神將 (下) - 月讀
第八章
寄件者:魏巍
日期: 2001年8月1日 PM 11:44
收件者:22112200@kimo.com.tw
主旨: 有點重要的事……
阿晉:
剛剛算了算寄件備分裡的郵件,加上這一封,剛剛好是35封。平均一個禮拜一封......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勤快^^;;如果寫論文也這樣努力,那我大概可以提早拿到學位畢業。
南部的天氣,現在應該很熱吧?昨天看了氣象報告,那種溫度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老實說,台北的氣溫也好不到哪裡,熱帶沙漠氣候。如果沒有冷氣這種東西,我大概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無關緊要的開場白說了一堆,重要的事沒講半句......嗯,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啦。吳教授托我處理一些事,所以我會南下到東港去一趟。明天中午12點的莒光號到屏東,如果不誤點的話,再加上坐客運到東港的時間,估計晚上七點會抵達。我已經訂好旅社了,等我到了把東西都安置好會到府上拜訪。不過,不知道你是不是還在東港......
以上。 by 魏巍 vivid18@edirect168.com
火車的座位實在不適合腿長的人坐。魏巍努力地在有限的空間稍微移動他的身子好讓發麻的雙腿可以多一些空間舒展。火車剛剛通過彰化站,也就是說,全程才走完了一半,就已經這麼令人難受了,他很擔心等到了屏東他會不會『下半身癱瘓不良於行』?
應該坐飛機的……飛機票又沒多少錢,從鬆山飛高雄小港不需要一個小時,快又方便。要不然,坐客運巴士起碼位子也舒服些。再不然,坐自強號最起碼也比作這個慢吞吞的莒光號少受折磨兩個小時……真是犯賤了自找罪受。
無法理解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明明是很期待回到那個告別了半年的地方,明明是很想念那個半年不見的人,卻刻意地選擇了個最慢的方式到達,刻意地延緩相逢的時刻。
有些緊張吧……不對,應該說是非常地緊張與不安。見面的時候地一句話要說什麼?『你好』?感覺很生疏。『好久不見了』??其實半年六個月也不算久啦!『令尊令堂都還好嗎』……真是狗屁不通。在腦中反反復覆演練了無數次見面時的對答,卻沒有一句讓他自己感到滿意,不是文謅謅,就是詞不達意。
要達什麼意?其實,想要表達的,也不過就那一句「很想念你」吧。真的,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可以這樣強烈地想念一個人。走在街頭看到有人穿夏威夷花襯衫,就會想起那個人俗斃了的穿著卻依然賞心悅目的身影;逛夜市的時候看到人家在賣卡通圖案的四角褲子,他想起了那個人那雙修長的腿,還有他身上那淡淡的爽身粉香味。拿起球桿站在球桌前準備練球,就會想起那個人架桿的優雅姿態。上回去當直排輪兒童夏令營的義工助教,看著那些小朋友搖搖擺擺地踩著直排輪,他回想起了那個人學直排輪的蠢樣……這些多到不勝枚舉的例子還算是好,幾天前在吃晚飯時,因為盯著桌上那盤花枝丸發呆半天嚇壞了老媽,這才驚覺,原來自己是那樣嚴重地想念著那個家伙。
老媽說,他自從從東港回台北後,整個人變得心不在焉的,彷佛把心留在了東港忘了帶回來,肯定是迷上了某個鄉下的漂亮姑娘……
如果跟老媽說自己不過是想念一個朋友,像痞子般的男孩子,她一定不會相信吧……
總之,想念歸想念,但卻不能這麼說吧!下意識地覺得對一個男孩子說「我想念你」是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或許自己想太多了,可能陳晉他早就不在東港了!記得陳媽說過,東港年輕人口的外流很嚴重。現在是暑假,也有可能他和道怡出遊了。會不會有可能,他已經淡忘了自己?要不,為什麼35封email,他從沒回過半封……對著一個像是無人接收的mail址按下傳送鈕,心情多半是帶著自我嘲笑,還有自我安慰。
可能他只是沒收到,可能他因為忙碌而無法回信,可能……
有太多的可能性,更令人感到不安。
再一次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個覺,睡著了,就不會胡思亂想。然而結果是和之前幾次一樣徒勞,睡不著就是睡不著。看著前前後後身旁鄰座的乘客無不睡得東倒西歪,真的好羨慕……他嘆了口氣,翻了翻手中的火車時刻表,還有十一站。火車窗外的景致打從出了台北,除了幾個特別大的站,其它都大同小異,那種座落在田野小鎮間小小舊舊、亭子般的地方小火車站,古朴簡單。三三兩兩的乘客,悠閑的站務員,其實和書本上日據時代黑白照片中的場景差不了多少。
相較之下,台北那個大到常叫人迷路的火車站雖然先進繁忙,人潮往來流動間,卻往往讓人感到非常非常地,孤單和冷漠。
腰酸背痛,兩腿像灌鉛似的,台北到屏東一趟火車下來,真覺得自己的身體狀況老了五歲。幸好的是想象中的『不良於行』還沒有發生。火車停後,乘客爭先恐後地下車,大概是天色已晚,思鄉情切吧。魏巍慢吞吞地背起了他的行李跟著人潮走出火車,看了看手表,六點半,台鐵難得只誤點15分鐘。掏口袋掏了半天才找到那張被他擠得皺兮兮的票根排隊準備出站。因為是終點站所以人很多,他一面隨著隊伍緩緩前進,一面低著頭無聊地玩著手中票根上三角形洞洞。
「魏巍!」
「……」呆了一下,剛才似乎聽見有人在叫他……
「死魏巍,這裡啦!」
「……」魏巍停下了腳步。在陌生的地方聽見了自己的名字是那樣的突兀,然而這聲音卻是一點也不陌生,甚至是不需要抬起頭都知道是誰在叫喚他。可是他還是抬起了頭。有些意外地,慌亂與緊張在視線搜尋到了聲音的主人後頓時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摻雜著驚訝與興奮,還有其它說不出來成分的情緒。
站在收票口外那個男孩子對著他揮著手,臉上帶著熟悉的陽光般笑容。魏巍有些不知所措地也對著他揮了揮手,想象自己現在臉上的表情,應該也是笑著的吧。
「先生,你到底要不要走啊?」排在他後邊的人有些不耐煩地道。
「抱歉…..」
將手中的票根遞給了站務員通過那個收票口,才走沒兩步陳晉整個人便撲上來,雙臂一張連人帶背包將他緊緊地摟住。
「幹!林杯想死你了!」他總是這樣絲毫不掩飾地表達著自己的情緒……
「我也很想你……」魏巍被他勒得有些呼吸困難,然而這樣熱情的迎接,卻化解了重逢時的生疏。
見面時,第一句話要說什麼?就說心理最想告訴對方的那句話就好了嘛!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困難……
「喂喂……」陳晉放開了魏巍打量著他,半年其實看不太出什麼改變,魏巍還是那樣斯斯文文的模樣,皮膚好象白了些,都沒曬太陽嗎?本來有點蓋到眼睛的頭發剪短了些,真要說有什麼改變……
「你是不是長高了?」
「嗯,長高兩公分。」
「靠,你這麼老了怎麼還會長??」陳晉有些憤憤不平地叫道。本來魏巍只比他高個兩公分也看不太出來,不過現在可有些明顯了……
「你問我我問誰啊……」魏巍自己也挺困惑,都二十幾歲的人了,發育早該停止了吧,怎麼還會長高?平常也不喝牛奶也不打籃球的……
「鸜,林杯只有長黑……」
「嗯看得出來。」陳晉依然是那夏威夷花襯衫配七分褲、塑料拖鞋的打扮。大概是因為屏東的太陽大,他的皮膚看起來比半年前黑一點,因此整個人看起來變瘦了。但那帶著健康氣息的漂亮依舊,他還是那樣地吸引人目光的美麗存在。
看到他的意外出現,看到他的沒改變,於是六個月來堆積的想念得到了宣泄的出口。然而心裡卻始終困惑著:他為什麼會來接我?他有收到信嗎??
「林杯還擔心你說要來是開玩笑的……」真的,越是期望魏巍的到來,越是擔心他不會來。交雜著盼望、不安與懷疑的心情,從五點多他就在這火車站等著,一會站一會坐,走來晃去沒一秒鐘安定得下來,搞得坐在一旁等車的人也跟著他不得安寧。
他還真的來了……有好多好多事情想跟他說,可是……幹幹幹!一見到魏巍卻興奮地沒記得半件事……
「先回溫刀(我家)再說吧!」說著他接過了魏巍手中的那袋行李。
「可是我要先……」
「你說你訂的旅社嗎?住溫刀(我家)就好了幹麻住旅社啊?你錢多多啊!」
「喔……」再一次肯定陳晉一定看過他寄的email了,那他為什麼……算了算了,有空再問吧!
跟著陳晉走出火車站,跨上了那台熟悉的機車後座,面對著的是熟悉到不能再熟的背影,時光彷佛倒流,回到了那四個月的時光……
這一次,又將裝載著什麼樣的回憶回到台北呢?
「拿去,吹風機。」陳晉將那只巨大的紅色吹風機插上插頭遞給剛洗好頭拿著毛巾擦著頭發的魏巍。
「我不喜歡吹頭發,擦一擦自然就會幹……」討厭吹風機轟隆隆的噪音,討厭熱呼呼的『焚風』往頭上吹的感覺,尤其是在這樣熱的夏天。還有,討厭吹風機的長相,活像一把槍……
「幹!桃摸膽膽(頭發濕濕) 不吹老了會中風!」不管三七二十一陳晉抓過魏巍將他一把按坐在床邊,吹風機一開,幹脆自己動手幫他吹省得? 退簟?
「中風……??」為什麼會中風?話說回來,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長這麼大了除了老媽外,還沒讓別人這樣幫自己吹頭發過……
「說錯了,是頭風。會頭痛的那一種。」
「喔……」嚇死人了,還在想不吹頭發跟中風這種心血管疾病有何關聯……
陳晉一手抓著吹風機一手胡亂地撥著魏巍的頭發,噴得魏巍一臉的水珠只好用手上那條擦頭發的毛巾不停地擦著臉。頭發被手指撫弄著的感覺其實還挺舒服的,只是從風筒沖出來的熱風吹得怕熱的魏巍頭昏腦脹很是難受。
「我可不可以開電風扇?」
「不可以,會甘磨(感冒)。」
「拜托啦……我快熱死了。這樣下去我等會肯定又要洗一次澡……」
「鸜!好啦好啦開最小的!」
聖旨一下來,感激涕零的魏巍立刻伸手按開了面前的電風扇。雖然只是微微的涼風,但多多少少把那悶死人的焚風吹散些,涼快多了……
「你真的不會叫夠(照顧)自己的身體耶!」陳晉的口氣帶著一絲埋怨。
「……」人生不過短短幾年,何苦這樣顧慮東顧慮西的啊……
「林杯看你還是趕緊討一個某(老婆)來叫夠(照顧)自己吧!」
「搞不好娶到一個比我更不會照顧自己的人,那不就更糟?」
「哈哈對喔…….幹!如果你是查某(女人)林杯就把你娶回家叫夠(照顧)。」陳晉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道。
「要娶也是娶道怡比較可能吧。」不經思考,魏巍脫口說道。
「啊!對鸜……」說給他忘了自己有個女朋友了!不過,如果娶道怡當某,一定沒什麼意思,還是娶魏巍比較好玩……挖勒,什麼跟什麼?!自己竟然認真地思考起這個玩笑來了?魏巍怎麼樣都不可能變成查某(女人),想這個有個屁用啊!
「神經!桃卡壞去(頭殼壞掉)!!」不知道陳晉到底是在罵人還是在罵自v……
「……」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不過,如果他們兩個真的性別不同,那可不可能發展出這樣子的友情?像現在這樣幫對方吹著頭發的情況可不可能發生?實在是個很有趣的問題不過不值得深思,因為『如果』絕不可能成立,缺乏爭議性的問題就變得空洞不切實際。
視線無意間掃過了擺在桌子上那台熟悉的小銀白。那個不斷困擾著自己,在腦海中徘徊不去的問題又浮出了水面。
「你怎麼知道我要來?」
「啊?靠!你不是寫信說了嗎?」
「你有看我的信?」想要問的不是這個,但……
「廢話!當然有看,林杯還會背……好了,吹乾了!」陳晉關掉手中的吹風機往旁邊的床舖一擺,用雙手輕輕地撥了撥魏巍的頭發。這小子的頭發又細又軟又順,和自己一頭蓬發完全不同,隨便用手指耙個幾下就整齊了。
「你說,你上了博士班,說你阿罵死掉了,小琪跟他男朋友訂婚,你的摩托車被鏘走了所以上課都坐公車,台北的交通很糟糕……還有養了一只貓可是你老母對貓毛過敏所以你搬到外面自己住……啊,那你不在的時候貓怎麼辦?」
「我托我朋友幫我照顧。」聽他這麼如數家珍地將自己在信中曾提到的瑣事一件一件搬出來,突然有一種鼻酸想哭的感覺,原來,自己並不是對著一個無人接收的信箱寄mail的啊……
「你的貓叫什麼名字?」
「叫……呃,沒有取。」怎麼好意思說……
「那你都怎麼叫?」
「我……隨便叫。」被這麼一問,魏巍忍不住臉一紅。
「靠!那其它人都怎麼叫?」
「這……各自叫各自的……」
「哈哈好好玩!如果是我我就叫它喂喂。」
「⒎…….」
「對了,問你喔,你四、五月死到哪裡去了?半封信都沒有……」
「四、五月……嗯,出車禍所以沒辦法……」
「車禍?!很嚴重嗎?那有沒有怎麼樣?」一聽『車禍』兩個字,陳晉緊張地跳起來打量著眼前的魏巍,看得到的地方是沒怎麼樣啦,那看不到的地方……
「呃……沒怎樣啦!」看他那大驚小怪的表情,有點想笑,更多的是感動……
「怎麼弄的?」陳晉鬆了口氣,不過還是好奇地問。
「就,過馬路的時候被闖紅燈的車子撞了一下……」
「幹!有流血嗎?」陳晉恨恨地罵了一聲。
「有…頭流很多血,其它都是內出血……」說起自己的倒霉事,總覺得有些難堪……
「靠,那你那個『恐血症』不就很嚴重……」
「還好,聽人家說我被送到醫院的時候瞳孔已經開始放大了,所以我也沒看到血。」魏巍聳聳肩道。
「瞳孔放大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沒什麼啦,只是……」望著陳晉的臉好半天,他淺淺一笑說道:「我覺得能再見到你真好。」
「……」魏巍笑的時候,那兩顆稚氣的虎牙看起來特別明顯,這大概是他不常開口笑的原因,然而陳晉一點也不覺得難看,相反地,每次看到魏巍這樣笑都覺得可愛得要命,讓人有想要一把抓過來捏捏玩玩啃啃咬咬的沖動……不看了不看了!亂七八糟想一堆……陳晉臉一轉,望向了桌上的小銀白。
「我……呃,其實林杯也有想寫信給你,只是……」
「什麼?」
「⒎……就……打了一個A剝(下午)打三行,覺得寫得很爛,改半天還是覺得爛……」陳晉有些支支吾吾地說著。
「很爛??」所謂很爛是指?
「就…啊~~~幹!林杯哪哉(哪知)!反正林杯覺得用寫的很奇怪啦!用嘴巴共(講)比較方便……」陳晉搔搔頭發,有些尷尬地笑著,一副『咱們就別再提了』的表情。
「喔……」大概有些明白了,原來他不回信的原因……寫了一個下午寫三行,覺得自己寫得很爛,又認為用寫的奇怪,總歸只有一個結論:因為不善於用文字表達所以害羞……
老天!這個人怎麼這樣單純啊……
「幹!你再笑!」本來就已經有點不好意思的陳晉被魏巍這一笑更加地窘了,滿臉通紅的他有些惱怒地伸手狠狠捏住魏巍的臉頰罵道。
「襖動~~~(好痛)!」
「靠夭(哭夭)!老是嘲笑我……」聽魏巍一叫痛陳晉立刻放開手,不過嘴上仍碎碎罵著。
「捏這麼大力臉會變形……」魏巍撫著發紅的臉頰,看來陳晉暴力的個性大概一輩子也改不了……
「聽你在棒賽(拉屎)臉怎麼可能變形……喂!你的行李怎麼這麼大包?」
「喔,那個……」魏巍拿過背包,從衣服堆裡掏出一台黑色的方形機器。
「送給你的。盒子太大我丟了,等等我找搖桿……」
「這蝦米?」陳晉好奇地翻看著這方方扁扁黑黑的不明物體。
「PS2。這是搖桿,變電器,GAME,還有…..咦,記憶卡呢?」
「PS吐?怎麼玩?」
「等會我教你玩,先讓我找到記憶卡……」伸手在大背包裡掏了半天掏不到,一旁的陳晉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鸜!全部倒出來啦~」他扯過背包反轉過來抖幾下,將裡面的東西全部倒在床舖上。
「這樣不是比較好找……喂,你的衣服都好醜……」陳晉隨手抓了件米色PRADA休閑衫,皺著眉頭說道。
「會嗎……」在陳晉批評起其它件衣服前,魏巍趕緊把所有的衣服塞回背包中。
「這個是蝦米?」
「MP3隨身聽。」
「這個?」
「手機的充電器。」
「靠……一大堆嗚A摸A(有的沒有的)……」
「爱T 菖萏喬 慍浴!辜衿鵒四翹蹺純 獾姆衫菘諳閭塹莞瓥祚吽?
「OK給我兩顆就好,林杯等下吹大泡泡給你看……這蝦米?也是糖果?」陳晉好奇地拿起一個黑色藍邊上面印有金色兔子的小方盒子端詳著盒子上面的字。
「超薄形……」
「呃……」魏巍連忙把盒子搶回來丟入背包中,訕訕道:
「暈……暈車藥啦!」臭老媽!什麼時候偷偷把這玩意塞入背包的……
「超薄形的暈車藥??」單純過頭的陳晉仍一臉不解地問著。
「就……很薄的一片暈車藥……」心虛地差點沒咬到舌頭……好在陳晉的好奇心很快地又移到他處。
「可以看你的皮夾嗎?」
「可以啊。」
「……靠!不會吧你出門就帶兩張擠輕摳(一千塊)?太貧窮了吧……」
「我……」
「這張是蝦米?」
「渣打的卡……」
「XX大學學生証,哈哈好呆的照片~~」
「……」沒辦法,每次照大頭照都很緊張,臉部僵硬……
「這張是捷運卡,公車卡,影印卡,駕照,⒎……這張也是信用卡…….」幹脆把每一張都介紹一下省得這個好奇寶寶一張一張問麻煩。
「這個……這個家伙是誰?」皮夾內層有張護貝的照片,照片中的魏巍看起來和現在差不多,旁邊站著的那個唇紅齒白,眼睛大大的,笑得很賤的家伙,一手還搭在魏巍的肩膀上……
「這……這家伙叫陳晉……」不會連自己都不認得吧……
「靠!這是我?難怪林杯覺得很眼熟…….」
「拜托你太扯了吧?你從來不照相的嗎?」
「很少照耶!」
「……」那也該照過鏡子吧……不過,說真的,從來沒看過陳晉照鏡子。他的房間沒半面鏡子,浴室裡的鏡子前擋了一堆洗發精沐浴乳,而他又是那種不太需要刮胡子的人……或許在他房間擺張鏡子他也不會常去看吧…….
「這張可以給我嗎?」
「可以。」
「那你勒?」
「我有底片還可以再洗。」
「鸜鸜,把它收好……」陳晉翻下床將照片小心地放入桌子的抽屜裡,那愉快的神情讓魏巍聯想到有糖吃的小孩……(也有點像是有香蕉吃的小猴)
「吹泡泡給你看!」高興之余,陳晉嚼了嚼嘴中的泡泡糖,吸了口氣噘起嘴,慢慢地吹出一個比他臉還大的泡泡。
「好大……」吹這麼大的泡泡需要很充足的肺活量吧…….嘴巴不會酸嗎??有一種人,看到人家吹泡泡,就會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好想……
『啪!』
無法克制手的沖動,魏巍突然惡劣地伸手把泡泡打破,泡泡的屍體黏了某人滿臉….
「幹!」第一件事不是先剝臉上的泡泡糖,是先掄起拳頭……
「對不……哈哈哈~~哎喲好痛……」
果真,手賤的後果就是討皮痛。可是看到陳晉那張黏滿口香糖的臉,魏巍一面挨打一面還是忍不住要笑……
「下大雨了啦~~」剛剛還熱死人的太陽天,轉眼間突然陰了起來,雷聲三兩下,大雨跟著淅哩嘩啦地掉下來。
「叫魂勒~下雨才好,下雨涼快!」南部的夏天難得下雨,高興都來不及了哩!陳晉依然悠哉地在雨中騎著他的野郎125,絲毫不受突來這雷陣雨的影響。
「可是……」豆大的雨珠打在皮膚上微微地發疼,炎熱的夏天來個午後陣雨的沖刷的確是涼快多了,不過被雨水浸濕的襯衫和牛仔褲黏在肌膚上的感覺也好不到哪裡去。
「那下雨天你騎慢點好嗎?」天雨路滑,而且又是山路,盡管他承認陳晉騎車的技術很好,但每個過彎還是叫他忍不住捏冷汗。
「鸜~會怕就抓緊一點啦!」
「……」如果不小心滑到山下,抓再緊有什麼用……
『磅鐺~~』敲破銅般的雷聲隨著天邊的銀白色閃電而來,震得人耳膜發痒。
「不會被雷劈到吧?」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不過那雷打得實在兇猛,又感覺很近……
「哇哈哈要劈也是先劈到你,誰叫你比較高?」這下子陳晉可得意了。
「……」
「好啦好啦快到了啦!林杯已經盡量騎快了~」
「拜托你別再快了……」
路旁越來越多大大小小花花綠綠的廣告看板,XX溫泉旅社、OO溫泉大飯店、XO溫泉賓館……表示他們已經越來越接近他們的目的地---四重溪了。
四重溪是極負盛名的南台灣溫泉勝地,據說它與陽明山溫泉、北投溫泉、關仔嶺溫泉並稱台灣四大溫泉,水溫約50~61度,泉質為鹼性碳酸泉,可飲可浴,療效范圍包含慢性胃病、關節炎、神經痛及皮膚病……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大熱天的怎麼會想到要去泡溫泉啊!?這個就要追溯到前天晚上,吃飽晚飯無聊的陳晉隨手拿起了魏巍帶來的『屏東旅遊大地圖』翻看著……
「你帶這個幹什麼?」
「等火車的時候無聊就買了。」
「……你是不是想去玩啊?」
「呃….」之前倒是沒想過除了來東港還要去哪玩,可聽陳晉這麼一問,有點心動……聽說屏東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如果可以跟陳晉一起去玩的話……
「幹!想去玩就共(講)啦~來來,你選個地方!」說著他把地圖攤平在床上。
「那……你也去嗎?」不好意思開門見山地表明自己的期望,於是試探性地問道。
「廢話!林杯不去誰載你去啊?」問這個什麼奇怪的問題啊?要玩當然是一起去玩啊,再說,他怎麼可能放心讓他一個呆頭呆腦又不會照顧自己的城市佬帶著兩千塊在人生地不熟的大屏東地區跑?
