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的復制計劃 - 小林子
(25)決鬥(二)
過了一年,老師們發現,在學校中,三大勢力維持著危險的平衡……“戰車”、“老虎”……以及暗中把吉爾菲艾斯當作擋箭牌的一些乖乖牌的好學生。
對於自己成為“第三勢力”的首領,吉爾菲艾斯當然是一點自覺都沒有,每次看到戰車、老虎,還會很熱情地打招呼。
“嗨!洛威!”對於人人畏懼的“戰車”,吉爾菲艾斯總是興高采烈、親切地直呼對方的名字。
“叫我“戰車”!”第一次在學校的走廊遇到,礙於手下們好奇的眼光,戰車曾經對著吉爾菲艾斯大吼。
“為什麼?洛威?你討厭我了?”當吉爾菲艾斯露出一臉受傷的表情時,戰車馬上就舉雙手投降了。
“行行行,隨你……”戰車垂頭喪氣,手下們一臉不敢置信。
“太好了!謝謝你!”
基本上,老虎這邊的情形也一樣。
“嗨!葛雷斯!”吉爾菲艾斯手上捧著一大疊老師發下來的作業,遠遠看到老虎,就很快樂地打了招呼。
老虎的鼻孔掀了一掀。“嗨……齊格飛……”有氣無力。
當吉爾菲艾斯走遠之後,一名新加入的惡童不滿地說。“真是欠揍!竟然敢直接叫老大的名字!”
老虎只是懶懶地瞄了這個得力手下一眼。“布朗……齊格飛這個人不好惹……跟他做朋友總比跟他做敵人來得好……知道嗎?”
“我不相信……”布朗低聲說著。吉爾菲艾斯看來一副文質彬彬、溫順客氣的樣子,不要說老大了,就連自己……布朗驕傲地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肌肉……都能輕而易舉把他揍扁!
“看一個人不能只看外表,布朗,你這樣會吃虧的。”
不久,萊因哈特也進了這間學校。
萊因哈特擁有一頭金黃色的卷發,膚色白淨,猶如收起羽翼一般的天使美少年。面對別人的時候,總是一副冷冰冰、愛理不理的臉孔,不過在他人的眼裡看來,卻是一副沉穩干練的樣子,所以,一開始,萊因哈特吸引了全校男女的目光。
然而,隨著相處的時間加長,萊因哈特桀驁不馴的天性漸漸顯現……
“萊因哈特!要不要一起討論作業?”一班的班長想讓新轉進來的萊因哈特能早點融入班上這個圈子,所以好心地出言邀請。
看了看班長,以及以班長為首的一群“優等生”,萊因哈特癟了一癟嘴。
“算了,我自己做好了。”
“大家一起商量,集思廣益比較好吧?”班長笑著。
看到班長勉強的笑容,萊因哈特直覺感到惡心。
“不是人多商量出來的結果就正確,要跟你們一起做,還不如我自己想比較好。”
說完以後,萊因哈特自顧自的回到自己的座位,悠悠閑閑地繼續自己的閱讀。
一班的班長,以及他身旁的幾個優等生,眼中露出了羞惱的怒火……
就在萊因哈特在自己的身旁布下了半徑長達三公尺的機雷區時,唯一敢靠近萊因哈特的,可能就只有吉爾菲艾斯了。
在不幸的初吻事件發生後,萊因哈特跟吉爾菲艾斯的交情一天比一天親密了起來,而這在全校人的眼中,自然是極為不可置信的現像。
當眾人在吉爾菲艾斯的耳朵旁,說著萊因哈特的壞話時,吉爾菲艾斯總是一臉疑惑。“可是,萊因哈特人很好的!”吉爾菲艾斯不只一次地為友人伸冤。
在他扭傷腳踝、尚未康復的期間,每當一起上下學的時候,雖然萊因哈特嘴裡還是抱怨連連,但卻總是會放慢腳步、跟著吉爾菲艾斯一跛一跛的速度。每當想起這件事,吉爾菲艾斯就會覺得很感動。
“那我問你,你覺得戰車和老虎人怎麼樣?”一個同學問。
“喔……你說洛威和葛雷斯……他們也是好人呢!雖然看起來總是很凶的樣子,可是我跟你們說……”
一旁的同學嘆了口氣,決定不再采信吉爾菲艾斯對於人的評價。
“喲!這不是一班的班長嗎?”布朗坐在噴水池旁的大石頭上,嘲弄地喊著。“不去跟在齊格飛的屁股後面,自己一個人跑來這裡,要是傷到了你的臉蛋,這可怎麼辦呢?”
“當然就是去找齊格飛哭訴啦!”一個惡童接著繼續嘲弄著。
“齊格飛……嗚……我跟你說……老虎打我……我不管啦……你一定要替我討個公道……”另一個人裝出類似女孩子的聲音,半是真實、半是誇張地唱著獨角戲。
沒錯,一班的班長就叫做馬丁,馬丁 .
布佛賀茲。因為被老虎毆打而去三班找吉爾菲艾斯哭訴的往事,是他一生之中最為恥辱的一段記憶。在平時,其余目睹的學生,並不會在他面前提起這件事,一方面因為他是品學兼優、師長眼中的好學生,一方面則是因為幾乎大家也都是處於吉爾菲艾斯的庇蔭之下,不會去五十步笑百步。
現在被他們一提起,馬丁惱羞成怒。
看到“前”全校榜首變了臉色,眾人不禁興起了惡作劇的念頭。
“怎麼辦?如果他去找齊格飛了怎麼辦!我好怕喔!”
“別怕別怕,現在人家齊格飛另有新歡,才沒空理他呢!”
“誰啊?是誰比我們的“前”全校榜首還要能討得了齊格飛的歡心啊?”
“就是“現在”的全校榜首,萊因哈特啊!”
“對喔對喔,萊因哈特好漂亮啊!”
就在眾人一唱一搭之下,馬丁原本就氣色不佳的臉,更加蒼白了。
家世不顯赫、外表不出眾、體格也瘦小的他,唯一可以自誇的就是自己的學業成績。沒想到,萊因哈特的出現,徹徹底底讓他體會到什麼叫做一無是處。亮眼的外貌、高挑的身材、貴族的稱號,以及無可挑剔、幾近滿分的考試成績、技能評定……在萊因哈特的光彩之下,自己就只像個泥娃娃!
更令他無法忍受的是,萊因哈特睥睨一切、目空無人的眼神和詞語。以及……不可否認的,他深深忌妒萊因哈特獨占吉爾菲艾斯的行為。
怒極反笑。
“你們就只能在這裡嘲笑我是吧,因為我根本無力抵抗。可是,這些話你們敢在齊格飛面前說嗎?喔……或許太奢求了……那麼這樣好了,你們敢在萊因哈特面前說嗎?”
這是一個陷阱、借刀殺人的陷阱,只可惜十二歲左右的布朗還無法看清。雖然體格不發達、心機卻極為深沉的馬丁,巧妙地挑起了布朗的怒氣。
“哼哼……不要以為我真怕齊格飛!今天是老大他不准,否則我……”
“強者為王不是嗎?如果老虎不敢惹齊格飛,那你們不如直接叫齊格飛老大算了……”
觀察到布朗的怒氣直線上升,馬丁丟下了最後一顆核融合彈。
“不然,直接舔萊因哈特的腳丫子也行,我看,齊格飛倒很聽那小子話,也許,萊因哈特才是真正夠格作你們老大的人哪!”
“可惡!”布朗果然臉色發青。
“布朗,不行啊,老大不准我們去惹齊格飛的!”
“可是,老虎沒有叫你們不能動萊因哈特不是嗎?如果萊因哈特被揍的話,齊格飛想必也面上無光吧!到時,他也神氣不起來了。”馬丁做了個陰險的提議。
“哼!那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們去教訓萊因哈特這小子?”
“也沒什麼,只不過看他不順眼很久了,難道你們不是嗎?”
眾人對看了一眼。說實在的,作為一個讓人又羨又妒的存在、同時又缺乏圓滑交際手腕的人,是很容易在同儕之間樹立敵人的。在這間學校中,除了吉爾菲艾斯以外,可能也只有從未真正和萊因哈特相處過的人才會對他抱持著好感吧!
“可是,齊格飛一直跟萊因哈特在一起……”一個惡童說。
“這你們就不用擔心,今天有學生會議,全校的班長都要參加,齊格飛就不能跟萊因哈特一起回家了。”
“雖然有點被你利用的感覺,可是教訓一下那個金發小子的念頭實在是太誘人了……”布朗說著。
“可是,齊格飛會替他報仇的!”同伴提醒著。
“哼!我說過,我就不怕他!”事實上,對於老虎長久以來懼怕齊格飛的態度,布朗早就深深不以為然。如果老虎這樣的懦弱,根本不配做他們的老大……既然如此,就該由自己取而代之……
所以,現在萊因哈特的面前,就站著一個叫做布朗的男孩子。
在出手之前,布朗依舊先出言恐嚇一番,萊因哈特則只是用他冰藍色的眼眸回應。
突然之間,萊因哈特抽腿踢他的下腹,在布朗因為劇痛而撲倒之際,萊因哈特抓起了一塊石頭,開始猛捶這個毫無還手能力的“加害者”。
幸好,在布朗剛堵上萊因哈特之時,一些機靈的學生已經立即飛奔前去通知開會中的吉爾菲艾斯。然而,當吉爾菲艾斯趕到之時,也只能從萊因哈特手下,救回一個奄奄一息的布朗了。
請一些同學送布朗回醫護室後,吉爾菲艾斯正視著萊因哈特冰藍色的眼光。後者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
“答應我,以後不可以再打架了,萊因哈特。”吉爾菲艾斯憂心地說。
“哼!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沉默了一陣,“你姊姊會傷心的……”
“你不說,我不說,姊姊又怎麼會知道?除非你去告狀。”
“我不會出賣你的,萊因哈特,可是,他也許會……再說,看看你身上吧……”
當萊因哈特看到身上制服的血跡時,本來趾高氣昂的態度登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
“怎麼辦?姊姊會發現的……”
在兩人商量之後,萊因哈特決定跳進噴水池裡,把衣服上的血漬洗掉。謊報跌進了噴水池……至少不會讓安妮羅傑傷心……兩個少年心想。
在萊因哈特拚命搓洗的同時,吉爾菲艾斯靠著噴水池,再度語重心長地重述著不能打架的老生常談。
“啰唆!又不是我自己要去打架,是他自己找上門來的,我不打他、就讓他打我喔!”
“話不是這麼說,萊因哈特,如果你打不過他怎麼辦,你會受傷的。”
“難道我就跑嗎?”萊因哈特吊起了白眼。
“嗯。不必要的架就不要打,保護自己是最重要的。”
賊賊地瞄了吉爾菲艾斯一眼,萊因哈特“游”到吉爾菲艾斯面前。
“老實說,吉爾菲艾斯,你是真的擔心我,還是怕姊姊傷心?”
在吉爾菲艾斯陷入瞬間的沉思中時,萊因哈特一把將吉爾菲艾斯拉了進噴水池。
撲通一聲,吉爾菲艾斯喝了好幾口水。
“知道嗎?你很有說教的天份喔!終於不再是平常呆呆的吉爾菲艾斯了!”萊因哈特伴著鬼臉。
“我哪有呆呆的……”吉爾菲艾斯不滿地辯解。
“決定了!以後叫你笨蛋吉爾菲艾斯!”
“我不要!”
兩個少年就這樣地打起了水仗……
等到安妮羅傑開門迎接的時候,金發、以及紅發的兩個弟弟,全身上下都濕透了,每根頭發都能滴下水珠子。
“姊姊,我跟吉爾菲艾斯都掉到噴水池裡了,他不敢回家,所以我就帶他回來。”
安妮羅傑十分懷疑。
“是這樣嗎?齊格?”
雖然不願意說謊,但是為了不讓安妮羅傑傷心,吉爾菲艾斯微微地點了下頭。
在吉爾菲艾斯猶豫的一瞬間,安妮羅傑就知道事情的大概始末了。不過,她也沒有說破,只是把兩個小勇士都拉了進屋。
命令兩個男孩子把濕衣服脫了,丟了一條足以包住兩個人的大毛巾以及兩杯熱可可之後,安妮羅傑就去烘干衣服。
“看來姊姊沒有發現喔……”一手拉著毛巾、一手拿著熱可可的萊因哈特,低聲跟同謀說著。
“嗯……”同樣也是一手拉著毛巾、一手拿著熱可可的吉爾菲艾斯正專心品嘗著熱可可。
“哼!講個話這麼不專心……都怪你,如果今天你不要去開會,就不會發生這件事了……”
雖然,萊因哈特的抱怨如昔,不過在這一瞬間,或許也是兩人難得幸福時光中的片段珍貴回憶……
(26)蛻變
美好的歲月在這一天就結束了……
這一天,一輛禮車載著不幸的消息,來到繆傑爾家門口……
“爸爸把姊姊賣掉了!”當萊因哈特不斷重復的哭喊聲傳到隔壁的吉爾菲艾斯家時,吉爾菲艾斯直覺就是飛奔到這對金發姊弟身邊。
爸爸一把抓住了吉爾菲艾斯。
“不行哪……齊格飛,你不能過去。”
“為什麼,爸爸?”
“現在他們家的身分不像以往……繆傑爾家的小姐要進宮了,現在他們家不是我們這種平民所能隨便登門造訪的。”吉爾菲艾斯家的男主人沉重地說著。
“為什麼要這麼說?爸爸……”吉爾菲艾斯不敢相信。
“這是事實啊,齊格飛。身分不同的人之間,本來就不是個平等的地位。再說……”爸爸頓了一下,不太確定接下來的話是否適合對現在的齊格飛說。“再說……將要進宮的小姐,身邊都會有警衛隊在,除了直系親屬以外,所有的男性都不能接近的……你懂嗎?”
“好了!怎麼可以跟齊格飛說這些呢!”媽媽連忙制止。
“我不懂,爸爸……我只知道他們現在一定很難過……”就在此時,萊因哈特的哭喊聲又再度傳了過來。
“您聽見了嗎?爸爸……萊因哈特現在在哭呢……他哭的好慘……”像是感應到萊因哈特的悲痛、安妮羅傑的哀傷,吉爾菲艾斯的眼淚也掉了下來。
“我好像聽見他們在說“救救我吧……吉爾菲艾斯……救救我吧……齊格……”……我好像真的聽到了……爸爸……”吉爾菲艾斯再也忍受不住了……他號啕大哭。
爸爸媽媽心疼地把吉爾菲艾斯抱得死緊。
“我好想去他們身邊、我好希望能夠救他們!爸爸!媽媽!我該怎麼辦!……”吉爾菲艾斯哽咽地哭喊著。
“別傻了,孩子,你一個人怎麼跟全帝國為敵呢?對方不是一般人,齊格飛!對方是貴族中的貴族,皇帝陛下本人啊!”媽媽說著。
“為什麼……為什麼……就因為他們是貴族……就因為是皇帝陛下……”
“好了!齊格飛!不可以再說下去了!”爸爸嚴厲地喝止吉爾菲艾斯接下來將要出口的逆言。
吉爾菲艾斯呆了一呆,眼淚漸漸止住了。低下了頭,靜靜沉思著,不甘心、厭惡、以及另外一種危險的念頭在心裡慢慢滋生。
對於兒子突然之間的靜默,吉爾菲艾斯夫婦一臉詫異地面面相覷。
“我想我明白了,爸爸、媽媽……我有點累,我先上去休息好不好。”
結束了晚安的親吻,在吉爾菲艾斯夫婦兩人的目送之下,吉爾菲艾斯緩緩地回到了自己的寢室。
“我剛剛有說錯話嗎,老婆?”爸爸有點擔心是不是因為他太凶,才傷了兒子的心。
“沒有。你沒有說錯,齊格飛氣的不是你,而是現在的整個社會……這個已經被貴族、權力、財富所腐朽的社會。”
“老婆,小心隔牆有耳。”
“你真怕嗎?”
爸爸嘆了口氣。
“其實,我們三個人的想法都是一樣的。今天如果我們都還是當年二十幾歲的樣子,而齊格飛也能大個十歲的話,我想,現在的我們就不會只是待在這間屋子裡了。”
吉爾菲艾斯夫人的眼眸閃閃發光,這一幕讓吉爾菲艾斯家的男主人觸動了心中的回憶,輕輕搭上了夫人的手。
“我懂的。現在,為了自己短暫的幸福,我們必須關起門來,任憑別人家的悲劇在門外發生。唉……有時,我不禁要羞愧……”媽媽感嘆。
“事情總有一天會好轉的。”爸爸語帶玄機地說。
“是啊,我衷心地期待著,可能的話,希望我也能參與其中啊!”
兩人相視一笑。
“今晚,一起守著?”爸爸說。
“嗯,不能讓齊格飛做出傻事來。那個孩子,外表看起來溫溫吞吞的樣子,有的時候倒真會做出驚人之舉呢!”
再度相視一笑。
“那麼,為了守護這個孩子,我們今晚就作個不通情理的父母吧!”
“遵命!吉爾菲艾斯大人!”媽媽做了個鬼臉。
吉爾菲艾斯家的男主人此時也只能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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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膝蓋,吉爾菲艾斯坐在床上,透過窗戶看著隔壁的繆傑爾家。
都半夜了……萊因哈特房間的燈光還沒有熄滅……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特別清晰……
“別哭了……萊因哈特……別哭了……我這裡陪著你呢……”
雖然嘴裡低聲念著這些字句,吉爾菲艾斯的眼淚卻也沒有停過。
不舍、無力、以及濃濃的憎恨充斥著吉爾菲艾斯小小的心靈,在他原本雪白而寧靜的世界中,掀起了一場冰雪暴。
從未體會過這麼多負面的感情……也從未如此深刻的去恨著人……只是,他深深地知道,現在的他是多麼討厭這群名叫做“貴族”的人類。當然,對於萊因哈特和安妮羅傑兩人也是貴族的事實,現在的他是根本沒有去想到的。
聽著萊因哈特的低泣聲,視線凝聚在遠方的黑暗中,吉爾菲艾斯第一次深刻體會到心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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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傑爾一家離去了……似乎將永遠走出吉爾菲艾斯的生命。從那一天起,吉爾菲艾斯就不再打開窗戶。
在眼淚終於流干的一刻,一顆種子在吉爾菲艾斯的心中萌芽。
不需付出勞力,只是憑借幾百年來稀稀薄薄的血統、以及從未見過面的祖先的功績,這些貴族,掌握權力與財富於一身,吸食平民百姓的血汗而存活至今……他們是整個帝國的寄生蟲。
公平呢?正義呢?這些原本應該是這些掌權者用生命以及榮耀去捍衛的真理,此時卻被他們自己狠狠地踐踏……在禁止販賣人口的法令下,肆無忌憚地揮霍著來自平民的錢、買下別人的女兒……
在三十多人組成的班上,就有十人以上的哥哥死於戰場,而這些貴族呢?躲在自己堅固的城堡、田園中,開著宴會、翩翩起舞。而隨便一句話,強制兵役的平民就必須前僕後繼地趕往前線,然後在爆炸中化作宇宙的塵埃。
這是不對的,同時也是不公平的。對於這些錯誤的事物,必須用雙手去矯正……
繆傑爾家的事件,就像一個導火線,吉爾菲艾斯開始注意到,原來安詳和樂的世界背後,是如此不堪入目的存在。然而,這並不曾使吉爾菲艾斯原來的世界分崩離析,相對的,他開始思考起如何去除這污穢不堪的黑暗面……
至少……至少要把萊因哈特和安妮羅傑帶回這個美麗的世界……
吉爾菲艾斯的笑容漸漸不再那麼燦爛了,這看在吉爾菲艾斯夫婦的眼中,又是多麼地心疼。他們藉此深深了解到,這件事對於吉爾菲艾斯來說,影響是多麼的大。
“請不要擔心,媽媽,我沒事的。只是,我最近在想很一些事情……也在找一些答案……”
“如果願意的話,可以找我們商量。”
“我知道,爸爸、媽媽。只是我覺得,這次我必須自己解決。”
吉爾菲艾斯夫婦不再說什麼,他們知道,心愛的齊格飛已經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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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吉爾菲艾斯家門口來了個意外的訪客。
“吉爾菲艾斯在嗎?”
萊因哈特的金發依舊閃亮,然而他此時的表情,讓開門的吉爾菲艾斯夫婦幾乎忍不住要擁他入懷了。
當吉爾菲艾斯見到萊因哈特的一瞬間,自然是又驚又喜。
“來做軍人吧!做軍人可以讓我們早一點成為男子漢大丈夫!要趕快獨立,去把姊姊解救出來。吉爾菲艾斯!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你一定要和我上同一所學校哦!幼年學校裡,都是一些惹人厭的小鬼而已!”
萊因哈特伸出了白皙而線條優美的手,在吉爾菲艾斯的眼中,仿佛是透過重重烏雲而照進的一線日光。
“請進,繆傑爾家的少爺。”吉爾菲艾斯的父親說。
夫妻對望了一眼,媽媽把齊格飛帶了上樓,爸爸則和萊因哈特待在一樓的客廳。
“我想,身為齊格飛的監護人,我必須向您問清楚您今後的打算。”
二樓。
“齊格飛,你考慮清楚了嗎?”
“是的,媽媽。我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一個軍人……齊格飛……你覺得你適合嗎?”
“如果可以,我不希望當個必須殺人的軍人,可是,這是不得已的,媽媽。要能改變現況、要能把他們救出來,這是我唯一能成功的機會了。”
“我們一向都讓你自己去做選擇……”媽媽漸漸泣不成聲。“可是……你還只是個孩子啊……齊格飛……你才只有十歲!”
吉爾菲艾斯向前緊緊抱住媽媽不斷啜泣的肩膀。
“不要擔心,媽媽。有萊因哈特陪著我呢,不是嗎?他會好好照顧我的。”
“齊格飛……”
媽媽的眼淚不斷地流了下來,然而,吉爾菲艾斯只有紅著眼眶。
和媽媽一起下樓的時候,爸爸似乎也跟萊因哈特談完了。夫妻兩個對望著,互相無言而沉重地點了點頭。
“萊因哈特,我們一起並肩作戰吧。”吉爾菲艾斯說著。
萊因哈特的眼中,閃著燦燦的光芒。
(27)願望
幼年學校的學生大半都是貴族子弟,其他則是上流市民的小孩。吉爾菲艾斯能夠躋身這所學校,不用說當然是安妮羅傑的功勞和萊因哈特的請求。
萊因哈特的成績經常名列前茅,吉爾菲艾斯也總是榜上有名。不論是為了這對姐弟,還是為了自己,他都要爭取好成績。
有時候,學生的家長們會來學校拜訪。雖然他們的身分地位高高在上,但卻不能使人產生敬意。他們的身上只有特權階級驕貴傲人的腐朽氣息。
“看看那群家伙,吉爾菲艾斯。”
每次看到這些貴族,萊因哈特只感到強烈的厭惡與不屑。
“他們並不是以自己的努力獲得今天的地位……,只憑著血緣關系繼承權力和財產,一代傳一代。一群不知廉恥的家伙!難道宇宙生來就是要給這些家伙支配的嗎?”