「喔,可是,不知道要去哪耶……」趴在床上看著那張大地圖好半天,光看地圖跟簡介看得出來哪裡好玩才有鬼……魏巍抬起頭望向陳晉道:「還是你決定吧。」
「⒎….林杯哪哉(哪知)……」陳晉抓抓頭,老實說雖然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但屏東這麼大,要他說哪裡好玩一時也說不出來。
「那……」你都不知道了我更不知道啊……
「幹煩死了!丟摳摳(錢)決定啦!」從口袋掏出蔣中正塞到魏巍手中。
「……」很陽春的方法,不過在猶豫無法作出決定時的確好用。魏巍閉起眼睛,將手中的一元硬幣往空中一?……
第一次, 到台灣海峽。
「……」
「哇哈哈哈~~~~~你是要去起(喂)鯊魚喔~~換我丟!」陳晉閉上眼,將硬幣扣在拇指與食指間,啪的一聲耍帥地將硬幣往空中彈……
第二次……
「哎喲~」掉下來的硬幣往魏巍的頭上砸,然後從後衣領滑近衣服內,魏巍連忙伸手到背後想阻止硬幣的下滑卻來不及,這一元硬幣已機靈地滾進魏巍牛仔褲與腰的空隙中……
「幹……」陳晉的表情有點尷尬。
第三次, 蔣中正終於規矩地落在地圖上。
「四重溪?」魏巍拿起硬幣,念著地圖上的地名。
「就這麼決定了!」再? 氯 兔煌昝渙肆恕?
「等等,可是……」可是這是泡溫泉的地方啊!這種天氣……
「幹!麥擱(別再)? 衾瓶」
「……」蔣中正決定的……不,陳晉決定的事,是沒有轉還的余地的,於是……
「幹!到了雨就停。」陳晉罵道。淋雨的時候還沒啥感覺,雨一停太陽一出來,濕透的衣褲包裹在身上還溫溫的,感覺又黏又痒……
「溫泉國小……」倒是魏巍的注意力已經全被那些路標吸引去了。雖然知道這裡是歷史悠久的溫泉勝地,可是取這個名字也太….太好笑了吧!隨之而來的,溫泉便當,溫泉商店,溫泉茶葉蛋,溫泉奶茶,溫泉卡拉OK……
「你洗勒(是在)笑啥啦?」
「沒有……」只是聯想到亂馬1/2裡面的咒泉鄉……
陳晉將車子騎到了一間水泥建築前停下。低矮的平房建築,用水泥牆隔成左右兩間,裡面傳出了人的話語聲跟水聲,門口掛著一個牌子書著四個大字:公共澡堂。
「要做什麼?」
「洗澡。」
「在這裡!?」
「對。」
「到飯店裡再洗不行嗎?」這間小小的簡陋澡堂看起來好詭異,而且是『公共』的,那不就代表著要和不認識的人裸裎相對……
「不管,林杯痒死了!連奶口(內褲)都濕掉了,我要洗澡。」陳晉的倔強與蠻橫是無懈可擊,他提起裝有兩人衣物的防水背袋徑自走入了標示著『男』的那邊澡堂。
「……」無可奈何魏巍只好跟了進去。
澡堂表裡一致,內部跟外部一樣簡陋,一個貼著綠色長條型小磁磚不大的池子中泡著三個老先生,正高談闊論著,對他們兩個人的到來一點也不以為意。而這個澡堂看起來不是挺幹淨,這也就算了,平常保守習慣了的魏巍一點也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全裸……
「阿晉,我看我們還是……」臉一轉,赫然發現陳晉已經開始脫衣服了。隨著衣服一件一件脫去,他那有著健康膚色的身軀逐漸裸露,上半身是早就看慣了,可是下半身……細細勻稱的腰身,結實的臀部,連著的是那雙美腿。全裸的背影是沒有瑕疵的完美,那正面……
魏巍臉一紅,連忙將視線移到別處去。
「阿被(阿伯),可以借我摳啊(水瓢)跟day摳(肥皂)嗎?」
「你用你用!」
陳晉很快地將身子上上下下洗幹淨,然後跨入溫泉池一屁股坐下。
「哇~~~~~頌(爽)!!」天氣雖熱,但溫泉水消除疲勞的功效一樣泡得叫人全身舒暢。
「喂,你快點啊!」魏巍那小子還站在那發什麼呆?
「我……」這時候如果說不好意思,肯定會被嘲笑……算了算了!都是男人,我有的他們也有我沒有的他們應該不會有,不要緊的不要緊……
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魏巍勉為其難地開始解開他系在牛仔褲上的皮帶,然後拉下褲子……
「西老搞(死老猴)!你系(是)say厚(洗好)沒?」
「!!」男澡堂裡怎麼有女人的聲音?魏巍猛一轉頭,頸子差點沒扭倒,一個老太婆手裡捧著塑料盆,大剌剌地站在男澡堂口……這一驚非同小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的魏巍被嚇得楞在原地不動。
「肖憐A(少年仔),咖撐(屁股)不錯喔!」老太婆露出一口銀色的假牙咧嘴笑道。
「呃……」這一笑讓魏巍本來就紅紅的臉頰更是紅到耳根子去了,他慌忙地將已經脫到大腿的牛仔褲連著內褲一起穿回去,拉上拉煉,太過於慌忙的結果卻導致了拉煉不小心夾到內褲……
「……」這下子可好了,卡住的拉煉拉不上去也拉不下來,任憑他怎麼用力都扯不動。
「⒎,肖憐A(少年仔),慢慢來啦!麥(別)夾到懶教(男生殖器官)喔!」看魏巍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老太婆又忍不住開起他的玩笑,而此話一出,引起了澡堂內其它人的笑聲。
「……」羞得真想一頭撞死,魏巍求救地望向了陳晉,而後者早就笑得差點沒淹死在溫泉池內……
「……」在飯店套房內的浴室裡洗溫泉不是舒服多了?幹淨的菬謓D池內盛著新鮮的泉水,泡完了出浴室又有冷氣可以吹,最重點的是可以保有個人的隱私……只是,為什麼陳晉這個家伙非得跟他搶浴池不可?本來就不是非常大的浴池,勉勉強強是可以泡兩個人啦,可是,他剛剛不是泡過了嗎?溫泉癖??
「真好~」陳晉閉著眼睛享受著溫泉,果然飯店裡的泡起就是不一樣,高檔多了,也沒有怪味道,不泡白不泡!只是,真不曉得魏巍這小子到底在姑摸(龜毛)什麼,兩個人一起泡省時間又比較不無聊不是嗎?在那鸠? 羲簦 芪L幾乎是半強迫才將他拖進浴室…#
緩緩張開眼睛望著魏巍,他一副很可憐的小媳婦模樣縮坐在浴池邊邊,雙臂靠在池緣懶懶地將臉趴在那,從進了池子到現在,他始終背對著陳晉沒轉過頭來,不明究理的人還會以為他是哪裡見不得人了……不過剛才他脫衣服的時候有偷偷瞄一下,還不錯啊!不管是賽死還是形狀……真是奇怪的家伙!
四重溪的溫泉水是透明的,因此魏巍赤裸的背面在陳晉眼中一覽無遺,他的身材有點瘦但是很均勻,不只是臉蛋,他全身上下的肌膚都很光滑很嫩的樣子,白白的頸子上黏著一根烏黑色的發絲,不知怎地給人一種很情色的感覺……稍微骨感的背上那細到幾乎看不見的汗毛因覆上了一層水而明顯了些,沿著脊椎的凹痕而下,因坐姿而彎曲的腰線不像女人的腰那樣圓滑,但就是讓人忍不住想要抱,尤其是當陳晉的視線移至魏巍壓在身下那雙修長的腿上,以及他臀部上那個帶點深青色的小痣……
腦門一陣發熱,感覺有什麼溫溫的液體從鼻子流出,沿著人中滑至唇邊,呼吸有些困難還帶點腥味,他伸手一摸……
「幹!!」
「怎……」被陳晉那好大的一聲「幹」嚇了一跳,頭回了一半卻被身後的陳晉一把按住頭頂扭回去。
「不要轉過來!」給他看見了還得了?血從指縫中滴到池水中,慢慢地擴散……要死了!幾滴血可以將一池水染成一池血,到時候……
「你出去!」立刻命令道。
「我??怎….」莫名其妙的魏巍被他吼得不知所以然,想回頭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卻又不被允許……
「林杯叫你馬上滾出去!數到五!一,二……」
「……」數秒對人類而言確實有著潛在的支使力量,當下不及多想,魏巍站起身跨出浴池,抓起大浴巾往身上一裹,在陳晉數完五之前立刻迅速地離開了浴室。他門才一帶上,陳晉立刻跳出浴池鎖上門,然後才開始想著如何止血。
「你怎麼了,阿晉?」門外的魏巍擔心地敲著浴室門道。
「牛鼻血啦~」因為正用毛巾止血所以講話來含糊不清。
「還好嗎?」
「一下子就好了啦……」
「需要幫忙嗎?」
「你能幫忙嗎?」
「……」的確,自己這個樣子能幫得上什麼忙?只怕是更增加了他的麻煩。不過是流鼻血,陳晉立刻有如躲空襲警報般急著將他弄離現場,而自己……突然開始嫌惡起自己的沒用。
「……」隔著一扇門,陳晉察覺到了魏巍的沉默,以及沉默背後的思緒。他真想立刻打開門出去敲他桃卡(頭殼)一下,告訴他「沒什麼大不了的不要黑白(胡亂)想」,可是在把血止住,浴室處理完之前,說什麼都不能開門。
「喂,你先去把衣服穿起來啦!我冷氣開很強你會甘磨(感冒)……還有去幫我買冰角(冰塊)。」找些事給他做省得他胡思亂想。
「嗯。」套上衣褲,魏巍抓了錢包走出房間。印象中剛剛經過飯店外路口有看到一家小商店……
拉開和式套房的拉門,陳晉上半身打著赤膊,穿著一條紅色招財貓的四腳褲盤腿坐在榻榻米上矮木桌子前,懶洋洋沒骨頭似地趴在桌上,鼻子塞了衛生紙,看來血是止住了……
「血止住了嗎?」
「還有一些我把它塞住了……」帶著鼻音的語聲好可愛,鼻孔裡塞著衛生紙的拙樣子也很可愛……只是看他那疲累的樣子,想必是流了不少血吧……心下只覺一陣憐惜,魏巍打開了那包衛生冰塊用手帕包了幾塊,輕輕地按在陳晉的鼻翼上。
「那袋是啥米?」陳晉指著放在冰塊旁,用紅白塑料袋裝著的東西問道。
「綠豆蒜冰,剛剛看到人家在賣順便買了一碗,想說吃冰可以降火氣……」
「有加蒜嗎?」陳晉好奇地看著碗中塑料袋內的東西。
「沒啦,綠豆蒜是指去了皮的綠豆啦!拜托,這是你們屏東的特產耶!」
「幹,林杯哪哉?不過正好想吃冰的說…….」
「那就現在吃啊。」魏巍把身子坐靠邊些,一手仍將包著冰塊的手帕按在陳晉鼻上,這樣好讓他有空位方便吃冰。
「可是林杯鼻子塞起茪F,嘴巴再甲(吃)冰會不能呼吸……」
「不會啦……人在吞食的時候本來就沒有在呼吸啊……」魏巍失笑道。
「咦?真的?」
「要不然會把食物吞到氣管裡去……不信自己下次吃東西的時候注意一下。」
「喔~」
綠豆本身就降火,在冷氣房裡吃著綠豆作成的冰更是降火加三級,吃上幾口暑意全消,從骨子裡涼到身子外。
「你怎麼只有買一碗?你不吃嗎?」
「呃……我不吃。」剛剛匆忙中只想到要買個東西給陳晉降火,卻也沒想這麼多……
「公家吃吧!」陳晉用湯匙挖了一大瓢冰送到魏巍面前。
「不用了我……」
「……」
「……」乖乖地張開嘴巴吃下了那口冰。真不明白,陳晉的個性有時候像極了小孩子,實際上他也比自己小三歲多,然而大多時候魏巍卻總是無法違抗他的意思。是無法違抗?或許是無從違抗,也有可能是無意違抗吧……
兩個人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地把那碗綠豆蒜冰解決了。
「好象流得差不多了……」走到浴室將衛生紙丟入馬桶內沖掉,在洗臉台洗了把臉,他出浴室前又再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幹幹淨淨沒有血跡,這才放心地走出。
「會不會頭暈什麼的?」吃完冰的陳晉看起來比剛剛有精神多了,不過魏巍依然不太放心地問道。
「不會……啊!你的衣服!!」這才注意到魏巍身上那件黑色T恤的圖案:一只比著中指的大手。
「靠杯(哭爸)!好酷的衣服!!」陳晉一把扯住了魏巍的上衣,滿臉是讚賞之色地叫道。
「這……」這衣服是上次去夜市吃宵夜時看到買下來的。平常不太穿廉價衣服的他會買這件主要有兩個原因,一來他覺得這手指畫得挺傳神,二來不知怎地他一眼看到這個圖案,立刻想到陳晉……
「這是林杯看過你的衣服中最讚的一件啦!」
「這是……」這是他平常睡覺的時候穿,也是他最廉價的一件衣服……
「好酷……」
「你喜歡就給你吧。」看他那麼喜歡的樣子……
「鸜,真的!?」不等魏巍回話他已經開始剝著他身上的衣服。
「等…等等啦……⒎!」一面阻止著陳晉的手一面往後退,退到了矮桌子旁無處可退只好一屁股坐上矮桌子,不過這更便利了陳晉的動作,他一把將魏巍兩手扣住按死在桌子上一手剝他身上的T恤……
「阿….阿晉!等等……」這個樣子簡直像要被OOXX似的……
「你真的好好玩喔!」陳晉突然放開手嘻嘻笑道。魏巍那個驚惶失措的表情實在是有趣極了!每次都叫人忍不住想要捉弄他。
「玩……」魏巍張著口瞪著陳晉,什麼啊,哪有人這樣玩的……好吧!就算陳晉他老是愛跟自己鬧,但每一次他都確確實實被嚇到了……難…..難道真的是自己思想不純??
總之可以確定一件事,這個家伙精神好得很,之前擔心是沒有必要了……
「衣服真的要給我喔!」
「不都說要給你了嗎……」魏巍爬起身,略為考慮了一下,幹脆直接將身上的T恤脫下來遞給陳晉,反正全身都看過了……
「……」魏巍赤裸的上半身又讓陳晉想起了之前在浴室裡的光景……奇怪,男人赤裸的身體有啥好看啊?自己在國術館不一天到晚看?可是魏巍的身體就是那麼…..感覺那麼…不一樣??
「喂你要不要啊?」不是要衣服嗎?都脫給他了他又在那發什麼楞啊?魏巍被陳晉那雙大眼睛盯得有些不自在。
「要啦……」又是那躁熱的感覺,陳晉連忙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怎麼了怎麼了?又流了嗎?」
「沒有……」還好,手是幹幹的,鼻子也幹幹的……靠夭!自己到底在緊張個什麼飛機啊?他二話不說抓起魏巍手上的T恤往身上一套,說了句「林杯累了先困去」就撲上了床墊,拉過被子包住身體翻過身。
「……」不是剛剛精神還挺好的嗎怎麼突然困了??還有,要不要跟他講他的T恤穿反了……算了,明天等他起床再說吧。
魏巍翻了另外一件T恤穿上,到浴室裡刷牙洗臉並將兩個人的臟衣服用肥皂洗幹淨擰幹拿到外面晾起來,這種夏天天氣又有夜風大概明天早上就幹了吧。
面朝內側躺著的陳晉動也不敢動地裝睡著,他豎著耳朵聽著那碑碑瑣瑣的小聲音來判斷魏巍現在的動作,刷牙,洗臉,洗衣服,走到冷氣前去調溫度……是有點小冷……從背包裡翻出什麼……應該是書吧!魏巍有睡前看書的習慣……聽著聽著,原本浮躁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然後睡意也跟著浮上來……等會要提醒這個胡塗鬼睡前把隱形眼鏡拿起來….要不然……..
聽陳晉逐漸緩慢的呼吸聲,睡著了吧……他今天騎了這麼久的機車應該是很累了,連自己這個坐後座的人都感到累了(心理影響生理),更別說是駕駛了。他將手中的書闔上塞回背包,把眼鏡拿下來關上了房間的燈。套房裡只有一張床墊,不過床墊非常的大,睡上兩個人措措有余,只是棉被只有一條……沒辦法因為陳晉堅持要住這種和式套房,而和式套房只剩下這種兩人房……
陳晉的睡姿實在很差,整條被子1/3亂七八糟地纏在他身上,剩下的2/3被他壓在身下……很不想驚動熟睡的他,但這冷氣真的是冷得莫名其妙,明明就已經開到最弱的了……冷得受不了,好不容易那個『山霸王』翻個身,魏巍終於得以輕手輕腳地抽出一小方棉被角蓋。
走廊上微弱的光透過了紙糊的木拉門而入,在榻榻米上畫出一方格一方格的影子,並將掛在門外那幾件隨風飄逸的衣服影子映照在紙門上。
入夜的四重溪好安靜,如果這時候拉門上出現了什麼奇形怪狀的影子……從前看過的日本鬼故事一個個浮上了腦中,偏偏這冷氣又好冷……
正胡思亂想著,身後突然伸來一只手臂拉過他,嚇了一跳翻轉過身,陳晉不知道什麼時候『蛇』(鑽)到他背後……大概是因為冷,睡夢中的他無意識地直往魏巍身上靠去,最後索性一把摟住,貪婪地用整個身子去感受另一個身體的體溫。
被這樣緊緊摟著實在不好睡但,卻不忍推開睡得香甜的陳晉,事實上,不得不承認自己也舍不得這溫暖吧。
魏巍想起了他的那只貓,有著和這家伙相同名字的貓。那貓咪總愛壓在他身上睡覺,往往壓得他呼吸困難從睡夢中驚醒過來,而他卻總是縱容著那只貓。
陳晉將臉埋在他的頸間,他盡量忽略陳晉那輕暖呼吸及發絲帶來微微的麻痒感覺,盡量調整自己的呼吸去配合著陳晉的呼吸起伏,可是心跳……心跳不是由大腦是由延腦控制,緊貼的胸腔內兩顆心臟的跳動頻率完全不同,為什麼自己的心跳這麼亂?腦中的思緒比心跳更亂,而上升的體溫早驅散了原先的寒意,甚至覺得有些熱……
到底為什麼?陳晉他不過是男孩子,為什麼自己老是被他弄得如此失常?腦中隱隱有個模糊而未成形的答案,但卻無法將之具體化地呈現出來。
一步一步慢慢想,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奇怪的感覺的?第一次在廟會上遇到他?的確自己在第一眼見到陳晉就被他的氣質吸引了,但當時的感覺又和現在的不太一樣,那種胸口發悶,腦中思考變遲鈍,煩躁的感覺,有點像是中暑的感覺……一開始他真的以為自己是熱出了什麼毛病了,然而回到台北後,這種感覺還是存在,不時地出現,就算是在冷氣房……
他並不是很喜歡這樣的感覺,他不喜歡失去冷靜和判斷力的自己。如果要解決問題,就得先找出問題的症結吧!所以,問題的症結就是弄清楚這感覺。嗯,如果真要給這種感覺下個定義,或許那是……
心中的答案牌已經翻轉過來一半了,而陳晉那雙腿卻突然夾扣住魏巍的腿,裸露在短褲下修長的四條腿交纏著,這個狀態已經讓魏巍感到難為情了,而這小子不知道在作什麼古怪的夢,那雙腿不安分地在魏巍的腿上磨著……
「……」答案是,答案是……精神已經無法集中,而且意外發現,自己腰部以下大腿之間的那個地方竟然挺立了起來,正好抵住了陳晉的下腹部……
什麼也不想地甩開了身上的陳晉,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翻下床墊,三步並作兩步拉開紙門沖出去然後關上門,他的樣子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狼狽。
「……喂,你幹啥米啊?」被驚醒的陳晉迷迷糊糊的視線望著門外魏巍的影子,有些抱怨地問道。
「我……我上廁所……」
「桃卡(頭殼)壞去……」房間裡不是有浴室嗎?幹麻跑到外面去上?吵死了,人家正作著『好夢』的說……
他闔上眼睛,沒三兩下又沉沉地進入夢鄉……
「……」魏巍一屁股往走廊一坐,調整自己混亂的呼吸,低著頭望著自己的腳指。
為什麼當初要離開的時候沒有留電話?或許是當時的自己已經察覺了些什麼,下意識想要去杜絕……然而他真得做得到杜絕嗎?一向對收email沒啥興趣的他為什麼變得有事沒事就上網去查信箱?吳教授問誰要幫他去東港辦事的時候為什麼他立刻自我推薦了?因為想念,想念可以解釋一切,因為想念所以被貓壓醒的無數個晚上的夢裡都有他,因為想念所以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恢復意識之後第一個流回空白腦袋裡的人是他。
這樣子的想念,難道還不能解釋自己心中的那種感覺嗎?