“萊因哈特……”當萊因哈特忍不住慷慨激昂的同時,吉爾菲艾斯也往往投以贊同和支持的眼光,但是卻會稍稍壓低萊因哈特的聲量。在這間以特權子弟占絕大多數的幼年學校中,有的時候這種想法並不能輕易讓旁人知曉,否則容易招來災禍。
“吉爾菲艾斯,我和你都沒有理由要屈居在這些家伙之下。”
一天晚上,當吉爾菲艾斯默默准備著明天的戰略課時,鄰床的萊因哈特撐著頭,一雙天空色的眼睛靜靜注視著他。
眼光移開了布滿著紅綠光點的畫面,吉爾菲艾斯不解地看著萊因哈特。
“總有一天,我們一定要踩在那些貴族的頭上,用腳跟把他們的腦漿壓出來、再把他們踢到水溝裡去……當然,前提是他們真的有腦漿的話。”
呆了兩秒鐘,吉爾菲艾斯爆出了爽朗的笑聲。“萊因哈特,你說話怎麼這麼毒啊!”
“太好了,你終於笑了。”萊因哈特低聲說著。
笑聲頓止,吉爾菲艾斯望著萊因哈特。
“你今天不怎麼有精神呢……”萊因哈特繼續悄聲說著。要談談嗎?他的眼神如是說。
今天早上,幾名高年級生在餐廳裡當著吉爾菲艾斯的面,嘲笑著吉爾菲艾斯的發色、出身、以及父母的中下階級身分。當時在吉爾菲艾斯身旁的萊因哈特已經忍不住開始掄動拳頭了,只是卻被吉爾菲艾斯輕輕、但是意志堅定地阻止了下來。
“吉爾菲艾斯!”當時的萊因哈特怒不可抑。
“不用跟他們計較。”吉爾菲艾斯靜靜地說。
可是,萊因哈特發現今天一整天,吉爾菲艾斯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在吉爾菲艾斯的心中,固然是有著難過的成分,然而憤怒、以及厭惡的情緒卻占著絕大部分。對於這類衝著他而來的批評他可以不以為意,然而,如果牽涉到他的父母亦或是萊因哈特姊弟,就不是可以輕易原諒的了。
其實,在這間學校中,趾高氣昂的貴族子弟並不少,吉爾菲艾斯一向都很小心去應付,又也許是因為萊因哈特的光芒相較之下更加刺目的關系,所以他的人際關系並不差。今天早上大放惡辭的學長,是前幾日戰技課示範賽的手下敗將,也許是因為惱羞成怒的關系,自從那一天之後就對吉爾菲艾斯懷恨在心。
吉爾菲艾斯本來對那位學長屢屢挑釁的行為采取寬容的態度,然而事到如此,也就不能再無視下去了……
思緒回到眼前的萊因哈特,這個金發的少年正等著他的回答。
看著萊因哈特,吉爾菲艾斯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感動的溫暖。眼前這個擁有天使般美貌的少年,連內心都是如此的纖細以及善良,相較之下,那些貴族們,簡直是連生存都不被容許的醜惡!
“我沒事了,萊因哈特,你不用擔心。”吉爾菲艾斯語氣的溫柔,連他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
“誰!……誰在擔心了!”
這就是萊因哈特,嘴巴上永遠不服輸。
兩個禮拜後,另一場示範賽中,鐘愛吉爾菲艾斯的戰技教官讓他挑選搏鬥的對手。
吉爾菲艾斯選中了那位學長,並且在賽中“不小心”把對方的左手臂卸了下來。
“公報私仇喔,吉爾菲艾斯。”在寢室中,萊因哈特挖苦著紅發的好友。
“看得出來嗎?”吉爾菲艾斯輕輕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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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道夫大帝的肖像在首都各處傲然聳立,向銅像敬禮是法律所規定、帝國臣民必須遵守的神聖義務。所以內政部為了嚴密監視藐視帝威的危險份子,在大帝銅像的雙眼內,裝設了精密的監視眼。
有一天,假意向銅像行過禮後,萊因哈特語氣激昂地說:
“吉爾菲艾斯!你曾想過嗎?高登巴姆王朝並不是自有人類以來就存在著的。王朝始祖是那桀傲不遜的魯道夫,若是真有所謂“始祖”,那麼,他在成為始祖之前並非帝室,而是銀河聯邦一介無足輕重的市井小民罷了……魯道夫僅僅是一個一步登天的野心家,他只是順著時勢所趨,藉機自封為神聖不可侵犯的皇帝而已!”
萊因哈特到底想說什麼呢?……望著眼中散發著灼灼異彩的金發美少年,吉爾菲艾斯此時感到心間一陣劇烈的悸動……
萊因哈特接著說:
“魯道夫能夠做到的,我會做不到嗎?”
萊因哈特如冰藍色寶石的雙眸,深深凝視著吉爾菲艾斯,紅發少年此時腦海裡思緒翻騰,幾乎令他透不過氣來,他回望著萊因哈特。
兩人之間時常談及這類話題,只是有時候,紅發少年會從萊因哈特吐露的雄心壯志中,感受到強烈的衝擊和震撼……
對於權勢、名譽、財富,吉爾菲艾斯並沒有欲望、也沒有野心,他唯一的心願就是推翻高登巴姆王朝、救出安妮羅傑、脫離殘暴貴族的統治。但是,他也知道,目前他們的力量還太薄弱了,而要達到心願,需要更強的力量……
他望著萊因哈特,就如同之前的無數次。如果是萊因哈特的話,一定做得到吧。看著那秀麗白皙的容貌、堅毅不屈的眼神,吉爾菲艾斯暗自心想。
此時正是冬天,兩人加入軍隊前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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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七月,剛從帝國軍幼年學校畢業的兩名少年萊因哈特 . 馮 . 繆傑爾和齊格飛 .
吉爾菲艾斯到卡布契蘭加行星上的BIII基地赴任。這是在萊因哈特冠上羅嚴克拉姆的姓氏之前五年的事。當時他們兩個人都只有15歲。
萊因哈特從幼年學校畢業後,原本只能當一名預備士官,但他卻被授與少尉的官階。他能享有和士官學校畢業生一樣的殊調,主要是因為他的姊姊安妮羅傑是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寵妃,在皇帝的暗示下,萊因哈特才能得到現在的職位。在帝國體制裡,君主的意志本來就凌駕一切的法律,再說也沒有任何一位朝臣會為了區區一名少尉的任官而向皇帝厲言相諫。
被分派到前線勤務一直是萊因哈特的願望。原本人事局安排他到後方的軍醫院擔任事務員,這個職務既輕松又安全,而且還有不少油水可撈,是人人搶著要的肥缺。不過萊因哈特不圖享樂、而且另有打算,所以回絕了這項派令。當時人事局長還認為他是個“不識時務的小子”,不過還是照他的願望安排他上前線。
此後,在無數的戰役中,吉爾菲艾斯以身兼萊因哈特的副官以及戰友的角色,緊緊跟隨在萊因哈特身後,拿下無數戰役的勝利果實。在數度生死交關的險境中,輪流地把對方拉出死神的懷抱。在萊因哈特綻放出熾烈光芒的同時,吉爾菲艾斯的亮度似乎略顯黯淡,不過,盡管別人都將他當作平庸之人又如何?真正的價值並不會因為他人的觀點而減低,況且,只要萊因哈特肯定他的能力、准許他跟隨在身旁也就夠了。他最大的責任,就是在萊因哈特揮動著金黃色的翅膀、翱翔天際的同時,替他留心在地面上的危險。如果位於同樣的高度,想必就將不容易辦到……
然而,即使是刻意斂起了光華,一顆無價的寶石,無法躲過有識者的雙眼……
就如同當年的賀爾曼 . 馮 . 留涅布爾克准將所言:
“那個紅發的,看來只是個副官,其實卻不只如此。似乎是金發小子的才華太耀眼,而使眾人都沒去注意到……而金發小子本人又是如何呢?如果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的話,那麼他的器量也就沒什麼了不起了。不過是外表美麗卻飛不起來的孔雀罷了。”
這位留涅布爾克,也是一位年輕而有才華的將領,同時,他的野心也不可小覷。同樣不甘心居於人下,當年的留涅布爾克和萊因哈特可以說是王見王的存在,為了爭奪功績,留涅布爾克使了一些小小的計謀,只可惜最後功敗垂成。因為他的方程式上遺漏了一個重大的要素……
對於這位紅發好友的才華,萊因哈特可以說是完全了然於心的。萊因哈特不只是一只孔雀而已,他深深知道,吉爾菲艾斯的才能並不在他之下。
吉爾菲艾斯第一次立下屬於自己的功勛,有一部分要歸功於萊因哈特在其後的推波助瀾。
為了平定卡斯特羅星系的動亂,帝國軍政府曾經兩次征討,不過卻都只有敗北的結果。在萊因哈特的請求以及“暗中的努力”之下,國務尚書立典拉德侯爵向吉爾菲艾斯頒下敕令,命令他以萊因哈特代理人的身分、前往平定動亂。
吉爾菲艾斯先是假裝前往救援瑪林道夫領地,再急轉前往卡斯特羅領地。害怕根據地被掠奪的已故卡斯特羅公爵之子,立刻急急忙忙地回返,而先前把艦隊藏在小行星帶中的吉爾菲艾斯,則在其背後給予奇襲的潰滅打擊,實際的戰鬥行動只花了兩天,平定了歷時半年的動亂。
吉爾菲艾斯因功晉升為中將,並授與金光燦爛的“雙頭鷲武勛章”。
帝國歷487年八月,同盟進攻帝國,集結約二十萬艘艦艇、三千萬將兵。萊因哈特受命予以防御與迎擊。
在眾將領的討論中,萊因哈特提出了意見—把敵人引入帝國領內深處,在其戰線及補給線達到延伸界限點時,再傾全力給予攻擊。這對迎擊的人而言可說是必勝的戰法。
“這很費時間啊!”米達麥亞說出了感想和質疑。
同盟軍這次的進攻既然是空前的壯舉,在補給的准備上想必很充分。
“不,也不用多長的時間,大概不出五十天吧!奧貝斯坦,把基本作戰說明一下。”
在被指名的頭發半白之幕僚向前開始說明後,提督們之間的驚愕氣息無聲無息地擴散開來,其中有幾人把眼光集中在紅發的提督身上。紅發的年輕人沒有反對,而且,似乎是之前已經知曉了內容,吉爾菲艾斯的臉上沒有動搖的跡像,然而,卻也沒有任何表情。紅發的年輕人把自己的心意隱藏在能劇一般的面具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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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頭發半白的參謀,為了推翻高登巴姆王朝,而從其無能的長官,投奔到萊因哈特麾下。對吉爾菲艾斯來說,奧貝斯坦的加入,似乎改變了他與萊因哈特之間原本一直緩緩流動著的空氣。
奧貝斯坦是一條辛辣而有智謀的海蛇,為了達到目的,他可以不擇手段、不顧任何犧牲,也許……如果有必要的話,連萊因哈特也會被他犧牲掉的。對於這麼個危險的男人,吉爾菲艾斯不放心他的加入。
“怎麼了?吉爾菲艾斯,看你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吧?”
在奧貝斯坦確定加入己方的陣營之後,吉爾菲艾斯心神不定了好幾天。
“您應當知道,何必明知故問。”
“別生氣,是有關奧貝斯坦的事吧?我也曾懷疑過那個人會不會是門閥貴族派來的,但是他不是那種會受命於貴族的人。頭腦雖然聰明但怪癖太多。”
“那他會受命於萊因哈特大人嗎?”
萊因哈特微微地側著頭,他那華麗的金發也傾往一邊。
“就是如此……我並不期待那個人的友情或忠誠心,他只不過想利用我,以達成他自己的目的罷了。”
說著說著,萊因哈特伸出那細長的手指,輕輕撫弄著友人那仿佛紅玉溶液染成的頭發。在沒有其他人在場的時候,萊因哈特常常做這種事。
“……所以說,我也要利用他的頭腦,不管他的動機是什麼都不重要,如果連他這樣一個人都無法駕馭,那就更別期望什麼宇宙的霸權了,不是嗎?”
吉爾菲艾斯不再說什麼了。萊因哈特需要一個參謀,他知道,而他自己……似乎並不符合萊因哈特的期望。萊因哈特除了軍事上的戰爭之外,不論在政治上、宮廷裡,也需要個能看穿黑暗面的智囊,這一點,想必這名叫做奧貝斯坦的男子可以做到。
奧貝斯坦是萊因哈特所希求已久的人才,我不可以再對他心存偏見。
吉爾菲艾斯把自己心裡的不安埋在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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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因哈特的構想是這樣的,在同盟軍的前進途徑上,把所有的民間物資抽調而出,如此一來,宣稱是民眾解放軍的同盟,就不得不從自己的補給艦上把糧食供獻出來。
戰法奏效了,隨著戰線的推進,同盟軍接收了無數個有人居住行星,卻也在自己的補給上開了幾個大洞,原先充分的物資供給,漸漸出現了問題,再加上許久不見敵人行蹤,軍心漸漸渙散。兩個月之後,時機成熟了,萊因哈特傳喚了紅發的齊格飛
. 吉爾菲艾斯中將,並授與重大的任務,擊潰由伊謝爾倫要塞而來的同盟輸送部隊。
行了一禮、回過腳步的紅發年輕人因為好友的呼喚而再度轉過了身。
“這是為了勝利,吉爾菲艾斯。”他知道這種讓占領地民眾抵飢挨餓、以縛住敵人手腳的殘酷方法,吉爾菲艾斯是反對的,即使他在言語、表情上都沒有表現出來。但是,萊因哈特就是知道,因為吉爾菲艾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吉爾菲艾斯再度行了一個軍禮之後離去。
不久,同盟輸送部隊全滅的消息,振奮了帝國全軍。
接下來,帝國軍展開全面的反攻,同盟軍且戰且退,當戰線到達亞姆立札星系之時,吉爾菲艾斯中將在戰友的掩護下,率領了全軍三分之一的戰力,繞過亞姆立札恆星,到達同盟軍的後方。
在同盟軍陣腳大亂之際,吉爾菲艾斯發動猛烈而堅實的攻擊,自此確定了帝國軍的勝利。
同盟軍共三千萬人出征、生還者則不到一千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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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下了巨碩無比的功績,凱旋而歸的萊因哈特軍,在勝利之後面對的是帝都奧丁的吊喪旗海—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突然猝逝。
“心髒疾病……自然死的嗎?對那個人來說,未免太便宜他了。”萊因哈特內心深處喃喃念著。把視線投向吉爾菲艾斯時,湛藍色的眼眸也露出了相同的神情。
只要……只要他再活個五年……他將為了自己所犯下的罪惡而死!
“閣下!皇帝尚未指定繼承人就死了,將來皇帝的三個孫子勢必會為爭奪王位而發生鬥爭。不管決定誰繼承都只是暫時的,遲早都會以流血收場……”奧貝斯坦進言。
年輕的帝國元帥露出銳利而冷酷的野心家表情點頭示意。
“三者之中選擇任何一個都與我命運息息相關,然而三者之中會向我伸出友好之手的是哪一個呢?”
“恐怕是立典拉德侯爵了。其他兩人都擁有固定的武力,只有立典拉德沒有,他一定很渴望能擁有閣下的武力。”
“的確。”萊因哈特綻放笑容,不過這種笑和他平時對吉爾菲艾斯的笑不同。
“那麼,可要以很高的代價賣給他了。”
於是,羅嚴克拉姆伯爵萊因哈特便在立典拉德的提拔下,由伯爵晉升為侯爵,並任命為帝國宇宙艦隊司令長官。不久之後,萊因哈特一舉將齊格飛 .
吉爾菲艾斯提升為一級上將,並任命他為宇宙艦隊副司令長官。
對此,立典拉德大表贊同,因為他想藉此賣個人情給吉爾菲艾斯。
然而,反對的竟是同一陣營的奧貝斯坦。
“不管是青梅竹馬的好友也好,才干獨具的副將也罷,兩者合而為一是很危險的。我認為根本沒有安插副司令長官的必要,應該把吉爾菲艾斯提督和其他人置於同等地位。”
“奧貝斯坦!多言無益,我已經決定了!”萊因哈特以一句不耐煩的回答封住了義眼參謀的嘴。雖然贊許他的才干和智謀,但是他並不是萊因哈特能推心置腹的好友。
理所當然,先帝佛瑞德李希四世的直系繼承人—五歲的皇孫艾威爾 .
由謝夫的即位,讓另外兩派以布朗胥百克、立典亥姆為首的門閥貴族為之大發雷霆。但是,立典拉德和萊因哈特在利己的動機下,相互握手扶植的中樞政權竟是出乎意料的堅固強大。他們之中的一方,具有武力及平民階級的基礎,另一方則具有國政權限及對宮廷內部的影響力,他們兩人無所不用其極地利用新皇帝的權威以鞏固自身的地位和權力。
被這個新體制排拒在外的門閥貴族,無不恨得牙癢癢的!布朗胥百克與立典亥姆兩人由對新體制的厭惡轉而同仇敵愾,一股潛隱的風暴眼見就要開始……
另一方面,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多年來的心願實現了。迎接姊姊來到史瓦齊別館,萊因哈特以少年的口吻說著:
“我再也不讓姊姊吃苦了!從今以後我要讓姊姊過著幸福的生活!”
在安妮羅傑含著晶瑩淚水與萊因哈特相擁的同時,站在他們身旁、注視著這對姐弟的吉爾菲艾斯似乎也紅了眼眶。
(28)憑著正義之名
反對羅嚴克拉姆侯爵和立典拉德公爵陣營的貴族們,在奧丁布朗胥百克公爵別墅所在的利普休達特森林集合,訂立“利普休達特盟約”,並根據盟約建立“利普休達特反帝聯合軍”,參加的貴族有三千七百四十名,正規軍及私人專屬士兵,兵力共計兩千五百六十萬。盟主是歐特
. 布朗胥百克公爵,副盟主是威爾罕姆 . 立典亥姆侯爵。
近四千個貴族的名字所串聯的署名狀中,“大神奧丁守護著我們!正義的勝利非我們莫屬!”,正是全文的結尾。
“喔?大神奧丁保護得了他們嗎?”這是萊因哈特的回答。“一開始就求神保佑,大神一定不勝其擾吧!”
萊因哈特本身擔任宇宙艦隊司令長官,同時兼任軍務尚書和帝國軍統帥本部總長,全面掌握軍事獨裁。皇帝艾威爾 .
由謝夫二世頒賜“帝國軍最高司令官”的稱號予萊因哈特,當然這並不是此時僅只有六歲的孩童的意思,而是接受稱號者的意思。
皇帝同時也對萊因哈特下達聖旨,命他討伐聚黨營私、陰謀反叛皇帝的布朗胥百克等一干國賊。
戰鬥的時刻到了,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握手暫別,吉爾菲艾斯將率領全軍三分之一的兵力,編制為別動隊,展開活動。
“快了,吉爾菲艾斯。再過不久,宇宙就是我們的了。”
萊因哈特一臉不知畏懼的表情,而這種表情是吉爾菲艾斯少年時代最彌足珍貴的記憶。
“千萬保重啊,萊因哈特大人。”顧慮著他人在場,吉爾菲艾斯的音量低到只有此時眼前的萊因哈特聽得見。
“你也是,期待我們的重逢,吉爾菲艾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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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萊因哈特分開後,指揮著機動部隊治理邊境區域星球的齊格飛 . 吉爾菲艾斯再度接受到命令,大約是在七月初左右的事。
齊格飛 .
吉爾菲艾斯在用兵方面也好,在占領地的行政方面也好,均受到萊因哈特充分的授權,也因此有人戲稱他是“邊境星域之王”,當然,並沒有人用這個名稱來當面稱呼他。
這位紅發的年輕人獲得帝國元帥全面的信賴之後,果然也不負所托地平定了邊境星域,雖說並沒有什麼堪稱大規模的戰役,但在超過六十回的戰鬥中均大獲全勝。並且,在所占領的行星上,除了將該星球交由民眾自治外,同時盡心盡力地維護星球間的治安、嚴禁欺弱擄掠,對於萊因哈特軍與貴族之間的差異明白地公諸於世,獲得了民眾相當大的支持。 宣讀了命令書後,吉爾菲艾斯召見了瓦列、魯茲兩位副司令官。
“據報,敵方的副盟主立典亥姆侯爵與布朗胥百克公爵發生爭執之後,帶領了五萬艘的艦隊朝我們這個方向而來。名義上是要奪回邊境星域,但事實上可說是一種分派叛離的行動。侯爵希望我們將之擊敗。”
魯茲與瓦列聽後不禁緊張了起來,因為在此次的內戰中將首次遭遇真正的大軍。
“決戰將在奇霍伊薩星域進行吧,到時我將率領本隊大約八百艘戰艦。”
“只帶八百艘?”
瓦列與魯茲驚訝地瞪大了眼睛,而吉爾菲艾斯冷靜沉著地點了點頭。
吉爾菲艾斯的戰略構想是這樣的,魯茲與瓦列於敵方正前方展開,形成斜線陣的戰略方式。敵方如果攻擊的話,魯茲將首先進入戰鬥狀態,而吉爾菲艾斯則利用瓦列與敵方遭遇前的時間差,指揮八百艘的高速巡航艦包圍敵方的右側面,等瓦列進入戰鬥狀態之後,即一舉攻入敵方中樞地區予以擊破,進而突破敵方的左側面。趁敵方混亂之際,魯茲與瓦列則全力攻擊。
“如此一來,就應該可以獲勝了,而後要注意的就是“窮寇莫追”。”
兩位副司令官於是見到紅發的年輕提督臉上泛起微微的笑容,瓦列與魯茲雖盡力隱藏內心的驚愕,但終究無法自抑。這位看似溫順忠厚的年輕人,在向他兩人提示由司令官本身帶頭進行“一擊離脫戰法”這種可怕用兵之計的同時,竟然全無緊張畏懼之色而面露微笑?
兩人內心自忖,這年輕人真不愧是羅嚴克拉姆侯爵的不二心腹,他之所以受到重用,並不是因為他是孩提時的玩伴,而是確有其驚人的才干,至此兩人對他更有了一番新的認識。
深深行了一禮,兩人領命而去。
奇霍伊薩星域會戰在立典亥姆軍主炮齊射聲中拉開了戰幕,就如同吉爾菲艾斯先前所預料的一般,同時面臨魯茲、瓦列、吉爾菲艾斯的不同時三面夾攻,立典亥姆軍立刻陷入了一片混亂,不知應對付哪一個方向的敵人。雖然是暫時的混亂,對吉爾菲艾斯卻也足夠了,旗艦巴爾巴格沙的主炮連續三次齊射,利劍一般的光線將立典亥姆軍的艦列攔腰砍下,當一連串的爆炸火光消失後,各艦艇中有著速度差異的敵方艦隊中央部份產生了一個空洞,巴爾巴格沙立刻侵入敵方的核心地帶,直屬的八百艘艦艇立刻跟進。於是,吉爾菲艾斯的八百艘高速艦就好像螺旋一般地橫掃敵方大軍的核心地帶,當立典亥姆軍內部的混亂和外部的混亂結合時,立刻面臨到敗北的命運,巴爾巴格沙在非常近的距離內發現了敵方旗艦奧斯托馬克。
“那艘就是立典亥姆侯爵所乘坐的旗艦,立刻將那戰亂的元凶拿下!”
吉爾菲艾斯以超光速通信下達捉拿的命令,全艦隊為達成全面的勝利,向著敵方的旗艦全速前進。當爆炸的白熱光團一個個出現在奧斯托馬克周圍之時,立典亥姆哀嚎一般地發布命令,奧斯托馬克瘋狂地扭轉方向逃逸。
不料,原本尾隨著全軍的輸送艦隊此時在前方擋住了去路。
“炮擊!”
“但是,侯爵,那是我方的輸送艦隊啊!為何要攻擊呢?”
“既然是我方,為何妨礙我逃……不!妨礙我轉進呢!別管那麼多,立刻給我打!給我打!”
於是,非武裝的輸送艦隊因立典亥姆侯爵為確保逃亡的路線而慘遭己方的炮擊,這一幕把戰爭本身的無情與瘋狂詮釋得淋漓盡致。
“這些貴族究竟將人命當作什麼了?”吉爾菲艾斯身旁的一個副官感嘆著,而這正也是此時吉爾菲艾斯的心聲。
“轉進”的立典亥姆侯爵,以戈末休要塞作為屏障,消靡逃避於醉酒之中。當吉爾菲艾斯全軍包圍要塞不久,戈末休要塞銀灰色的球體外壁,有一部分發出了白色的閃光後產生爆炸,立典亥姆侯爵終於眾叛親離。吉爾菲艾斯派出登陸艦將裝甲兵送上要塞。
貴族聯合軍至此失去了副盟主和三成的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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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塔特是一個缺乏綠色與水份的干燥性行星,住有二百萬人口,在邊境地區算是多的了。由於地質肥沃,在為數甚少的綠洲上,進行著集約農耕與稀土類元素的開采。在和平的時代,自其他行星運來了數兆噸的水,以支持開發工作。
威斯塔特行星目前的統治者—賽德男爵其實也並不是一個全然無能的統治者,或許是由於年輕的緣故,在政策的實施上缺乏了必要的彈性。而且為了要能夠自背後暗中提供物資援助伯父布朗胥百克公爵,對於民眾的壓榨便愈是變本加厲。這種行為在從前是可以行得通的,但隨著萊因哈特的急劇抬頭,大貴族的支配體制逐漸松動,甚至已發展到內戰的情況,民眾也都有所了解,於是反抗的情緒逐漸地在蘊釀。賽德男爵得知後又驚又怒,繼而對之加以鎮壓,終究導致民眾的反抗。
在類似情況發生幾次之後,最後民眾終於發起大規模暴dong4,對賽德男爵的鎮壓政策加以報復。賽德男爵控制不了局面,最後只能單獨一身駕著太空梭逃亡,但由於自己身負重傷,到達禿鷹之城之後,不久即傷重死亡。
“這些該死的賤民……膽敢用肮髒的手殺死我的侄子!”
擁有特權的人很容易就會把其他並不擁有特權的人的存在及人格加以全面否定。布朗胥百克公爵不但認為民眾沒有反抗鎮壓政策的權利,甚至認為沒有大貴族的允可,民眾是沒有權利活下去的。民眾當中的病人或老人等等,凡無能力侍奉貴族的,比家畜更加不如,當然也沒有活下去的價值,他如此地深信不疑。
但現在這樣的賤民不僅反抗大貴族,甚至還殺了他的侄子,可以說是大逆不道的行為,布朗胥百克公爵已經到了狂怒的地步,他相信自己的憤怒是絕對正確的。
“這些忘恩負義的賤民,必須要用正義之刃來加以懲罰!”他作了這樣的決定。
“對威斯塔特施行核子攻擊,對這些賤民不得留下任何一個活口!”
在這個決定上,很多人包括一些貴族在內都無法表示贊同。所謂核子攻擊,也就是使用熱核武器,同時將導致死灰大量散布。這種攻擊方式自過去幾乎使地球人類瀕臨滅絕的“十三日戰爭”以來,就沒有人動用過。而禁止使用這種可怕的武器,已經成了宇宙間一種共同的約定。那以深思熟慮而聞名的安森巴哈准將,試圖說服失去冷靜的主君。
“您的憤怒是理所當然的,但威斯塔特是閣下您的領地,對之施以核子攻擊的話是不是合適?”
“……”
“而且在我軍正與羅嚴克拉姆對峙的此刻,實在沒有余力再抽調兵力。況且要將所有的住民殺死似乎於理不合,有損公爵您的威信,是不是只處罰主謀者就可以了呢?”
“住嘴!”公爵大聲喝罵。
“威斯塔特是我的屬地。我有權利決定將那個行星連同那些賤民們全部一起消滅。魯道夫大帝不也是殺了幾億個暴徒之後才將帝國的基礎穩固下來的嗎?”
放棄了勸說的安森巴哈自主君面前退下後,忍不住嘆息著喃喃自語:“看來高登巴姆王朝也就要這麼滅亡了,一個自己將自己的手腳都砍斷的人,如何還能夠站得起來呢?”
但卻有人將他這幾句話拿去公爵面前告密,布朗胥百克公爵大為震怒,於是逮捕了安森巴哈,因為顧慮到他的功績與聲望,且又一直對自己忠心不二,故只是將之加以監禁並未立即處死。
梅爾卡茲也要求面見公爵,希望能阻止對威斯塔特施行核子攻擊的計畫,並且要求釋放安森巴哈,但公爵拒絕了他的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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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名出身自威斯塔特行星的士兵,在核子攻擊計畫即將實施的前一天,千方百計自禿鷹之城逃了出來,來到了萊因哈特的陣營當中。
萊因哈特聽完他的話之後,本來要立即派遣艦隊到威斯塔特去阻止攻擊行動,但被奧貝斯坦參謀長阻止了。
“不如我們就滿足一下那發狂的布朗胥百克公爵的獸yu4,讓他如願以償去進行那殘忍的攻擊行動吧!”
冷酷無情的參謀長說道。
“然後我們將整個情景拍攝下來公諸於世,作為是大貴族們毫無人性的罪證,如此一來,不僅全銀河帝國的人民會看清楚貴族聯合軍的真面目,而且在他們領地內的民眾以及平民出身的士兵們也必然早晚叛離。與其派人去阻止,這樣順水推舟的效果不是更好嗎?”
從不知恐怖為何物的金發青年,在這時候竟然露出了恐懼畏怯的神情,他緊緊盯著木無表情的總參謀長,一字一句地道:
“難道你是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二百萬人被殺死嗎?其中又有多少是婦女兒童啊!”
“這場內戰如果長久持續下去的話,死的人或許就不只這個數字了,也許是二千萬,甚至是二億,兩相比較,那一種比較合算呢?”
“不要用人命來作這種簡單的數字比喻!”萊因哈特怒道。但參謀長並沒有因而退縮,反而繼續進言:
“元帥,我只想您明白一點,身為一個霸主,不能有婦人之仁,只要有大貴族們的權力存在的一天,類似這樣的事情不管多少次都可能會陸續發生。我們要做就是盡早作個了斷,即使是不擇手段,因此有必要讓帝國境內每一個地方的人民都知道他們的惡行,同時廣為宣傳,他們並沒有統治宇宙的資格……”
“那麼是要裝作沒看到嗎?”
“為了帝國二百五十億的人民,同時也為了早日迅速地確立元帥您的霸權。”
“好了,不必多言……我明白了。”
萊因哈特無力地點了點頭,但在他的表情當中,卻缺乏了以往那股獨特的神采。在旁邊的如果是吉爾菲艾斯,絕對不會作如此的進言。萊因哈特在心中如是自問著:
“吉爾菲艾斯,我知道你和姐姐一定會反對我這麼做的,難道這一條就是我必須要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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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塔特行星上散布著有五十多個的綠洲,在綠洲以外的地方連一個人影都找不到。也就是說,如果用核子飛彈對各個綠洲加以攻擊的話,那麼就可以將行星上全部二百萬的居民殺得一個不留。
當天,在其中的一個最大的綠洲上,有人民集會在進行著。在憑借著起義排除掉貴族的統治之後,對於以後的方向還沒有確定。以後應如何是好呢?所以這一次的主要議題是,應如何確保居民以後的和平與幸福。對於長久處於貴族的統治之下,久未舉行自主性討論的人們而言,集會是一件大事,甚至可以說是值得紀念的節日,所有的人都來參加了。
“我聽說羅嚴克拉姆元帥是個好人,對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也一向照顧有加,不如我們就求他幫助,他一定會保護我們的!”
當有人熱心地提出這樣的意見時,其他人也熱切地立即表示贊同。其實除此之外,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了。當所有的意見被歸納總結之後……
“媽媽,那是什麼東西呀!”
有一名在母親懷抱中的幼兒,指著畫破天空中的一條線問道。接著其他的人也都看到了,有一道不祥的軌跡,正斜斜地橫過那灰藍色的天空。
那隨之而起的純白色的閃光,似乎使所有的景物都褪色了一般。
接著看到的是火紅色的半球浮上了地平線,並且加速地連續膨脹,變成了一朵高達一萬公尺蘑菇狀的雲。
緊接著一陣爆風湧到,速度達每秒七十公尺,溫度超過八百度的熱浪席卷而來,燒毀了地表面,燒毀了植物,燒毀了建築物,也燒毀了每個人的身體。
身上穿著的衣服和頭發都起火燒了起來,燒得漬爛的皮膚上布滿了水泡。
活活被燒死的嬰兒,最後的哀嚎在熱風中蕩漾著忽然消失了。母親呼喚著孩子的呼聲,父親憂慮著家人的叫聲,不一會兒全都聽不到了。
被熱風卷起旋蕩在高空中的大量塵土,好像沙瀑似地流泄回到地上,埋葬了死者那被燒得不似人形的軀體。
自螢光幕上看到這幅景像的年輕軍官,臉色蒼白地離開座席,忍不住蹲在位子旁,開始劇烈地嘔吐起來,但是任誰都沒有對之加以斥責。自監視衛星上所傳送回來的畫面,強烈地攫住了所有人的視線,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響。他們現在終於更加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再也沒有任何事物,會像人類之間恃強凌弱所表現出的殘暴一樣玷污宇宙的法則。
“把這些影像傳送到帝國的每一個角落。貴族與我方究竟何者才是正義,連小孩子都明白了。這些貴族無異是在自取滅亡。”
奧貝斯坦以冷靜的語調解說著,但並沒有引起任何立即的反應。
“您認為如何呢?元帥閣下。”
萊因哈特的表情極為痛苦凝重。
“是你要我裝作沒看到,結果變成如此的悲劇。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難道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或許有,但是我的智慧僅止於此而已,無法找到其他更理想的方法。如您所說,到了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只能把目前發生的事作最大程度的利用。”
萊因哈特盯著冷漠的參謀長。冰藍的瞳孔裡浮現出嫌惡的顏色,但已分不清這究竟是對著站在跟前的這個人,或者是對自己本身。
威斯塔特行星所發生的慘劇,此時正透過超光速通信呈現在帝國的各個角落。各地都引發了相當大的憤怒與震撼。民心加速地自貴族所控制的舊體制中脫離,甚至連一些原本反對萊因哈特的貴族們也一致強烈地認為布朗胥百克公爵已經沒有所謂的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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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爾菲艾斯在完全平定了邊境的星域之後,接下來就是與萊因哈特會合,於是艦隊便朝著禿鷹之城前進。他自然也看到了傳送的影像……
一些身旁的軍官別過了頭,許多較年輕的則彎下身來靜靜地嘔吐著。當情緒的震蕩漸漸平緩的時候,艦橋上所有人的目光此時都集中在年輕的紅發指揮官身上。
這位紅發的年輕人,在畫面傳送的同時,一直以十分凝重的表情注視著螢光幕。沒有別過身、也沒有反胃,從頭到尾站得筆直、勇敢地見證著戰爭的殘酷。他冷靜的表現讓在場的其他人對於這位年僅二十歲的年輕指揮官不由得更加衷心敬佩了。
當訊號消失後,紅發的年輕人緊緊閉起了他那一雙湛藍色的眼眸。
眾人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吉爾菲艾斯提督此時沉痛的表情、以及十分蒼白的臉色。
這種蒼白明顯是因為憤怒而起的。因為,即使是親自帶領八百艘高速艦隊深入敵陣、進行勇猛而凶險的一擊脫離戰術同時,這位吉爾菲艾斯提督也只是一貫的淡然從容。
“對於這些貴族的行為,想必大家都看到了。在此,我懇請諸位把悲憤化作力量,同心協力把這些毫無人性的統治者推下地獄的深淵。這些野蠻的屠夫必須以血為代價來償還他們的罪業。”
吉爾菲艾斯清冷的語調,在瞬間以超光速的傳訊遍及整個艦隊,每個士兵的心中登時燃起正義以及忠誠的火焰。
但是有一天,瓦列的艦隊捕捉到了一艘太空梭。梭上乘著一名士兵,曾經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的部下,因被迫參與對威斯塔特行星的核子攻擊,而於中途逃亡。這無疑是值得贊賞的行為,所以吉爾菲艾斯在旗艦巴爾巴格沙上設置的指揮官專屬辦公廳中,親自接見了這位士兵。
“你做的很好。對於威斯塔特的事件,我們也是感同身受,請你就此加入我們的軍隊吧。”
在聽了這些話,這位士兵只是露出了輕蔑的眼神,並且不發一語。
察覺到這位士兵的不對勁,吉爾菲艾斯疑惑地問:
“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如果我說了出來,您可以保證我的生命安全嗎?”
“如果你可以證明你說的話是真實的,我不會讓別人加害於你。”吉爾菲艾斯隱隱察覺到,這個事件也許並不單純。
但是接著下來,在他所說的話當中,有著讓人無法聽過了就算的內容,吉爾菲艾斯不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聽錯了,為了確認這一點,他重覆地問了好幾次。
“我已經說了好幾遍了。羅嚴克拉姆侯爵聽說過貴族聯合軍要殘殺威斯塔特行星上二百萬居民的消息。但是他竟然置之不理、袖手旁觀,眼睜睜地看著所有居民被殺害,這是為了要作為政治上的宣傳!”
“會不會是侯爵沒有采信那個消息的可靠性才導致如此的結果,你難道有證據可以證明侯爵是故意眼睜睜地任由威斯塔特上面的居民被屠殺的嗎?”也許是為了挺身捍衛友人的名譽,吉爾菲艾斯微微動了怒。
“證據?”這位士兵冷笑著。
“那影像本身的存在不就是證據嗎!?這麼清晰的影像能夠說是湊巧偶然拍到的嗎?那是由大氣圈的附近,以高倍率鏡頭近距離對地上拍攝而得的!”
深受震撼的吉爾菲艾斯一語不發地要那名士兵退下,並且對知情的人下達緘口令。這是件令他難以置信、同時也不想相信的事情。這難道會是事實嗎?他只覺得內心中混亂一片,理不出半點頭緒來。
“就快要見到萊因哈特大人了,到時再直接當面問他是否真有其事……但如果萬一這是真的又應該如何是好呢?如果是謊報的話也就算了,但是如果是事實的話,我又該怎麼辦呢?……”
吉爾菲艾斯捫心自問著,但終究沒有任何答案。
一直到現在,萊因哈特的正義也就是自己的正義。難道是到了無法一致的時候了?照理說來,自己和萊因哈特之間應該是同一陣線、密不可分的,但是……
(29)友情的考驗
萊因哈特一直野心勃勃地力爭上游,同時也要求好友必須與自己同步提升。吉爾菲艾斯做到了。事實上,要緊緊跟隨在萊因哈特那飄忽無定的步履左右,除了自己之外,還有誰能辦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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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威斯塔特事件,以及其伴隨而來、到現在仍然無法被這紅發青年接受的傳聞,大大減低了他凱旋而歸的喜悅。
在與萊因哈特本隊會合的途中,吉爾菲艾斯顯得相當沉默。而對於上司的表現,四周的幕僚們都以為只是威斯塔特的悲劇引發了這個青年人心中的熊熊憤怒火焰罷了。
畢竟還只是個二十一歲的年輕人啊……仍是處於善感的年紀、情感尚未被尖銳的現實磨鈍,面對如斯大的慘劇,即使本人冷靜地面對了,在潛意識中仍然造成了不小的傷害吧……眾人如此心想著。然而,這並無損對於這位英勇上司的敬意。相對的,眾人為了使上司的心情開懷,大多在有意無意中痛批大貴族們的殘暴並重新保證起自己的忠誠和為了正義復仇的決心。聽在吉爾菲艾斯的耳中,雖然表面上勉強露出了寬慰的笑容,但是在心中卻是一重又一重的鞭笞。
“提督最近情緒有些低落呢。”吉爾菲艾斯的副官羅伊中校有一天輕聲發言著。
吉爾菲艾斯有點訝異地看著副官。“這麼容易看出來嗎?”
“是的,因為提督的嘴角一直沒有上揚過。”副官謹慎地開著小玩笑。
聞言,吉爾菲艾斯笑了,不過是苦笑。盡管自己努力裝出跟平常一般的模樣,仍然無法完全騙過他人啊……
“屬下必須提醒提督,在戰爭進行的過程中,無辜民眾的犧牲,是值得憤怒但是卻無法完全避免的。身為一個軍人……在下或許僭越了……但是,提督,作為一個軍人有時必須是一個無情的存在。與其一直沉陷在對於犧牲民眾的哀傷和憤怒中,還不如暫時將這些情緒作為動力的來源,以實際的行動撫慰這些亡靈。提督,這不是幾天前您對我們說過的話嗎?”
這種或許可以當作是對長官說教的冒犯言詞,在其他主張絕對權威的長官耳中,是絕對無法被原諒的。但是,對於這位一向暢所欲言的副官,吉爾菲艾斯平時是連一點臉色都舍不得給的,在他看來,這位副官是他的幕僚團中極為貴重的一個資產,更是他平時的明鏡。對於這位紅發長官的寬容和重視,深受感動的副官自然更是傾盡全力以報。
“你說的很對……我會反省的。”
其實,真正令吉爾菲艾斯心情沉重的原因自然不只是威斯塔特的事件。對於兩百萬民眾的犧牲,吉爾菲艾斯固然是極為憤怒,然而,在幾天後、情緒漸漸回復的同時,還盤據在心頭的陰影就只剩那名士兵所說的話了。當察覺到這一點,吉爾菲艾斯就更加地抑郁。
面對上司的這種回答,年輕的羅伊中校知道自己的任務失敗了。
瓦列、魯茲兩位副司令,布羅、貝根格倫這兩位猛將,以及其他的部屬,就像是約定好的一樣,輪流前來旗艦找他們的紅發指揮官對酌。
對於他們的好意,吉爾菲艾斯自然不忍心辜負,然而若要根本解決問題,對酌的對像應該是他們金發的元帥吧。吉爾菲艾斯當然不會說出口。
只要見面之後,一切的疑問自當迎刃而解,然而,如果那名士兵所說的話是真的,那他又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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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格,萊因哈特他就像一只放腳狂奔的羚羊,只知道快速向前衝,總有一天他總會從斷崖上摔下來的……打從弟弟出走之日開始,我就有這種預感了。”
“安妮小姐……”
“齊格!我就拜托你了!請你在身旁守護著他,別讓他從斷崖上摔下。當你發現有這種預兆時,請叫住他!點醒他!弟弟應該會接受你的忠告的。如果,他連你的話也不肯聽,那麼……那時也是弟弟的窮途末路了吧……”
“安妮羅傑小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盡力去做。請你相信我對萊因哈特的忠誠,我絕不會辜負您的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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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會之日到了。只身乘著太空梭、登上伯倫希爾的吉爾菲艾斯,第一個見到的就是航管人員身後的萊因哈特元帥。“吉爾菲艾斯,辛苦了。”萊因哈特綻放燦爛而純真的笑靨,親自迎接紅發友人的歸來。
吉爾菲艾斯心中升起了一股溫暖,只是顧及尚有旁人在場,忍住了擁抱友人的念頭。在萊因哈特面前行了個標准的軍禮。
“報告元帥……”吉爾菲艾斯有千言萬語要對萊因哈特傾訴,但是一時之間卻無法整出頭緒……思念、感動、疑惑、信任,以及不信任……種種的感情紛雜而來,吉爾菲艾斯卻反而無言以對。
其實,萊因哈特又何嘗不是百感交集。
在工作人員進進出出忙碌的現場,兩人經由眼神交換了彼此的思念以及重逢的感動。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交代了一些軍務之後,吉爾菲艾斯尾隨著萊因哈特進入萊因哈特的寢室。門一關閉,萊因哈特就迫不及待地拉著吉爾菲艾斯入座。
“累了吧?吉爾菲艾斯?來來,趕快坐下。要喝酒還是咖啡?要是有姊姊做的蘋果蛋塔就好了。不過,身在前線是不能要求太多的,只有回去以後才能好好享受啰!”
萊因哈特的嘴角、眼睛裡都帶著笑意,融化了吉爾菲艾斯的心。這是個無邪的天使,吉爾菲艾斯心想,純真少年的心中有如雪一樣的純白。注視了十年的眼睛,是不會看錯的,即使是曾經迷惘、曾經因為憤怒與哀傷而暫時迷失了方向,萊因哈特善良而純潔的本質從不曾改變。
我是怎麼了,十年來的坦承相交,竟比不上一個外人說的話嗎?事實擺在眼前又如何?事實一向並不等於真相啊!面對一顆無垢的心,我竟然要大興正義之師來問罪嗎?只是一個凡人的我,無法有如神祇般透視真相的我,竟然想要代行奧丁大神的權責嗎?