「賓果!」有個聲音在他的腦中喊道。同時也看清楚了完全翻轉過來的答案牌,不再困惑的心漸漸地平靜了下來,於是,一切的思緒都變得清晰了。
在走廊坐了將近半個小時,他伸手抓了抓小腿上被蚊子叮的包,蚊子還真不少,還是進去吧……
幫陳晉將踢得亂七八糟的被子拉蓋好,他那張睡臉依舊是那樣美好,伸出手指輕輕撥開陳晉前額的頭發,他有一個漂亮的額頭,平滑而細致,又是個造物者的傑作。
印象中,陳晉問過他這麼一句話:「如果有感覺的是一條狗一只蟑螂,不是查某怎麼辦?」
當時候的自己是怎麼樣回答的?
「那我就認了。」
這一次,他沒有猶豫了。彎下身子靠近那張熟睡的臉,閉起眼睛,雙唇輕輕緩緩地覆上了那微微開啟的唇瓣……
「事情搞定了嗎?」陳晉坐在馬路邊的樹蔭下石頭上,他身上穿著那件橘子紅色,印有椰子樹的夏威夷襯衫與頭頂上的烈日相呼應,看得魏巍有些頭昏。
「搞定了……」剛剛把訪談抄本送到最後一位受訪者的手中,吳教授交代的事大致是完成了。那,接下來,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那走吧,熱死林杯了,什麼鬼天氣,趕快回家打電動!」陳晉站起身拍拍屁股,真得是熱得要命,看魏巍不停的流汗,一副沒啥元氣的樣子,真擔心他又中暑了。
「嗯……」南台灣的夏天真叫人不敢領教,尤其是這幾天又特別地熱,才從陳晉家走出來沒多久,身上的白襯衫早被汗水濕透了緊貼在身上,而悶在牛仔褲裡的下半身更是不用說的難受了。
路面上舖的柏油好象被烤得有些融了,踩在上面軟軟的感覺不是很踏實,悶熱的空氣中也慢著一股不好聞的柏油味。
掏出手帕不停地擦著汗水,走在陳晉身後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模糊有些不真實,甚至有些陌生……是因為大腦過熱出現了不正常秀抖狀況,還是因為受到了自己心境的影響?
已經……已經無法再用普通朋友的心情去面對他了,也無法忍受自己帶著這樣的心情表面上卻裝的若無其事地與他相處。
如果不坦白,那他絕對會被自己心中的罪惡感吞噬。
「……阿晉,有事想跟你說。」終於,他下定決心,停下了腳步。
說了或許會後悔但是不說肯定是會後悔,一個是或許一個是肯定那就賭或許吧……
「靠!好熱林杯都快變成人幹了,回去再說不行嗎?」
「不行,我現在要說。」好不容易有斷腕的決心,一股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不確定等回到了陳晉家自己這股勇氣還存不存在。
「……」陳晉回過頭望著魏巍,看他那個表情凝重的樣子,好象真的有什麼重要的事…….說真的有些擔心魏巍,自從幾天前從四重溪玩回來以後,他整個人就怪怪的,變得有些沉默,跟他講話也不太理人,三不五時地發著呆,本來就已經呆呆的了,越發越呆……
「啥米歹擠(什麼事情)?」
「……」五分鐘後,魏巍還是沒有吐半個字,本來就沒有什麼耐性再加上頭上赤燄燄的太陽,陳晉已經有些按耐不住了。
「喂喂!?」
「我……」講了一個我字,又停了老久。
「枝仔冰~~~~紅豆,綠豆,花生,芋仔~~~」
看他那個樣子,大概還得「我」上好半天才會講,口幹舌燥要出人命了,陳晉掏了掏口袋的零錢叫住了賣冰的阿伯。
「阿伯,給我芋仔的一支,喂!阿你要不?」他轉過頭問了魏巍。
「……」魏巍搖搖頭,這種心情下誰吃得下東西?這被子第一次主動對別人告白,對象是個男孩子就算了,自己怎麼選了個這樣爛死人的地點和時間?雙手無意識地扭著手帕,現在思考這個也來不及了。
「喂!啊你說有啥米歹擠(什麼事情)要跟我說?」陳晉注意到了魏巍手上那條扭得死緊的手帕,很難得看到魏巍緊張成這樣,讓他有點想笑……到底是什麼事情啊??
「我喜歡你。」閉起眼睛,他連看陳晉的表情的勇氣都沒有。
「你公蝦米(你說什麼)?」喜歡我?什麼意思?陳晉完全搞不清楚魏巍說的話。
「我喜歡你。」
「……」魏巍的表情,魏巍的態度……陳晉漸漸明白了他所謂「喜歡你」的意思了。不好的回憶湧上了心頭,原本帶著笑容的臉再也笑不出來了,他緊緊握著棒冰瞪著魏巍,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話:
「你擱(再)說一遍。」
「我……喜歡你。」
「幹!」又來了又來了!一股怒氣沖上腦門,他舉起手中的棒冰用力摔向魏巍,立刻轉身就走,留下了胸口痛得蹲在原地的魏巍。
「幹!幹!幹!!」都一樣,一樣的幹!那個人是這樣,連魏巍也是這樣!?他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來跟自己作朋友的??
幹!什麼喜歡?一群渾蛋!深深地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氣壞了的陳晉一路咒罵著,腳步越走越快。心下決定,再也不要理那個渾蛋了!等會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翻出所有跟他有關的東西……
用手帕擦了擦衣服上的污漬,魏巍無聲地嘆了口氣,他果然生氣了……現在呢?會不會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心情低落到了最底端,跌到了低過地平面以下的地底,於是曝曬在陽光下的身子是熱的,而心情卻是寒冷的。無力到根本不想站起來,幹脆就這樣一直蹲著吧,蹲到被烈日融化,就像眼前那枝已經化成水的芋頭棒冰一般……
還在這麼想的時候身子突然被一把拖起,陳晉粗魯地扯著魏巍的手臂將他拉到樹蔭下甩開,冷著一張臉將魏巍的背包丟還給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就轉身離去。
「……」這代表什麼?
可以確定的是,他不會再回來一次了。
沉重的背包裡,除了那台PS2,還有小銀白……
『叮咚~叮咚~』
「幹!」
電鈴持續響了十幾聲,坐在客廳長椅子上看電視的陳晉火大地將手中那顆啃了一半的大芭樂摔向電視銀幕中那個搞笑藝人的臉上,發出『咚』好大的一聲悶響。
這家伙到底還想怎麼樣啦?三番兩次地找上門,林杯什麼難聽的臟話都罵出口了,他還來!昨天狠狠地揍了他幾拳,他竟然還不死心……
煩!煩!煩!為什麼一直來煩我?桃卡(頭殼)裡不斷浮現那天魏巍那個表情,就是他將所有東西打包丟還給他的那一庄那,魏巍那一副難以致信、幾乎是要哭出來的死人表情,好象是林杯欺負他似的……有沒有搞錯啊?是誰不應該在先?煩!心情已經夠大便了,看到他的人更是煩得要抓狂,在這樣下去真的會被他搞到起肖(發瘋)。
不要理他,繼續看電視。
『叮咚~~』
門外的人不死心,彷佛就算是燒壞了陳家的電鈴也在所不惜,門內的人情緒已被那電鈴聲逼到了爆發的邊緣。陳晉猛一站起身大步邁向鐵門邊,一手緊握拳頭一手握住門把……
「幹林謅罵(幹你祖母)……」門一打開,意外發現站在門邊的不是他預想的那個人。
接下來已經放在嚥喉的一大串國罵立刻縮回了肚子裡,已經高舉在空中的拳頭也緩緩地放了下來。
「是你喔……」先是鬆了口氣,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淡淡地,他自己也理不出來的情緒,悶悶的,心中有些空空盪盪失落的感覺。
「你幹麻啊?」被陳晉那兇狠的模樣嚇了一跳,道怡皺著眉頭問。
「我哪有幹麻。」這時候見到她,並沒有讓自己的心情好一些。陳晉轉身走回客廳,撿起地上的芭樂拿到廚房水龍頭下沖幹淨甩一甩,坐回長椅子上翹起二郎腿繼續啃著手中的芭樂。
「……」看得出來陳晉的心情不太好,應該說是,非常非常地不好,她走到了他身邊坐下。
「怎麼了啦?」
「沒有。」
「又跟魏巍吵架了喔?」只有這個可能吧。
「幹!麥擱(別再)給林杯提到這個名字!」
「……」那就是F,道怡已了然於心。
「肯定又是你的不對,每次都是你欺負他。」
「幹你娘!」又是『咚』的一聲悶響,這次芭樂打在氣象報告主播的臉上。
「?是我的馬子還是他的馬子啊!」
「你在鬼扯什麼?我當然是你的……」
「那就閉上?的鳥嘴別來煩我!」陳晉打斷了道怡的話,現在的他煩得一點也不想跟任何人做交談,包括道怡。
道怡楞楞地望著陳晉,有點不敢相信她剛才所聽到的話。他到底是怎麼了?交往了一年多,他從來沒用這種口氣對她說過話。盡管陳晉的脾氣很差,嘴巴又壞,但他從來不對她發作的,因為她是他的女朋友,她是特別的。
可是現在呢?自己並不是遲鈍的人,她明顯地感覺到了陳晉的改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這一兩個月?不對!是從寒假開始的,他變了,變得很容易心不在焉,變得不像以前那般重視她,有時候她甚至覺得,他不在乎她也不需要她了。自己的存在對他而言就像是可有可無,看不見的距離也越拉越遠。
是因為有讓他更在意的人?因為有人取代了她在陳晉心中的地位?
她不敢想也不願意去想。她是如此喜愛著這個男人,與其要她去証實什麼她寧可什麼都不要知道。
「不要生氣了好不好?」道怡軟言道。她伸手摸摸陳晉的頭發。每次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會像這樣摸著他那一頭蓬蓬的頭發,然後他就會像小孩子一樣被安撫,一向都是如此的……
「不要碰我。」陳晉有些不耐煩地撥開道怡的手,不過下一刻他就後悔了。他不應該將自己心中的不爽發泄在道怡身上,她又沒做錯什麼,幹麻兇她?
轉過臉想對道怡說些道歉的話,一看到她的表情,卻又什麼也說不出口。
又是那個表情!和他一樣!幹!林杯又沒欠你們,林杯也沒做錯什麼啊!越想越是火大,他幹脆一句話也不說站起身丟下道怡上樓去,用力甩上房門,一頭栽往床上來個什麼都不理。
第九章
「咳,咳……」魏巍用手掩住嘴巴,他真的覺得在公車上不停地咳嗽是很失禮的事,可是,這也不是他自己願意的啊!之前車禍受傷的肋骨和肺還沒痊癒,昨天胸口又吃了陳晉幾拳,現在每呼吸之間整個胸口又痛又痒忍不住想要咳嗽。除了胸口以外,腹部也好痛。大概是因為三餐沒正常吃,再加上喝了太多的黑咖啡,那個本來就很爛的胃已經在發出抗議了。還有,因為失眠而睡眠不足眼睛好痛頭也好痛……不過這些痛都比不上精神上的痛吧。
真的好難過好難過,對自己坦白,對他坦白,有什麼錯?為什麼要被討厭到這種地步?即使不接受,那連朋友都做不成了嗎?一直沒有奢望過什麼,也不敢去奢望。只是想告訴他自己的感受,喜歡他,就這樣而已。喜歡一個人又有什麼錯了?難道就只是因為他是個男孩子嗎?
早就有惹他生氣的心理準備了,但沒有想到他會做到這種地步,毫不留情地切斷一切。
依照自己的個性,早就該行李款款(收拾)滾蛋回台北了。可是……如果現在走了,就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吧!好不甘心,不甘心兩個人結束得如此莫名其妙又難堪。如果現在走了,他肯定一輩子都會為這件事情感到遺憾。那不走呢?
站在公車門口等候下車,從公車的後照鏡可以看到自己的模樣。真是淒慘的臉色,連自己都被那沒血色難看的鬼樣嚇一跳。
「到底還想怎麼樣?」在心中苦笑著說。
想要對他說些什麼?
第一次,他只說了一個"我"字就吃了一碗閉門羹。第二次,第三次,他連發言的機會都沒有。
再來,是有人發言了不過不是他,是陳晉。他用了一堆他從來沒聽過的奇妙臟話罵了他一頓之後將門甩上。然後就是昨天了,昨天那一次……其實,他想說的大概也u剩下「再見」兩個字了吧,還來不及說就被揍了呢……
至少讓我告別吧!
站在陳晉家鐵門前,他回想起了第一次來到陳家還被夾爛指甲的情形,那個時候陳晉真的是很討厭他的吧!現在呢?討厭乘一百倍。看來,是連挽回的余地也沒有。
「唉。」嘆了口氣,有人說每嘆一口氣就短了一年的命,那他大概快死了。
就要按下門鈴,鐵門卻先一步打開了。
「呃?你好……」沒有預料到會在這裡見到道怡,她是來找他的吧!現在終於明白了,明白為什麼自己老是介意這個女孩子。因為同樣是喜歡那個人,她可以得到他所沒有的,因為忌妒因為羨慕,因為這些只要是人類就無法去除的可悲情緒。
「……」道怡心神不寧地看了魏巍一眼,什麼話也沒說又低下頭,快步從魏巍身旁過。
雖然只是那麼一眼,但魏巍卻注意到了她眼眶濕濕的,似乎還噙著淚水,鼻子也紅紅的,像是剛哭過的模樣。
望著她那越走越遠的身影,突然覺得這個一向樂觀大方又充滿自信的女孩子變得好瘦小好單薄。是因為看到了她的淚水才有這樣的錯覺嗎?她跟阿晉吵架了?阿晉不送她回家嗎?
唉還是別想這麼多了,自已都難保了,還去擔心別人……
站在那開啟的鐵門前好一會,越想越是不放心。天色漸晚了,道怡她家雖說不遠,但也不算近,這段路又亂偏僻一把的平時也沒啥人車經過,她一個女孩子家……
關上陳家的鐵門,魏巍轉身加快腳步追上了已經走了有一段距離的道怡。
「道怡!」
「啊……」一面走一面掉眼淚的道怡聽見了身後傳來魏巍的聲音,不想讓人看到自己哭的她連忙用袖子抹了抹臉上的眼淚才回過頭。
「有事嗎?」她努力裝出一副輕鬆自然的表情,但是哭過紅腫的雙眼卻怎麼也無法騙得了人。
「……沒事,剛好順路,一起走吧。」
「……」哪有這麼剛好可能順路的,心思敏銳的道怡怎麼會不知道魏巍的好意?
可是他的細心卻讓她想起了今天陳晉的冷淡,一肚子委屈全湧了上來,淚水再也忍不住嘩啦嘩啦地掉下來。
「他好兇……」蹲下身將臉埋入了雙臂,道怡一面哭一面含糊不清地說道。
「⒎……」本來就很嬌小的她蹲在181公分的魏巍面前抽續著肩膀哭泣,感覺更加地楚楚可憐。
魏巍蹲下身,他不知道這個情形該說什麼比較恰當,一來他根本搞不清楚他們是發生什麼事了,再者他一向拙於安慰哭泣的女孩子……左思右想好不容易給他擠出了一句「別哭了」,沒想到道怡哭得更傷心了。
這下子魏巍也慌了,他掏出口袋中的手帕想遞給道怡擦眼淚,卻又覺得手帕之前擦過汗似乎不妥,於是又將它塞回口袋,摸半天終於在上衣口袋找到了兩張吃麥當勞時順手帶出來的餐巾紙。
「擦眼淚吧。」將餐巾紙遞到道怡的面前,她搖搖頭,只是不停地哭也不接過,弄得魏巍有些尷尬。
「那……?擦鼻涕……」
此話一出果真奏效,女人都是愛美的,一聽「鼻涕」兩個字,道怡立刻接過了那餐巾紙仔細地將自己的臉抹了抹,淚水也漸漸止住了。
「走吧,這裡好多蚊子喔。」
「嗯……」
看著兩個人離去的身影好一會,本來打算要出門追上道怡送她回家的陳晉面無表情地轉身緩緩走回那扇鐵門前,再也忍不住將壓在肚子裡的情緒一股腦集中在腳上,使盡吃奶的力氣狠狠地往自家鐵門用力踢去。
「哇操!」踢得越大力反作用力越大,鐵門聞風不動而陳晉的腳差點沒踢折。他彎下腰抱住腳,痛的冷汗直流,眼淚差點沒掉出來。
幹!氣死了!氣死了!本來稍微平復的心情又陰沉了下來,莫名其妙的氣憤,莫名其妙地難受,莫名其妙的一肚子大便!
自己到底是在氣什麼啊?
魏巍那個爛好人會照顧道怡又不是什麼叫人意外的事,可是……他幹麻對每個人都這麼好,這麼體貼啊?你他媽是愛心過多的大慈善家還是怎樣?氣死人了……
「⒎?」突然發覺自己的思考好象有點不太對。
不對不對!他要對什麼人好關林杯鳥事?林杯早就跟他劃清關系老死不相往來了!
那到底是在氣什麼?應該是……應該是氣他不該碰林杯的七仔(女朋友)?沒錯啦!是該氣這個才對!
「……」單純的腦袋在這樣轉來轉去之後有點小混亂起來,但一開始的怒氣已經漸漸消失,取代的是胸口悶悶緊緊的感覺。尤其是想到了魏巍對道怡溫柔地說著話,體貼地遞紙巾給她……
「搞什麼……」坐在鐵門前,他抱著膝蓋無力地將整個臉埋藏在臂彎裡,覺得好累……
那他今天還會不會來?
「幹你娘雞巴!!林杯管你會不會來!不來最好……」幾乎是用全身的力量吼叫道。
「我想,他只是心情不好,並不是真的有意要對你兇吧。」
「可我覺得我越來越不了解他在想什麼了。」
「……等他心情好一些可以試著多跟他聊聊看。」
「我跟他溝通困難。」
「呃……溝通不是一個人的事,如果你已經這樣想了,那你真的會無法了解他了。」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安慰勸導著道怡。照理說,她算是頭號情敵吧,她和陳晉吵架,自己是不是要幸災樂禍一番?
可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陳晉的心情不好,八成是因為自己。然後才遷怒到了道怡身上。有種罪惡的感覺……
喜歡陳晉,羨慕道怡,但他從來沒想過要成為這兩個人之間的破壞者。憑什麼?說來說去自己根本是個連第三者都稱不上的存在吧!
陳晉他肯定是喜歡道怡才會成為她的男朋友的。和自己喜歡的人吵架,那感覺肯定不好受他是清楚不過的了。
魏巍這麼想著,所以他努力地安慰著道怡,所以他希望他們能早日合好快快樂樂地……
「假惺惺。」在身體內很深很深很幽暗的地方傳來了這麼一句話,像根棍子般狠狠地敲了他一下。
哪個人不自私啊?尤其是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真希望他能夠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希望能夠獨佔,能夠將所有的障礙物全部鏟除。要不然,就算是得不到,其它人也不應該得到。
「卑鄙。」否定了心中這種想法,自我嫌惡的魏巍忍不住脫口說道。
「什麼?」道怡不解地抬頭望著他。
「沒什麼……」
「要進來我家坐嗎?」
「不了我還要去……」我還要去陳晉那裡。有點心虛說不出口,他頓了一下說道:「我還有事情。」
「你住哪啊?」
「住旅館。」
「啊我還以為你住阿晉那裡……」
「……」本來是的不過我被趕出來了。
「那你這一次會在東港待多久?」
「不確定不過,我想最遲下個禮拜我就得回去了。」再待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吧。
「星期日是阿晉生日……」
「我知道。」
「你有打算送他什麼禮物嗎?」
「……沒有。」他也不會再收我的任何東西了……
「我也不知道要送什麼說。」
「我再幫?想想吧。」唉,能夠送禮物給陳晉竟是一件如此令他羨慕的事。
「嗯……」
「那我走了,掰掰。」
「等,等一下!」道怡叫住了轉身要走的魏巍,像是下定決心要做什麼事,開口道:
「你……可以教我打撞球嗎?」
「啊?」印象中聽陳晉說過道怡很討厭撞球的。
「我是說,⒎,我的意思是,教我些基本的我再自己練習……我,我知道那個很難學,可是……」越講越不好意思,越講越小聲。
「……」還是因為陳晉吧,因為她所以想改變自己,願意去接受本來不喜歡的事物,願意拉下面子來請他教她,然後讓陳晉驚喜嗎……她真的是很喜歡陳晉的。
「如果你真的想學的話其實不會很難,我沒教過別人不過可以試試。」要幫人就幫到底吧,盡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裡有多難受……
「啊,謝謝……」沒想到魏巍什麼都沒問就答應了,他真的是個體貼的人……如果不是那樣喜歡著陳晉,或許她會喜歡他吧。只是不能明白的是,陳晉怎麼有辦法跟這個個性這麼好的人吵架呢?
「那,早點回去休息,你的臉色不太好喔。」從剛才就注意到了魏巍的精神不是挺佳的樣子。
「嗯,晚安。」
睡覺最好,什麼事都不用煩。
躺在客廳的長椅子上睡著,直到肚子餓到胃都發疼了才醒來。
坐起身,兩眼無神地望著黑漆漆的客廳,空盪盪的家中只有他一個人,也沒有必要開燈了,省電不是口號。
幹!好餓……記得他老母帶著他妹去參加鄰裡互助會辦得什麼東南亞n日遊前一天晚上還交代道:
「你們兩個沙鄧(三餐)看是要嘎砥柱(自己煮)還是去哇靠甲(外面吃),麥老甲(別老吃)泡咪(泡面)。」
然後那個家伙是怎麼回答的?
「知道了陳媽媽,我會弄給他吃。」
結果哩?他被他趕出去了。結果哩?現在家裡連泡咪(泡面)都吃光了!
連開個燈都懶了更別說是出門去買,陳晉摸著黑走到冰箱前打開,想找看有啥食物可以解飢。
「幹!」只剩下一大堆大芭樂!老母有事沒事買這麼一堆芭樂是要開芭樂店鸜?這幾天吃太多芭樂結果早上大便大半天才出來,說什麼也不吃芭樂了。
摔上冰箱門,不吃了,再回去睡吧!