讓我聽聽他的說法吧……他不會對我說謊的……讓我凝視著他的眼睛吧……一個人的眼神總是訴說著內心真正的聲音……
就算那名士兵所說著是真的那又如何……真相一直都是許多面的事實所組成的……只要其中一面的事實能證明萊因哈特的無辜……只要其中一面事實能說服我……我就將把萊因哈特擁進懷抱裡……然後堅定不移地對他說……我信任你……
不……就算他真的做錯了又如何……這世間裡有幾個人能真正不做錯事……就算他真的罪大惡極又何妨……只要他承認了錯誤……我將與他共同擔起贖罪的十字架……就如同我們之前的誓言……永遠的並肩作戰……我願與你同罪……
吉爾菲艾斯知道威斯塔特事件了嗎……他一定知道了……我從他的表情就看得出來……
不要這樣看著我,吉爾菲艾斯……在你充滿了信任的眼神下,我的心虛將無所遁形……是的……是我做的好事……我無從辯解起……縱容者與犯罪者同罪……
我不用隱藏……我知道這不可能永遠能瞞著你……我也不用說謊……因為你一眼就能看出……
是我做的……我很後悔……一直都是……但是,我沒有勇氣能保證我下次不會再這麼做……
“萊因哈特大人,有一件事我想聽聽您的意見。”
“什麼事?”來了……來了……我所害怕的一刻……
“威斯塔特兩百萬居民遭殺害的事情。”吉爾菲艾斯努力保持語調的平穩,雖說他的內心暗濤洶湧。他深深注視著眼前的好友,不願意放過萊因哈特一絲絲的表情變化。斥責這些貴族的行徑吧……萊因哈特……怒罵他們、並且唾棄他們……如此一來,我就知道你是無辜的,不管其他人將怎麼說……
“這件事怎麼了?”萊因哈特秀麗的臉龐,閃過一抹不快的神色,看在吉爾菲艾斯眼底,心裡一陣冰涼。沒有憤怒……沒有哀傷……甚至沒有同情……萊因哈特大人……您對這件事的看法就這麼冷淡?……您眼中的那抹不愉快是為了什麼?您不願意談論這個話題嗎?……還是您心虛……
“有人說,萊因哈特大人雖然知道這項計畫的內容,卻仍然袖手旁觀、還從旁拍攝影像以作為政治上的宣傳。”吉爾菲艾斯的語氣一如之前的平穩,然而那股不安的情緒卻絞著他的心。否認吧……萊因哈特……否認吧……告訴我這是多麼荒唐的指控!告訴我你是不可能會如此做的!告訴我……你和那些貴族是不同的……告訴我……你不會為了勝利的野心而犧牲無辜的平民……告訴我……萊因哈特……告訴我……你和那些視平民生命如螻蟻的貴族們是不同的……
“……”面對著吉爾菲艾斯平穩的語氣和灼熱的視線,萊因哈特退縮了。他不敢說出這件事是真的……因為他知道,吉爾菲艾斯將會有多麼痛心、多麼失望、多麼憤怒……他知道自己背棄了以前一起發下的誓言……
“這是事實嗎?”面對著一直默不作聲的萊因哈特,吉爾菲艾斯隱隱知道這件事並不是空穴來風。萊因哈特他……他真的拿兩百萬人民的生命來作為宣傳?不會的……不會的……萊因哈特不可能做出如此冷血的決定來……這不是他的為人啊……一定還有什麼誤會……
“……是的。”令吉爾菲艾斯的心瞬間為之凍結的答案從金發好友的嘴唇間溢出。只要自己矢口否認到底,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說他有罪,吉爾菲艾斯也一定會站在他這邊的吧……可是……他就是無法對他撒謊……
吉爾菲艾斯的表情相當嚴肅,因為此時一股濃濃的失望和惋惜攫獲了他。萊因哈特果真已經走上了錯誤的道路……不過,這不是他一個人的錯,這同時也是自己的錯。他們曾宣誓一起並肩作戰的,如果當時他在萊因哈特身邊,他絕對不會讓他做出如此的決定,不會讓他在孤立無援的狀況下做出錯誤而將懊悔的決定。沒關系……在事情還沒走到最糟的情形前,只要萊因哈特能回到正確的方向、找回他被蒙蔽的心,一且都還來得及……
長長嘆了口氣,吉爾菲艾斯努力維持自己語氣的和緩。接下來,就讓他勸勸萊因哈特吧……在一切都還沒太遲之前……
“我認為萊因哈特大人所追求的霸權,意義便是在於樹立起現在的帝國—高登巴姆王朝所沒有的公正。”
“你不必再跟我強調這種小事了!”仿佛是在跟小孩子講道理一樣!雖然以前他們少年時代相處時,吉爾菲艾斯也常常老氣橫秋、苦口婆心地在耳邊嘮叨,可是現在卻變得格外地令人難以忍受!他已經長大了!現在也是帝國元帥了!這些事情他都知道!不用再說了!萊因哈特強忍著捂住雙耳的幼稚舉動。當然,萊因哈特之所以會這麼想,是因為對於自己行為的愧疚而導致的惱羞成怒。
通常只要金發的元帥如此一喝,下屬就會深深低下他們的頭並且自行退去,但是,這招對吉爾菲艾斯卻是無效的,而萊因哈特自己也知道。
小事?吉爾菲艾斯的心略略一痛,不過他寧可相信這是友人一時的口不擇言。萊因哈特的拗脾氣他也是清楚的,因此他盡量和緩地、婉轉地嘗試把萊因哈特導回正途。
“大貴族的滅亡是歷史演變的必然結果,把五百年的舊帳一一清算,勢必會造成流血悲劇。可是,我們決不可以讓民眾成為犧牲品,新的體制必須以解放的民眾做基盤方能穩固。犧牲了這些民眾,無異於自掘墳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為了按下自己的怒氣,萊因哈特一口氣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同時極其不悅地瞪著紅發的朋友。吉爾菲艾斯!你說夠了沒!
“萊因哈特大人……”不可以再錯下去了……面對友人一臉的不耐煩,紅發年輕人的聲音中帶有些微的憤怒和極力的哀求。
“假使這些民眾是大貴族那伙人,在對等的權力鬥爭下,大可無所不用其極而不必感到羞愧。然而,把民眾當作犧牲品,雙手沾滿血腥,不管你編造何等美麗的詞句來掩飾,仍然洗不掉這個污點!萊因哈特大人,像您這樣的一個人,何必為了一時的利益,而置己身於不義之地呢?”
萊因哈特頓時臉色蒼白。面對正義公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失敗的了。但是,就如同做錯事而被父母責罵的小孩一般,即使明知自己的錯誤,仍然起了強大的反彈。
“你說教說夠了沒有!”萊因哈特咆哮了起來,把手上的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擲,杯中少許殘余的紅色液體濺上了吉爾菲艾斯的臉。一瞬間萊因哈特意識到自己行為的可恥,雖然也想壓抑自己的怒氣,卻是力不從心。羞愧、以及從其而來的憤怒掩蓋了所有的理性,萊因哈特踢開了椅子、猛然站起身來,修長而優美的食指筆直而微微顫抖地指著眼前的紅發年輕人。
“首先!吉爾菲艾斯!關於這件事我有征詢你的意見嗎!”
“……”吉爾菲艾斯面無表情,也沒有拭去尚在臉上的紅色水珠。不曉得是因為驚愕、痛心、還是失望……也許三者都有……
“我在問你,我有征求過你的意見嗎!”
紅色的酒滴從臉頰上滑落了下來,沿著頸子、流過胸膛,最後被黑銀兩色組成的軍服所吸收。冰涼的軌跡。
“沒有,您沒有問我。”
“這不就得了!我問你時,你再發表意見!事情已經過去了,以後不要再提了!”
不行,這件事不能就這樣結束!
“但是,萊因哈特大人!貴族們作了不該做的事,萊因哈特大人應該做的事卻沒有做,兩者之罪孰重孰輕?”
“吉爾菲艾斯!”鐵青的臉色、熾烈的眼光,萊因哈特的怒氣到達極點。
“是。”
“你以為你是我的什麼人!?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些話!”不論這是萊因哈特因為怒氣攻心、不加思索的一句,亦或是多年來一直隱藏在心底的真正想法,總之,聽在吉爾菲艾斯耳裡,卻是比之前所有打擊的總和更有殺傷力。
一瞬間,吉爾菲艾斯露出了受傷的眼神,如果萊因哈特看到了,也許此後的歷史就會不同了吧。但是,萊因哈特從來也不是那種會仔細體會他人感受的人物,而這一點,平時縱容他如此的吉爾菲艾斯也有責任,結果就是兩個人的沉默。
“我是閣下忠實的部屬,羅嚴克拉姆侯爵。”最後,吉爾菲艾斯打破了沉默,然而他的聲音卻是清冷的、無機的。
吉爾菲艾斯真的生氣了……萊因哈特瞄了吉爾菲艾斯一眼。雖然吉爾菲艾斯此時面無表情,但是私底下他並不會用如此生份的稱呼。如此一來,萊因哈特覺得,吉爾菲艾斯突然離他好遠好遠。
“你既然知道,那就夠了。”萊因哈特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說著,似乎也嘗試著驅走這種沉重的氣氛。“我為你准備好房間了。沒有命令以前,你就好好休息吧。”
吉爾菲艾斯沒有再說任何話,他默默行了個禮之後就離開了這個房間。桌上,吉爾菲艾斯只喝了一半的酒,由於燈光的反射,在萊因哈特面前閃著紅色的光芒。
門關上了後,萊因哈特不禁露出了懊悔的表情。事實上,他也知道他該怎麼做,只要跑個幾步路、追上吉爾菲艾斯,亦或是到他的房間為他的所作所為道歉……沒有必要讓他人看見,只要兩人私下談談就好了。只要這麼做,所有的一切芥蒂都可以冰釋,但是,即使只需如此……
即使只需如此,也不可能做到!萊因哈特驕傲地抬起了頭。
不用如此,吉爾菲艾斯也可以理解我的心情!以前不都是這樣嗎!
然而,在看到桌上那杯不再受人眷顧的紅酒時,那股自信的神采卻減去了三分……
(30)被拋下的人
當您……您要獨自前往某處時,請告訴我獨自活下去的方法……
您是孤高的王,是個能登上他人到達不了的高處的人,
那麼……我該怎麼辦才好?
被拋下的我……應該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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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報突然響起,敵人禿鷹之城要塞來襲了。
在前方負責守衛的艦隊迎擊之刻,奧貝斯坦帶著萊因哈特的口諭來到吉爾菲艾斯的面前。
在戰鬥中,萊因哈特依舊把最重大的任務交給紅發的好友。只不過,以往總是由他口頭傳達,這一次則是透過他人下達命令。
萊因哈特就這麼恨我?恨到連見我的面都不願意?
“吉爾菲艾斯提督,你是否已經清楚了解你的任務?”奧貝斯坦冷冷的語調出現在耳旁。
“是的。”吉爾菲艾斯回答的語調中有點苦澀。
離去之前奧貝斯坦看了吉爾菲艾斯一眼。“吉爾菲艾斯提督,請你記住自己的身分。”
“混帳東西!”一旁的羅伊中校怒吼著。在此時門尚未完全關閉,眾人不禁為這位年輕的副官捏了一把冷汗,幸好想必已經聽見的奧貝斯坦仿佛沒事一般地離去。
“羅伊,小心別得罪那個義眼參謀,否則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喔。”一旁的人提醒著。
“我連死都不怕了,我怕他?他又以為自己是什麼身分!只不過是一名中將而已,竟敢如此無禮地批評宇宙艦隊副司令長官!”
“羅伊,奧貝斯坦說得對。”吉爾菲艾斯淡淡地說。
當初我對萊因哈特所說的話,又何嘗不算是以下犯上?
看到吉爾菲艾斯的臉色又更加黯淡,羅伊中校不禁更加憂心了。
進攻的貴族聯合軍在激烈的炮擊之後,把艦首排成一列轉而為突進,表明了孤注一擲的決心。面對敵軍此一陣勢,萊因哈特把配備有大功率、大口徑光線炮的炮艦一字排開形成三列橫隊,連續發射的炮火使敵人艦隊籠罩在一片由白色光束所形成的光幕中。貴族聯合軍的戰鬥意志不低,每受到一次損傷,就退後重組艦隊然後再發動一波又一波的攻擊。雖然屢戰屢敗,而且是處於挨打的局面,但鬥志之高令人佩服。
背水一戰是吧?不過也只有那股蠻勁可取罷了!
不久,萊因哈特對小心保存於後方的快速巡航艦群下達了反擊的指令。
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單這麼一擊,對方前前後後六波的攻擊便被粉碎了。更何況這邊的指揮官是大名鼎鼎的齊格飛 .
吉爾菲艾斯一級上將。光聽到吉爾菲艾斯的名字,貴族聯合軍士兵們的信心就動搖了。有著一頭紅發、年輕而永遠不敗的提督,這個震耳的威名已經對敵人產生了壓迫感。
“那個紅發的小子沒什麼好怕的!這正是我們為立典亥姆侯爵復仇的機會啊!”指揮官雖然如此大聲斥責,但是卻沒有實質上的幫助。吉爾菲艾斯所指揮的巡航艦隊以壓倒性的攻勢及速度擊毀了聯合軍的艦艇,而米達麥亞、羅嚴塔爾、坎普、畢典菲爾特也先後加入了陣營。萊因哈特軍以全面性的攻勢加快了獲勝的速度,在此刻,勝利女神已經對萊因哈特露出了微笑。
敵方的艦隊化作一個又一個白熱的光團,在釋放出一瞬間的燦爛之後,失去生命的人類肢體,或是化作原子、分子,或是因為幾近真空的低壓而爆裂開來……戰爭的殘酷場面與威斯塔特行星的影像在紅發年輕人的眼前重疊了。
殺十個人是屠夫、殺一萬個人是將領、殺一億個人卻是帝王……
“我自己的雙手也是沾滿了血腥,想必地獄之門正為了我而開啟……”在眾人一片歡欣鼓舞的聲浪中,吉爾菲艾斯突然喃喃自語。
因為有隔音力場,所以這種在之後將令眾人毛骨悚然的一句話,只有羅伊中校聽見。
“請別這麼說,提督,在場的人又有誰不是滿手血腥?”
“所以,也許我根本沒有資格責怪……”吉爾菲艾斯察覺了自己的失態,輕輕闔上了唇瓣。
“提督?”羅伊中校投來疑惑的目光。
“我有沒有說過你是個好孩子?”吉爾菲艾斯偏過頭,朝羅伊微笑了一下。
“咦?”羅伊的臉泛上了一層紅暈。“好過分,提督,我也只不過比你小兩個月而已。”羅伊不平地低聲抗議。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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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一些善後的工作,萊因哈特宣告將在9月9日,於禿鷹之城要塞的大廳,舉行勝利儀式典禮。
在這幾天當中,萊因哈特也沒有召見吉爾菲艾斯。
似乎是為了遺忘這沉甸甸壓在心頭的情感,吉爾菲艾斯比以前都還要更投入在工作之中。然而,每當就寢之前,他總是凝視著床前那張三人合照的照片,久久不語。
其實,萊因哈特也不好受。勝利的喜悅無法完全滲進他的內心,吉爾菲艾斯也沒有再來找過他。當巴爾巴格沙跟伯倫希爾交會而過時,萊因哈特的心就會劇烈地跳動一下。
“吉爾菲艾斯提督那裡有什麼通訊過來嗎?”
“報告元帥,有的。”
萊因哈特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說什麼?”
“一切順利。”
“是嗎?”萊因哈特的眼神又黯淡了下來。
當自己孤零零地一個人待在寢室的時候,有時這位金發元帥也會做出捶打枕頭這類的幼稚行為。“混蛋!吉爾菲艾斯!你這個大混蛋!”萊因哈特常常咬牙切齒地咒罵著。
有時也會想,干脆把吉爾菲艾斯叫來,當面把他罵個狗血淋頭。可是這麼一來,自己就輸了……萊因哈特不甘願地想著。
在典禮舉行的當天,吉爾菲艾斯登上禿鷹之城要塞。吉爾菲艾斯的部屬們目送著長官離開港口。以黑色為基底、上面佐以亮銀色作為裝飾的帝國軍服,穿在高挑而肌肉強韌的吉爾菲艾斯提督身上,更是顯得英姿煥發。當吉爾菲艾斯踏著穩健的腳步離去時,眾人的心髒也不自覺地隨著那軍靴踩在金屬地板上所發出的規則響聲而跳動……直到吉爾菲艾斯的身影消失之時,眾人才得收回視線。
“能為這種長官戰死,才算得上是軍人的一生啊……”幾個人同時說出了這句話。呆愣了幾秒之後,眾人哈哈大笑。“走!在提督回來之前,我們去好好喝一杯。”在眾人肩擁著肩往酒吧而去之時,在其中的羅伊中校卻始終打不起精神。最近的吉爾菲艾斯提督有點憔悴,實在令他放心不下。
下次,不管他怎麼回避正題,我一定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羅伊中校暗暗下定了決心。不能讓情況繼續惡化下去了……
在入口處,衛兵提醒吉爾菲艾斯不能帶武器進去。
咦?呆了幾秒,衛兵又重復說了一次。
“我是吉爾菲艾斯一級上將,真的不能帶武器進去嗎?”吉爾菲艾斯溫文儒雅地問著。
“即使是吉爾菲艾斯提督也沒有特例。這是命令,很對不起。”衛兵望著眼前足足比自己高了二十公分的紅發提督,戰戰兢兢地說著。
“我明白了。算了,沒有關系。”輕輕拍著衛兵的肩膀,安撫著不知道為什麼被自己嚇得臉色蒼白的小伙子。解下了腰間的光束槍,吉爾菲艾斯把它交給了衛兵。
以前在這種場合時,萊因哈特也往往讓自己攜帶槍枝的……難道,現在他怕自己射殺他嗎?有點悲凄地心想。萊因哈特已經不再信任自己了……不不不,吉爾菲艾斯連忙把這種念頭趕出腦外。不會的……不會的……連羅嚴塔爾、米達麥亞不也是不能攜帶嗎?萊因哈特可是很信任他們的!
不過,到頭來,原來在他心裡,我跟他們的地位其實也只是一樣的了……吉爾菲艾斯的臉上苦笑著,心,卻在滴血。
雖然自居部屬、在他人眼前也扮演著必恭必敬的下屬角色,小心翼翼地不在別人眼前表現親密,戰戰兢兢地牢固萊因哈特的威望。然而,自己或許也是十分自私的,在心裡,多多少少也期待著,自己在金發友人的心中仍然是占著一席之地,自己也算是特別的……
不行!不行!自己怎麼可以有特權意識!
“吉爾菲艾斯提督?你沒事吧?”米達麥亞低聲地問著。一旁的羅嚴塔爾則是用微妙的眼光看著吉爾菲艾斯。
“你的臉色不太好喔……如果不舒服的話,不妨先回去休息吧,元帥不會責怪的。”米達麥亞說著。
“謝謝關心,米達麥亞提督,我沒事。”
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的友誼是十分牢固的,從那天晚上到現在,他知道一向如此。此時,不禁有些羨慕,“朋友”這個名詞如今對他來說是多麼諷刺。在下位者是不能要求與上位者有對等關系的吧?他和萊因哈特的關系大概已經僅止於主君和部屬而已了。從那一天起,萊因哈特不就說得很清楚了嗎?
不過,就算是如此,也不會後悔那天所說的每句話。以後如果還有類似的情形發生,他也一定還會這麼做!只是……他唯一害怕的是,萊因哈特對他的話已經聽不入耳了……
算了,就算是如此,只要有人提醒,萊因哈特他即使是一時迷糊或犯錯,總有一天他還是會明白的。過去這十一年來不一直都是這樣嗎?
過去?吉爾菲艾斯發現自己心中有些不安。過去一直是這樣沒錯,就如同他和萊因哈特的友誼一樣,他也相信那是永遠的。可是,或許是他太自以為是了……
咦!吉爾菲艾斯突然轉過了頭,有人在看他……那股視線……從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射來……
“怎麼了?吉爾菲艾斯提督?”羅嚴塔爾閃了閃他的金銀妖瞳。因為轉過了頭的吉爾菲艾斯剛好就跟他面對面。
“對不起,沒事。”吉爾菲艾斯心虛地道著歉。
我是怎麼了?疑神疑鬼的……
羅嚴塔爾則是饒有趣味地盯著吉爾菲艾斯。
不久,司儀像是誇示他的肺活量般大喊:
“銀河帝國最高司令官—萊因哈特 . 馮 . 羅嚴克拉姆侯爵閣下駕臨!”
萊因哈特踏著火紅色的地毯走了出來。並列於兩排的軍官們一齊向他敬禮。
這個敬禮在不久以後將會變成正式的最敬禮吧?那是對擁有至尊之冠—銀河系宇宙的唯一尊者—所行的禮儀。大概再過兩年或三年……到那個時候,這個金發的友人,就可以確實地實現野心了。吉爾菲艾斯靜靜注視著萊因哈特。只是,到了那時,我又該往哪裡去?
和吉爾菲艾斯視線相遇時,萊因哈特迅速地移開了眼光,萊因哈特聽從了奧貝斯坦的進言,不給吉爾菲艾斯攜帶武器的特權。
吉爾菲艾斯現在心裡是怎麼想的呢?為什麼他還能保持那種可恨的平靜面容!哼!管他怎麼想!自己是個霸者、是個主君,而吉爾菲艾斯只不過是個部屬而已,不應該讓他有特別的權利和意識!以前是太沒有區分了。以後也不准他直呼自己的名字,要跟其他的提督們一樣稱呼“羅嚴克拉姆侯爵”或“元帥閣下”。權力只准主君一人獨享!
戰勝儀式之初是接見俘虜的高級軍官,萊因哈特有旺盛的人才收集欲,同時他也無意侮辱善戰的敗將。所以,在以極為寬大的胸懷對待敗軍之將後,人才也就這樣不斷集結到他的陣營裡了。
這樣一來,自己就不用什麼事都只依靠吉爾菲艾斯了。萊因哈特心想。
同一時間,淡淡的微笑也掛上了吉爾菲艾斯的嘴角。幸好,萊因哈特求才若渴的這一點還是沒變,這樣一來……
咦?又是那道視線?吉爾菲艾斯把他湛藍色的眼眸轉往之前的那個角落。那裡似乎有幾個人在,可是會是誰呢?
一會兒之後,極低沉、也極清楚的冷笑聲從身旁傳來,吉爾菲艾斯嚇了一跳地收回了眼光。當然,他剛開始以為是羅嚴塔爾在笑他,可是,隨著眾人的視線,他發現這種敵意是針對緩緩邁開步伐而來的安森巴哈准將。
親手呈獻主君布朗胥百克公爵遺體的男人,此刻正受到武人們的無形鞭笞。萊因哈特之所以沒有制止更也是因為潛藏在他性格中那種不輕易寬赦的潔癖。
不過,吉爾菲艾斯隱隱覺得不妥。理論上一個賣主求榮的叛徒,不可能有這種安寧的面容。安森巴哈的眼光炯炯有神,那是種不惜豁出生命也要達成某事的必死決心。
在眾目睽睽之下,安森巴哈打開了安放著主君遺體的特殊玻璃箱,並且把手伸向遺體,有些人覺得惡心而別過了視線,然而當他從軍服底下拿起手提式加農炮時,眾人登時目瞪口呆。不止他們,連萊因哈特自己雖然也意識到了危險,身上的肌肉卻聽都不聽指揮,他不能動彈。吉爾菲艾斯反射性地一摸腰間……糟了,我的槍……
炮口對著金發的年輕人。
“羅嚴克拉姆侯爵,我要為主君布朗胥百克公爵報仇!”
不能再遲疑了!當安森巴哈的聲音在一片沉默中響起,吉爾菲艾斯飛撲而至,同一時間,奧貝斯坦也閃身擋在主君面前,隨即轟然一聲,手提式加農炮吐出火舌。
手提型加農炮的火力足以一擊就破壞裝甲車和單座式戰鬥艇。萊因哈特的身體應該早就化為肉片四處飛散。金發的元帥之所以能安然無恙地仍然端坐在座位上,是因為在千鈞一發之際,及時趕到的吉爾菲艾斯一把扳開了加農炮。然而,盡管如此,距離萊因哈特左邊兩公尺處的壁面被炸成了好幾片,在白色的煙霧中崩落了下來,衝擊波強力地打在萊因哈特的臉頰上,一張白皙的臉微微生疼。
安森巴哈的口中發出了懊悔的慘叫聲,手提型加農炮掉落在地上,發出了極不協調的聲音。大約過了幾秒鐘,提督們軍用靴的鐵蹄聲此起彼落地響起。
“醫生!叫醫生來!”幾個提督的大喝聲把萊因哈特驚魂未定的神智拉了回來。
“是誰?”在一片嘈雜的背景中,萊因哈特在奧貝斯坦的身後問著。奧貝斯坦不發一語地走回萊因哈特身旁。
地上一大灘的血跡……所有的提督圍成一圈,身上軍服亮銀色的部分都沾著鮮紅的血。盡管如此,仍有鮮血不斷地從提督們的軍靴間隙中汨汨流出。
不祥的預感冰涼地爬上了心,萊因哈特顫抖著。“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呢?”
沒有回答。幾個提督難過地望了金發君主一眼,默默讓出了一條道路。
在提督們的包圍中,全身浴血的吉爾菲艾斯雙膝著地跪坐著,米達麥亞用手帕壓住了吉爾菲艾斯脖子上的可怕傷口,然而卻只能稍稍抑止那洶湧的血流。“已經……太遲了……”一個提督說出了眾人的感想。根據以往的許多經驗,他們知道已經回天乏術了。
萊因哈特只覺得自己的心髒仿佛停止停動,一片黑暗與寂靜中,冰藍色的瞳孔裡只映得出紅發的身影。
踏著搖搖晃晃的腳步,萊因哈特有如毫無生命的木偶來到好友面前。奧貝斯坦本能地伸出手,想扶住不知何時會倒地的主君,可是萊因哈特沒有看見。
緊握著吉爾菲艾斯的雙手,萊因哈特跪在好友身旁。
“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
因為劇痛以及大量生命力流失的半闔眼眸,在聽到好友的呼喚後微微張了開。然而,眼前的金發身影卻是漸漸模糊了。這大概就是臨死前的感覺吧……世界快速地變窄、變暗,身旁的聲音有如海另一端地遙遠。劇痛奇跡似地淡去,在五官的感覺漸漸消退的同時,神志卻是異常的清晰。此後不可能再和萊因哈特同行了……吉爾菲艾斯心中充滿悲傷……再也見不到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了……
“我無法再為萊因哈特大人做事了……請您原諒。”
“傻瓜!說這什麼話?”萊因哈特本想大叫,勉強才把激動的情緒壓了下來。
“醫生就快來了。這種小傷很快就會好的。等你康復,我們就一起去找姊姊,報告勝利的消息。你說好不好?就這麼說定了!”
“萊因哈特大人……”吉爾菲艾斯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也沁出了鮮血。
“在醫生來之前,你什麼都不要再說了!”萊因哈特輕輕扶著吉爾菲艾斯的頭,那怎樣也止不住的血讓他心痛極了。
吉爾菲艾斯覺得生命不斷地流失,全身的力氣好像都被抽干了。漸漸地不能呼吸、漸漸地失去了平衡。雙膝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一陣昏眩之後,他緩緩地傾倒,萊因哈特把他拉到胸前,小心翼翼地擁著,覺得自己的眼淚快要奪眶而出。
“您一定要掌握整個宇宙。”吉爾菲艾斯輕輕地說著。
“……會的。”
“請幫我轉告安妮羅傑小姐……就說齊格信守了以前所立下的誓言……只是我太沒用了……”還來不及說完,吉爾菲艾斯湛藍色的眼眸已經慢慢地合上……
對不起,萊因哈特……
“不要!我不要!”
金發的年輕人顫動著慘白的嘴唇。
“我不要轉告這種事情!要說你自己去跟她說!我不會幫你的!你聽到了沒有!你聽著,過一陣子我們一起到姊姊那裡去!姊姊一定也很想你,你們也很久沒見面了!吉爾菲艾斯,你聽到了沒有?吉爾菲艾斯!”
吉爾菲艾斯似乎微微地笑了笑。當微笑漸漸褪去之時,金發的年輕人感到瞬間的戰栗……他知道,他已永遠失去了半個自己……
“吉爾菲艾斯……回答我啊……吉爾菲艾斯……你為什麼不說話?……吉爾菲艾斯!回答我!這是命令!”萊因哈特的聲音震動著在場的每個提督的耳膜,然而懷中的紅發好友卻再也沒有睜開眼睛……連呼吸也停止了……
萊因哈特慌張無措地輕搖著吉爾菲艾斯,一面不斷地呼喚著好友的名字,只是卻一直都沒有回答……一些提督閉上了雙眼,硬生生忍住了眼淚,然而,萊因哈特呼喚好友名字的聲音,聽在耳裡卻是這般凄涼以及無助。
看不下去的米達麥亞,把手放在年輕的帝國元帥肩上:
“不行了。他已經走了……就讓他安心地去吧……”
剩下的安慰話語卡在了喉間,因為他看見年輕的上司眼中放射出瘋狂的光芒。
“你在說謊,米達麥亞。你在說謊。吉爾菲艾斯絕對不會把我一個人丟下不管的。”
(31) 獲得幸福的魔法
“元帥,醫生來了。”
沒有反應。
怎麼辦?眾提督面面相覷。
萊因哈特緊緊抱著吉爾菲艾斯的遺體,任憑好友的鮮血滲進自己的禮服。盡管懷中的人兒已經漸漸失去了溫度。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在幾個提督的默許下,總是來遲的醫護人員做了唯一一樣有建設性的工作……
被施打了鎮靜劑的萊因哈特緩緩倒了下來,扶住金發元帥的是醫護人員,而羅嚴塔爾則輕輕托住了吉爾菲艾斯的遺體。
“帶元帥回寢室休息……”米達麥亞囑咐醫護人員。
當金發的年輕人被攙扶而去後,剩下的醫護人員准備著手處理這位紅發提督的屍體。“羅嚴塔爾提督,請將吉爾菲艾斯提督的遺體交給我們。”
“不用了。”閃著金銀妖瞳的提督說著。
在眾人的驚愕中,羅嚴塔爾一把抱起了吉爾菲艾斯的遺體。
“讓我送他一程吧,這是他應得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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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驚醒的萊因哈特一身冷汗。
這是自己在伯倫希爾的寢室。一片黑暗中,他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以及一種好悲哀……好悲哀的感覺……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滿臉都是淚水。
噩夢……好可怕的噩夢……
擦了擦眼淚、慌慌張張地翻身下床,換上軍服。
急急忙忙走出寢室……
“咦?元帥?您不多睡一會?”眼見金發的主君頭也不回地疾行,親衛隊長帶領著隊員們快步跟上。
他想通了……與其等到失去他……不如現在就去跟他低頭認錯……這幾天來他也受夠了,這場冷戰不能就這樣打下去……
“幫我准備太空梭,我要去巴爾巴格沙。”
“……”周遭的親衛隊員們倒抽了一口涼氣。
“元帥閣下,您去巴爾巴格沙做什麼?”親衛隊長的聲音顫抖著。
“我去做什麼還要跟你報告嗎?”萊因哈特一臉不悅。掉頭就走。
“如果您是要去找吉爾菲艾斯提督,提督現在不在巴爾巴格沙啊!”
萊因哈特停下了腳步。
“你說什麼?”萊因哈特的聲音冷得像冰。
“屬下說,吉爾菲艾斯提督現在不在巴爾巴格沙啊!元帥閣下,您忘記了嗎?就在昨天,吉爾菲艾斯提督他……”
突如其來的一股莫名的壓迫感,使得這位親衛隊長不敢說出那個禁忌的字眼。
“他在哪裡?”萊因哈特的聲音有如秋風中飄搖的落葉。
“羅嚴克拉姆侯爵的情況怎麼樣?”
“還是一樣,一直坐著動也不動……”
三天了……吉爾菲艾斯的遺體被放進特殊玻璃箱裡,以低溫保存著。萊因哈特一直守在旁邊,不吃也不睡,讓所有的提督們都擔心不已。
“不過,說真的,我沒有想到侯爵會那麼脆弱。”
“如果死的是我或你,他就不會那麼傷心了。齊格飛 . 吉爾菲艾斯是特別中的特別。說起來,侯爵就等於是失去了半個自己,何況是因為自己的緣故。”
“既然如此……當初又為了什麼……”
“噤聲。”
“真是奇怪啊……為什麼到現在,你的笑……你的眼睛……你說話的聲音……以及所有和你在一起的往事都還是這麼鮮明呢?”
“你真是狡猾,吉爾菲艾斯……你不等我跟你道歉嗎?”
“現在的你,什麼也聽不到了不是嗎?那麼……為什麼,我還在這裡像個傻瓜一樣地自言自語呢?”
低聲抱怨著。
“閣下,我是奧貝斯坦。超光速通信從帝都奧丁傳來……”
“誰傳來的?”一陣沉默之後,萊因哈特以冰冷的無機質語氣說著。
“是格裡華德伯爵夫人。”
雕像動了。幾個小時、幾天都不動的金發年輕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蒼涼的火焰像要從兩眼中噴射而出似的。
“你這家伙!是你說的吧!是你把吉爾菲艾斯的事告訴我姊姊的吧!”
“是屬下報告的。剛剛用了超光速通信。”
“多管閑事!”
“或許吧,可是您總不能一輩子就這樣瞞下去。”
“啰唆!”
“您怕您姊姊嗎?”
“你說什麼?”
“如果不是,就請您見見她。閣下,我還沒有放棄您。您沒有怪罪於我的確很了不起。可是,您也不能就這樣一直責備自己。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如果您不能從絕望中再站起來迎接挑戰,那就表示您只有如此了,整個宇宙將會落入別人的手中。如此一來,吉爾菲艾斯提督在天之靈也會感到失望。”
萊因哈特睨視著奧貝斯坦,仿佛要用蒼藍色的視線灼死他似的。然而,終究還是踩著重重的步伐走過參謀長的身旁,進了通信室。
安妮羅傑清晰的身影浮現在通信螢幕上。年輕的帝國元帥費了好大的勁才抑制住自己顫抖的身體和鼓動不已的心跳。
“姊姊……”才只說了一句,萊因哈特的舌頭就再也不能轉動了。
安妮羅傑凝視著弟弟。安妮羅傑的臉白得過火,眼睛中沒有淚水,有的也只有超過悲傷的情緒。那是種絕望的眼神。
“可憐的萊因哈特……”安妮羅傑喃喃地說著。低沉的聲音刺痛著金發年輕人的胸口。
是的。他為了可笑的權力與權威,而想把形同半個自己的吉爾菲艾斯視為一個部屬看待。如今,他正為自己的任性、貪婪與無知付出慘痛的代價……
“可憐的萊因哈特……你再也沒有任何可以失去的東西了……”安妮羅傑的聲音仿佛從黑洞中傳來,虛無飄渺。
“……姊姊……我還有姊姊……是不是?姊姊,是這樣的吧?”萊因哈特好不容易擠出了一絲聲音。
“是的,我們還有彼此。只是,除了彼此,我們已經一無所有了……”
姊姊?萊因哈特望著眼前唯一的親人。
“萊因哈特,我要離開史瓦齊別館。能不能在某處給我找一棟小屋呢?”
“姊姊……”萊因哈特的聲音有點哽咽。
“而後,我們暫時別再見面了。”
“姊姊!”
“我最好不要待在你身邊,因為我們的生活方式與理想完全不同……我只有過去……而你,想必還有遠大的未來……”
“……”萊因哈特無言地注視著螢幕。
“如果你累了,就到我身邊來吧。可是,現在還不是你休息的時候……”
是的,他並沒有休息的權利……從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不只是屬於他自己的了……兩人份的夢想,現在全部都擔在他一個人的肩上,而這是他們所做的最後一個約定……
他一定要掌握整個宇宙。為了達成這個誓言,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都不能罷休。一想到失去東西的重要性……至少必須取得相等價值的東西回來……
“我知道了。如果姊姊希望這樣,我就照你的話做。等我統一了宇宙之後,我再去接你。可是,在分手之前,請你告訴我一件事。……姐姐是不是……愛著吉爾菲艾斯……”
萊因哈特戰戰兢兢地看著姊姊的臉。沒有回答。可是萊因哈特從來沒有看過姊姊的臉如此地透明、如此地悲傷……
安妮羅傑結束了通信。
在另一頭的帝都奧丁,安妮羅傑凝視著螢幕。
“那你呢?萊因哈特……難道你不是嗎……”
“可是……我們都已沒有資格……萊因哈特……因為是你跟我兩個人……我們兩個人一人一手把齊格推入死亡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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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你下葬的日子……吉爾菲艾斯……就讓我陪你到最後一刻……
“元帥閣下,時間到了。”
聽……他們在叫我們出去了……
從明天開始……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吉爾菲艾斯……
萊因哈特白皙而修長的手,溫柔地拂過玻璃棺木。
輕輕按了個按鈕,棺木打開了……裡頭冰冷而干燥的空氣,如瀑布般往四周的地板湧泄……白色雲霧中的紅發人兒,仍然安詳地長眠……
張開眼睛吧,吉爾菲艾斯……這是最後的一個機會啰……
用手確認好友的遺容……萊因哈特小心翼翼地梳理著好友的紅發……捧著吉爾菲艾斯的臉,專心地、虔敬地凝視著,他決心要牢牢地記住這張臉龐的輪廓,在他剩余的生命裡,絕不讓他從心中消失。
吉爾菲艾斯,你的臉好冷……
一滴淚水滴落……在吉爾菲艾斯的臉上凝結成一顆小小的冰珠。
糟了……萊因哈特慌張地拭去,“對不起,吉爾菲艾斯……說好不再掉眼淚的……”
然而,卻越擦越多了……
“我真是傻瓜。”萊因哈特頹然停下了無意義的動作。
“記得嗎?吉爾菲艾斯。姊姊曾經說,親吻這件事情,只有在對最重要的人、許下最神聖的誓約之時,才能做的。所以現在……”
萊因哈特俯下身、親吻了一下那早已失色的唇瓣。
“就憑這個吻,我萊因哈特現在對你發誓,在我們的夢想達成之前,我不再輕易掉下眼淚。”
“……所以……吉爾菲艾斯,現在你就縱容我一下吧,就如同之前你一直在做的……讓我現在把以後的眼淚一次流干……”
萊因哈特的吻重新落回吉爾菲艾斯的唇上,久久不去……任由縱橫的淚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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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 are my fire
The one desire
Believe when I say
I want it that way
But we are two worlds apart
Can”t reach to your heart
When you say
That I want it that way
Tell me why
Ain”t nothin” but a heartache
Tell me why
Ain”t nothin” but a mistake
Tell me why
I never wanna hear you say
I want it that way
Am I your fire
Your one desire
Yes I know it”s too late
But I want it that way
Now I can see that we”ve fallen apart
From the way that it used to be……
No matter the distance
I want you to know that
Deep down inside of me
You are my fire
The one desire
You are, You are, You are, You are
Don”t wanna hear you say……
Ain”t nothin” but a heartache
Ani”t nothin” but a mistake
I wanna hear you say
I want it that 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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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的是你的體溫……你的呼吸……你的心跳……
天哪……天哪……天哪……
這是夢嗎……這是夢嗎……
就算是也無所謂了……
“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仿佛為了確定懷中的人兒不會就此消逝,萊因哈特輕泣著、低聲呼喚著。
“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溫柔地拍著輕顫的背。
幽幽嘆了口氣。怎麼事情會到了這種地步……之前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都白費了嗎?他忍心一把推開懷中的金發天使,然後當著那想必已布滿淚痕的臉龐,冷酷地說出絕決的話語?
他做不到啊……做不到啊……
“對不起……”
“嗯?”
“對不起……萊因哈特大人……”
“為什麼這麼說?”
“……這些日子以來……您辛苦了。”
“……混蛋……你拋下我,自顧自的走了,把兩人份的工作都丟給了我,我不辛苦才怪!”
萊因哈特仍然有些哽咽,但是卻越來越激動。
抽開了身,怒視著好友。“你說!你說!為什麼我叫你你不理我!為什麼丟下我一個人!你說啊!你說!”
閉著眼,吉爾菲艾斯默默承受好友的控訴。
“對不起。”吉爾菲艾斯平靜地說。
萊因哈特哀傷的眼睛凝視著吉爾菲艾斯。
“為什麼……總是你在道歉……你不怪我嗎……”
“這不是您的錯。”吉爾菲艾斯鎮重地說著。“這不是您的錯,萊因哈特大人。我也從來就不曾怪過你,這只是一件意外。”
“可是……是我不准你帶槍的……”
“那又如何?那時的典禮上,本來就不能攜帶武器。”
“可是……以前我都……”
“當時,自然不能再用以前的慣例,您是應該這麼做的。”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安慰的話語反倒令萊因哈特的心中一陣冰冷。
“你的意思是說……”
“以前是我太不知道節制了……我仗著您的縱容,不但無視於禁止攜帶武器的命令,甚至還想干預您的決策……”
“吉爾菲艾斯……”萊因哈特的語氣微微顫抖。
“您是不應該給我特權的,而我也不應該擁有特權意識。我跟羅嚴塔爾、米達麥亞他們一樣,都是您的部屬,理所當然應該聽從您的命令,為您效忠,不該享有特殊的待遇,也不該如此無禮地對您進言……再說……我這個人……有許多事情都不知變通……就算我無法接受……也不該用我的想法來限制您……”
“不要說了……求求你不要說了……”萊因哈特伸手按住吉爾菲艾斯的唇。
“是我錯了……吉爾菲艾斯……是我錯了……你不要恨我、不要對我這麼冷淡,好不好?不要這麼疏遠……好不好?在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回來的現在……”
緊緊握住萊因哈特的雙手,吉爾菲艾斯湛藍色的眼睛注視著那一湖蒼藍。
“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萊因哈特大人。你依舊是我最重要的人啊。我怎麼可能會恨你?”
“那你為什麼那麼說?”
面對萊因哈特可說是哀怨的眼神,吉爾菲艾斯無力地嘆了口氣。“那您希望我怎麼做呢?萊因哈特大人。您不是一直都希望如此的嗎?”
“不是的……不是的……吉爾菲艾斯,把那時的我忘了吧,那時候我說的都是氣話,你不要放在心上。”萊因哈特焦急地說。
稍微無奈地望著萊因哈特。
萊因哈特啊……事情不像你所想的那麼單純……那次的事件只是個導火線,引爆的是我們之間所隱藏的必然矛盾。我們的正義已經出現了分叉,我們的共識也不再能統一,如果我們之間仍然想維持跟以前一樣的關系,那麼那次事件將不是我們最後一次的爭吵。如果情形惡化下去,將變成不是你恨我就是我恨你的場面……與其走到這一步,那還不如現在就保持著上與下的關系……靠得太近的雙子星會導致毀滅的命運,必須拉開距離才能維持彼此的平衡。
“那麼,一切給萊因哈特大人決定。您要的是身為朋友的吉爾菲艾斯,還是身為部屬的吉爾菲艾斯?如果您要的是朋友,我就跟以前一樣陪在您身邊、常常說些讓您生氣的話,但是我不再為您做事;如果您要的是身為部屬的我,我就跟以前一樣地向您效忠,只是其他的一切私人情誼都得斬斷,從此以後,我只當您是我的主君,您也只須把我當作一個部下。選一個吧,萊因哈特大人,就照您的意願。”
萊因哈特看著神色堅決的吉爾菲艾斯,心中一陣痛楚。良久,他微微蒼白的嘴唇開啟了。
“我兩個都要。既然兩個都是你,為什麼我得放棄其中一個?我們發過誓的不是嗎?我們說好要永遠並肩作戰的!你忘了嗎,吉爾菲艾斯?這是男子漢的約定啊!”
“兩個都要嗎?……可是,萊因哈特大人,這樣一來的話……”
為難的吉爾菲艾斯正在思考要不要說出可能聽來殘酷的話語時,突然想到了什麼而淡淡一笑。
他輕輕笑著,傾身向前摟住萊因哈特。
我在發什麼神經?明明跟他相處的時間就剩下不多了,還在想什麼以後的事?
“就照您所願,萊因哈特大人。兩個吉爾菲艾斯都給你。”
不管了……這段日子就由他吧……
不太習慣吉爾菲艾斯的親密舉動,不久以後,萊因哈特面紅耳赤地掙脫吉爾菲艾斯的懷抱。
對望了一眼,吉爾菲艾斯如同以前一樣的溫柔眼神讓萊因哈特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從很久很久之前,我就一直等著你……等著跟你道歉……”萊因哈特的聲音有如蚊鳴一樣。
吉爾菲艾斯靜靜地看著萊因哈特。
“可是,直到這一刻,我還是不敢相信,因為那一天,你確實已經……”
吉爾菲艾斯的眼神黯淡了三分。
“跟我做個約定好嗎?萊因哈特大人。不要問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否則……只怕……魔法將會消失……”
(32)霧
雖然眼前是自己多年的好友,即使與全宇宙為敵也必然站在他身旁的男人。但是萊因哈特應該清楚,同時這也是他所親身見證的,齊格飛 .
吉爾菲艾斯在帝國歷四八八年九月九日就已經死於禿鷹之城要塞。眼前這位仿佛從瓦爾哈拉聖殿重回人世的紅發好友,是超越常識的不自然存在,不管如何,一個只要稍具有常識以及知識的人,都應該感到強烈的質疑。
身為一個馳騁於宇宙戰場的指揮官,對於危機、以及敵意的第六感總是特別敏銳,這也是他們能存活至今的必要因素。通常在這種時刻,面對著一個明明已經死去的人卻活生生地出現在面前,任何人都會聯想到是一個陰狠的陷阱,而提高自己體內的腎上腺素分泌。
此時此刻,提醒萊因哈特提高警覺的本能已經敲起理智的門扉,但是萊因哈特卻置之不理。對他現在而言,這位紅發友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不消失,要他繼續裝聾作啞一輩子都無所謂,就算是敵人的陷阱他又何嘗在乎……
畢竟,他回來了不是嗎?
“來,吉爾菲艾斯,讓我好好看看你。”
萊因哈特拉著吉爾菲艾斯的手在桌旁坐下,順便調亮了室內的燈光。
“你一點也沒變呢。”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眼眸裡仿佛多了一些色彩,有如夏日陽光透過水晶的燦爛笑容重新顯現。
“當然,我還是您以前的那個笨蛋吉爾菲艾斯呀。”同樣的、令人懷念的微笑。
“你怎麼這麼會記恨啊……”萊因哈特咕噥著。
“呵呵呵……”吉爾菲艾斯輕輕笑著,攏了攏剛睡醒的亂發,並且用這個動作掩蓋住略顯黯淡的眼神。其實,自己並不是記仇,而是因為以前的記憶實在太過鮮明。那短暫而幸福的時光……
剛剛……他夢見了……在奧丁的草地上,兩人一起賽跑回家的夢……
萊因哈特跑在他前頭……怎麼追也追不上……當他停下腳步的同時,夢也醒了……
“怎麼了?吉爾菲艾斯?身體不舒服嗎?”萊因哈特擔心地問。
凝視著萊因哈特,吉爾菲艾斯不發一語。
把冰涼的手抵在吉爾菲艾斯的額頭上。
“好像有點發燒……”萊因哈特輕聲說著。
萊因哈特?
呆了片刻,吉爾菲艾斯笑了一下。“萊因哈特大人,您變了。”
“哪裡變了?”萊因哈特一臉疑惑。
變得會關心別人了……不過,這句話吉爾菲艾斯還不敢講出口。
拉下放在自己額頭上的手,吉爾菲艾斯用自己溫熱的雙手握著。萊因哈特的手怎麼這麼冰……而且,好像也瘦了一點…..
“吉爾菲艾斯?”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讓萊因哈特有點不自在。
拍了拍萊因哈特的手,吉爾菲艾斯站起了身。
“晚飯的時候到了,萊因哈特大人。您用過餐點了嗎?”
“我不餓……”
“多少吃一點,嗯?”
“好吧。”萊因哈特也站了起來。“一起去?”
“不了,我在這裡吃。”伯倫希爾上想必還有不少人記得他吧,如果不是必要,自己還是少露面的好。
“那我也在這裡吃。”萊因哈特重新坐了下來。
吉爾菲艾斯聳了聳肩。
“好,那您在這裡等一下,我出去請他們送來。”
萊因哈特拉住了吉爾菲艾斯的手。
“萊因哈特大人?”