躺回了長椅子上,卻怎麼也睡不著。剛才作夢了,夢見他……
天曉得這幾天怎麼老夢到他,老夢到以前的事啊?
剛才夢到他要回台北的那天早上,他們跑到堤防上照相的事情。記得他很蠢地在堤防上跌了一跤,幹!那個時候他真的是緊張得要命,就怕那家伙看到自己的血又不舒服了起來。
就連剛才在夢裡看到他跌倒,也是緊張地直罵幹……
照相啊……
「啊!」陳晉突然從椅子上彈跳起來跑上二樓房間打開燈,拉開抽屜翻出了那張照片。
照片裡面的兩個人很快樂的樣子。
「幹!攏系(都是)你!」他對著照片中那個帶著淺淺笑容,露出兩顆小虎牙的男孩子罵道:
「攏系你啦!本來可以做好朋友的,可以一直在一起的,攏系你說什麼喜歡,然後呢?你就會跟那只豬一樣,只喜歡林杯的臉,只喜歡林杯的身體,然後只想要幹我啦!你們都一樣!你們都不是真心想要跟我做朋友!」
越罵越是生氣,照片中那個人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在嘲笑他似的。
他用力想撕爛這張照片,卻因為外面那層護貝怎麼撕也撕不動,用咬的也咬不壞,一怒之下他拿起桌上的剪刀喀嚓喀嚓將手中的照片大卸N塊,全丟向了桌子旁的垃圾桶,心中的怒意這才平復了些。
「……」坐在床沿盯著那垃圾桶好半天,突然又將它抓起來翻翻找找將那些碎片找出來,蹲在地上一塊一塊地拼著,然後用透明膠帶一一貼起來。
「林杯不是想要這張照片,林杯只是想把它還給他而已……」一面貼,一面自我說服道。
手提著一袋剛買的面包又走回了陳家,陳晉這個懶鬼肯定還沒吃飯。
陳晉他家的燈沒開,不過二樓他房間的燈是亮著的,應該是還沒睡吧!伸手按了電鈴……
好不容易把那一片片的照片又黏回來了,可差一片卻怎麼也找不到,陳晉索性將整個垃圾桶裡的東西全倒在地板上,衛生紙、口香糖紙、泡面的袋子、蟑螂的屍體……
正當他努力地在跟這些垃圾奮戰時,門鈴突然響了。
這麼晚了,不會是他吧?
他從地上爬起來快步地跑下樓梯,卻在黑漆漆的客廳內不慎踢到地板上的小板凳。
「靠杯!」將小板凳咒罵了一番後,抱著發麻的腳金雞獨立一跳一跳跳到門邊打開門。
果真是魏巍……下一個動作,摔上門。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看到他就要摔上門。他只知道,看到魏巍他就會煩。那種坐立難安渾身上下都不對勁的感覺應該叫『煩』吧!聽到他的聲音更是『煩』,所以幹脆把門關上。
單腳跳回二樓房間,繼續趴回地上跟那堆垃圾奮戰,可是心思卻再也無法集中在垃圾上了。
他還在嗎……?
終於忍不住走到窗戶邊,從百葉窗的縫中偷偷往一樓看去。
魏巍還是站在那裡,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是因為路燈的關系嗎?他的臉色感覺不太好,還是生病了?
「幹!關我鳥事?」
沒心情玩拼圖遊戲了,他將地上的垃圾塞回垃圾桶裡,到浴室將手洗幹淨,關上房間的燈倒頭就睡。
「……」關燈了,表示下逐客令了?看來今天又沒望了。
好累,估計從這裡走回住的地方大概又得花上一個小時。真的累了,身體好累,心也好累。
他又嘆了口氣,坐在路燈旁的塑料護欄上,掏出口袋中那兩顆從來沒有離開他身邊的星沙。
「……騙人的。」
握緊手掌,很想幹脆就把這兩顆非但沒有帶來幸運反而讓他無限感傷的星星丟掉。可是……
已經抬了起來的手臂又緩緩地放下。
可是,舍不得。
在床上翻來覆去翻到整個床單都被他翻卷起來,睡不著就算了,現在滿腦子裡只思考著一個問題:
那家伙是不是還站在那裡啊?
「幹!」這一次是咒罵自己的腦袋,他再度跳下床走向窗邊。
他這個白痴是想在這多久啊?他不用睡覺林杯也跟著不用睡覺了嗎?他……
他為什麼一直咳嗽?幹摸(感冒)了嗎?幹!一定又是不吹頭發了!跟他講了幾百次……
不對!陳晉發現了魏巍咳嗽的時候會下意識地有用手按住胸口的動作,按住那個昨天被他揍的地方……
幹!該死!豬頭!他不會是把他給揍到內傷了吧?
陳晉忍不住握緊了拳頭,緊到指甲深深地插入了掌心的肉中,緊到他整個手都在發抖。
看魏巍咳嗽的樣子,他只覺得好生氣好生氣,從來就沒有這樣痛恨自己過。
趴回床上,將自己的臉埋入枕頭裡,好難受。
好難受,胸口好難受,難受到眼淚都流出來了。幹!誰來告訴我為什麼這麼難受?
『叮~咚~』
「……」如果不把事情解決,林杯會難受到死掉,一定會的!
怎麼解決?幹脆到廚房拿把菜刀去把那個讓他難受的人砍死算了!
砍死了他就不會難受了嗎……?
陳晉從床上爬起來,抓了床單胡亂地將臉上的眼淚抹掉。去問他,問清楚到底他想怎麼樣?他再度下樓打開鐵門。
「你……」
「等一下。」魏巍打斷了他的話。
「你先讓我把話說完,然後要罵要打隨便你。」
「……」
「我是來跟你說再見的,就這樣。」
「……」
「呃,面包給你。」魏巍將手中的那袋面包遞給陳晉。
「……」陳晉不說話也不接過面包,他只是呆呆地瞪著魏巍看。
「……」該說的都說完了,自己也該滾蛋了。說實在的,他一點也不想再被罵了,因為會難過。也不想被揍了,因為會好痛。
他拉起陳晉的手將袋子塞入他手中,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像是有人在腳底板釘上釘子,像是有人用塞子堵住了他的喉嚨,他就這樣看著他越走越遠越走越遠,卻一動也動不了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一直到再也看不見他了……
「幹。」這樣算是把話問清楚了吧?事情解決了吧?他再也不會來煩他了吧?
那為什麼還是一樣難受?
幹!剛才真的應該拿菜刀來砍人的!
幹!他媽的眼淚為什麼一直掉下來?
幹!幹!幹!
將手中的巧克放回桌邊,陳晉稍微偏著頭目測了一下9號球的位置,隨即架起桿對準母球往離9號球七遠八遠的3號球打去,在眾人的驚訝聲中,3號球莫名其妙地亂彈最後以極不正常的的角度切向9號球打入袋中。
「挖勒!漂亮!」
「喂!阿晉啊,這裡已經沒有人可以贏你了啦~對了你那個上次帶來的台北朋友,他爆強的,你還有再找他打嗎?」阿寶甩了甩球桿,從剛剛到現在連著好幾場都沒有他碰球的機會,看來今天注定是他要付台錢了。不過付錢欣賞阿晉打球的樣子其實還蠻劃算的。
「沒有。」陳晉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反正他也打不過魏巍,重要的是,也沒機會打了,他要走了。
「他昨天有來耶,跟你那個……」阿寶話沒說完,旁邊的另一個人連忙用手肘頂了他一下示意他閉嘴。
「啥米?」察覺了其它人的神色有異,陳晉垂下了桿子抬起頭。
「沒啊……」
阿晉今天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阿晉發火的時候見人就打一視同仁,阿晉現在手上還握著球桿……
此刻的阿寶後悔地簡直想把舌頭咬掉。
「把話說完。」陳晉蹙起眉頭,他本來就不是很多的耐心近來有越來越稀薄的趨勢。
「就……」看這種情況,不講會比講死得還難看吧!阿寶心一橫,說道:
「你那個台北朋友,這幾天都有來,和你馬子一起來。」
「道怡?」有沒有搞錯?道怡會來打撞球,那真的是天要下紅雨了。
「系啦,那個鎮長的女兒……」
「來幹麻?」
「你朋友在教她打撞球,看起來是這樣。」
「……」魏巍教道怡打撞球?他跟林杯說再見以後竟然還跑去教女生打撞球?教人打撞球是什麼樣子?根本就是麻吉(麻嬉)跟麻吉黏在一起的鬼樣子!
「幹!」陳晉那張漂亮臉蛋本來就有些陰鬱,聽了這話更是帶賽(帶屎)。握著桿子的手越來越緊,手背上的經脈血管清楚地浮現。
識相的人早就閃得遠遠以免被台風尾掃到,始作俑者阿寶只好擔負起安撫的責任,他硬著頭皮結結巴巴道:
「阿晉,我想,我想,她,你馬子他不會亂來啦……只是學打球……」
「靠杯(哭爸)!」林杯管她亂不亂來?林杯就是不爽魏巍教她打球!
陳晉將手中的桿子摔向球桌上,氣呼呼地走出撞球間,眾人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中度台風巴勒預計今晚7點從恆春一帶登陸,氣象局已發布陸上台風警報,南部民眾請嚴防強風豪雨……」
又來一個台風!這是今年第幾個台風了?住在南部尤其是屏東的人真倒霉。
「道怡,去檢查一下每一只手電筒有沒有電。」
「喔~」她關上電視站起身,才五點多窗外的天色已經很黑了,風勢和雨勢逐漸增強中,為了防止『樹災』,今天中午的時候她爸爸已經把院子裡高大的玉蘭花樹那多余枝幹砍個精光,現在一眼望去光禿禿的好醜。
陳晉他家沒大人,不知道他有沒有多買些泡面幹糧什麼的,台風來了可沒地方買東西吃,要不要送些東西去給他?
魏巍呢?他住旅館應該比較沒問題。而且他這個人感覺也比較會照顧自己吧!這幾天來真的是辛苦他了,白天教她打球,下午陪她聊天散心,不過不管怎麼聊話題始終離不開阿晉就是了。
啊!昨天他說今天6點要把幫她買的生日禮物帶來……不過台風天他應該不會來吧!只是明天就是阿晉生日了……
才這麼想著,她母親就在樓下喊道:
「道怡,你朋友來找你!」
「不好意思我提早來了。」魏巍一面收著傘一面說道。看這個天氣,越晚是越難出門,而且自己似乎是感冒了身體不是很舒服,還是早點把東西拿來早點回去休息睡覺。如果明天鐵路沒停,那他一大早就要坐火車回台北了。
「這就是那個嗎?」道怡接過魏巍手中的袋子問道。
「嗯。」
「那我怎麼把錢給你?」
「以後再說吧。」魏巍搖搖頭道:「不過你別跟他說是我買的。」
「你們還在吵架?」
「……已經吵完了。」
「魏巍,你是不是不舒服?」道怡有些擔心地望著魏巍的臉。
「有一點,大概是因為感冒……」雖然是台風天但天氣很悶熱,不過魏巍卻有發寒的感覺,還有點頭重腳輕飄飄浮浮的不實在感。
「額頭來。」
魏巍彎下身,道怡用她的額頭去輕觸魏巍的前額。燙的!這小子病得不輕。正想開口問他去看了醫生沒,卻瞥見了不遠處站在雨中沒有撐傘的熟悉身影。
「……」他的茫然表情她知道,他生氣極了。他站在那一動也不動地望著他們……不,他只望著魏巍一個人,他的眼中沒有她。
一煞那間,道怡什麼都明白了,就像有人拿通樂灌進腦袋,通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她的阿晉並不愛她,他愛的是別人,他現在之所以會憤怒是因為忌妒,但讓他憤怒讓他忌妒的人卻不是自己。
意外地察覺了事情的真相往往令人措手不及,道怡渾身冰冷,只能呆呆楞楞地望著陳晉那雙幽憂冷冷卻隱藏著足以灼傷人火燄的深黑色眸子,那雙只盯著魏巍的眸子。
「怎……?」魏巍轉過頭,正好與陳晉四目交接。
魏巍一點也不明白發生啥事了,但腳卻不自覺地往後退,或許是生物本能吧,他察覺到了陳晉身上透露出來很危險的氣息,而且那危險的矛頭是指向他的。
站在雨中不動的陳晉突然快步邁向前,魏巍來來不及反應就被他抓住手腕猛拉到雨中。
「等……」陳晉完全不理人,他甚至沒看道怡一眼,粗魯地拉著魏巍的手自顧自地在雨中往回走,越走越快。本來就很不舒服的魏巍被他這樣急扯著在雨中行走,一身骨頭簡直要散了,好幾次差點絆倒,但陳晉什麼也不管,只是不停地往他家方向走去。
不行了,五臟六腑彷佛被用力攪拌似的,再這樣走下去他會吐……
「停,不要再走了……」
魏巍用盡全身的力量才拉住陳晉,卻怎麼也無法將手腕從陳晉那鐵鉗般緊扣的手指中掙脫。
陳晉回過頭,優美的雙唇閉得緊緊的,雨水從濕漉漉的頭發不停地滑落,爬滿了他的臉蛋他的五官。
像是淚水。
為什麼會這樣想?因為他那糾結的眉心和眼中裝著近乎是絕望的東西,像煞受了極大委屈的小孩。
「你為什麼?」
「我什麼??」
「為什麼你?要?泡?我?馬?子?」幾乎是一字字從牙縫間擠出來的一個問句。鉗住魏巍手腕的指頭越來越緊,陳晉的臉上也罩上了一層像是要殺人的冰冷。
「……」魏巍張著口望著陳晉,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
他在懷疑?他竟然懷疑我?否定掉我之前所作的一切,否定掉我做說的我所表達的,然後懷疑我?
原來自己是這樣不被他所信任,原來他是這樣看待自己的。
心中一片涼冷,說不出話來,也不想再說什麼了。
「說話!」
「……」要說什麼?還能說什麼?我把我的心全掏給你都不相信了,我還能說什麼?
「幹!林杯叫你說話!」魏巍的沉默不語惹毛了陳晉。他想聽到他辯解,想聽他否認,可是這個白爛卻什麼話也不說。
「你他媽A告(啞巴)是不是?」
「……」
不說話,那表示他所想的全是真的了?一瞬間湧上心頭的,有被人背叛的憤怒,有啃食心臟般的忌妒,有那令他呼吸困難的酸意。再也克制不了自己的怒意他甩開魏巍的手,握起拳頭往他身上狠狠地打過去。
吃了陳晉重拳的魏巍往後坐倒在路旁的樹叢下,他用手按著發疼的胸口,簡直是痛到無法呼吸,只能不停地咳嗽。
為什麼我要被他揍?因為他認為我對他的女朋友出手,因為他吃醋,因為道怡是他喜歡的女孩子。
所以他因為她來揍我。那我呢?我該不該因為吃醋因為喜歡陳晉然後去揍道怡?我不會因為我是大白痴。
好痛苦。肺和心臟的位置太近了,已經不知道哪個痛的多一些。
魏巍痛苦的模樣並沒有讓陳晉冷靜下來,滿腔的憤恨燒得他什麼都看不見了。他一把扯起魏巍的衣襟,用力地吼道:
「你說,你說你喜歡我,那為什麼你還要喜歡別人?你是什麼人都喜歡是不是?幹!賤!爛人!」
「……」陳晉在說什麼?什麼意思?他的話讓魏巍腦中一片空白。
「我叫你說話!說話!說話!」他用力搖晃著魏巍吼著。
「我喜歡你。」只喜歡你,真的……請不要再搖了好難過。
「喜歡我?幹!那你為什麼還去碰她?」魏巍的話聽在處於盛怒之下的陳晉耳中,無疑是一大諷刺。
好討厭!好惡心!想吐!
魏巍用他那張斯文的臉對著其它女人微笑,魏巍體貼地照顧著其它女人,魏巍的身上有其它女人的味道!魏巍也是這樣子跟其它女人說「我喜歡你」的?
好討厭!好惡心!想吐!
陳晉猛地將魏巍按倒在地上,整個身子壓上去,一手伸向魏巍的腰間解著他系在牛仔褲上的皮帶。
魏巍先是楞了好一陣子,直到陳晉將他的褲子粗魯地扯到他大腿時,他才理解陳晉的意圖。
這一次他不是鬧著玩的!他的表情沒有一絲玩笑的意味,只有失去理智,一昧的冷酷。
恐懼感席上了魏巍的心頭,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整個身體卻被陳晉緊緊地壓在地粗糙的地面上,能動的只剩下兩條腿了。趁著陳晉想要用力將他牛仔褲扯下來時,魏巍使勁地猛 。沾了泥土和雨水的NIKE球鞋濺得陳晉滿臉污,還有細沙跑進了眼睛。陳晉被他 得更是火冒三丈,雙臂一箍扣住了魏巍的雙腿,用是將他的NIKE球鞋扯下來狠狠往魏巍身上摔去。
「嗚……」球鞋從半空中用力摔到胸口還不是普通的痛,魏巍悶哼一聲,用手抱住胸口,痛得弓起了身子。
少了掙紮少了鞋子,陳晉很順利地將魏巍的牛仔褲剝下來,他抓住魏巍的雙腿分開推往他的胸前按壓住,好讓他那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腫脹粗大的器官可以對準那個唯一的入口。
「你幹麻!?」魏巍驚恐地大叫著。他用力扭動著身子想要掙脫這令人感到屈辱的姿態。
「幹你!」
「我不……啊!痛啦……」好痛好痛!魏巍倒抽了一口氣,異物塞進那根本不是用來放東西進去的穴洞,隨著而來的是撕裂開來的劇痛和惡心的感覺。
喜歡他為什麼要被幹?不要!說什麼也不要!
魏巍用力地縮擠臀部想把那可怕的玩意弄出自己的身體。
「幹!」痛得不只是魏巍,硬是將弟弟塞入SIZE不對又缺乏潤滑的地方已經夠痛了,魏巍這一猛縮更是讓陳晉痛得臉上的五官都錯位了。
「你走開!」魏巍握緊拳頭用力朝著陳晉的右眼揮去。
「哎喲!」陳晉吃痛往後一傾,塞進去還不到二分之一的弟弟又滑了出來。
魏巍立刻推開陳晉的身體,翻過身想要爬起來,陳晉一手按住被打腫的右眼一手立刻扯住魏巍的腳踝,還來不及爬起來的魏巍被這一扯又重重地摔回地上。
「幹林謅罵(幹你祖母)!你嘎林杯帕(你打你老子)?」陳晉發狠將魏巍的雙手反扭至身後扣住,隨手抓起一旁地上的皮帶縛住那雙手,用力扯緊,然後粗暴地將魏巍的身體翻轉過來面向他。
「好痛……不要這樣……」雙手被反扭壓在身體的重量下面感覺手臂要斷掉似,痛楚不停地傳來,可是力量卻隨著打在身上的雨水一點一點流失。魏巍放棄掙紮,他虛弱地向陳晉求著饒。
正在氣頭上又急於發泄一身火的陳晉哪聽得進去?他再度扳開魏巍的雙腿,用力將他的弟弟全部頂入那緊密的後穴中。
幹!痛死了!男人的洞怎麼那麼緊?一開始陳晉根本是連推進都感到很困難,後來借著撕裂傷口流出來的血液潤滑才勉強能抽送。
魏巍閉上眼睛,覺得自己好象要痛死了般卻死不了,他用力咬著下唇承受著雙臀間的折磨和扣壓在背後雙臂與地面摩擦所帶來的痛。
狠狠地抽送了十幾下,陳晉突然停止了動作。
他察覺了在他下方的那個身子在發抖。
像是從頭上被澆了一桶冰水,失去的理智一下子全流回腦中。
他低頭看著看著魏巍,緊閉雙眼還有那和死人一樣慘白的臉,血從他咬破的嘴唇溢下來,混著雨水滑向臉頰。
如果不是魏巍不停地發抖,他真的會以為他死掉了……
一身子的欲火咻的一聲凍結了起來,在他將那軟掉的弟弟抽出時,血也跟著從魏巍的下體流出來。
瞪大眼睛看著自己一手造成的慘狀,陳晉的腦袋糊成一團。
我在作什麼?我在強暴,強暴一個男孩子?強暴魏巍?
他驚恐地從魏巍身上爬起來,一面將褲子拉回一面不住地後退。
一個沒注意卻被腳後的石子絆了一跤,整個人往地上摔的眼冒金星。
「幹……」慌慌張張地爬起,陳晉轉身拔腿就跑,像是失手殺了人般,狼狽地逃離兇案現場。
好冷,冷得受不了。
甫睜開的眼睛又被雨水刺得連忙閉上。全身上下沒個地方不痛,一個個部位不停地將「災情」傳報到中央:被反綁著的手好痛,肋骨大概又不行了好痛,剛才被用力一扯的腳踝好象又慣性扭傷了好痛,那個用來排泄的洞口連著整條直腸都好痛……
他嘗試著動一下身子,引來的加倍痛楚讓一向注重教養的他忍不住罵了一聲Shit。
可是不起來不行,風雨越來越大,在躺下去他真的會死在這裡,然後陳晉就會因殺人罪被抓去關……
忍著痛坐起身子,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手上的皮帶慢慢解開。望著手臂上滿是泥土混著血跡的擦傷,他忍不住伏在地上吐了起來。
好慘。只因為喜歡一個人,就得把自己弄得這樣淒慘嗎?
為什麼陳晉要這樣對他?
陳晉說了些什麼?他說,喜歡他為什麼還要喜歡別人?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為什麼要這樣說?
他擦了擦嘴爬起身將褲子和鞋子都穿好,拖著精疲力竭又痛得要命的身子往陳晉家的方向走去。
反正,最慘也不過如此吧?就算只有那萬分之一的渺茫希望,也舍不得放掉。
去問陳晉,問他為什麼……
渾身濕淋淋的陳晉抱著頭,一動也不動地蹲縮在門邊。
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作夢!