仿佛預感到了什麼,下意識裡,萊因哈特不願意讓吉爾菲艾斯離開自己的視線。
“……打擾了。”擅自開門進來的奇斯裡上校清了清喉嚨。
萊因哈特放開了手。
“什麼事?”萊因哈特不悅地問。
奇斯裡上校看了站立在一旁的吉爾菲艾斯一眼。
吉爾菲艾斯微微笑了。“我看,我先回避一下好了。”
“吉爾菲艾斯……”
“沒關系的,元帥閣下。”吉爾菲艾斯離開此室。
接收到門外卡列的眼光,吉爾菲艾斯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等下再談。
不久以後,萊因哈特和奇斯裡也走了出來。
萊因哈特扳著一張臉,蒼冰色的眼睛閃著怒氣的光芒。不過,在看到高大的紅發身影時,頓時緩和了下來。
“吉爾菲艾斯,我先離開一下,你在這裡等我。”
“是的,元帥閣下。”
離開消毒走廊之前,萊因哈特似乎不放心地回頭:
“吉爾菲艾斯,答應我,不可以離開這裡。等一下我們還要一起吃晚餐,不要讓我找不到你。”
萊因哈特得到一個承諾的微笑。
萊因哈特也笑了。不過,再次回過頭去的時候,在部下的眼前,已經回復了原來的嚴肅。
奇斯裡上校看了自己金發的主君以及那位紅發的青年一眼,心中滿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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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萊因哈特龍顏大怒的原因,是因為己方的補給艦隊遭受到楊威利的破壞。
這次的運送船團,是建設烏魯瓦希基地的第一步,八百艘的巡航艦護送著滿載著兩千萬人一年所需的糧食和燃料、液態氫等等兩百四十個巨大球型貨櫃。指揮官是年輕的宋巴爾特少將,是他自己申請負責此項任務的。不管是多麼平淡無味的任務,他總是極力推銷自己。
因為年輕的軍人通常有只重視戰鬥而輕視補給的傾向(雖說年輕,但是卻仍然比這位主君年長),所以萊因哈特再三叮嚀:一路上要特別小心,經常與本隊保持聯系,一旦發覺有危險,就要立刻尋求救援。
看到元帥似乎不放心自己,宋巴爾特少將挺起胸膛保證:“如果任務失敗,屬下願意將這條不值錢的性命交由閣下處置,作為閣下端正全軍綱紀的榜樣。請您放心。”
“既然都如此大言不慚了,就負起責任吧。”萊因哈特挑了挑眉,就把這位年輕的宋巴爾特少將支遣出去了。
幾天前,從運輸船團的連絡不定期而預測到危機的萊因哈特,命令特奈傑中將的艦隊去迎接。只是,如今傳回來的卻是壞消息。當援軍趕到之時,所有的物質都已經遭受破壞,只剩下三十艘的護衛艦有如喪家之犬般無依無靠地在戰場上徘徊。加害者早就逃之夭夭,連影子都不見了。
“截斷補給線是敵人理所當然的戰法。姑且不論我是如何地耳提面命,也先不管你如何地大言不慚,因你大意而導致貴重物資折損的罪過就不容辯解。你自行了斷吧。”萊因哈特毫無表情地說著。
宋巴爾特少將受命服毒自盡,提督們神色蕭然。
看了看麾下的提督,萊因哈特也沒有繼續開會的心情。宣布最高干部隔天集會以後,萊因哈特在眾人的行禮之下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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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到萊因哈特一行人離開消毒走廊,卡列就對吉爾菲艾斯低聲說著:
“吉爾菲艾斯,要走現在就走。”
“什麼?”
“我手上有萊因哈特簽署好的證件,隨時都能走。”
吉爾菲艾斯吃驚地看著卡列。
“你是要我現在離開?”
“沒錯。你先走,我隨後就到。”
“卡列上校,剛剛你也聽見了,元帥閣下等下就會回來了。”
“就是因為他現在不在,你才有辦法離開啊!”
雙方僵持了一陣。
“現在走。”
“不行,我不能不告而別。”吉爾菲艾斯態度堅決。
“現在不走,你什麼時候走?”卡列上校有些發怒。
“時間到了我就走。”
“時間到了……”卡列上校怒吼。“時間到了,你以為就能說走就走嗎?你看到萊因哈特的表情沒有?如果你沒看見,我有!他根本不可能讓你離開!”
“我知道……”相對於卡列的態度,吉爾菲艾斯顯得特別平靜。“我會想辦法。”
“什麼辦法?”卡列怒氣衝衝。
“我沒辦法告訴你,因為現在我自己心裡也是一團糟。”
卡列上校把自己的怒氣壓了下來,口氣盡量保持和緩: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吉爾菲艾斯,相信我,現在是最好的時機了。你看到奇斯裡的眼神了沒有?你能瞞得過他嗎?不僅如此,以後還會有人問你……為什麼你長得跟已經過世的吉爾菲艾斯提督一模一樣……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萊因哈特對你這麼親近……為什麼以前在艦上沒有看過你……然後,你的萊因哈特也會開始起疑心……你明明就死了,為什麼會出現在艾密爾的隔離室……艾密爾去了哪裡……你到底是誰……你怎麼活過來的……這些你能回答嗎?……最後,你的真實身分曝光了……不但你不能走,伶的復制計畫也會泄漏出去,然後引起軒然大波!幾十億人要求讓他們戰死的父親、兒子復活,萊因哈特要求讓他麾下的將領復活,丈夫要妻子復活,女兒要情人復活……吉爾菲艾斯……算我求求你,你知道這樣下來會牽累到多少人嗎?”
“我知道。”吉爾菲艾斯湛藍色的眼睛裡出現了一絲痛楚。“可是,我實在不能這樣丟下他,我對他有責任。”
“對吉爾菲艾斯而言,可能真的如此,可是萊因哈特卻已經不再是你的責任。”
“我是吉爾菲艾斯。”
“不,你不是,吉爾菲艾斯已經死了。”
吉爾菲艾斯默然無語。
“雖然你有吉爾菲艾斯的基因、聲音、血型、記憶,可是,你究竟不是那位吉爾菲艾斯!你不用把他的責任、願望扛在你自己肩上。這是那位吉爾菲艾斯所應該做的,不是你。不用再顧慮萊因哈特了。就算他找不到你而掀遍整個伯倫希爾又如何?就算他找不到你而哭得肝腸寸斷又如何?那是他的事,不關你的事,也不關我們的事。”
“……我不可能不顧慮到他,就算我不是那位吉爾菲艾斯,萊因哈特還是萊因哈特。不管如何,給我個機會,讓我利用這段時間做個最妥善的安排,好嗎?卡列,你不用擔心,跟伶的約定我會遵守,我也不會把伶的復制計畫泄漏出去的。”
“不要冒險。”
“讓我試試。”
“婦人之仁!”
“也許吧。”
卡列上校瞪著吉爾菲艾斯。不過,一會兒以後,他嘆了口氣:
“其實,說起來這還是我的錯。如果沒讓萊因哈特發現你,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如果有人問起,就說艾密爾被我安置在別間隔離室,其他的事情我會去安排。至於萊因哈特那邊,你就自己想辦法吧。”卡列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謝謝你,卡列。”
“沒有事的話,我要先走了,我突然覺得好累。”
懷著有點忐忑不安的心情,萊因哈特再度打開了隔離室的門。
幸好,這次不是幻影,現在這位紅發青年不就正用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微笑著、並且注視著他嗎?
萊因哈特露出了任何人都模仿不來的純真笑容。
“吉爾菲艾斯,我回來了,你看,我還帶了紅酒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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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和萊因哈特一起吃飯了……享用美食的時候,吉爾菲艾斯看著眼前的金發好友,思緒不自覺回到了從前。
“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吃飯了呢……”萊因哈特低聲說著。
吉爾菲艾斯吃驚了一下。
“怎麼,吉爾菲艾斯,你剛剛也是這麼想嗎?”萊因哈特笑著。
“沒錯。”吉爾菲艾斯微笑著舉杯。
兩只玻璃杯輕輕碰觸了一下,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快樂地用著餐,先前運輸艦隊遭楊威利擊潰所帶來的不愉快似乎消散了,萊因哈特訴說著分離的這些日子來,他的改革、他的戰爭,還有他以後的霸業。當然,像是立典拉德公爵一族的處置,以及一些不願意讓吉爾菲艾斯知道的事,都被他有技巧地跳過。
吉爾菲艾斯發現了,不過他並沒有說破,因為他認為沒有這個必要把現在的氣氛弄僵。
現在的他,帶著縱容的微笑以及鼓勵的眼神,靜靜聽著萊因哈特的高談闊論。談到社會、經濟的改革時,萊因哈特偶爾會得意地揚起頭,讓他那頭燦爛的金發在吉爾菲艾斯眼前熠熠生光。不過,一講到戰爭,萊因哈特才可真是熱血沸騰。講到興頭時,他會拉著吉爾菲艾斯的手,然後用餐刀沾著葡萄酒在金屬桌上畫圖,解釋他的戰略以及當時的艦隊布置。當然,之中會穿插一些對於無能敵手的冷嘲熱諷。
忍著笑,吉爾菲艾斯也加入了討論。
兩個人似乎有說不完的話題。
講到麾下的將領時,吉爾菲艾斯不經意問起了坎普提督的去向,一瞬間,萊因哈特露出了遲疑的眼神。
是嗎?不能對我說嗎?
“沒關系,我只是隨便問問。如果不方便的話,就別說了。”
萊因哈特打量著……如果說出坎普提督的死因,勢必就得提到那次以禿鷹之城要塞去對決伊謝爾倫要塞的戰役。雖說並不是由他親征,但是命令坎普和繆拉出擊的卻是自己。不管如何,最後慘敗的結果是必須由自己負起責任的……
此時此刻萊因哈特的自尊心悄悄作祟……對於這些有損自己名譽的戰役,雖然說自己不會特意去逃避事實,但是卻也不願意再提起,尤其是在吉爾菲艾斯面前。這樣似乎有點說不過去,但是萊因哈特潛意識裡卻真的是這麼想的。當好友不在身邊的這段日子裡,自己做了些事後懊悔的決定,也常常因此思念起這位賢明的紅發友人、心裡的傷口同時也會再度淌血……但是,這一切萊因哈特卻不願意對吉爾菲艾斯說出口,因為萊因哈特總是希望自己在吉爾菲艾斯心裡是完美無缺、至高無上的存在。由於這個原因,一些小事倒還無所謂,對於必須坦承是由自己的過錯所引起的失敗,則是他不能忍受的一點。
所以,威斯塔特事件之後,就算他明知自己有錯,卻始終咬牙不承認。之前原本早已知曉萊因哈特這種個性、卻一直包容並且縱容的吉爾菲艾斯,本來並不想去傷及友人看似堅強、實質卻脆弱而不堪一擊的自尊心,但是卻也不能讓正義從好友心中被野心所驅逐。他婉轉地、哀求地,希望萊因哈特能夠省悟,為此更不惜賭上這段他最為珍視的友情,但是最後的一場意外,使得勝負結果未定,兩人就已天人永隔……對吉爾菲艾斯來說,是不舍以及遺憾;對萊因哈特而言,卻是傷痛以及無盡的悔恨……
就算得到了教訓,萊因哈特卻不曾發現自己是如此的個性,因為他的心思已經被好友的死亡以及自己的強烈自責所占據。在他身旁多年的吉爾菲艾斯雖然早就看透,卻也不能說出口,因為若將這點明說出來,想必又會傷害到萊因哈特的自尊,而尊重萊因哈特的自尊心,也是他重要的工作之一。
所以,現在兩人之間原本侃侃而談的熱烈氣氛冷卻了下來,跟自己自尊、以及必須對好友坦承的這兩種意念掙扎的萊因哈特,在不知不覺中讓不快的臉色出現在友人的面前。吉爾菲艾斯接收到好友的不悅,在心中悄悄嘆了口氣,早知道應該先跟伶問個仔細,省得如今鬧了個不愉快。
“沒關系的,萊因哈特大人。您不必每件事情都告訴我的。”帶著微笑、說著的吉爾菲艾斯是沒有任何惡意的。但是,先前一直遲疑不定的萊因哈特卻因為這句話而猛然回神。
“不,我說,這件事情我不用瞞你。”萊因哈特有點著急,仿佛想挽回什麼似的。
吉爾菲艾斯有點驚愕,他不曉得為何萊因哈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這件事他也並不是非得知道不可……
萊因哈特娓娓道來,吉爾菲艾斯凝神聽著……
原來是如此……難怪萊因哈特不想說了……
萊因哈特在敘述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時,並沒有試圖為自己辯解些什麼,他坦白地說出事實,然後提心吊膽地觀察著吉爾菲艾斯的反應。
其實,這場戰役是沒有必要發生的……吉爾菲艾斯心想。但是,既然事情已經過去,萊因哈特也得到了教訓,自己也不需要再提起了……
“吉爾菲艾斯,你有什麼想法?”
“戰場上沒有百戰百勝的。”吉爾菲艾斯輕言安慰。“這次失敗了,下次作好准備,等待最好的時機就是了。況且,您對於繆拉提督的處置也很寬大,不但留住了一個人才,提督們對於您的忠誠以及敬佩想必也會大大提高,也算是一種收獲。”
“是嗎……”萊因哈特為了掩飾臉紅,低頭啜了口紅酒。“其實……這也是你的功勞……”
“咦?怎麼會?”吉爾菲艾斯不解。那時候……他應該不在吧……
萊因哈特這次可是咬著牙,死都不肯說。
吉爾菲艾斯輕輕笑著,也不再介意。
“呃……吉爾菲艾斯,其實我剛剛……”萊因哈特想到一件事,他試探地問著。有關於他剛剛所出去處理的事情,以及對於宋巴爾特少將的處置。他本來認為自己做的決定是沒有錯的,可是,現在不免有點擔心……
聆聽著萊因哈特的說明,自己也問了幾句,吉爾菲艾斯嘆了口氣,拿起了裝著半滿紅酒的杯子、輕輕搖晃著,讓酒香均勻地散開。
“怎麼?你不贊成?”
“這次的處置是太嚴厲了一點。”吉爾菲艾斯沉重地說。但是,瞄了萊因哈特著急的臉色一下,吉爾菲艾斯的嘴角微微牽動了,不過很快就回復了沉重的表情。
“只為了一次的敗仗就處決高級將領,想必會使士氣低落。尤其現在又在前線,失去了個帶兵的人才,畢竟是不好的事。”
“是嗎……”萊因哈特有點落寞。如果是其他的人對於他的決定有異議倒還無所謂,如果是這位賢明的朋友所說的,那他就不能不再好好想想。
看到萊因哈特低落的表情,吉爾菲艾斯輕輕笑了起來。聽到笑聲,萊因哈特抬起了頭、一臉疑惑地看著奇怪的好友。
笑聲停止以後,吉爾菲艾斯的表情此時十分誠懇。
“我剛剛所說的是指一般情形。宋巴爾特少將最大的錯處,是他輕易地在主帥以及其他同僚面前誇下海口。如果這次不處決他,軍紀將會蕩然無存,此後您的權威以及公正性也會受到強烈的質疑……衡量情勢的結果,有時殘忍無情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所以,您做的很對。不過,殺一警百也就夠了,其他的情況,還是得請您再三考慮。”
“嗯,我知道。”萊因哈特笑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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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聊著以前共有的往事,萊因哈特的眼睛襯著酒意、漸漸晶亮了起來。這瓶酒很快就喝完了,萊因哈特叫來奇斯裡,讓他把桌上的餐具收一收、順便再多拿來幾瓶紅酒。
酒酣耳熟之際,萊因哈特原本有如大理石般白淨的臉龐染上了薄薄一層紅暈,他撐著頭,有點不勝酒力,可是卻仍不想離席。
看到萊因哈特如此,吉爾菲艾斯心中已經有了譜。
“萊因哈特大人,我好像有點醉了。”吉爾菲艾斯小心說著。
“嗯……那你去睡吧,我在這裡陪你。”萊因哈特有點昏昏沉沉地說。
“萊因哈特大人還是回房去休息吧,這裡只有一張床呢……”
“沒關系,我趴著就好……”說著說著,萊因哈特真的趴在桌上了。今天一整天以來,心情起起落落的……萊因哈特只覺得現在自己好疲倦……卻又好滿足……
“萊因哈特大人?”
“……”
“萊因哈特大人?”
“吉爾菲艾斯……我有話要跟你說……”
“什麼事?”
“我……”
“萊因哈特大人,您說什麼?”吉爾菲艾斯傾身向前,仔細聽著萊因哈特有點含渾不清的話語。
“我說,我……”
這次是聽清楚了,不過吉爾菲艾斯倒是愣了一下。
萊因哈特大人真的醉了……
“我扶您出去……”吉爾菲艾斯輕聲說著。
萊因哈特沒有反抗。
仍然守在門外的奇斯裡上校,看到自己昏昏沉沉的主君,連忙向前幫忙攙著。
“元帥多喝了一點酒,麻煩你們送他回去。”
“好。”
“請務必小心。”
“我們知道。”
目送著萊因哈特一行人離去,隔離室裡又回復了清冷。
紅色的、以及綠色的訊號在監視儀器牆上不斷地閃著,等門關上以後,外界的聲音又再度完全消失了……
吉爾菲艾斯躺在病床上,閉上了自己湛藍色的眼睛。
現在……他得好好想想……
(33)兩個影子的戰爭
再繁重的軍務也有處理完的時候,對於這位金發元帥在公務之余的休息時間,時時進出於隔離室而屢勸不聽的行為,已經嚴重刺激到奧貝斯坦的危機意識。
本來,對於他人的私生活,是不該加以干涉的,這一點在幼年時代的教育中就應該已經學習過了。然而,對於奧貝斯坦而言,為了塑造出一個完美的霸主,他已經賭上了自己的一生,所以,他絕對不容許任何可能破壞的因子存在。一個霸主是不應該有私情的。感情使人意氣用事,對於特定屬下的親密行為,更會使得其身為領導者的公正性以及權威受到質疑,因此,他當初才會力諫萊因哈特疏遠吉爾菲艾斯。
另一方面,在當時的權力結構中,吉爾菲艾斯是危險的存在。他同時擁有足以媲美萊因哈特的實力以及輕易獲取屬下忠誠心的領導人格,如此的一個人才,為何總是甘願站在萊因哈特的身後?對於奧貝斯坦來說,這是值得好好推敲的問題。只是時機問題罷了吧……一山是不能容二虎的,再加上萊因哈特對於這位紅發提督始終沒有應有的戒心,當吉爾菲艾斯的野心覺醒後,他的利爪又有誰能抵擋?為了預防野火燎原,即使是星星之火也必須加以撲滅,所以,他同時要求萊因哈特把吉爾菲艾斯的地位壓低到等同一般提督,而不該因為友情而給予特殊的待遇。否則,在日後如果兩者起了衝突,這個集團就會分裂,而這就是第二號人物的危險性。
威斯塔特事件就是個例子。兩人的嚴重衝突和裂痕已經悄悄發生,雖然是第一次,但卻不會是最後一次。如果吉爾菲艾斯不死,照這樣下來,統一宇宙之後第一個舉起反叛旗幟的將會是他吧!到了那時,萊因哈特又會有多少勝算?
即使是全宇宙都與他為敵,吉爾菲艾斯也一定會站在他身邊?
真是天真……
他難道一直以為吉爾菲艾斯只是一只有著艷麗紅毛的忠實獵犬嗎?那只是他表現出來的一面罷了……吉爾菲艾斯是個深沉冷靜、謹慎穩重、又懂得把智慧光芒內斂的可怕的人……連他都沒有把握能駕馭……這一點,在當時就已經是十分清楚的了……
如果吉爾菲艾斯不死,總有一天會證明他的觀點是正確的。
不過,他已經死了。
是該感到如釋重負的……然而,那一天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心志能不動搖的又有多少……
奧貝斯坦的義眼閃過一瞬不知名的感情。
無論品德以及能力都沒有人能批評,同時又是如此年輕……吉爾菲艾斯的光芒雖然短暫卻又燦爛到沒有人能夠忘懷……
吉爾菲艾斯如今的形像已經被神聖化,許多人在潛意識裡都把他當作一切正向人性的楷模,然而,奧貝斯坦卻很懷疑……只要是人都有缺點,吉爾菲艾斯之所以如此完美無缺地走完人生,主要是因為他還沒有機會犯錯吧……在日後,權勢以及財富都被大幅躍升的他,是否能不被腐化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如果說吉爾菲艾斯是一切光輝的代表,那麼,他自己就是集黑暗於一身了。吉爾菲艾斯的死,使得眾提督對他的不滿以及敵意都漸漸高昂了起來,不過,他又何嘗在乎?如果一切負面的情緒都投向他,那麼萊因哈特就成了更加耀眼的存在。有光就有影,影子可以襯得出光,所以,如果這道光是萊因哈特,那麼影子就是他……而不是吉爾菲艾斯。
要達成霸業,一些肮髒的手段是必須的,即使是老人、嬰孩以及孕婦,如果情勢需要的話,他是不會絲毫心軟的。然而,吉爾菲艾斯做得到嗎?他不可能做得到的,所以,他不夠格做一個影子。
他本身的光芒太過耀眼,而最不應該的是他同時還是萊因哈特的精神支柱,所以他必須消失,否則萊因哈特無法成為獨當一面的霸主。
但是,即使如今目的已經達到了,對於那一幕,卻始終無法釋懷……
吉爾菲艾斯,你是個值得尊敬的人,然而你最大的失誤就是和萊因哈特同時站上了舞台。為了保住他,你是必須被犧牲的……
不過,你安息吧,我會幫萊因哈特拿下宇宙的。當然,這也是為了我自己……
“元帥在裡面嗎?”
這一天,萊因哈特帶著立體西洋棋來到隔離室找吉爾菲艾斯對弈,不久,奧貝斯坦也來了。
然而,奇斯裡奉命不能讓他進去。
“裡面有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嗎?”奧貝斯坦冷冷地說。
“非常抱歉,請您直接向元帥詢問,屬下的權責有限。”奇斯裡上校謹慎地說。
難道是……奧貝斯坦突然想到了個不祥的念頭……
裡頭的人難道就是很久都沒出現的艾密爾?那個十四歲的俊秀少年?
前幾天,兩人親密的鏡頭歷歷在目,如今,艾密爾失蹤,萊因哈特每天進出隔離室,而且往往都要很晚才會回到自己的房間……
奧貝斯坦此時的表情有如嚴冬的冰原。
往日,這個王朝的軍紀十分腐敗,所以常常有不肖長官利用職權,拿服役的幼年學校學生來充當欲望的發泄對像。萊因哈特雖然說是個軍事天才,但是好歹年齡也只有二十出頭,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是不是他一時控制不住自己,所以……
奧貝斯坦的義眼閃著令人心寒的光芒。
如果真是一時的衝動也就算了,如今看來,萊因哈特已經被這個男孩迷了心智……要是萊因哈特貪圖歡樂而忘了鴻圖大業……要是有心人往後拿這件事來大作文章……
不行,這個男孩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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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ck!”
“咦……”淺藍色的眼睛瞬間張得老大。
“萊因哈特大人還不認輸嗎?”紅發的青年微笑著。
“我看看……”萊因哈特不死心地掃視著棋盤。
吉爾菲艾斯靜靜注視著眼前的好友。萊因哈特今天已經連輸了十幾盤了,他心不在焉的,在煩惱什麼事?楊威利嗎?
“唉,不行了。一步錯、整盤輸,兵敗如山倒。吉爾菲艾斯提督用兵如神,佩服佩服……”
萊因哈特話中的酸味,吉爾菲艾斯當然也聞到了。
“別再挖苦我了,萊因哈特大人……”吉爾菲艾斯苦笑著。“我看,您是累了,還是回去休息吧,我們明天再戰,好嗎?”
“不行,今天不贏你一次我不甘心。”萊因哈特咕噥著。
然而,接下來吉爾菲艾斯又連贏了三盤,萊因哈特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現在,只要再六步,自己又要贏了……瞄了萊因哈特一眼。
吉爾菲艾斯拿起了主教。
“吉爾菲艾斯!不准放水!”萊因哈特怒吼著。
兩人的眼神交會了一下,萊因哈特立刻露出了懊悔的神情。
“不要緊的。”吉爾菲艾斯輕聲說著。
“抱歉……我不該亂發脾氣……”萊因哈特低下了頭。
“不,是我不好。”吉爾菲艾斯溫柔地安慰著。
“吉爾菲艾斯……”
“萊因哈特大人心裡有事嗎?”紅發的青年放回了手中的棋子。
“看得出來?”萊因哈特有點沮喪。
“下棋要專心……”紅發青年拿起了城堡。
萊因哈特咬著唇,看了吉爾菲艾斯一眼。
別過頭。
“我輸了。”
一語雙關。
“誰?”