他在腦中不段重復地念著,好不容易那狂跳的心臟才慢慢回復正常,他張開眼睛,第一個進入視線的,是那雙還穿著拖鞋濕答答沾著泥巴的腳。
那是真的……他幹了魏巍。
「怎麼辦?怎麼辦?」他扯著凌亂的濕頭發口中不住念道,心神又開始混亂了起來。
『呼~嗚~』
窗戶沒關,雨水噴得窗前的那塊地板都濕了,窗外嗚嗚作響的狂風聲又將他拉回了現實,順便提醒他現在是中度台風入侵的夜晚。
「操!」自己竟然將魏巍那樣子留在風雨中?他立刻打開鐵門沖出去。
魏巍不會死掉吧?沒有魏巍的世界是怎麼樣?我不要!光用想的就叫人無法忍受!
在雨中奔跑著,一顆心急得狂跳彷佛要從口中跑出來,他死命地跑,一面用手擦拭著應該是被雨水模糊掉的視線,直到他見到了他。
「魏巍……」他停住了腳步,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
「……」魏巍抬起臉看著陳晉,雨水也模糊了他的視線。
陳晉二話不說低下身扶起魏巍將他背上背,快步往他家走去。
陳晉輕輕地將背上已經昏睡過去的魏巍放到客廳的長椅子上。燈光下的他看起來更加地淒慘,一身臟兮兮的泥水不說,兩條手臂上的嚴重擦傷和淤痕,令人怵目驚心。
他蹲下身,伸手撥開魏巍前額的頭發,將手掌往他的額頭一放。
「幹!」怎麼這麼燙?這個小子發燒了!
怎麼辦?台風刮得這樣厲害,診所肯定沒開,家裡還有退燒藥嗎……
不管怎麼樣,還是得先幫他洗個澡把這一身濕衣服換掉再說,可是……
要用冷水還是熱水啊?
知道這個時候思考這種問題有點白爛,可是不弄清楚怎麼行?發燒要泡冷水吧?可是生病了不是洗熱水會比較好嗎?而且魏巍不停發抖的樣子好象很冷。
「魏巍,魏巍。」猶豫了半天連頭皮都要給他抓破了,決定問當事人的意見。
「嗯……?」
「用熱水還是冷水啊?」
「呃……」魏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什麼熱水冷水……?
「滾水吧,比較泡得熟……」是在說泡面吧,昏沉的腦袋已經無法作太精密的思考。
「滾……」算了,一半一半吧!看他病得不輕還是快點幫他洗澡弄上床。
將浴缸放滿了溫水,陳晉開始幫坐在馬桶蓋上半昏半醒的魏巍脫衣服。當他將魏巍上衣的扣子全解開褪下時,悔恨與自責重擊著他的心臟,他閉上眼睛難過地呼了幾口氣,才再度把眼睛張開。
魏巍本來細細滑滑看起來很漂亮很好吃的身體被弄得青一塊紫一塊,像是摔傷的水梨一樣難看。那是掙紮扭打的痕跡,那是他造成的。
嘆了口氣,他伸手去解魏巍的皮帶。
「不要!」魏巍突然睜開眼睛,雙手警覺地按住了皮帶,一副驚弓之鳥的樣子。
「……我不會了。」看他那個樣子,陳晉覺得好難過,他用力地搖搖頭說:
「林杯不會再打你,也不會再動你了。我只是要幫你洗澡。」
「……」盯著陳晉好一陣子,魏巍才緩緩地將手放下。實際上,現在的他連站都很吃力了,更別說是自己把褲子脫下。
濕掉的牛仔褲緊緊地貼在魏巍的腿上,生怕弄痛魏巍,陳晉只好屈膝跪在馬桶旁邊,一點一點慢慢地小心脫。
從小到大還沒跟人家跪過……
「你的咖(腿)生這麼長幹麻?」好不容易才將那條牛仔褲脫下來,陳晉忍不住念道。
「你去問我媽……」魏巍皺蹙著眉閉上眼睛,盡管陳晉已經很小心了,但他還是覺得好痛。只要稍微一動那個地方就痛得好象有人拿刀子捅,就連方才咳個一兩下都覺得要命了,他真不敢想象如果現在想上大號會是怎樣的慘狀。
陳晉當然知道魏巍很痛,他也有芭樂吃太多大便太硬把那個地方弄破的經驗,足足痛了他一個晚上無法入睡……不過魏巍的痛肯定比那個來得厲害。
他只能盡量放輕他的動作把魏巍抱到浴缸裡。
發寒的身體在溫熱的水浸泡下稍微回了點溫,腦袋也清楚了些,但魏巍始終閉著眼不說話。
真的覺得這樣一絲不掛裸著身體在他面前好難為情……
陳晉也沉默著,心頭悶悶的分不出是什感覺,大概是浴室不通風吧。他只是低著頭仔細地幫魏巍洗澡,正視魏巍的臉,會讓他覺得很心虛。
感覺陳晉的手指在自己頭上抓抓揉揉,魏巍這才睜開了眼睛。
他喜歡的人的那張佼好臉蛋在他面前好近好近,他正專心地幫他洗頭發,然後他那漂亮的大眼睛有一邊腫起來了……
「你的眼睛……」
「把眼睛閉起來啦,要不然泡泡水會跑進去。」
「嗯……」真的是一點真實感也沒有。那個討厭他並且跟他斷絕關系的陳晉正在幫他洗頭發……自己應該很高興很高興吧,可是,這個代價實在太大了。
「口袋裡的星星……」在下一波昏沉襲擊腦袋前,魏巍想起了他的星沙。
「啊?我等會幫你拿。」
把衣物丟到洗衣機前,陳晉掏了掏魏巍牛仔褲的口袋,找半天卻只找到一顆星沙,浴室也徹底的找了一遍就是找不到,另一顆大概是脫脫穿穿的時候弄掉了吧。
真沒有想到魏巍會把這個小玩意留著……真的這麼喜歡這種東西?那有空再去海邊撿幾個送他吧。
把星沙在床頭邊的櫃子上,陳晉不出聲地坐在床沿望著床上的人。
吃過退燒藥的魏巍已經沉沉地睡去了,身上的傷口也都上了藥,只是那個地方的傷口他堅持不給他擦藥。
從來沒有這樣渴望要照顧一個人,心情也從來沒有這樣被一個人牽著走過。是因為自己起肖(發瘋)的行為弄得他這麼慘才想贖罪嗎?
如果只是這樣,那那種很想很想一直把他留在身邊不想讓其它人碰他的感覺是怎麼來的?
「煩!」算了算了明天再想吧!他關了燈爬上床,側著身子輕輕地將魏巍摟向自己的胸前,看他縮著身子睡的模樣好象會冷……
人類身體的暖意和棉被啊毛毯啊是完全不一樣的,有一種令人放心的舒服,就算是在睡夢中,也會下意識想貪心地更靠近去掠奪更多一些的溫暖……
頭痛死了好象要裂掉,喉嚨好幹,花了好大的力量才將沉重的眼皮撐開,不過入眼的仍是一片黑暗。在眼球逐漸適應了周遭的黑暗後,感覺才一點一點回到身體其它部位。
知道自己正靠在一個人的胸前,因為聽到了心跳聲了。然後,那爽身粉的味道順便告訴了他這個胸膛的主人是誰。
有點訝異地抬起頭,在黑暗中,仍然可以看見那雙烏亮亮的眼睛正盯著他瞧。
陳晉一直沒睡著,他很怕自己那糟糕的睡像會把魏巍踢下床,越是這樣想越無法入睡,而且魏巍又把他抱得死緊,他一點都不敢亂動怕驚醒了熟睡的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看他睡覺。
好在魏巍的臉還蠻耐看的就是了。
「幾點了……」
「不知道,停電。大概是早上四五點。」沒辦法開燈看不見牆上的鐘。
「生日快樂。」
「白痴。」都病成這樣了還記得這個……
「好渴。」
「我去幫你倒水。」
「嗯……」
「……啊你要把手放開我才能去啊!」
「喔……」手一放開,一陣空虛的感覺隨之而來。
陳晉跳下床先去把憋了好久的小條撇一撇,然後裝了一大杯開水遞給魏巍。
「謝謝……」接過水就猛往幹渴的口中灌,一不小心水嗆進了氣管,引來了一陣咳嗽,胸口和下面的口又是一陣折騰。
「喂喂喂你喝慢一點是會死喔!」陳晉連忙拍著魏巍的背脊。
「你的胸口怎了?」看魏巍又用手去按胸口,陳晉憂慮地問道。
「上次車禍肋骨斷掉了插到肺,大概是還沒全好.。」
「這麼嚴重?你不是說還好?」該死的肇事者,還有該死的陳晉!
「……」能活著當然好。不過在前一晚,他曾經懷疑過,如果那時候就死掉了會不會好一點。
不好!再也見不到陳晉了怎麼會好?就算是很痛苦,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啊,希望,不是要問他……可是怎麼開口?
「星星少了一顆。」將杯子放到床頭,陳晉突然想到。
「是喔……」
「你喜歡等你病好了林杯再帶你去撿啦!」
「嗯……」可是,我要回去了……
「真搞不懂你一個閘剝(男生)怎麼會喜歡那種小東西。」
「……」因為那是你給我的,魏巍在心中說道。盡管這是真心,但這麼肉麻的話他也不好意思說。
「我踢更(天亮)帶你去醫院。」
「太扯了我只不過是感冒……」
「那你再多困一些吧。」
「嗯。」
「要抱嗎……?」
「……嗯。」
生病了可以勒索,能勒索就多勒索一點吧!就算是他的溫柔是因為對病人的同情,或者是出自罪惡感。
「魏巍,醒一下,魏巍!」
「……」睜開眼睛就見到陳晉那張焦急的臉,腦中突然回想起那次在海邊中暑的時候,也是這樣……
「你都沒醒,嚇死林杯了。」從凌晨喝過水後一直到現在已經是晚上了,魏巍一直沒有醒來過,高燒也沒退,急得陳晉根本無心吃睡,坐立難安生怕他就這樣睡不醒了。
「林杯不管了,我要帶你去醫院。」
「我沒帶健保卡。」
「我的借你啦我還有六格全空!」
「呵……」魏巍輕笑了起來。看到他的笑容陳晉稍微鬆了口氣,但憂慮依然存在,他認真地說道:
「你一直在花修(發燒),不去看醫生不行啦!」
「……現在在下雨?」
「嗯,下大雨。」
「那等雨停再去好不好?」說實在的魏巍一點都不想移動他又累又痛的身子。
「供蝦米(說什麼)肖圍(瘋話)!如果雨一直不停怎麼辦?」
「馬上就會停啦,拜托……讓我再睡一下就好了……」
看著魏巍那樣可憐兮兮用虛軟的聲音哀求著,陳晉實在無法拂逆他的意思。
「那你吃幾口枚(稀飯)再睡!要不然會夭系(餓死)。」他端了一碗瘦肉粥,用湯匙舀了一口吹涼送到魏巍口中。
「你煮的……?」
「對。」
「噗!」魏巍趕緊用手捂住嘴巴免得那口稀飯噴出來。
「笑屁啊!」陳晉沒好氣道。
「沒……」只是沒想到你會煮稀飯而且還煮得不錯吃……
「有力氣笑就多吃幾口。」
「嗯。」為了表達對陳晉的敬意,一點胃口也沒有的魏巍勉強吃了好幾口。
「吃不下了……」然而食物入肚的感覺很難受,魏巍搖搖頭。
「再一口。」
「不要……」一口都吃不下去了,而且胸口又開始不舒服。
「我去一下廁所。」好想吐……
「要扶你嗎?」
「⒎,我又沒斷手斷腳。」他只覺得陳晉實在大驚小怪,卻不知道自己的樣子看起來有多糟。
這樣子下去不行。陳晉將碗端回廚房,換了件長褲將錢和鑰匙放入口袋,他決定現在就帶魏巍上醫院。
『叮~咚~』
「像(誰)啊!」一面跑下樓一面叫道。
「我。」
「……」道怡沒有什麼表情地站在陳家的門口,手中還提著滴著水的雨傘,雨太大,連她的頭發也滴著水。
「進來再說。」陳晉有些幹尬地說道。
「不用了我講完就走。」
「供蝦米(講什麼)?」
「我們分手吧。」
「分……啥?」
「分手。」
「……」分手?陳晉不可思議地望著道怡,他從來沒想過這兩個字,更沒想到的是這兩個字是從道怡口中說出來的。
「你已經不喜歡我了,又何必勉強在一起?就分手吧。」要面對自己依然愛著的人說出這種話實在好困難,但道怡慶幸先看到真實的是她,先提出解決方法的是她,那她還不至於敗得很慘。
「我已經不喜歡你?」這句話是問道怡,也是問他自己。一直都是很喜歡道怡的啊,那現在呢?還是喜歡吧!只是是一樣的那種喜歡嗎?
「應該說,你的心全放在那個人的身上了。」道怡苦笑著說道。
「誰?」
「唉你真的很蠢耶阿晉……我只能說,如果喜歡一個人還硬要去強迫自己否認,不但傷害對方,你自己會更內傷的。」這就當作交往一年,送給你的最後忠告了。
他們之間沒有容得下她的空間,她看得很清楚,知道勉強下去,誰也得不到誰。
與其那樣還不如放棄掉沒有希望的戀愛,保有兩個好朋友。
這是她思考了一天一夜的結果,雖然她知道自己是明智的,但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嘲笑自己的明智。
眼前這個她愛著的男孩子,也正在為弄不清自己的感覺而很痛苦吧?她有些憐惜地伸手摸了摸陳晉的頭發,和那因不眠不休息而略為憔悴的臉。
可是,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她墊起腳摟住陳晉的頸子覆上他的唇,最後再拿個吻也不為過吧……
「……」
唉,不過是想下樓喝個水,卻好死不死地目睹到了這樣火辣辣的鏡頭。
這樣的情節安排未免太巧合了吧?肥皂濫情地像連續劇一樣,男主角和另一個女人親熱,卻意外被女主角目睹……
奇怪,為什麼我非得當那個倒霉的悲情女主角?
搞錯了吧,其實,自己才是配角。
連萬分之一的希望都被粉碎,那種感覺是悲哀。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和真正的「女主角」熱吻,那種感覺好絕望。
還有一種憤怒的感覺,怒的不是別人是自己。自己幹麻待在這裡,去渴求那個根本不曾屬於過他的溫柔?簡直蠢斃了!說穿了現在的難堪全是自找的!
退場退場,配角就該在這個時候退場。再不離開,心臟會受不了而停止。
他輕輕放下杯子,無聲地走向廚房邊的後門,盡量不弄出聲響打開門走出去關上。
雨好大,馬上就會停才怪。
走路像是走在海綿上一樣軟綿綿使不上力,而且每走一步那個地方就抽痛,大概,走不回住的地方了。
可是還能怎麼辦?面對著大雨,突然覺得好無助好無助。
能走多遠算多遠吧!
「死喂喂!你,你,你不要命了竟然給我跑出來阿鸜(淋雨),你是,幹!幹!」
又氣又急的陳晉抓住了魏巍的手,連罵人都結巴了起來。
送走了道怡回過頭卻找不到魏巍,急得他翻遍了全家,連床底,衣櫃,鞋櫃都找遍了,才想起他家有後門。
所幸魏巍走得不遠,沒多久就給陳晉追上。
「放開。」
「啥米?」被魏巍冷淡的口氣嚇了一跳,陳晉不解地望著他。
「我說,放開。」
「你起肖(發瘋)了啊?」
「我沒有,我只是不想打擾你們親熱。」連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竟然講出這麼酸的話……可笑!愛情使人變白痴。
「你……」陳晉的表情頓時冷了下來,他以他單純的思考模式去理解魏巍的意思,得出了結論。
「你就是看不慣你喜歡的人在和別人親熱?」陳晉有些動怒了。
你真的就這樣喜歡道怡嗎?
「沒錯,我就是討厭!惡心巴拉!」魏巍也大聲地吼回去。
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你還這樣問,你有夠殘忍!
「男女朋友親熱叫惡心?你才惡心!喜歡她還來招惹林杯,被我幹了你不覺得惡心……」話沒說完,『啪』的一聲,一巴掌狠狠甩在陳晉的臉上。
陳晉捂著臉頰呆掉了。這輩子還沒被人家甩過巴掌!魏巍出手一點也不留情,沾了雨水的手打來更痛,陳晉的臉上立刻浮現了紅紅的掌印,又熱又辣又痛,而且屈辱。
「你……」幾乎要爆發的情緒卻在下一刻冷卻。
他?在?哭?那雙瞪著他淡褐色的眼睛被眼眶湧上來的液體覆蓋了,淚水沿著他蒼白的臉跟雨水一起滑落。
老天他竟然把魏巍弄哭了……怎麼辦?陳晉束手無策地捂著臉呆站在那,下一個動作要作什麼?安慰他……還是?
魏巍絕望地看著陳晉,咬著下唇,轉身就走。
你可以粉碎我所有的希望但是不可以,不可以連我的自尊都拿去踩。
意識開始模糊起來,求求你別在這裡倒下,起碼走到那個王八蛋的視線范圍以外再倒下……
身體可沒這麼聽話,眼一黑像是突然燒斷了保險絲,跳電。
不過在他的身子倒地之前,陳晉已經一箭步往前一把將他抱起,快步地走向大路上招了台車前往醫院。
「他什麼時候醒?」
「不一定耶,他很累身體很虛弱,所以需要休息,等他休息夠了自然就會醒來。你也要回去休息啊……」
「不要。」
「⒎……」護士小姐搖搖頭,她說好說歹連哄帶騙就是說服不了這個漂亮的男孩子離開他朋友的病床邊。硬是要他去休息他還會發怒甚至是罵人……算了算了,年輕就是本錢,那樣子的身體就算是一兩天沒睡也死不了人。
「喂,你到底要困到什麼時候啊?」將臉靠在病床邊,陳晉有氣無力地道。
三天了耶,沒有人困這麼久的啦……
「你要不要醒來啊?你醒來我就帶你去撿星星……」他輕輕地把玩著魏巍涼涼的手掌。
翻過手掌看了看手相,生命線長得不錯啊,魏巍不會就這樣死掉了吧?雖然醫生說他沒事了,可是幹麻不趕快醒來?那個醫生看起來很肉腳,說的話很難叫人相信。
快醒來啦,想聽你說話,什麼都好。
林杯也有話也跟你說。
想跟你說叫你不要走,雖然知道是不可能,但我真的不想要你走。
想跟你說你很重要很重要,沒有人比你重要。
還有,之所以會作那件事,因為林杯很生氣林杯不要你喜歡其它人。
還有,你跟那個豬頭不一樣,如果你再說一次『我喜歡你』,林杯不會生氣了……
你不一樣,跟其它人不一樣。
因為林杯也很喜歡你。
以上,是他在魏巍昏睡的這三天想出來的結論。
他用修長的手指輕撫著魏巍的眉毛跟眼皮,他在作夢吧?作什麼夢?是不是和自己一樣老是夢到過去他們的事情?
嘆了口氣,阿母說過嘆氣會夭壽,他這幾天下來不知道夭多少壽了。
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鐘,等下要去工作,不去不行,他不去,他們的團就完蛋。
雖然他千交代萬交代護士要好好照顧魏巍,但還是很不放心……
「喂,你要快點醒來喔,然後乖乖等我回來。」
走到門口,突然想到了什麼又折回了床邊。
「……」雖然之前說過不會再打他不會再動他了,可是……親一下應該沒關系吧!
彎下身,在魏巍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唇上傷口有塗藥水,吻起來苦苦的。
「魏巍呢?」
「先生請你小聲一點,已經很晚了……」
「魏巍呢?」陳晉不但沒有小聲,反而加大了他的音量抓著值班醫生的領子怒道。為什麼早上離開時他還在,半夜回來人就不見了?
「你是說之前住這間病房高高的那個男孩子嗎?」一旁的護士連忙跑過來解圍,再不安撫他,整個醫院的病人都要給他鬧醒了。
「魏巍呢?」
「他今天早上醒來了就打電話請他的家人來幫他辦離院手續回家了。」
「回家?」
「對啊,他爸爸媽媽好象是從台北作飛機趕來的。」
「他什麼都沒有說就走了?」
「嗯……」陳晉的表情像是要殺人般連護士也不太敢靠他太近。
「幹!」陳晉用力往一旁病房的門踢去,嚇得房內中風的老先生屁滾尿流。
他什麼都沒有說就走了??
我也什麼都還沒說啊……
第十章
「先生,可以麻煩你填個問卷嗎?」鼓起勇氣走到了那人的面前,微笑地說著一面遞出手中的問卷。
盡管先前已經看見了好幾個問卷工讀生被這個人很不友善地拒絕了,但卻絲毫不減她想要接近他的欲望。
黑色素面T恤,身下穿著一條牛仔長褲,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這樣的平凡打扮走在台北街頭是處處可見,雖然穿著普通無奇,然而當了問卷工讀生那麼久閱人無數的她還是頭一次看到長得這樣一張漂亮臉蛋的男孩子。
從這個男孩子手中拿著的地圖和背上背著的背包,她判斷他是從外地來的,再加上那有點困擾有點煩躁的表情,不用說一定是初到台北正迷路著的路痴。
「走開。」男孩抬頭看了她一眼開口道,似乎連丟出這兩個字都令他極不耐煩,然後低著頭繼續研究著手中的地圖。
如果這樣就打退堂鼓的話,那就枉她「問卷工讀生老鳥」之名。對方的冷言冷語更激起了她內心的鬥志以及更強化了臉皮的厚度。
「今天一定要問到他的名字!」她在心中下定決心。
「你在找路嗎先生?台北的路不好找呢!需要幫忙嗎?」
抓住對方的弱點直擊就有成功的希望。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個男孩子再度抬起了頭,這一次,那張細致臉蛋上的敵意跟不耐少了好幾分。
「爱TΛ惆鏤姨罡鑫示恚 腋嫠 閽趺吹僥 牡胤劍 貌緩茫俊?
「你又確定你一定知道怎麼去了?」他不是很信任地看著工讀生。
「再怎麼樣都比連方向也搞不清楚的人好。」
「……」雖然這個女人很雞婆,但現在的他真得很需要一個雞婆的人來幫忙。的確,之前花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從那像極了迷宮的台北地下車站爬出地面來,現在站在這卻又搞不清楚東西南北前後左右根本不知道怎麼樣到達他的目的地。要他開口問人又有點不好意思,然後又聽說台北的出租車很貴……
⒎,弄得這樣灰頭土臉,其實只要撥個手機給那個家伙一切就OK了吧?