“楊威利。”
“怎麼說?”
為了找出一直在打游擊戰的楊艦隊,萊因哈特先後派出了舒坦梅茲、雷內肯普兩名提督,卻被楊威利以時間差的神奇手法在同一天內各個擊破。如果這兩個提督確實無能,那麼萊因哈特就不會這麼憤怒了,偏偏這兩位卻是他一心想栽培的、同時在同僚間也頗受好評的新銳。這毋寧是在萊因哈特的自尊心上給予重重一擊。
轉回頭注視著吉爾菲艾斯。
“吉爾菲艾斯,如果是你對上了楊威利,你有把握贏嗎?”
“給我六倍的兵力,充分的情報以及補給,指揮系統能夠正確地傳達以及被執行,沒有人出錯,那麼我就有五成的把握。”
“真是的,這不是戰略學的第一句話嗎?”萊因哈特不滿地說。
“沒錯。”吉爾菲艾斯笑著。
“連你都沒把握嗎?我賢明的朋友啊。”萊因哈特挖苦著。
“我可沒有每戰必勝的信心哪,萊因哈特大人,別對我太苛求了。”
“可是,你從來也沒有輸過任何一場戰役不是嗎?”萊因哈特挑高了眉。
“那是因為對手太弱了。”
“喂喂喂,吉爾菲艾斯,你這麼說的話,那些人不是太可憐了嗎?”
“這是事實啊,萊因哈特大人,強的敵人你是不會留給我的。”
萊因哈特噘了一下嘴。不過他也沒辦法否認。
“那麼,我這次把楊威利留給你好了。”萊因哈特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說著。
然而,原本一直陪著萊因哈特輕松說笑的吉爾菲艾斯卻頓時沉默了下來。
如果可以的話,他是十分渴望和楊威利交手的。畢竟,身為一個艦隊的指揮官,如果能和赫赫有名的敵人打一場痛痛快快的仗,可以說是此生無憾,無論是勝是敗都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了。再者,萊因哈特真的是太辛苦了,如果他能替萊因哈特跟楊威利周旋,就算不能勝至少也能拖住楊艦隊的行動,讓萊因哈特能專心平定除了楊艦隊以外幾乎已經毫無兵力的同盟。然而,這些是建築在微乎其微可能性上的空談罷了。
除去跟伶的約定不算,此時的他也是不可能指揮艦隊的。如果要指揮像樣的兵力,至少得有中將以上的階級,以前的他當然是毫無問題的……但是如今他連帝國的國民籍都沒有,甚至在原來的國民紀錄上都已經加上了殉國的注記。連露面當個士兵都不可能了,更何論做個將領。
而且,跟伶的約定才是最大的問題。無論如何,他絕對不會拿別人的犧牲來成全自己。
所以,充其量,現在的自己頂多只能陪萊因哈特談談天、解解悶罷了,除了這種工作外,他實在沒有辦法再為萊因哈特做些什麼……深深的無力感……
眼看紅發朋友的眼中露出濃濃的歉意,萊因哈特心中一直壓抑著的不安也被挑動了起來。
每當吉爾菲艾斯露出這種表情時,他就覺得吉爾菲艾斯跟他之間好像隔了條冥界之河……紅發的青年在霧氣彌漫的河面上漂浮著,仿佛隨時都會再度遠去……
“吉爾菲艾斯……”萊因哈特艱難地開了口,好像想說些什麼。
察覺到這一點的吉爾菲艾斯輕輕地將話題轉開。
“再下一盤吧,萊因哈特大人。先說好,我是不會放水的喔……”吉爾菲艾斯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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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因哈特離開隔離室後,約莫又過了兩個小時。
一個穿著帝國軍服的男子潛入隔離室。
敲了幾個指令,病房內的24小時監視系統又再次啟動,螢幕上出現了此時房中的紅發青年沉睡的情景。
奇怪?應該是個棕發的十四歲少年吧?男子遲疑了一下。
“寧可錯殺一萬,也不可以放過萬一。”冰冷的命令聲在心中響起。
抱歉了,為了讓我能夠得到自由,雖然可憐,你就犧牲吧。男子冷笑了一下。
關上了監視系統,男子換上了隔離衣,檢查了光束槍的能源匣後,打開了病房的門。
床上的人似乎沒有動靜。
他躡手躡腳地進了門,可是病房內沒有光源,而從消毒走廊射入的微弱光線讓他無法瞄准目標。
所以,他調亮了燈光。
突如其來的光亮,讓紅發的青年瞬間驚醒,在致命的光束射穿他的頭部之前,吉爾菲艾斯側身閃避,右邊的肩膀傳來熾熱的痛楚。可惡,還是沒躲過嗎?
刺客似乎吃了一驚,這個青年的反射神經還真是發達啊!
在光束槍第二次發射之前,吉爾菲艾斯翻身下床,在地上滾了幾圈後,以左手左腳作為支點,右腿則往刺客橫掃而去。
這是足可踢斷對方小腿骨的強勁力道,不過,還好這位幸運的受害者穿著厚重的隔離衣,但是即使如此,刺客還是慘叫了一聲,狼狽地摔倒在地。手上的光束槍撞擊在地面,發出了一道白熱的光,擦過吉爾菲艾斯的紅發,把一撮紅潤的發給燒焦了。
跌倒的刺客不死心地再度把手伸向地板上的光束槍,翻身而起的吉爾菲艾斯一腳踢向刺客的手,這次的力道可比上一腳淩厲了兩倍,刺客放棄了自己的任務,抱著自己的手哀嚎了起來。
把地上的槍踢開以後,吉爾菲艾斯也皺著眉,壓住了右肩的傷口。
不是致命傷,可是依舊十分疼痛。
“是誰要你來殺我的?”吉爾菲艾斯平靜地問。
“饒……饒了我吧……”
“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但是你殺人未遂,必須接受軍法審判。如果你把主謀者說出來,也許可以減輕一點刑罰。”
“求求您,不要把我交給帝國軍啊,這樣一來我就死定了!”
刺客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把事情都說了出來。
這個刺客是帝國軍的戰俘,本來在同盟軍裡是少尉的階級。不久以前,一個頭發半白的人來找他,並且保證只要他聽令殺死一個少年,就把他釋放回自己的國家。
是奧貝斯坦嗎?吉爾菲艾斯苦笑。
這個可憐的刺客想必還不清楚我們參謀長的個性吧,就算他達成了任務,也不可能真的能獲釋的。不是被滅口,就是被送上軍事法庭槍斃……奧貝斯坦不會讓自己成為嫌疑者的,所以,他絕對逃不了身為替死者的命運……即使在法庭上說出奧貝斯坦的名字,也不可能被相信的。
借刀殺人啊,奧貝斯坦……你實在是太小心了……
“求求您放我一條生路吧!”刺客哀求著。“我只是想回去跟我的家人一起安安穩穩地生活啊!”
吉爾菲艾斯帶著悲傷以及同情的眼神看著這個男人。
是嗎,你還有家人等著你回去?我又何嘗不是……不,除了伶,已經沒有任何人在等我了……
“就算我現在放了你,你認為那位頭發半白的人會讓你活著嗎?”
“你是說,我會被滅口?”男子戰戰兢兢地說著。
“難道你沒想過這個可能性?”
“天啊……”男子絕望地大叫。的確,當他知道自己有可能活著回去的同時,就已經被希望掩去了一切的理智。
吉爾菲艾斯靜靜地看著這個男子。對於這個差點就再度結束他生命的刺客,他實在無法有任何的憎恨。這不是他的錯……想要活著回去是一種錯嗎?……不是的,所以錯的是派他上戰場的長官……錯的是這場戰爭……
“回去跟那個人說,我知道他是誰,如果他加害你的話,我不會放過他的。”
男子抬起頭,眼中露出了狂喜的光芒。
“如果他不信,就告訴他我是齊格飛 . 吉爾菲艾斯,他會知道的……”吉爾菲艾斯接著沉默了一會。在男子的仰視之下,他繼續說著:
“然後,去找一個叫做卡列的醫官,我會請他安排你回到家鄉。”
“謝謝您!謝謝您!”從絕望又回到希望的男子,拉著吉爾菲艾斯制服的下擺不住的親吻著。
“請別這樣。”吉爾菲艾斯低聲說著。
“另外,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請您吩咐!”仍然跪在地上的男子抬起了頭。
“答應我,這次回家以後別再上戰場了……戰爭……這個名詞不值得這麼多人用自己的鮮血來鋪襯……”
男子離開以後,吉爾菲艾斯叫來了卡列為他包扎傷口。
“什麼?你就這樣放了他!”
“否則呢?”
“把奧貝斯坦的行為告訴萊因哈特,讓他得到應有的處罰!”
“然後讓這個集團瓦解?不,為了現在的我,不值得。”
卡列上校看著吉爾菲艾斯,卻無法再多說些什麼……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專心在處理傷口上。
至少,這脫序的一切將能回到它起初的軌道……
生的人應該繼續幸福地活著,而已經死去的人必須回歸塵土。
現在,他只需要等待。奧貝斯坦接下來采取的行動,將會把一切的問題都解決……
吉爾菲艾斯凝視著在地板上一根閃閃發亮的金發……如今這位金發的主人,想必正在做著香甜的夢……
是的,這已經脫序的宇宙,必須回到它應在的軌道。
(34)計中計
“奧貝斯坦?你有什麼事?”金發的元帥閃著蒼藍色的眼眸。
這位參謀長帶著一疊文件前來辦公廳求見,義眼的奇異光芒讓此時的萊因哈特覺得十分不舒服。
“有東西請元帥過目。”參謀長的語氣十分陰寒,萊因哈特頓時覺得室溫下降了三度。
“什麼東西?”萊因哈特提高了戒備。奧貝斯坦絕不可能背叛自己,這點萊因哈特是清楚的,只要他保持著霸主的地位以及強勢,奧貝斯坦的忠心就會有如兩極的冰原一樣牢固。然而,他現在的表情卻讓萊因哈特預測到,一件不尋常的大事即將發生。
“這是稍早由奧丁傳來、超光速通訊畫面的錄影,請元帥過目。”
奧貝斯坦把一個卡匣置入辦公桌上的放影系統,敲了幾個按鍵之後,就出現了一個立體的影像。這是奧丁的帝都中央墓地,成排的檜木靜靜地排列在由石塊鋪成的墓園小徑兩側。
微風吹起了沙塵,高大的檜木只是微微晃動了一下,寧靜而沉重的氣氛隱藏在一片水霧之中,萊因哈特的記憶立刻倒退到一年多前,那個下著蒙蒙小雨的清晨。
他的心緩慢地被絞著,呼吸也漸漸失去了規律,雙眼瞪視著畫面無法移動。此時的道路上,有一隊憲兵正在走著,每個人也都是面色凝重的。
三分鐘後,一個簡樸但是整潔的陵墓出現在面前,干淨潔白的墓石上所雕刻的簡潔碑文讓萊因哈特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我的朋友齊格飛 . 吉爾菲艾斯於此長眠。帝國歷467年1月14日 ~ 488年9月9日。
“你這是什麼意思!”萊因哈特對這位冷血的參謀怒吼著。
奧貝斯坦面無表情地承受著主君的怒氣。
然而,接下來的畫面卻狠狠震撼著這位金發元帥。憲兵隊小心搬開墓石之後,就開始往已經長滿翠綠青草的土地進行挖掘的工作。
“住手!”萊因哈特往畫面的影像大叫,他渾身顫抖著。
“住手!是誰允許你們這麼做的!”
“請元帥閣下稍微冷靜一點,詳細的原因屬下等一下會解釋。”
“奧貝斯坦!”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眼眸中仿佛射出致命的光線。他必須極力地克制自己,否則自己的雙手將會掐上這位參謀的咽喉。
接下來的鏡頭,讓萊因哈特再次親眼見證這位頭發半白男子的冷血。
挖出棺木的憲兵,撬開了結實的棺木蓋,冷藏機能已經停止的棺木中,呈現了一具已經有一半腐化的屍體。雖然面容已經無法辨識,但是由那頭已經微微失色的紅發上,萊因哈特知道了這具遺體的身分。
萊因哈特重重地跌回了椅子。
他雙眼緊閉,不敢目睹由於自己的愚蠢所造成的悲劇。近日來,由於隔離室中那位吉爾菲艾斯的出現,而漸漸不藥而愈的傷口,此時又發出了椎心的疼痛。
“夠了,夠了……你到底要說些什麼……”萊因哈特無力地說著。
“元帥,您還記得這位是誰嗎?”
萊因哈特登時重新睜開雙眼,他瞪視著奧貝斯坦,然後一腳踢翻了辦公桌。配備的各種精密儀器發出了一些微小的火花,正式宣告壽終正寢,奧貝斯坦稍微退了開,才沒有被波及。
“你最好有充分的理由,奧貝斯坦,否則我會親手殺了你,我保證。”萊因哈特冰冷地說。
奧貝斯坦沒有動搖。
“根據我們直接從吉爾菲艾斯提督的陵墓中所取得的皮膚樣本進行DNA比對,我們可以證實那具遺體的的確確是屬於吉爾菲艾斯提督。”
“所以?”萊因哈特的聲音依舊是屬於無機質的感覺。
“所以,我們可以證實,吉爾菲艾斯提督確實已經死去。”
“那又怎麼樣。”萊因哈特從喉嚨深處發出了艱澀的聲音,此時的他想起了最近幾日都出現在隔離室裡的紅發青年。隱藏的不安逐漸擴大到他再也無法壓抑的程度,他緊捏著雙手,一再嘗試著無視它的存在,然而卻在奧貝斯坦接下來的話語中黯然失敗了。
“因此,任何自稱為吉爾菲艾斯提督的人,都不可能真的是他,包括在隔離室裡的那一位。”
萊因哈特的目光銳利了起來。
奧貝斯坦當然是有足夠的把握。當任務失敗的刺客回報之後,奧貝斯坦震驚地親自來到隔離室裡勘查,並且見到了不可能還活在人世間的人。之後,他毫不遲疑地展開了一連串的行動……
“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這不是重點所在,元帥閣下,屬下的職責就是必須從旁提醒您將要面臨的危機。”
“怎麼說?”
“有若干名同盟的戰俘被偷偷釋放,並且盜走了一艘巡航艦。所以,我有理由相信在我們的軍隊裡有敵人的內應存在。”
“你是說?”
“同盟政府為了掌握我軍的情報,並且影響您的決策,所以派了一個情報人員上了本艦。為了獲取元帥閣下的信任,所以他殺害了艾密爾 . 馮 .
齊列,並且利用手術改變了容貌,躲藏在隔離室裡,等著元帥閣下踏入陷阱……”
“胡說!你在胡說!他明明就是吉爾菲艾斯!”
“您有什麼證據?”
“我知道的……我就是知道的……”
“元帥,您只是因為對於吉爾菲艾斯提督的思念才產生錯覺罷了。我問您,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如何再度復生?”
萊因哈特臉色蒼白,默然無語。沒錯,這就是他心裡一直去不掉的疙瘩,雖然疑惑,但是卻始終沒有勇氣去面對。
“如果您不相信,就帶我去跟那位對質吧。”奧貝斯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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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兩人踏進隔離室時,吉爾菲艾斯正在閱讀葉雪的戰略論。
吉爾菲艾斯的面容依舊平靜,盡管是奧貝斯坦出現在萊因哈特身旁之時。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況且這還是他所暗中策動的,所以他那湛藍色的眼睛裡所流露的是無所畏懼的表情……不可否認的,心裡或多或少是有一點難過的影子……因為即將到來的別離……
面對奧貝斯坦一連串的詰問炮火,吉爾菲艾斯一概以沉默來回應。除了因為不能回答之外,也不需要回答。靜靜佇立在一旁的萊因哈特,雙眼沒有離開吉爾菲艾斯片刻。
他的眼睛裡寫滿了懇求……回答吧,吉爾菲艾斯,告訴我真的是你……告訴我……仿佛如此說著……
就是因為知道此時萊因哈特的心情,吉爾菲艾斯的眼神始終沒有對上萊因哈特的雙眸,他不敢……他怕只要自己看到那脆弱的眼神,他勉強建築起來的鎮靜外表將會崩潰……
“你還有什麼話說嗎?”奧貝斯坦冰冷地問。
“我無話可說。”這是吉爾菲艾斯有回答的唯一一句。
“說謊……”萊因哈特沉聲地喊著。
吉爾菲艾斯驚愕地看著萊因哈特,而奧貝斯坦還是面無表情。
“你們都在說謊……”萊因哈特繼續喃喃地自言自語。
“元帥?”吉爾菲艾斯擔心地問,萊因哈特此時臉色蒼白的可怕。
“說謊……你怎麼可能不是吉爾菲艾斯……我一看就知道……”
暗暗察覺不對的吉爾菲艾斯連忙捉住了萊因哈特的手,天哪,這麼冰冷……
更令他擔心的,是萊因哈特的表現。他茫然地、冷漠地,既沒有回握也沒有掙脫,仿佛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
“元帥!”吉爾菲艾斯焦急地喊著。不應該是這樣的,這不是他所想要的結果!
“吉爾菲艾斯?”幸好,萊因哈特還是回過了神來。吉爾菲艾斯安慰地笑了。
“他不是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已經死了。”奧貝斯坦冷冷地加了一句。
“奧貝斯坦!”吉爾菲艾斯低聲喝止,他難道看不出來萊因哈特現在的精神已經快要面臨崩潰的邊緣了。
奧貝斯坦冷冷地看著吉爾菲艾斯。怎麼?現在才心軟?前幾天他們是怎麼談妥的!他將證明他是一個同盟的情報人員而被萊因哈特所憎恨,然後他將從牢獄中逃離、永遠都不再出現在萊因哈特面前。這是個互蒙其利、兩廂情願的買賣!
“說的對……吉爾菲艾斯是死了……我怎麼可能忘記……他是我……他是我親手害死的……他滿身都是血……我怎麼叫他都……”
萊因哈特恍恍惚惚地走了出去,不再看兩人一眼。
吉爾菲艾斯立刻想跟去,但是卻被奧貝斯坦所阻止。
“奧貝斯坦!”
“你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現在元帥已經相信你只是個喬裝的間諜,你還不走?想反悔嗎?”
“可是,你沒看到元帥他……”
“這件事就這麼算了,他只是因為大失所望所以才一時失神。等他睡一覺醒來,我會告訴他你已經私下逃走了,然後,一切就結束了。”
就這樣結束了嗎?吉爾菲艾斯心想。
這不正是我所想要的結果?把他的哀傷轉為憤怒,被捉弄的恨意將會掩蓋住失去朋友的悲傷,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然而,萊因哈特的表現卻讓他十分意外……
沒有惱羞成怒、沒有哀痛欲絕……甚至沒有任何表情……
在吉爾菲艾斯的眼裡,萊因哈特現在的心情只有絕望。
怎麼可能?不會的……吉爾菲艾斯如此跟自己說著。頂多就是有些難過吧……
當初,即使在他死去之後,萊因哈特不也一個人走了這麼長的路?失去了得力的助手,馬上就會有相應的人才前來取代,失去了談心的對像,他還有安妮羅傑。接下來,萊因哈特穩健地往拿下整個宇宙之路邁進,事實不也證明即使沒有他的存在,萊因哈特也能一個人過得很好?
那麼,那個表情又是代表著什麼?
那種讓他心痛如絞的神情,那種令他永遠也放不下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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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正當奧貝斯坦和吉爾菲艾斯正在商談離開伯倫希爾事宜的中途,奇斯理上校氣急敗壞地前來敲門。
“什麼事?”奧貝斯坦面無表情地說。
“長官……還有這位……這位先生,請趕快跟我來,元帥在房裡摔東西,屬下怕元帥會傷了自己。”
吉爾菲艾斯楞了一下,而奧貝斯坦則是不以為意。
“等元帥發泄完情緒就好了,被砸壞的東西以後再修就是了,不用大驚小怪。”
吉爾菲艾斯不放心地看了奧貝斯坦一眼。
“可是,元帥很不對勁……”奇斯理上校遲疑地說。
“哪裡不對勁?”奧貝斯坦不耐煩地問。
“元帥他……元帥他好像哭了……而且……我聽到吉爾菲艾斯提督的名字……”
吉爾菲艾斯驚愕地看著奇斯理上校。
“他哭了?”高傲而有強烈自尊心的萊因哈特在部下面前哭了?
“是的,而且還一直猛灌酒哪!”奇斯理上校擔心地說。
吉爾菲艾斯低著頭思索了一會。
奧貝斯坦依舊沒什麼表情:“你們可以自己設法去阻止。”
“我們也試過了,但是元帥他不准我們踏進房間。”
“元帥說不准你們就聽嗎?”奧貝斯坦繼續說。“既然元帥已經醉了,你們權衡一下情勢,也該知道必須采取一定程度的抗命吧。”
“我們當然知道。”奇斯理上校有點氣急敗壞。“但是,閣下,元帥連光束槍都拿了出來,他說不管是任何人,只要他沒同意,一概不准進去。否則他就立地格殺!”
“那就算了,你們就在外面等著,不要刺激到他,也不要讓任何人知道現在的情形。”
“就這樣讓元帥自己待在房裡?”
“不然呢?等元帥喝夠酒了,自然就會入睡,然後你們再把他扶到床上去,這不就好了。”奧貝斯坦一臉“這還用我說”的表情。
奇斯理上校喪氣地低下頭。
“我去看看他。”吉爾菲艾斯不放心。
“不行,你不可以再出面。”奧貝斯坦一口回絕。
“我不放心。”
“放不下也得放,你一出現所有的事都會被你搞砸。”
吉爾菲艾斯不再說什麼。
奇斯理上校眼見兩個人都沒有回應,無奈地離開了。
“走吧,我已經安排好了,讓那個醫官跟你一起走,免得出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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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監視似的,奧貝斯坦一路跟著吉爾菲艾斯直到登艦甲板。
在甲板上等著的是伶的研究所方面派來的快速巡航艦。卡列站在艙口,嚴肅的表情沒有變過。
就算吉爾菲艾斯上了艦,並且巡航艦也啟動了,奧貝斯坦的眼睛也沒有放過吉爾菲艾斯片刻。
怎麼?擔心我會跳船嗎?奧貝斯坦也未免太過疑心了。吉爾菲艾斯不禁覺得好笑。
然而,意外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原本已經獲得准許的起飛,臨時被禁止,艦上的操作人員意外地看著螢幕:
“警告,禁止起飛,如有違抗,則立刻擊落。”
“怎麼回事?”卡列問著吉爾菲艾斯。
“我並不清楚。”
“要強行突圍嗎?”駕駛員請示長官的命令。
艦長看著卡列,卡列看著吉爾菲艾斯。正當吉爾菲艾斯要開口之際,眼光所及,甲板上出現了一個女子,正和奧貝斯坦互相瞪視著。而這名女子身後則站著萊因哈特的親衛隊長—奇斯理上校。
希爾德?