真的一切就OK了嗎?搞不好他根本就不想理人了,搞不好他會說「拍謝(抱歉)我不認識你」這樣。
他什麼都沒說就走了,他是帶著什麼樣的心”垮憚滿H生氣?難過?但無論是什麼,都表示著他已經不再把自己當朋友看待了吧……
那為什麼還要來台北找他?
因為兩個月來不斷地不斷地在夢中見到他然後已經不想承受著醒來時那種空虛失落的感覺,因為口袋裡那張拼拼湊湊缺一角的照片非但不能減輕心中的鬱悶卻更加地想要見到他。
因為想念想念想念,讓他成天魂不守舍渾渾噩噩無邊際的想念。
當然過去的自己也絕對不會料到,自己這輩子第一次到首都台北,竟是為了想念一個男孩子。
「考慮得怎麼樣?」這男孩子那雙黑亮的明眸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那種抗拒成分,她知道自己成功了,笑吟吟地遞上手中的問卷跟原子筆。
修長漂亮的手指接過紙筆開始填寫,她一面暗自羨慕著被那樣好看著手給握住的原子筆,一面好奇地湊過頭去看。
「你叫陳晉?」
「幹!不行嗎??不要在旁邊看好不好這樣林杯(你老子)寫不出個屁來!」
「呃……」
這個人說話還不是普通地粗俗……可是人類就是這麼以貌取人,就憑他那長相似乎一切都變得可以被原諒了,因此她一點也不介意。其實光是看著這男孩子低著頭認真填寫自己的問卷那模樣,就已經夠滿足了,什麼『趁著對方填問卷時推銷產品』那一套公式也早被她?諸腦後。
不過這個帥哥寫字猶如在刻甲骨文一般,真的不是普通的慢。好不容易才等他填好接過來一看,字也不是普通的醜……
「你從屏東來的啊?」
「嗯。」坐了好久的火車,咖撐(屁股)差點沒抽筋。
「好遠唷,你是來找愛人同志的嗎?」
開始幻想著這個帥哥是為了找心愛的女孩然後大老遠從南台灣上來迷失在繁華的台北城的浪漫故事……
「我才不是同志!是找普通的男的朋友啦!」陳晉臉一紅,心虛地辯解道。
「啊?我說的同志不是那種同荌捸I你想到哪裡去?」
「……」突然有種自己打自己嘴巴的感覺,陳晉連忙轉移話題:
「?不是要給林杯報路?」
「地址。」女孩伸出手。
陳晉掏出那張抄有喂喂地址的紙張遞給她,地址是輾轉從團長那邊那本什麼口述訪談初稿後面的通訊簿抄下來的,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住在這裡……
「要到健保局前面搭公車。」她將地址折好還給陳晉。
「啥米保健局?」
「健保局啦。從這邊下去走捷運地下街會比較快。」
「還要下去?林杯好不容易才爬上來的……」陳晉的臉色頓時變得非常地難看。
「我帶你去吧。」助人助到底,助帥哥更是助到最底。
「等一下,附近有吃東西店嗎?」肚子咕嚕叫了幾聲,提醒他今天一整天只吃了一個波羅面包當早餐後就沒再吃東西了。看了看天色也有點晚了,還是先把肚子填飽有力氣,誰知道還要多久才會找到魏巍他家。
「你要吃哪一類的?」
「炸醬面。」
「這是面店?」陳晉好奇著打量著這間面店,用木頭作的裝潢看起來很像古裝連續劇裡面大俠們吃飯的客棧,只是長板凳上坐著的卻是打著領帶西裝筆挺的上班族或穿著牛仔褲的年輕學生,再加上穿著日式打扮的廚師,簡直格格不入到了極點。
「台北人真搞怪,吃個面也要作戲……」自言自語之際,他的目光突然被正走上通往二樓樓梯的那個男子背影扯去。
「魏─」不對不對!他硬是把下一個字塞回口中。盡管這個人的背影實在像極了魏巍,但是魏巍的頭發才不是這個樣子的,而且,又不是小說情節,他才不相信世界上有這麼巧的事連吃個炸醬面都可以遇到自己千裡迢迢要找的人。
脫下帽子抓抓頭發,隨便找了個位子一屁股坐下,腿酸得要命,真想找個人來按摩。
他慢慢地將_子的紙套撕下折好,用一旁的筷子筒壓住以免亂飛到地板上,仔細地將筷子上的竹屑弄掉,然後才開始吃著眼前的那碗面。那一舉手一投足都充分地顯示了他是個家教良好的富家公子,偏偏他個性又那樣隨和沒有一點驕縱的氣質,難怪系上學弟妹都那麼崇拜他,教授們也總是稱讚他。只是……
「學長,你怎麼把頭發弄成這樣?」
雖然說他那張斯文的娃娃臉配這樣子的發型也不錯,但看了一兩年的黑頭發就這麼變成亮褐色的了,一時間叫人好不習慣。更令人不解的是這個乖乖牌學長怎麼會想到要去染頭發啊……
「我媽媽弄的。她最近很迷貧窮貴公子的漫畫,所以想把他兒子弄成像山田太郎那樣。」他有些無奈地微笑道。
「學長真孝順……」學長笑起來的樣子也好好看啊~而且,怎麼看都不像是個25歲的人嘛!
「她高興怎麼弄就怎麼弄? !股硤宸 舯糾淳褪鞘苤 改福 囓B上次讓老媽老爸緊張兮兮地趕到東港去醫院接他的事一直讓他挺愧疚的,畢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不過是因為自己的軟弱與任性…#
於是最近他盡量當個討老母歡心的乖兒子以贖罪。
「爱T 蟀燒庋龤H」撥了撥那一頭褐色的頭發,老媽不但要他染,還堅持要他把頭發剪得像山田那樣蠢呆了的發型…#
「不會啦……」一點都不難看,學長本來就白白淨淨臉和淡茶色的眼睛,配上亮亮的褐色頭發其實看起來挺優。不過一面欣賞的同時他也暗自僥幸好在學長的母親迷上的不是一修和尚或原子小金鋼之類的……
「學長,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
「問這個幹麻?你不會是想幫我介紹女朋友吧?」他看了學弟一眼,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辣椒醬往面裡加。
「不是啦!我……」被學長那內雙的漂亮眼睛這麼看了一眼心跳立刻加快了起來。其實想問的是『學長你有沒有可能喜歡男孩子』,可是如果真的這樣問了,一定會被討厭吧。
「我只是,我只是在想學長你為什麼沒有女朋友,是不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聽到這話,他有點楞住了。
這個學弟雖然? 裊說悖 惶盅帷V皇牽 蟮雂?悇萓a問了個他一直想逃避的問題,一個會讓自己心中那想盡辦法要補起來的傷口又微微滲血的問題﹝
喜歡的人?喜歡的人是個劊子手,若無其事地把人的身心都踐踏了一番,然後若無其事地將快要死掉的人(那個時候的感覺真像是快死了)丟在莫名其妙的醫院。
就算是對待稍微有點交情的普通朋友,也沒這樣無情的吧。
「我沒有喜歡的人。」用很堅定的語氣,是說給學弟聽的,也是在作自我說服。
可是,連自己都懷疑這句話的可信度有幾分。
算了,這些事最好想都不要去想,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就會忘掉。
會忘掉吧。
「學長,你吃這麼辣喔?」光是看學長加了一堆辣椒醬到面裡去,舌頭似乎也跟著麻了起來,這家面店的炸醬面本來就辣得遠近馳名了,沒想到還有人嫌不夠辣!人家不是說吃辣的個性都比較火爆嗎?可是學長這樣溫文的人吃這麼辣真的是很難想象。
「還好吧。」拌了拌碗中的面面不改色地吃了起來。明知道那個爛胃一定會受不了回到家一定會胃痛,可是卻無法抗拒辣味的美妙。
如果是那個家伙在,一定又要碎碎念了吧。
「如果有酸菜就更好。」左顧右盼樓上沒一桌子上有酸菜,正想起身下樓去拿,學弟立刻搶先一步道:「我幫你拿!」
「啊,謝謝。」這個學弟人真的不錯,還挺熱心的。只是有時候熱心過度會讓人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味覺有問題嗎?」
「? 簦±苯方疵 !乖諗 笛酃獾淖 酉魯陸疃S加了一大瓢辣椒醬到碗裡﹝
話說這個喜歡吃辣的習慣,好象是跟某人在一起混才被傳染的。第一次看那個家伙吃辣的樣子也是嚇一跳,不甘心輸給他所以也跟著吃了,沒想到後來竟然喜歡上了吃辣。
記得菜市場有一家面店的辣椒醬很辣,有一次兩個人到面店去叫碗陽春面加一大堆辣椒醬,吃得滿身是汗後麻著嘴又接著去吃刨冰,結果回去當晚那個家伙胃痛得在床上亂滾……於是後來他再也不讓他吃這麼辣了。
「對不起,酸菜可以借一下嗎?」陌生男孩的聲音打斷了陳晉的思緒。
「整碗送你,不用還了。」陳晉提起抓上那一海碗的酸菜塞到那個年輕人的手上,十分豪爽地說道。反正,他討厭吃酸菜。
「謝謝。」接過酸菜,那年輕人忍不住多看了陳晉和他面前的那碗面一眼才轉身步回樓上。
「喂,你這麼遠從南部來台北找朋友,你的朋友怎沒來接你?」女孩一面吃著面一面好奇地問著。
「他不知道我來。」
「啊?你要給他surprise嗎?」
「什麼沙龍八死(酸痛貼布名)?」
「驚喜啦……」差這麼多……
「……他大概也不會驚喜。」陳晉低著頭悶悶地吃著他的面。
「吵架啊?」善於察言觀色的她問道。
「……」陳晉不說話,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吵架,因為他一點想要跟魏巍吵架的意思也沒有。
「你有他的電話嗎?」看這個帥哥這樣消沉的樣子實在叫人心疼,忍不住好想幫助他。
「有。」
「打給他。」
「不要。」
「不好意思?」
「棒賽(放屎)啦!」
「……喂,你不用打電話確定他在不在家嗎?也許他有事不在台北,也許他已經搬家了,你這樣大老遠跑來找他如果找不到人不是很賭爛嗎?」
「……」
看來是說中了他心中的疑慮了,她掏出手機問道:「幾號?」
「0939oooxxx。」這個號碼在腦中背得滾瓜爛熟,多少次拿起了電話想要撥給他,但卻一次一次總是都半途而廢。
「okok我幫你撥,你來講。」問卷工讀生的熱血又沸騰了起來,電話一接通,她立刻遞給陳晉。
「喂?」魏巍的聲音,應該是很熟悉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聽起來有點奇怪,心中的感覺也很奇怪,像是有什麼東西梗在胸口,很悶很難受。才兩三個月沒聽見的聲音,卻像是好幾年沒聽到般讓他好想念好想念,想現在就看到他的人,想跟他說話,像以前一樣……
「喂?請問你是─」一句話沒講完,陳晉慌忙地切斷了手機的通話。
「幹麻啊你?」她不可思議地望著陳晉,這家伙竟然一句話也沒講就掛了??
「……」陳晉有些苦惱地皺著眉將手機遞還給了她。
不清楚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婆婆媽媽,像個查某(女人)似的沒種!但總覺得這樣打電話給魏巍不但很沒面子,而且,而且……有點恐懼。
真得很害怕魏巍用那熟悉的聲音說出他不想聽到的冷言冷語。
默默的低下頭,繼續吃著他的面。
「誰打的啊?」
「不知道,沒講話就掛了。」魏巍將他的手機塞回口袋,應該是打錯的吧。
他對陌生不認識的號碼一點興趣也沒有,反正如果有重要的事情還會再打來。
「學長,剛剛看到樓下有個人跟你一樣吃好辣,他比你還夸張,整碗面都是紅的……」而且那個男孩子長得還不是普通的漂亮……不過無論如何,他還是覺得學長是最棒最優秀的。
「學長,我不會花心的!」想著想著,他忍不住脫口說道。
「什麼?」停下了挖酸菜的動作,魏巍有些困惑地望著學弟。
「沒……沒有啦。」
「車來了!」問卷工讀生舉起手揮舞著招著公車。
「坐到倒數第二站就是了嗎?」台北的公車還真多,要不是有這個雞婆女的幫忙,他肯定不知道要坐哪一種然後坐到哪一站。
「溪底!(對的)」
「那掰掰? 顧麘k搔腦袋,微微一笑道:「真得很幹狟(感謝)?喔。」
「不客氣,不客氣。」能夠看到這樣美好的笑容真的是死而無憾了。
「祝好運喔!還有……」
「啥?」
「說對不起不是什麼丟臉的事,記得喔!」
「喂!肖憐A(少年啊)!」
「嗯……?」張開惺忪的睡眼,只見陌生的中年男阿被(阿伯)站在眼前,而腦袋中一片漿糊完全處於狀況外。
「哩像(你誰)?」伸手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從椅子坐起來,才發現自己坐在公車上,而整台公車竟是除了自己和這個阿被(阿伯)以外沒半個人。
「挖勒我司機啦!該下車了我要收工啦!」
「收工?」那這是哪裡啊?怎麼從窗戶望出去像是在荒郊野外?
「這裡是最後一站了。」司機轉身走回座位一面收拾著自己的物品一面說道:「你八成是睡過頭了鸜!」
「??」背起背包跳下車,四周除了停車場旁公車司機的宿舍,再也沒有其它像是人住的地方,倒是不遠處的山頭上全是蒙阿撥(墳地)。
還真的是荒郊野外!!而且從這個微冷的氣溫判斷,還是在荒郊野外的山上。
「幹!這啥米鬼地方啊?」邊咒罵著邊轉身問司機:
「阿被(阿伯)!XX社區在哪?」
「在山下,你前一站就要下車了啦!」
「有車子開下去嗎?」
「回來這裡的車子都要明天才會開喔,肖憐A(少年)!我看你去路上攔車子搭便車會比較快啦!」
「靠夭(哭夭)……」攔車?多見笑(丟臉)!坐過頭坐到山上已經夠蠢的了,攔車不就等於告訴其它人自己的蠢?林杯才不幹!寧可用走的也不要攔車!
一陣山風吹來,盡管把薄外套穿起來了但還是忍不住打了個顫。初冬入夜的山上還不算很冷,但卻叫從熱帶地方來的陳晉有點受不了。他問清楚了方向,加快腳步往山下走去。
「看啥小?幹!」比著中指對剛騎過去的機車大罵著。
幹幹幹!林杯就是喜歡半夜在山裡面散步啦!看個屁屁蛋啊!幹麻每個過去的人都在看?
到底還多遠啊?已經走了好久了,但所見除了雜草樹木石頭,加上天上的月亮和偶爾經過的汽車機車外也沒看到什麼社區,這條柏油山路簡直像是沒盡頭似的。
「累死了。」那雙腿在坐了半天的火車已經酸得要命了,然後在台北又操了一個晚上,現在還得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山上"散步"……
「幹!都是你啦!」像個小孩子般他一邊走一邊碎碎念地抱怨了起來。
如果不是為了找他,林杯現在一定舒舒服服地躺在客廳椅子上看電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走在荒山路上還不時得擔心會不會有熊啊還是什麼不明物突然跳出來……
都是你!!你幹麻什麼都不說就突然走了?
如果生氣,如果不爽,你可以罵我吼我揍我,幹麻不出聲然後偷跑?
真的討厭林杯到連看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了嗎?
報應!真的是報應!之前自己不是兇神惡煞地想要趕走魏巍再也不想見到他?等到他真的走了卻又想他想得要命。之前不是說討厭死魏巍了嗎?等到發現自己有多喜歡魏巍時,魏巍卻可能已經討厭自己了。
從來就不希望魏巍離開,從來就沒討厭過魏巍,這是心底的聲音,但自己卻從來沒聽見過。然後自己只會打他罵他欺負他傷害他甚至讓他掉眼淚……還以為魏巍不會哭的,他看起來就是那種很ㄍㄧㄥ(很撐)像是一輩子也不會掉眼淚的人……什麼屁話!只要是人都會哭,只要傷心難過都會……
突然覺得自己很像連續劇裡面的壞人一樣,那樣很壞地對待魏巍,對待明明是對自己那麼重要的人。
「都是我啦!白爛!幹!」越想越是不爽,火大地用自己的左腳使勁把右腳亂踩一通,再用右腳把左腳也亂踩一通,重復著這在旁人眼中看起來像是什麼奇怪舞步的行為以抒發心中對自己的嫌惡,然後不小心踩到鞋帶差點沒摔得狗吃屎……
「耶比!」終於給林杯走到了!大老遠就看到那一棟棟高聳漂亮的電梯大廈。魏巍果真是好野人(有錢人),住這種地方……
想到就要見到他了,心中有點緊張起來,雖然是煩惱著開場白但性情單純的他想到自己的目的地終於要達到了又忍不住興奮地加快了腳步。
於是,根本沒注意到社區道路旁施工後沒蓋上的下水道孔……
「幹……幹拎雜被翁公!(操你祖宗十八代)」
連罵人的氣勢都沒了,他用左手抹了抹嘴邊的血,剛才摔下來時不小心咬到舌頭痛得他差點沒昏去,然後現在更痛的是右手和右腳,之前那「喀擦」的聲音應該是骨頭斷掉的聲音……
很痛很痛但意識卻還很清楚,知道自己身在一個頗深的還有淺水的洞裡,然後知道要咒罵那天殺的沒蓋子又沒警告牌的下水道,那表示桃卡(頭殼)沒摔壞掉,但這對現在的極慘狀況來說一點幫助也沒有。
斷掉的手腳根本動不了,勉強想移動身子換來的只是要人命的痛。這裡離社區又有一小段路,或許用寄賽(擠屎)的力量大喊會有人聽到,但死要面子的他寧可死在這洞裡也不願意鬼叫「救命啊救命啊」然後引來一堆人來看熱鬧這樣。
「⒎。」他嘆了口氣,看來只有等白天被人"自然發現"了。咬著牙忍著痛將背上的背包脫下來,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掏出泡泡糖,含辛如苦地剝半天才把泡泡糖的包裝紙弄開塞入口中。
「幹!痛死了。」一邊嚼著泡泡糖一邊咒罵,卻對自己在痛到快要休克的情況下還有心情吹泡泡感到好笑。
將背小心翼翼地靠在水泥牆上抬頭看著夜空,被下水道洞口框住的那塊夜空很幸運地包含了一小角的月亮。
第一次在台北的夜晚,第一次從這種視角賞月。
魏巍現在在作什麼?如果他在這,一定會用手把現在他吹出來的泡泡打破吧?每次都這樣的……他在附近嗎?就在附近那一棟棟好高的房子裡面嗎?在看書?在打計算機?在睡覺?
他現在的心情,是跟他一樣一肚子晦氣,還是高興的呢?
「不要抓音響,小晉!」蹲下身抱起那正在價值不菲的揚聲器外罩上磨著爪子的虎斑短毛貓放到桌上。
明明就幫他買了一條高級的磨爪板,它卻偏偏愛用音響跟沙發磨,要不然就是直接跳到他腿上扒著他的牛仔褲管磨,不管怎麼教都教不會。
「笨晉!你怎麼這麼皮?」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它的小鼻子以示懲罰,而小貓卻呆呆地以為他的主人在跟他玩耍,立刻伸出小饅頭手撥撥擊打著魏巍的手。
「笨死了……是取錯名字了嗎?」魏巍自言自語道。
打開冰箱拿出一罐鮮奶撕開罐口插入吸管,邊喝著邊走到了客廳打開通往陽台的落地窗。
光害太嚴重,因此星星是很稀薄的兩三顆,月亮反而顯得大而突兀。山底下紅黃白各色大大小小像星星的光點雖然美,卻美得有些虛假。
「喂,很漂亮吧!」將腳邊喵喵亂叫的小貓抱到陽台上與它分享著這美麗的夜景。
「喵。」
「跟你說,我看過更漂亮的。」
「喵。」
「不相信對不對?我也不相信。」因為那些感覺都像是夢一樣不真實,太過遙遠了。
「算了。」把小貓抱入房內,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將喝空的牛奶紙盒上那乳牛貼紙摳下來貼在電話桌月歷上今天的格子裡,順手拿起一旁筆筒裡的彩色蠟筆幫乳牛上色。
灰色,今天的心情。
月歷上滿是灰色的乳牛。
勞累加上寒冷加上疼痛,陳晉越來越分不清楚自己是醒著還是困著了,就在這半夢半醒之間,突然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陣悶悶的鈴響聲。
勉強將注意力集中,探尋著聲音的來源。
聲音似乎是從背包傳出來的,背包……手機?
熊熊(一時間)竟給他忘記自己有手機這一回事,吃力地翻找著背包,好半天才找到那手掌般大的手機。
「喂?」連誰打來的都懶得看了,他有氣無力地抓起手機就講。
「阿晉,找到魏巍了嗎?」道怡在手機的那頭問著。
「……找到了。」還是不要把現在的情況告訴她吧!一來遠在台中的她也支持不到,幹麻叫她白操心?二來……老話一句,男子漢的尊嚴……
「魏巍現在好嗎?」
「很好,頭好壯壯。」
「我可以跟他講一下嗎?」
「……?等一下。」放下手機閉上眼睛在心中默數了10 秒,然後拿起來繼續講:「魏巍他在大便,沒空講。」
「呃,好吧!那……他原諒你了吧?」
「原……廢話,當然。」話講得太心虛,險些沒咬到舌頭。
「那就好,你在台北好好玩一陣子吧!」
「嗯。」用單手收起了電話。
好好玩?把手腳都摔斷了的還不知道能不能出這個爛洞去,能玩什麼?他有些自嘲地笑了。
口中的泡泡糖已經嚼到沒味道了,他又剝了一顆塞入口中。把玩著手中的那只手機,銀色的手機在手掌裡看起來有夠小,弧線型的機身上面有片黑色的三角型面板,面板上面有銀色的像蝙蝠一樣的罵可(mark)。
道怡交給他這只手機時只講了一句話:「某人送你的生日禮物。」
想也不用想都知道那個「某人」是誰,因為他知道「某人」也有一只一模一樣的手機。
發生那件事的那天,魏巍是要把這東西拿給道怡才去她家的吧。
一直到了後來才發現,自己竟然錯了這麼多。
明明有眼有耳有嘴,明明會聽會看會說,為什麼還有那麼一拖拉庫(一卡車)的誤解?
「挖操(我操)……」被水浸濕的衣服加速了體溫的流失,冷得他牙齒不停地打顫。這輩子沒有比現在更慘過了!真的快不行了……
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那些來不及說的話怎麼辦?
恍恍惚惚用了那只手機,按下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誰啊……」三更半夜有誰會打給他?雖然本來就還沒睡著,卻實在很懶得爬下床,但放著不理又怕吵到睡在床邊毯子上的小晉……不情願地爬下了床在黑暗中摸了好久才在書堆裡摸到他的手機。
「喂?」按壓著不耐的情緒,他非常有修養地保持風度。
「魏巍……」
「……」是他?怎麼是他?
「……你不理我了嗎?」沉默了好半天,陳晉才繼續說。
「……」很想說幾句冷淡的話然後把電話切了,理智也提醒著他別再和這個人有任何的瓜葛以免又讓自己受傷,但握著手機的手卻緊緊不放,只能沉默不語。
「你不說話就算了。」電話那頭的魏巍始終無聲,但起碼他沒有掛掉電話,起碼他還在聽吧?這樣就夠了……
「你聽我說就好了,我有事情要跟你講,我……」
我要跟他說什麼?有太多的話想要講,一時間分不出哪一句話才是最重要的。結果,所有想說的話所有的感覺全塞一起,全說不出口了。
「我好冷。」身體的感覺支配了言語,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地這句話就脫口而出了。
「什麼?」太過莫名其妙使得魏巍忍不住打破沉默問道。
「而且好痛……」魏巍他終於開口說話了。一聽見他的聲音整個人都軟弱了起來,靠著那僅有的自尊他才將那難受極了好想哭的沖動死壓下去。
「你怎麼了?」聽出了陳晉的聲音有些不對勁,魏巍那沒有什麼高低起伏的冷淡聲音背後卻是異常地緊張。
他是不是和人家打架然後打輸了,滿身是血地坐在路旁?是不是生了重病躺在一片蒼白的病床上?或是喝醉了酒一個人在那危險的海邊亂逛?
一幕幕不祥的想象飛過腦海,更加深了他心中的不安。
「……」告訴他?不告訴他?面子很重要,可是……
「我不小心摔下來了。」可是好想見到他……
「摔下來?你在哪裡?從哪裡摔?你……」咦?窗外遠方駛過的消防車聲音,為什麼可以從電話裡聽到?
魏巍抓起桌上的鑰匙迅速地走出房間。
「你是不是摔到下水道去了?」
「你怎麼知道?」
該死的!那幾個下水道老是不蓋上,當初他也是從那裡把不小心掉進去的小晉撿回來的,他怎麼會不知道。
「你不要掛電話,你摔到了哪裡?頭?腳?」印象中那個下水道坑還不淺,這下子魏巍連冷淡都裝不出來了,電梯慢得叫他幾乎要抓狂幹脆走樓梯。
「我……⒎?」通話突然中斷,陳晉把手機拿到眼前一看,沒電……
「幹!」手機竟然在這個時候沒電?一邊罵著,心中卻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聽到魏巍的聲音,知道他還是在乎著自己,真得好高興,高興到只怕再講下去,不爭氣的眼淚會掉下來。
沒多久,就聽見魏巍的聲音從遠到近傳來。
「阿晉!你在這裡嗎?阿晉……」搞什麼鬼為什麼電話講一半就掛了?陳晉他……不會也掛掉了吧?
「你到底在哪……陳晉!陳……」
「哈? !褂沒鼓芏 哪侵皇指癨}口的魏巍揮了揮手,沒想到兩個人再一次的相會竟然是這樣滑稽,陳晉真有欲哭無淚的感覺﹝
「……你這白痴。」魏巍忍不住咒罵道。
還能吹泡泡,應該是死不了了。
他來台北幹麻?是來找我的吧要不然不會出現在我家附近。
那,他來找我做什麼?
「你到底想蝻芊H」用指尖輕輕戳了一下熟睡中陳晉涼涼的臉頰。
他斷掉的手腳已經開刀接好了並上了石膏,不過似乎非常地痛,就連這樣沉沉地昏睡著那疼痛的表情始終沒有舒緩。
盡管陳晉的模樣淒慘得要命,一頭亂糟糟的棕色頭發下那張瓜子臉蛋不但蒼白還有點泛青,裹著大大石膏的手腳讓他看起來非常地可憐,昔日那神氣的踌q蠽馴廍ㄣ_存,盡管如此…#
盡管如此,明明他是那樣狼狽樣可不知怎地還是覺得他依然很美。
盡管如此,自己依舊是那樣……
那樣像個白痴一樣執迷不誤地喜歡著他吧。
「……」陳晉臭著一張臉用左手扯著床邊的窗帘,本來就被小晉咬得爛西西的流蘇被他這麼一陣亂扯更加地破爛。
喂他吃藥幫他擦身子,看書,打電動,和那只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小貓玩,現在魏巍他在廚房煮飯。
一直都不講話。
什麼都不說,也沒有表情,甚至是眼光一直不曾放在自己的臉上。
陳晉當然很明白魏巍的沉默代表著什麼,那肯定代表著他不打算原諒他。
雖然他很細心地照顧受傷的自己,但他本來就是爛好人一個,如果今天受傷的換作是其它人,魏巍也會這樣照顧他們吧?
越是這樣想就越是不爽,的確是自己不對在先,但這樣像是接受施舍地被照顧著,對陳晉而言簡直像是酷刑。
像是被綁在床上一樣無法活動,然後稍微動一下就痛得冷汗直流,再加上還得每天面對那個什麼話都不說的木頭,悶得他一肚子鳥氣好想揍人。
最令他難受的是偏偏這只不講話的木頭曾經是那樣要好的朋友,偏偏自己是那樣在乎著這只木頭。
簡直生不如死,那小子竟然用這樣的方式來報復林杯!
「幹!」用力扯下一大撮流蘇甩到地上。
「……」端著餐盤走進房間的魏巍無言地看著滿地流蘇,這是大晉加小晉的傑作,看來過不久那條窗帘就要報銷了。
他走到床邊將餐盤放在床旁的幾子上,拉過椅子坐下,端起盛有飯菜的碗和湯匙,挖了口飯並仔細地配了些菜送到陳晉面前。
陳晉癟著嘴瞪著魏巍半晌,突然問道:
「你幹嘛染桃摸(頭毛)?」他怎麼也想不透魏巍幹麻把頭發搞成那樣怪,和他斯文的樣子一點都不適合,他討厭魏巍的頭發不是黑色的,醜死了!
「……」看陳晉那個表情魏巍也可以猜想他對自己的頭發很有意見,不過這又如何?他都不在乎我了,還會在乎我什麼發型?
「你到底會不會工圍(講話)?」又來了!他每次都這樣將視線掃過他的臉然後半句話也不說像是根本沒聽到他的話!
「幹!你給我說話……啊嗯……」趁著他張大嘴罵人時,魏巍將湯匙塞入他口中。
「!@$!@ %*@# 」被激怒的陳進哇哇啦啦一連串大罵破口而出,而魏巍卻猶如聾子般聽而不聞無動於衷,並精準的抓著機會塞飯到那張罵人的嘴裡。
「林,林杯自己會吃!!」火大的陳晉罵人無效,怒怒地伸出左手搶過魏巍手中的湯匙,不靈光的左手加上暴躁的心情挖半天碗裡那顆鹵蛋非但挖不起來還不慎彈到地上滾落至小晉的腳邊,成了小晉的玩物……
「……幹!」用力將湯匙插回飯裡,索性抓起被子將自己發窘的臉蓋住。
「……」非常想笑但又覺得這個時候不是適當的時機,只能忍著滿腹的笑意彎下身從小晉腳下搶回那顆鹵蛋回到廚房用滾水沖幹淨。
不過惱羞成怒的陳晉說什麼也不肯再碰那碗飯半口了……
魏巍稍微彎低身子好讓陳晉扶著他的肩膀緩緩地坐上浴室裡那張高腳折凳上,然後將他的拐杖接過往一旁牆上靠放著,扭開水龍頭在那洗臉槽放了八分滿的溫水準備幫陳晉擦身子。
陳晉剛受傷的前一段時間根本動不得,吃喝拉撒都得靠魏巍的服侍才能完成,要離開床也得靠魏巍或背或抱才有辦法。
陳晉的身材本來就不胖,再加上受傷在床後瘦了一大圈,魏巍要將他整個人扛起來實在不費什麼力氣。只是一向愛面子的陳晉簡直無法忍受自己像個女孩子一樣被人家抱來抱去,每次都弄得他又羞又怒然後心情大壞對著魏巍生悶氣。自從上上禮拜醫生說他可以用拐杖行走後,他死活也不讓魏巍抱他了。
幾個月來的照顧魏巍從來沒有發過半句牢騷,那是因為他根本什麼也不說。他也不曾表現過任何不耐,因為他幾乎很少有表情。就那樣沉默地任勞任怨照顧著受傷的陳晉,看在陳晉眼中就像在做什麼例行公事或義務勞動,雖然是無微不至,但卻嚴重地傷害到陳晉的自尊心。
於是盡管用拐杖走得又慢又不穩,不時地跌倒還得忍受受傷的肢體傳來那痛徹心扉之感,但對陳晉來說,他不想依賴魏巍,一點也不想。能夠少依賴魏巍一些,也許就能多換些已經那折損到幾乎沒有的尊嚴吧。
「什麼時候腳才會好?」陳晉的一句話在一片沉默的氣氛中顯得突然。
「……」魏巍看了他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繼續低著頭幫他脫去衣服。
這一句話已經聽陳晉問了多少次了?幾十次?幾百次?
傷勢漸漸好轉的同時,陳晉的話也越來越少了。起初他還會因為疼痛跟自已對他的沉默而發脾氣亂叫亂罵,吵吵鬧鬧的同時又總是想辦法要激他開口說話,但一次又一次地失敗之後陳晉他變得越來越安靜了。
「什麼時候腳會好?」「我什麼時候可以回東港?」
現在,他除了這兩句話常常掛在嘴邊,其余的時間不是發呆就是睡覺,偶爾逗弄跳到床上的小晉,偶爾把床邊那個窗帘拉開默默地看著窗外風景,越來越消沉的那張臉美麗依舊卻再也找不到初識時那陽光般的燦爛笑容了。
什麼原因造成的魏巍再清楚也不過了,他是那樣地了解陳晉的個性,所以他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冷淡態度跟這樣沉悶像監禁般的養傷生活對陳晉心理所造成的殺傷力?
討厭陳晉嗎?那是不可能的事。魏巍清楚地知道自己依然是喜歡著他,喜歡著這個應該是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上自己,永遠都不可能結果的男孩子。
他做不到把陳晉當作普通朋友看待,之前也証明了陳晉根本無法接受他對他的喜歡,結果必然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傷。
與其這樣,不如劃清界線別再去跨越了。
用擰幹的溫毛巾仔細地幫陳晉擦著身子,手指觸及那骨感的身軀,對魏巍來說,這是一種煎熬。
忍耐著想要緊緊摟住陳晉他那越來越消瘦的身子的渴望。
忍耐著強烈地心疼與不舍繼續戴著自我保護的冷酷面具。
忍耐著。並告訴自己,這對他對我都好。
台北春天的陰沉,染上了沉默的兩個人的靈魂。
「喂,學弟?嗯……你等我我馬上下去。」
掛下電話的聲音,穿上他那件黑色風衣外套西西蘇蘇的聲音,拿起鑰匙打開門的聲音,最後是關上門的聲音。
好想問魏巍要去哪裡,好想問魏巍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可是他根本不會回答自己的任何一個問題,問了也是白問,只不過是找丟臉而已。
伸手將窗帘拉開一小縫湊過臉往下看,就算是十樓但超級好的視力使得陳晉可以清楚地看見站在一樓中庭那個男孩的長相。
爛發型!穿衣服沒品!一臉花痴樣!什麼學弟的,一天到晚有事沒事就把魏巍找出去,看了就賭爛!他是吃飽撐著還是怎樣?怎不去找查某(女人)老來纏魏巍?
沒多久,魏巍也出現在視線裡,他從大廈走出來,和站在中庭的學弟說了些什麼,然後兩個人就這樣並肩而行地離開了。
緩緩地放下窗帘,心情鬱卒到什麼都不想看閉上雙眼。
不應該隨便忌妒,其實也沒什麼資格亂發脾氣,已經犯錯了一次,難道真的笨到學不乖?
可是,看到自己那樣喜歡的人和別人有說有笑然後三不五時一起出門,怎麼可能不忌妒?怎麼可能不會火大?
「我喜歡他有什麼用?」雖然他以前說過喜歡我,但他現在一定討厭我討厭得要命要不然不會連跟我說話都不屑。
什麼時候這該死的腳才會好?好想回家……
想要離開的渴望跟當初想要來台北找魏巍的渴望一樣地強烈,被自己所喜歡的人所冷漠對待那樣子的感覺實在太痛苦了,每天都覺得時間過的好漫長好漫長,想到睜開眼睛要面對的是那樣不堪的感覺,他甚至希望自己可以一直睡一直睡最好不要醒。
把背包裡的錢塞入口袋中,當初來台北所帶的錢幾乎都沒用到,然後這些錢應該夠他從這裡坐TEXI到火車站再搭火車回屏東去了,至於背包……算了。他把背包放回床腳邊,要拄著拐杖走路還要背背包是很麻煩的。
望了望這個住了幾個月的房間,這是魏巍的房間,沒有什麼雜七雜八的裝飾,但是幹幹淨淨整整齊齊就跟他的人一樣,他就是喜歡魏巍那樣幹淨斯文的樣子,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幹!再想下去都不用走了!
霸佔了他房間這麼久,終於要滾蛋了。應該留個條子寫些什麼「謝謝」的話,要不然這樣拍拍屁股就走了實在太說不過去了。但握著鉛筆面對那空白的便條紙,寫信苦手的陳晉擠半天也沒擠出個屁來。
「幹!」將便條紙揉成一團?向廢紙簍,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喵。」小晉撒嬌地在陳晉腳邊摩蹭著。
「小喂喂,你幫林杯跟魏巍說我回家了。」用手掌摸了摸小晉那跟他一樣亂亂的毛頭,抓起拐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房間走向玄關。正想著辦法努力將左腳塞進他的布鞋時,大門突然打開。
「……」推掉了學戔萺\的邀約,提著兩個人的晚餐回家的魏巍站在門口,極度困惑地盯著鞋子套了一半的陳晉。
「……」而陳晉或許是因為想要偷跑被得個正著而有點錯愕,僵在那心虛地一樣是半句話也講不出來楞楞地望著魏巍。
「你要去哪?」兩人對望了好半天,魏巍終於開口問道。
「啊?」因為幾個月來的沉默,讓陳晉花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魏巍是在跟他說話。
「我……林杯要回家。」陳晉收起了錯愕的表情理直氣壯道。嗯,回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沒有什麼好心虛的……
「回家?」行動不方便的他想這樣帶著傷趁著他不在的時候離開?
「不行嗎?」
「……」好在他早一步回來,要不然陳晉就這樣離開如果發生了什麼意外,是想叫他一輩子帶著悔恨的心情度過嗎?
為什麼他就這麼自私任性?他難道從未想過我的感受,他難道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他嗎?
越想越是不悅,魏巍用力地關上門,將手中的那袋晚餐往玄關的鞋櫃一放,也不管陳晉死命地掙紮夾帶著亂吼叫罵連踢帶抓,一把搶下他的拐杖將他橫抱起走回臥室。
「幹!姓魏的!放手!把林杯放……唉呦喂呀~」話沒說完魏巍手下一點也不留情地將陳晉摔回床上,床雖然很軟,但也叫陳晉痛得說不出話來。
「請你乖乖養傷。」盡管動了怒,但魏巍還是盡量讓自己冷靜地保持修養。
「幹!你當林杯是什麼?我才不要留在這個爛地方,整天面對你這個不會工圍(講話)的爛木頭!還不如去蒙阿撥(墳墓山)住,看死人的臉色都比看你的臉色好!」陳晉一面用力敲著床氣急敗壞地大罵著,幾個月來的滿肚子委屈一股腦地全爆發出來。
「那你走啊。」魏巍冷著一張臉撿起地上的拐杖摔向陳晉。
「走就走!」抓起了拐杖吃力地下了床,在一旁魏巍的注視之下他越是不服氣地想要加快腳步離開,但這一急重心立刻就不穩,然後就如魏巍所預料的整個人跌倒在地板上。
受傷的肢體這麼一跌,痛得陳晉五官錯位。咬著牙忍耐著不讓自己因為疼痛叫出聲來,努力地想從地上爬起來卻怎麼也辦不到不斷地摔坐回地板。想到魏巍就在一旁盯著他瞧,又羞又痛這般身心的煎熬氣得他差點沒哭出來。
「要幫忙嗎?」魏巍是真得看不下去他這樣淒慘樣,走上前想要幫忙,可是聽在生氣的陳晉耳中猶如火上添油,覺得魏巍根本就是在嘲笑他。他猛地抄起地上的拐杖往魏巍的腿打下去。
「喂!你鬧夠了沒?」腿上的骨頭被這麼硬的東西砸下去頓時整條腿都麻掉,這下子魏巍氣得再也顧不得他的修養,搶下陳晉手上的拐杖往一旁的牆邊摔去以免他又拿這個打人,伸手抓起陳晉的胳膊將他一把從地上提起。
「滾!不要碰林杯!」陳晉用沒受傷的左手用力扳開魏巍的手,一屁股又跌回了地上。
「既然這麼偷亞(討厭)我就不要理我!林杯不需要你的同情!」陳晉緊緊握著拳怒叫道,那張漂亮的臉蛋氣得漲紅。
「討厭?」還有同情??魏巍瞪大眼睛望著陳晉,怎麼想也想不通他是怎麼推出這樣的結論的。
「紮哉(早知道)你加米(這麼)偷亞襪(討厭我),林杯沖啥(幹麻)來逮巴(台北)來揍北七(當白痴)?偷亞襪(討厭我)鬥賣(不要)叫夠襪(照顧我),去喜歡你的學弟鬥搞(就夠)了!」一生氣也顧不得魏巍倒底聽得懂沒,滿口的方言批哩啪啦就跑出來了。
「喜歡學弟?」前面幾句因為陳晉實在說太快而有些似懂非懂,不過最後這一句他卻聽得很清楚。
「只要是你不偷亞(討厭)的人都叫做喜歡吧?只要順眼的可以說"我喜歡你",對不對?就算是偷亞的人受傷你也可以叫夠(照顧)他,全世界的每一個人你都可以對他好!真賤!」
只有我,只有我白痴陳晉才會把魏巍所說的「喜歡」當做那種喜歡,然後像個笨蛋一樣生氣,像個笨蛋一樣在那煩得要死,還像個笨蛋一樣因為想要跟他說喜歡他而跑來找他,像個笨蛋一樣跌到下水道裡去,像個笨蛋一樣骨折了,像個笨蛋一樣來這裡被喜歡的他討厭……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好酸……好酸好澀的感覺在八豆(肚子)裡面流來流去好難過。
「你……」魏巍氣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這顆死腦袋非得每次都這樣解讀他對他的感情嗎?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扭曲與誤解?
他用力拽住了陳晉的衣領,克制著心中的怒意一字一字地說道:
「我只和你說過那句話,我也只喜歡你,你不接受就算了,請不要把它看得如此不堪。」
「你騙肖(騙瘋子)!你凍揍(當作)林杯系(是)撒會囝仔(三歲孩子)啊?你說喜歡我,喜歡在哪裡了?嘴巴隨便供供(講講)就算了?什麼話都不說陶酸(偷溜)回台北就算了?當了幾個月的A告(啞巴)就算了?幹!沒小(沒種)的膽小鬼!」
氣頭上的陳晉根本分不出是非對錯,他只看到自己的委屈,只感受到魏巍對自己的冷淡,他只知道,一向斯文溫和的魏巍竟然討厭自己到這樣揪著他的領子跟他吼……
「你再說一遍。」
「林杯說你沒小!膽小鬼!」
「你要我別空口說白話是不是?你要我不要光是用言語來表達我對你的喜歡是不是?可以。」魏巍扯住陳晉的肩膀一把將他按往地板上,力道之大撞得陳晉頭昏腦脹眼冒金星。
「反正無論我說什麼你也不會相信是吧!我喜歡你,不相信對不對?我喜歡你喜歡到好想獨佔你整個人,好想拿條繩子把你綁在我身邊,好想抱你好想上你,我對你的身體有欲望,我曾經想著你的樣子打手槍,這些你都不相信對不對?如果你覺得說說不夠,要我用行動來表示也可以。」魏巍一面說著一面不慌不忙地剝著陳晉的衣服。
「啥米……啥……」陳晉被魏巍這一串赤裸裸的表白嚇的楞呆,但很快地他也查覺了自己的處境。本來就行動不便的他唯一能動的左腿和左手又被魏巍輕易地扣按在地上動彈不得,他只能忍著牽動傷肢的疼痛死命地扭著身子掙紮,一張嘴更是什麼能罵的全罵出來了。
「幹你娘雞掰!走開!你這個生兒子沒懶教(男生殖器官)的不要碰林杯(你老子)……嗯……」
魏巍的唇落在頸間,然後逐漸滑到陳晉那因憤怒而不停起伏的胸口,不溫柔的吸吻在光滑的肌膚上留下了痕跡,麻痒中夾帶著因不時地啃咬所帶來的疼痛,那樣復雜感覺讓陳晉忍不住呻吟。
只是,魏巍的唇和他壓著自己手腕的手指一樣涼涼冷冷,那根本不是喜歡的吻。
他只是在懲罰我,他只是要讓我難堪,他只是在報復我曾經對他做過的。
最可悲的是自己卻因這樣的吻,卻因幾乎被剝到全裸的身子與魏巍身體的磨擦而興奮了起來。
「……」感覺到陳晉勃起的下半身抵住了自己的腰際,魏巍突然停住了動作抬起頭盯著陳晉破窘的臉,然後淡淡地道:「你說我賤,你和我一樣賤吧。」
「……」先是張大著口說不出話來,好半天陳晉才擠出這五個字:「我操你老母!」
如果目光像死光槍一樣可以穿透人,那魏巍的身上早就滿是窟窿了。
「關我媽什麼事?要被操的是你吧!」明明錯的就是他,為什麼他還這樣理直氣壯地蠻橫?簡直不可理諭……
魏巍心一橫,扯起陳晉的身子翻過讓他背對著自己,盡管理智幾乎被怒意及欲火湮滅,但他仍不願意傷害到陳晉,拉開床邊櫃子抽屜隨便抓了一條熱力軟膏擠了一大沱在手指上,用另一手攬住陳晉的腰抬高他的臀部,將手指緩緩塞進去。
「幹……」手指塞進自己身體裡的一庄那陳晉倒抽了一口氣,連罵都罵不出來。外物從該是出口的地方塞進去,雖不很疼痛但那種違合的不舒服感惡心到了極點,像是有條蛇在身上爬一樣,一瞬間他整條背脊都僵硬了起來。
然而這一卻都比不上內心所造成的沖擊。那是一輩子都沒讓人碰過的地方,那是平日只能封在褲子裡兩片屁股間的地方,現在竟然被個男人用手指頭在裡面攪?
憤怒加上委屈,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掉下來,那個地方被魏巍的手指頭越弄越熱,腦袋也越來越熱越來越不清楚了……
「……」身下的陳晉一點動靜也沒有,魏巍俯下身轉過陳晉的臉。
不會吧……這小子竟然這樣哭著哭著就昏過去了?
用「幹淨」的另一手抹去陳晉兩頰的淚水。看著陳晉那張可憐兮兮卻又充滿著誘惑力的臉,這下子輪到他困擾了。
現在應該是霸王硬上弓的最佳時機吧!天時地利人和連洞都潤滑好了,而且,他的身體告訴他他非常地想要。可是……可是……
『叩叩叩』
魏巍用手指在房間門上敲了三聲後開門,不過下一秒他又迅速地將門拉上。
如所料,隔著門板只聽到裡面乒乓亂響,估計能扔的東西都差不多扔完了,他才再度打開房門。
跨過門口堆著一地的鐘啊、蘋果啊、水壺啊等等雜物走到床旁邊,床上的人用被子緊緊地蒙住頭,對他的到來根本不理睬。
「吃飯了。」特意買了面包牛奶這種可以用單手進食的東西,因為他知道現在的陳晉一定寧可餓死也不讓他喂。
「閃!林杯不要吃!」
「隨便,反正餓死的不是我。」將面包放在床邊的幾子上,魏巍走出房間帶上房門,門一關就聽到裡頭陳晉的怒罵聲。
「靠杯(哭爸)!為什麼夭系(餓死)的要是我?」
聽到這句話魏巍就放心了。激將法用在單純的陳晉身上肯定成功,真是靈驗地屢試不爽。
前天那一翻折騰,結果加重了陳晉的傷勢,這一來不但必須回到床上多躺三個禮拜,兩個人還被主治醫生臭罵了一頓。
至於陳晉……他一定恨死自己了吧。其實,自己會這樣按耐不住情緒也實在是出乎自己的想象,那表示他的修養還不夠好嗎?
總之,該說的都說了,不該做的也做了,剩下的大概就是等陳晉傷好了來一頓痛毆,然後離開,然後,就真的say goodbye了……
突然覺得陳晉多躺個三個禮拜,也不是啥壞事。
「幹!」一邊將面包往嘴裡塞,一邊含糊不清地罵著。
那天……幹!囂張了一輩子的他從來沒被人這樣欺負過!然而更令他幹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倒底有沒有被「這個那個」……
只知道自己還沒被「這個那個」之前眼淚就糊掉了視線,哭著哭著腦袋也跟著一起糊掉了……
幹啊!這種關系到林杯貞操的事不問詳細怎麼可以?可是,可是要叫他怎麼開口啊?
越想越是火大!陳晉在心下暗自決定,等他傷好了非把那個姓魏的剝一層皮下來以泄恨!
「我可以跑了嗎?」
「可以。」
「可以跳嗎?」
「可以。」
「那……」陳晉瞪了站一旁的魏巍一眼,繼續問道:「可以踹人嗎?」
「呃……」醫生被陳晉的問題問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要踹太硬的東西。」
一邊走一邊無聊地扯著外套的拉煉,這件外套還是魏巍借他的。台北的街景吸引不了滿腹心事的陳晉。
傷好了,該是找魏巍算帳的時候了,可是……
林杯現在沒有揍人的欲望,有空再揍吧。
那,來台北的目的,想對魏巍說的話,是不是該現在說一說比較好?
不要!林杯才不幹!雖然很想要生氣魏巍很想要討厭魏巍,但無可奈何還是那樣喜歡他,甚至因為聽到了魏巍那些告白確定了他的心意竟然有點偷偷高興的感覺……切!但哪有被人家玩弄了還要跟對方說「喜歡你」這種事?不丟死人不笑死人才怪!
那,就該回家了吧?
「我明天回東港。」實在好想讓自己把這話說得更堅定一點。
「喔……」魏巍淡淡地回答了一聲,沉默地繼續走著。深色的墨鏡遮去了他清秀臉蛋的一大半,墨鏡下那雙茶色的眸子有著什麼樣的情緒波動,陳晉無從讀起。
難得的陽光掃去了台北連日來的陰霾,午後街頭和煦溫暖。
但兩個人之間的氣壓卻是那樣低,壓在心頭的悶重感叫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卡給你用,我再去買一張你等我一下。」魏巍從皮夾子裡掏出那張全新的捷運卡遞給陳晉道。
「喔。」來台北那麼久了,這還是陳晉他第一次搭捷運。因為不是顛峰時間,也不是大站,捷運站裡冷冷清清沒幾只小貓。
手中握著那張小小的票卡,陳晉若無其事地站在插票口前,偷偷地稍微研究了這個他從來沒使用過的機器。
結論是,卡一定是用來插的。那還不簡單,就找個有洞的地方插下去就行了吧,上面不是有個洞嗎,肯定是用來插的。這麼想著感到有些得意,於是他拿起票卡就往上面那個其實是出票口的縫插下去。
「⒎?」插不下去?難道是不夠力?那就用力一點好了……
「等一下……」買完票轉身的魏巍來不及阻止於是目睹了他全新的一千塊票卡就這樣啪嚓斷作兩截。
「……幹!怎麼這麼難插?」陳晉很無辜地握著手中剩下的半截票卡道。
「這是出票口當然難插。」
這才發現原來還有另外一個票口。知道自己幹了蠢事的陳晉臉微微一紅,將手中的半截卡塞還給魏巍訕訕地道:「幹!煩死了!還不都是口!」
說著他輕巧地一翻身,直接跨入匝門快步往候車月台走下去。
「喂……」好在站務員忙著吃便當沒發現,魏巍趕緊將斷掉的卡塞入口袋,從另一個門進入追上陳晉。
「沒什麼大不了的,第一次總是難免……」看陳晉悶悶地站在那心情不是挺佳,魏巍忍不住安慰道。
「幹!林杯就是喜歡插出口不行啊?大不了插斷掉!」哪壺不開提這壺,聽魏巍這麼一說陳晉更是惱羞成怒不爽地道,絲毫沒察覺一旁的兩個女大學生正用異樣閃爍的眼神盯著他們兩個。
「……」從來沒像這一刻這樣感激他的墨鏡過,魏巍尷尬萬分地轉過臉望著牆上的廣告看板,一面為自己的思想不純而感到羞愧。
「學長!魏巍學長!」
「幹,又來了。」陳晉在心中咒罵著,不用轉頭光聽這個常常出現在魏巍家電話錄音機裡討厭的聲音也知道是誰。
果真是那個大豬頭,大老遠還在電扶梯上就在那又叫又揮手,然後一臉花痴到不行地沖向魏巍。
「學長,你吃飽了嗎?」
「呃,吃飽了。」今天的魏巍實在沒心情跟學弟多談,於是他撒了個小謊。
「要不要到我家我借了好看的片子?」學弟依然不死心地問著。
「不了,我今天還有事。」
「那……咦?這位是?」一見到魏巍就興奮個老半天的學弟終於注意到了站在魏巍身旁那個臉色頗不善的人。
「你就是受傷住在學長家的那個人嗎?你好。」怎麼覺得這個漂亮的男孩子好眼熟?一定在哪裡看過……
「好個屁?看啥小!」陳晉用極為冷冽的眼神瞪了他一眼,深黑色的瞳仁中有著顯而易見的敵意。
「呃,抱歉……」貼到冷屁股的學弟尷尬地笑了笑,心下暗自咕噥學長這個朋友怎空長得一副美好皮相卻這麼沒禮貌。
陳晉轉過頭看都不看他一眼,學弟只好自討沒趣又轉身繼續對魏巍說話。
「學長,你戴墨鏡很好看耶!」
「還好吧。」魏巍心不在焉地回答道,腦中想著的是不知道陳晉又怎麼了在生什麼氣……
「真的很好看,頭發再往後撥一點……」說著他靠過臉伸手就要去撥魏巍掉到前額的發絲,然而手還沒碰到魏巍的頭發,忽覺頭皮一痛,自己卻被抓著頭發往後扯。
「痛痛痛痛痛……」半長不短的頭發被這樣粗魯地扯著,可憐的學弟只有哀哀叫的份。
「阿晉,你幹麻?放開他啦……」實在不知道陳晉到底吃錯什麼要發什麼瘋,只見他一臉兇神惡煞地扯著學弟的頭發,魏巍連忙拉開陳晉的手。
「你再給我靠近魏巍試試看!」放開手的陳晉瞪著抱住頭顏面五官皺成一團的學弟狠狠地道。
「你發神經啊?學長又不是你的!我為什麼不能靠近……」不識相的學弟不服氣地叫道,話才講一半陳晉臉色一沉一步跨向前,早已捏好的拳頭就要揮出去,魏巍見情況不對連忙伸手使盡全力扯住陳晉的手臂,手被制住的陳晉想也不想便抬起腿用力朝著學弟的肚子一 ,只聽「碰」的一聲,這個倒霉鬼竟被陳晉一腳 滾到月台下的軌道坑去。
「老天……」和一旁的其它人一樣,魏巍被陳晉的舉動驚呆了也沒想到要去把學弟給救起來,直到聽見四周傳來駐站警察的哨聲,空白一片的腦袋才轉活過來。
第一個反應就是立刻拉著陳晉的手趁著一片混亂往出口方向跑去。
逃出了捷運站後穿進了捷運站旁那有名的大公園,情急之下也沒空欣賞公園的風景,一見到公共廁所也不分男女隨便抓了間就鑽進去關上門,這才放心地放開陳晉低頭喘著氣。
「幹麻要跑?」沒頭沒腦地被拉著跑的陳晉問道,被魏巍抓著那只手腕隱隱發疼。
「呃……」對啊,為什麼要跑?他只知道陳晉把人踹下去月台大概已觸犯到某條法律,或許他會因此被抓走什麼的,於是他把學弟的「傷亡程度」全丟在腦後只顧著趕緊帶陳晉離開……
自己竟是如此自私的人啊,只考慮到喜歡的人……
抬起頭望著眼前站得很靠近的他,他那瑩亮的黑色大眼睛也正盯著他瞧。
這個家伙到底在想什麼?好端端地人家又沒惹他幹麻使暴力?
「你是哪跟筋不對勁了?」魏巍輕蹙著眉問道。
「我哪有不對勁。」陳晉不甚於愉悅地 了廁所的門一腳,制造出很大的一聲噪音。
「你幹麻踹他?」
「林杯(你老子)看他不順眼。」
「拜托,你又不是小孩子,看人家不順眼就可以動手動腳啊?他又沒有惹到你……」
「他有。」
「他哪裡有?」不是才第一次見面而且沒講幾句話嗎?
「他喜歡你。」
「啥?」
「你系(是)低(豬)啊都沒幹嘎(感覺)嗎?他就是很喜歡你那樣,就是砸剝(男人)對查某(女人)那種喜歡啦!」說著他又很不爽地 了門一腳。
「喜歡?我是男的他幹麻喜歡我?」
「我也是男的那你為什麼要喜歡我?」陳晉反問道。
「我……」那是因為……
「你是男的我為什麼也會……會……」說到這陳晉有些結巴了。
「你什麼?」他剛剛說什麼?
算了,就說吧!什麼面子問題,什麼尊嚴,考慮到這些然後把想說的話悶在心裡面那樣難受得不得了實在很幹!幹脆霍出去了!
「我,我也,那個……我不討厭你。」
「……」不討厭代表什麼?
因為太過莫名其妙使得魏巍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於是接下來要說什麼、要做什麼完全下不出指令,只能一臉困惑地呆在原地,腦中不斷重復思考著陳晉那幾句話的涵義。
魏巍的反應讓陳晉有些氣結。他不是說喜歡我嗎?那為什麼聽到我說不討厭他的時候一點高興的樣子也沒有還一副白痴樣地盯著自己瞧?
「笨蛋。」他伸手拿掉魏巍的墨鏡,另一手扯過魏巍的衣領,這個一向是用來當揍人的準備動作緊接著的卻是那個他一直在腦中肖想(妄想)了很久的行為-吻這個男人。他用他那柔軟的唇瓣貼緊了魏巍的唇,貪婪吸吮的同時舌頭挑開了魏巍的唇滑入他的口中,在細意地上上下下舔繞了一遍後,靈巧的舌尖開始挑弄著魏巍因為錯愕而僵硬的舌頭。
相較之下接吻經驗不是很豐富的魏巍被陳晉吻得胡裡胡塗,雖然有些呼吸困難確有種奇異地舒服感。
緩緩地閉上了原本睜得大大的眼睛,多少次曾經幻想著這樣和所愛的人接吻的情境,那一直是不可能實現的夢但這一次,唇舌間的濕熱卻好真實。如果是幻想,那最好可以就溺死在裡面算了……
「對不起。」好一陣熱吻之後,陳晉才有點不情願地放開魏巍,那雙望著魏巍的黑色眼睛裡已經沒有那一向咄咄逼人的蠻不講理。
「……」他的道歉是為了什麼?他倒底想表達的是什麼?腦中有太多的「什麼與什麼」卻不知從何問起。
「我討厭同性戀但我不討厭你,一點也不討厭!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我只是不想你喜歡道怡不想你喜歡那個學弟不想你喜歡其它人,我只是覺得你很重要我只想你是林杯一個人的……」
「……」那為什麼你不早說?你只要告訴我……
「我喜歡你。」陳晉一把摟住魏巍道。
「……」嘆了口氣,魏巍伸出雙臂緊緊地回抱著他。是的,你只要告訴我這個,我想知道的也只有這個就夠了。如果說一切的難過和傷心只是為了聽到這一句話,那我很心甘情願……
像是怕對方離開自己那般,像是要確定彼此的存在那般,抱得那樣緊那樣用力,直到連骨頭都發疼了還舍不得放開。
很多事情不必要表達得那樣詳細,只要感覺到幸福,那就夠了。
「我很想跟你這個那個。」
一路壓抑著到家的兩個人在門一關上後再也無法保持理智克制自己的情欲,一邊擁吻著邊踢掉鞋子,然後從客廳玄關一路跌跌撞撞燒回房間的床上。
手忙腳亂地一面幫對方脫掉衣服的同時也將自己身下所剩的遮蔽物一並去除。不需要什麼花招不需要什麼技巧,也不需要什麼甜言蜜語,光是這樣笨拙地交纏擁抱就足以讓身子內內外外都感到熾熱難耐。
羞恥是什麼?性別是什麼?過去曾經發生了些什麼?將來又會面臨著什麼?會得到什麼?會失去些什麼?在這一刻對兩個人來說什麼都不重要了。
只想緊緊地纏住所愛的他,只想放任情欲在他的身上攀至高潮。
只想和他這個那個……
「魏巍……」
「……」
「魏巍!」
「……」
「幹!」再也受不了鬧鐘的吵鬧,陳晉坐起身跨過睡在一旁的魏巍按掉了鬧鐘。
「起來了啦!」用力搖了搖熟睡的魏巍,沒動靜。
沉睡中的那張娃娃臉可愛地叫他忍不住偷吻了好幾下,而半裸在被子外那光滑的肩頭跟細致的頸子很容易讓清晨醒來正值血氣方剛年紀的青年把持不住。
「不起來的話林杯要使用你了。」陳晉挨過身子將臉埋入被子裡魏巍的胸前亂舔亂吻,一雙手也不安分地伸進魏巍的睡褲裡遊走。
「嗯……」盡管是在睡夢中但也被這挑逗弄得呼吸急促了起來……突然魏巍睜開眼睛驚醒過來,他推開陳晉抓起床頭的鬧鐘。
「八點半?要死了,九點有課……」慌慌張張地跳下床沖到浴室裡刷牙洗臉。
「你的鬧鐘響了半個鐘頭,根本就沒用幹脆丟掉算了。」陳晉打了個大哈欠,拉起棉被又窩回溫暖的床舖裡。
「……」說什麼風涼話?要不是昨天晚上……
勉強打起精神快速地打理完畢,背起背包沖出房門,但沒多久他又折回房間門口。
「阿晉……」
「嗯?」
「不要走了好不好?」
「啥米?」
「我說,留下來和我一起生活。」
「……我想一下啦!」
「嗯,那我出門了。」
「掰掰喔!記得吃早餐要不然你的胃會報銷。」陳晉從被子伸出手揮了揮道。
聽見魏巍關上門聲音。
一起生活嗎?和喜歡的人一起生活一定很棒,早上起來可以看見魏巍睡在自己的旁邊,可以和魏巍一起吃飯,可以和魏巍一起去玩,可以叫夠(照顧)魏巍……多好!可是,魏巍的朋友魏巍的老杯老母(爸爸媽媽)能接受他和個男孩子一起生活嗎?如果有一天,魏巍要討(某)老婆生小孩了,那自己該怎麼辦?還有自己家將的工作怎麼辦?總不能就這樣丟著不管吧。
一起生活這樣真的好嗎?對我跟對魏巍?
的確,這要好好地想一下……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期待回家過吧!提著大包小袋中全是陳晉喜歡的食物,邊走著腦中邊思索著今天晚餐的菜色。
打開家門,原本以為會瞧見陳晉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看電視的,然而客廳一片黑暗。
或許他在睡覺?房間空無一人,床上的棉被難得地折得整整齊齊。
或許他在上廁所?黑漆漆的廁所裡也空無一人。
或許他出去買東西亂逛了,或許……
「或許什麼?真是白痴。」當他看到書桌上那只和他身上那只一模一樣的手機,自言自語說道。
沒有什麼或許,他走了,他回去了。
房間裡殘存著他慣用的爽身粉的味道,可是他已經不在了。
憑什麼奢望他會留下來一起生活?他有他自己的生活,他沒有必要當個被社會所不容的同性戀,盡管他說了喜歡,這並不代表他願意留下來。
最後還是得分開,最後還是注定一個人,那既然是一個人,吃泡面就夠了也不用煮飯了。
面無表情地將那一袋袋食物也不分類就一股腦地塞入了冰箱,打開櫥櫃拿出一包泡面和玻璃面碗。在碗裡沖滿了熱水隨便抓了本書蓋上,拿起遙控器胡亂轉了一台,縮起腿將身子半靠在沙發上,目光散換地投在那電漿電視上,完全不知道電視到底在播著什麼節目,腦中也完全停頓不知道應該思考著什麼。
等他發覺時,電視節目已經播完了停在那個有著電視台標志的單調畫面上,而桌上的那碗面,也泡得糊爛不成形狀。
「……我操!」望著那碗面半天,魏巍突然像發了瘋似地用力將手中的玻璃碗公用力往那18萬台幣的電漿電視砸去,「磅」的一聲碗和電視同歸於盡碎了一地。
「……」我在幹麻啊?
失控的情緒很快地自我壓抑了下來,他抓起垃圾桶彎下身撿拾著滿地的玻璃碎片,卻不小心在手掌劃下了一道傷口,鮮血緩緩地湧了出來。
很自虐地呆望著那鮮血,沒多久胃就開始嚴重地翻攪了起來。
抱著洗手抬幹嘔著,嘔到胸口好痛,空空的胃袋裡也已經吐到沒有什麼東西了,只剩下胃液。
又酸又苦……
尾聲
『魏巍:
我是阿晉,好久沒見了。有兩年了嗎?今年又是王船祭的大拜拜,你要不要下來玩?我還是一樣扮白無常。這兩年新入團的師弟也被我練得差不多可以上了,以後就交給他們,所以這是我最後一次出家將了。
你有沒有記得你問過我的那個問題?回到東港以後我一直在想,那樣好不好,可不可以,我每天都在想。
我還是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可不可以,但是我好想你。我好想每天都跟你在一起這樣。
反正就這樣了,希望你來玩。
陳晉』
兩年了,他的字還是一樣地醜,文筆一樣沒進步。
兩年了,那天早上他說他要「想一下」,這「一下」可真久。
兩年了,等這樣一個答案兩年,值不值得?
將已經讀了好多遍的信紙折好塞入白色襯衫裡,撥了撥一直掉到前額黑色細細的發絲。
雖然是秋天,但是南台灣的天氣還是很熱,從牛仔褲口袋掏出手帕將那張清秀娃娃臉上的汗水拭去。熱歸熱,但是他相信在充足的陽光下一定能照出很美麗的照片。
聽這熱鬧的歡呼聲和連天的炮聲,想必是最精採的八家將要來拜廟了。
他將手帕塞回牛仔褲口袋,背起裝好底片的EOS50單眼相機,擠入那廟前等著看陣頭的人群中。
神將 ( 下 ) 完
- Jan 29 Sun 2012 15:20
神將 (下) - 月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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