想必奇斯理上校在求助無援的情況下,想到了元帥的首席秘書官。
驚愕之余,吉爾菲艾斯無奈地說:
“停船吧,我下去看看。”
紅發的前任提督走下了甲板,希爾德一見到他的身影自然楞了片刻。
此時,身後的奇斯理上校解釋著:
“就是他,最近元帥跟他走得很近。”
希爾德打量著吉爾菲艾斯。紅色的發、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還有那張臉……好像,真的好像,好像那位已經死去的紅發提督。
“你是誰?”希爾德劈頭就問。
這卻也是最難回答的問題。
吉爾菲艾斯和奧貝斯坦都沒有說話。
“我曾經聽元帥叫他……嗯……吉爾菲艾斯……”奇斯理猶豫了一下以後,終於還是說了。
“他不是。”
“我不是。”
奧貝斯坦和吉爾菲艾斯同時說。
希爾德狐疑地看著兩人。
“我不管,反正你們跟我來,看看你們做了什麼好事!”
“伯爵小姐似乎以為自己的身分可以命令一級上將。”奧貝斯坦冷冷地說。
希爾德瞪了奧貝斯坦一眼。
轉向吉爾菲艾斯:“那麼你呢?你又是什麼官階?”
吉爾菲艾斯啞口無言。
“跟我來,否則我叫奇斯理他們把你用槍架來。”
吉爾菲艾斯在心裡悄悄嘆了口氣。
“好吧,伯爵小姐,我跟你走。”其實,自己也是希望看看萊因哈特的。
“至於您,奧貝斯坦一級上將,小女子就不勉強你了。”希爾德轉頭就走,讓她那暗金色的發微微飄動。
吉爾菲艾斯苦笑著,跟在她身後。
奧貝斯坦似乎皺了下眉,不過也不放心地跟著這位伯爵千金。******************************************
微微昏暗的室內,萊因哈特的金發依舊醒目。
如今的他,有如一座大理石雕像一般坐在桌旁,只有雙目灼灼的蒼冰色火焰提示著生命跡像的存在。
“喔?伯爵小姐,你又來了?”當萊因哈特看見站在一旁的吉爾菲艾斯時,不知名的情緒緩慢地醞釀著。
“這次,還把那個騙子也帶來了……”萊因哈特恨恨地瞪視著吉爾菲艾斯,拿起葡萄酒瓶就往嘴裡灌。
“別再喝了,元帥!”眼看著滿地狼藉的玻璃瓶碎片,吉爾菲艾斯一步向前,想要把萊因哈特手裡的酒瓶拿下來。
“誰准許你可以進來的!”萊因哈特憤怒地把酒瓶扔向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輕巧地接過了。
希爾德有點被嚇到……以前……不管是屬下如何慘敗……即使是吉爾菲艾斯提督死去之時,元帥也不曾如此失控過……至少在他們面前。
“出去。”萊因哈特冷冷地說。
除了吉爾菲艾斯之外,其他的人都還沒敢踏進禁區。所以,很明顯的,這句話是針對這位紅發青年說的。
至少,放心了一點……吉爾菲艾斯看著萊因哈特。金發的好友心中雖然滿是怒氣,但是恨他總比讓他恨自己的好……
哀傷會致命,盡管他不認為萊因哈特真會如此……但是憤怒卻會激起鬥志,藉由戰爭,將會讓他能夠把這個鬧劇徹底忘懷……
是的,這是最好的結果了。
“那麼,我走了。”吉爾菲艾斯低聲說著。自己的心弦被輕輕撥動著。
“請您多保重。”吉爾菲艾斯轉身而去之時,喃喃說著,音調之低,只有一旁的希爾德聽見。
“你……”希爾德驚愕。
然而,更令她花容失色的是,在吉爾菲艾斯踏出房門之前,萊因哈特猛然站起了身,右手舉起光束槍抵住了吉爾菲艾斯的後腦。
“元帥?您在做什麼?”希爾德驚呼出聲。
相對之下,奧貝斯坦的嘴角卻微微揚起,沒錯,這才是最好的結果。
看到反應各異的兩人,吉爾菲艾斯只是低垂了眼。
“我後悔了,你不准走,我就在這裡殺了你。”萊因哈特淡淡地說。
吉爾菲艾斯依舊沉默,任憑冰涼的槍口繼續抵著自己。
“怎麼?不說話?你不是很會說話嗎?把我唬得一楞一楞的很有趣是不是?看我把你當作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很有趣是不是?我只要想起,這些日子以來你在心裡是怎麼譏笑我的,我就一肚子火!”萊因哈特低聲咆哮著,有如一頭金鬃的獅子撩起了他的利爪。
吉爾菲艾斯的眼裡滿是歉意,然而萊因哈特並沒有看見。
“還是不說話?……你以為我這樣就會放過你嗎?……你以為我不敢開槍嗎?”萊因哈特此時的眼神讓希爾德起了一陣戰栗。
他真的會這麼做的……萊因哈特的眼神如是說。
在吉爾菲艾斯依然的沉默之下,萊因哈特即將扣下扳機。
“不要啊,元帥!您會後悔的!”希爾德哀求著。
此時,奧貝斯坦冰冷的聲音響起:“伯爵小姐,不要多事,這個人是同盟的情報人員,元帥有理由這麼做的。”
“奧貝斯坦!你想再害死吉爾菲艾斯提督一次嗎!”希爾德怒吼。
奧貝斯坦似乎微微變了一下臉色。
“伯爵千金,留心你的措詞,吉爾菲艾斯提督已經去世了,這個人不是他。”
希爾德頓時無話可說,只有急得跳腳。
“這個人是同盟的情報人員,企圖擾亂元帥的心智,既然被我軍所識破,自然就該付出代價。”奧貝斯坦悠悠說著。
“那麼,你又放他走!”希爾德喊著。
“請問您何處何時看到我放這位離去的?是他趁我不備時,私下逃走的。”
“奧貝斯坦,你還狡辯!”
“凡事要講求證據,伯爵小姐,你如此袒護敵軍,又是什麼心思?”
“奧貝斯坦!”希爾德的俏臉漲得通紅。
“夠了!不要再吵了!吵得我的頭好痛!”萊因哈特放下了槍,雙眉緊鎖。他按著自己仿佛正被釘槌敲打著的額頭,蒼白得面無血色。
緩緩坐回桌旁,萊因哈特無力地撐著頭。
“元帥?”希爾德試探地問著。
“不要說話,吵得我頭都痛死了……”萊因哈特喃喃地說。
“那麼,不打擾元帥休息了。我把這個人帶下去。”奧貝斯坦微微鞠了個躬。
“走。”萊因哈特隨便地揮了揮手。
“元帥……”希爾德想再說些什麼。
“伯爵小姐,元帥累了,有事明天再說吧。”奧貝斯坦打斷了希爾德的話。
“可是……”
“走!”奧貝斯坦低聲說著。
然而,走在最後的吉爾菲艾斯卻中途踉蹌地停下了腳步。
“吉爾菲艾斯……”他聽見萊因哈特虛弱的呼喚聲。
“不准回頭。”奧貝斯坦低聲喝止吉爾菲艾斯。
咬了咬牙,紅發的青年繼續邁開腳步。
“吉爾菲艾斯……我的頭好痛…….”萊因哈特的聲音氣若游絲。
吉爾菲艾斯的心絞了一下,終於還是不放心地、緩緩轉過了身。
萊因哈特皺著眉、微眯著眼,艱難地撐著自己的下顎。看到回過頭來的吉爾菲艾斯,萊因哈特似乎微微地笑了。
伸出了一只手,整個身子微微往前傾。
“吉爾菲艾斯……”
然而,突然間雙腳一軟,整個人就失去了平衡、往前僕了下去。
理智還來不及作用,吉爾菲艾斯已經一個箭步向前,即時扶住了醉酒的友人。
“吉爾菲艾斯!”奧貝斯坦低喝了一聲,然而已經來不及阻止。
仿佛捉到奧貝斯坦的破綻,希爾德發出了清脆的笑聲。“怎麼?連奧貝斯坦一級上將都分不清真人還是冒牌貨嗎?”
把萊因哈特抱了個滿懷,吉爾菲艾斯抱歉地看了奧貝斯坦一眼。
“真是對不住,我保證…..”
接下來的話語,在愕然中停止。
原本應該全身乏力的金發友人卻牢牢地摟著吉爾菲艾斯。
“抓到你了,吉爾菲艾斯。你還想騙我嗎?”
當這句話從懷中傳來之時,吉爾菲艾斯不敢置信地低頭望去。
萊因哈特臉色還是有點蒼白,然而雙眼卻清晰有神,哪裡像是醉酒的樣子?
奧貝斯坦冷冷地看著吉爾菲艾斯。
(35)多情卻總似無情
事情意料之外的發展,讓吉爾菲艾斯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萊因哈特堅定的眼神,讓吉爾菲艾斯徹底投降了。把萊因哈特扶了回座。而自己則拉過了一張椅子,低著頭坐在萊因哈特面前,等待著好友的審判。
在一片沉默的氣氛中,吉爾菲艾斯等不到好友的怒吼責備,略帶困惑地稍微抬起了頭來,卻看見萊因哈特依然蒼白著臉,牙關緊咬。
“頭還在痛嗎?”看到金發好友緊蹙著雙眉,吉爾菲艾斯把自己的雙手按上萊因哈特的兩側太陽穴,輕輕地搓揉著。
“這還不都是你的錯。”萊因哈特喃喃地抱怨。
“對不起。”吉爾菲艾斯柔聲地道了歉。
這兩人仿佛自成了一個世界似的……
奧貝斯坦看了兩人一眼,一聲不響就離開了。不知為何而微微臉紅的希爾德也識相地退了出去。
現在萊因哈特的寢室裡,兩個多年的好友獨處著。
“該說了吧,吉爾菲艾斯。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一會兒以後,萊因哈特惡狠狠地說。
凝視著盛怒中的好友,自己前一會兒受到極大震蕩的心情,正在緩緩地平復。
“先喝口水,好不好?”輕聲問著。
“……好。”
吉爾菲艾斯起身為萊因哈特斟了一杯水,接過好友遞來的玻璃杯,萊因哈特緩緩喝干。
“好了,現在說吧。”把玻璃杯放在桌上,萊因哈特揚起了眉。然而,頭又一陣陣地敲了起來……萊因哈特倒抽了一口氣。
看著受苦的他,吉爾菲艾斯也絞著心。把手放上那頭豐潤的金發,輕輕撫慰著萊因哈特。“……對不起,害你喝了這麼多酒,很疼嗎?”
萊因哈特微闔著雙眼,靜靜地感受著好友寬大而溫暖的手。
好喜歡……好喜歡這麼溫柔的吉爾菲艾斯……不……光是如此還無法形容他的感受……有一種感情,給不出名字,此刻卻能清楚感知它正從自己的心髒裡緩慢地鑽出,充斥著他所有的內心世界,奪去他所有的理性……有吉爾菲艾斯在的世界,是溫暖而多彩的,這一點他一向知道……然而,此時此刻,這個宇宙竟是如此炫麗耀人到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好多了……”萊因哈特的語音,不知道為了什麼而微微顫抖著。
“那就好。”吉爾菲艾斯欣慰地笑了。抬起了頭的萊因哈特,眼神與吉爾菲艾斯的相交,蒼藍色的眼睛裡好像要說些什麼……
吉爾菲艾斯低著頭,沉進那片天空,在不自覺中也失神了片刻……
“吉爾菲艾斯……”仿佛呢喃般,萊因哈特在自己的嘴裡詠嘆著這個名字。
剎那間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吉爾菲艾斯仿佛觸電似的縮回了手。看到萊因哈特一臉的驚愕,吉爾菲艾斯動作僵硬地拿起了桌上的酒瓶以及玻璃杯,轉身想要躲開好友的視線。
“不要走。”萊因哈特急忙拉住紅發好友。他想看……他想再看一次吉爾菲艾斯剛剛的神情……他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剛剛泄漏了主人的心思……而那個訊息,讓萊因哈特的心髒激烈地鼓動著。
回過頭的吉爾菲艾斯卻已經恢復了他那一貫淡然從容的神情。
萊因哈特黯然地收回了手,眼睛裡盡是藏不住的落寞。
吉爾菲艾斯,我不懂,要怎麼樣你才會留在我身旁?
從來不曾想過理由,你就這麼自然而然地陪著我,永遠給我鼓勵以及支持,容忍著我的任性以及背叛……直到失去你,我才發現自己有一半的靈魂隨著你而去了……直到失去你,我才發現這麼宇宙是這麼地空曠、這麼地寒冷……直到失去你……吉爾菲艾斯……直到失去你……
如今,多少個夜裡,夢中渴求的願望實現了……你回來了,不是幻影,不是鬼魂,而是活生生的、帶著微笑的你……只是,你又為了什麼跟我保持著距離?你……厭煩我了嗎?你討厭我了嗎?你不再能容忍我了嗎?你……是否還是恨著我……吉爾菲艾斯……你難道永遠也不原諒我……
口口聲聲不怪我,但是卻忘不了我所說的每一句傷你心的話?吉爾菲艾斯!你應該知道我真正的心意啊!否則,你打我吧!罵我吧!責問我吧!不要把一切都放在你的心裡,不要把你的心打上層層的鎧甲……不要拒絕我……
“萊因哈特大人?”眼見萊因哈特越來越蒼白,吉爾菲艾斯不免有點擔憂。
如果,不需透過語言,就能直達他的心……
“您是不是又頭疼了?”湛藍色的眼眸漸漸靠近。
既然這麼關心我,又為什麼要這麼冷淡!吉爾菲艾斯!你難道不知道你這種態度,讓我根本無所適從!你一再給我希望,卻又一再地讓我絕望,我不知道……吉爾菲艾斯……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
“好像有點熱度……我給您找軍醫來好嗎?”吉爾菲艾斯低下了身,把自己的手掌按上萊因哈特雪白的額頭。
“不要碰我。”心頭思緒萬千的萊因哈特不耐地打掉了吉爾菲艾斯的手。
當然,立刻就後悔的了。尤其是當他看到吉爾菲艾斯平靜的面容時。
“抱歉。”
又來了!為什麼他每次都先道歉!
“算了。”萊因哈特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情,轉過了頭。“該說了吧,為什麼你們這麼做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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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因哈特大人從什麼時候就知道的了?您又知道了多少?”思索了一會,吉爾菲艾斯緩緩開了口。
“哼,我說過,我一看就知道!我一眼就能知道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吉爾菲艾斯!”
吉爾菲艾斯的身上,有一種獨一無二的光彩,透過眼神、透過氣息、透過體溫散發出來……他怎麼可能會沒發現?他以為永遠瞞得了自己?
等等……此時萊因哈特的心裡閃過一個棕發少年的影子,那個自從吉爾菲艾斯出現後就被他遺忘的十四歲少年……他的身上,也有這種訊息,難不成……可是,又怎麼可能!
但是……連他都回來了,又有什麼事不可能發生?
萊因哈特覺得自己快要錯亂了。
“艾密爾就是你?”萊因哈特終於還是問了。
吉爾菲艾斯是有點詫異的,但是他還是笑了。
“什麼事都瞞不過您呢,萊因哈特大人。”
“你!”萊因哈特憤怒地大吼。他站了起來,指著吉爾菲艾斯的鼻子。
“你竟然從這麼早就開始騙我!你到底有何居心!”受騙的羞惱徹底爆發。然而,隨後想到以前的種種,蒼白的臉不禁泛起了一陣潮紅。
費沙的背影,在伯掄希爾上相遇時的震撼,生病時他的陪伴,還有在辦公廳裡的那個吻……
萊因哈特的臉頰可怕地發燙了起來,為了維持尊嚴,他深深吸了幾口氣,勉強維持住自己的語調,然而,努力的結果卻是使得他接下來所說的話,在他人的耳裡變得傷人。
“既然要騙我,為什麼又要變回你本來的樣子?還是你覺得,看我連續被你唬得狼狽,很有成就感?”
“不是的,萊因哈特大人。”吉爾菲艾斯著急地說。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啊!他本來只想確認萊因哈特過得好,然後就在他不知情的情形之下離去,這麼一來,他就不會受到傷害了。只是,一連串的意外卻使得事與願違啊!
早知如此,他當初就不該被伶所慫恿,登上伯倫希爾的。是的……其實說起來,是他自己的錯……
“我真的十分抱歉,萊因哈特大人。”吉爾菲艾斯哀傷地說,而他的語氣讓萊因哈特的心為之一痛。
“我不奢求您的原諒……您大可恨我一輩子……”吉爾菲艾斯湛藍色的眼睛對上萊因哈特。“只是,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如果可以的話,把我忘了吧……”
“你在說什麼!”萊因哈特著急地大叫。
在吉爾菲艾斯黯然的眼神裡,他看不出一絲絲開玩笑的意味。
“您不明白嗎?我是必須走了的……這也是為什麼我會跟奧貝斯坦一起欺騙您的緣故。”
“我不准!”
“即使是您不許可,我也必須離開。”
“是嗎,你以為你做得到?”萊因哈特的眼睛危險地閃著蒼冰色的光。
兩人僵持了一會,吉爾菲艾斯沒有任何讓步的表示,所以,萊因哈特有點屈服了。
“你要去哪裡?”
“一個很遠的地方。”
“什麼時候回來?”
吉爾菲艾斯沒說話。
“你沒聽到嗎!我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很快……”吉爾菲艾斯轉開了頭。
“騙我!那你何必這麼大費周章!”
吉爾菲艾斯嘆了一口氣。
“說吧!一年?還是兩年?十年?還是二十年?”
如果真是如此,就不必瞞他了。吉爾菲艾斯凝視著萊因哈特。
“是嗎?你不打算回來了。”萊因哈特的聲音十分冰冷。
“你要去做什麼,可以跟我說嗎?”萊因哈特的臉色蒼白。
吉爾菲艾斯不發一語。
“是啊,你大可不必跟我講,反正你有你的自由不是嗎?”萊因哈特喃喃地說著。
“沒有我的存在,你會過得更好,你是這麼想的嗎?”
不,不是的。然而,吉爾菲艾斯咬著牙,保持沉默。
“把我這個包袱丟掉,你就可以好好地去享受人生了。啊……我忘了,你一向喜歡姐姐的,想必你會迫不及待地把姐姐也帶走吧,反正沒有我這個討人厭的弟弟阻止,你們大可逍遙快活去了……”
別再說了,萊因哈特,別再說了……
“騙子……騙子!我們明明發過誓,要一起並肩作戰的!你明明說過,會永遠待在我身邊,永遠不離開我!你明明答應過的!你不守信用!”
萊因哈特心裡的一條鋼索斷了,他緊捏著雙手,渾身顫抖著,然後使出全身的力氣甩了一個巴掌在吉爾菲艾斯臉上。
清脆的聲音,在寢室裡顯得格外清晰。
吉爾菲艾斯臉頰上浮現了紅腫的指痕,不過他一句話也沒說。如果這樣就能讓萊因哈特消氣,即使是這顆淌著血的心,也不算什麼了。
“好,以後我們恩斷義絕!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從此以後,你是你,我是我,你盡管遠走高飛去!反正我管不著!”
在吉爾菲艾斯的眼前,萊因哈特的淚水猶若斷了線的珍珠般湧落。
他一向最恨在吉爾菲艾斯面前掉眼淚的。
吉爾菲艾斯的心也碎了。萊因哈特有多傷心,他就有他的千倍、百倍。他最怕的就是現在這個結果,所以他一再地努力不讓它發生,卻反而使得情況更糟。為什麼他會這麼駑鈍!為什麼他始終給萊因哈特帶來傷害!為什麼自己這麼不中用!
“別哭了,萊因哈特,別哭了。我在這裡啊……我在這裡陪著你……”吉爾菲艾斯微微嘶啞地說著。
“奧貝斯坦說的沒錯,他不是吉爾菲艾斯……”沒有聽到吉爾菲艾斯的話,萊因哈特自顧自地對自己說著。
“萊因哈特大人?”
“是你在對我說話嗎?”在吉爾菲艾斯的欣慰下,萊因哈特突然回答了。
“還好,您……”吉爾菲艾斯的話頓時中止了。
萊因哈特不是在對他說話,他拿出了隨身攜帶的銀項煉,用一種極度的溫柔,撫摸著表面的銀飾。
“我知道的,我一向知道的,只有你,只有你會一直陪著我,只有你不會離開我……只有你,吉爾菲艾斯……我一向只有你……”
把所有的承諾、所有的堅持、所有的無奈都丟在宇宙的深淵,他緩步向前,緊緊摟著萊因哈特的身子。吉爾菲艾斯發著抖,害怕地無法抑制。
萊因哈特把銀項煉打了開,裡面是三人的合照以及一綹微微失色的紅發。
“你看,這是吉爾菲艾斯,我最好的朋友。他永遠都不會背叛我,就算我先背叛了他。你知道嗎?他死去之前,跟我約定好了,我一定會拿下整個宇宙的。我會把這個銀河系送給他,當作是我的祭品,你說,這樣他是不是就會原諒我了……”
此時此刻,這個世界除了眼前的金發天使,一切都不重要了。吉爾菲艾斯心神俱碎地把他摟在胸前,力量之大仿佛要把他嵌進自己的身體。
吉爾菲艾斯……我有話要跟你說……
什麼事?
我……
萊因哈特大人,您說什麼?
我說,我不要再孤孤單單的了……吉爾菲艾斯……如果拿到了宇宙,你就會讓我跟你走了,是不是?
是的,萊因哈特的心他看到了,他知道了……而他自己的心意,也有如眼前的照片一樣清晰。原來,他們的感情是一樣的,然而,他們竟然整整互相追逐了十年!現在,兩顆心終於登上了同一條的軌道……只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吉爾菲艾斯的眼淚,滴在萊因哈特的手上,也滴在照片上、滴在那縷紅發上。
夠了,夠了……這樣就夠了……為了這片心意,他不惜墜入地獄,他不惜承受千百年的折磨……
幾千年的苦苦相思,幾千年的離鄉背井……這一些又算得了什麼?盡管幾千年來他都必須遠離熟識的一切、並且看著所有親愛的人死去,那又算得了什麼?盡管他必須孤孤單單地度過幾千年,盡管他的心必須被折磨個幾千年,盡管這樣的痛苦將是無窮止盡,盡管萊因哈特將不在他的身旁,盡管他將遠離他幾千幾億光年……只要這份情感相隨,他就無悔無憾,他就能支撐下去,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吉爾菲艾斯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萊因哈特大人……”吉爾菲艾斯親吻著萊因哈特的金發。
“我不相信,你是個騙子……”
“我不會再騙你了,萊因哈特大人,永遠都不再會了……”吉爾菲艾斯的吻,有如羽毛般輕輕拂過萊因哈特的臉頰。
“真的嗎?”
“我保證,我發誓,請您准許我離開。我保證吉爾菲艾斯最慢兩年以後就會回來……”
“我不相信……你是個騙子……”萊因哈特有如機器人般復誦著。
“請您相信我,萊因哈特大人……”
萊因哈特抬起了頭,兩個人對望著,同時紅了雙眼。
“閉上眼睛,萊因哈特大人。”吉爾菲艾斯的聲音嘶啞著、顫抖著。
萊因哈特閉上了雙眼,氾濫的淚水從眼角流下。
“記得嗎?萊因哈特大人。安妮羅傑小姐曾經說過,親吻……只有在對最重要的人、發下最神聖的誓約之時,才能做的。所以……”
吉爾菲艾斯低下了頭,輕柔地、略顯笨拙地,印上了萊因哈特蒼白的唇瓣。
“就憑這個吻,我現在對你發誓,兩年以後,吉爾菲艾斯一定會回到你身邊,這次我絕不食言。”
“吉爾菲艾斯……”萊因哈特睜開天空色的眼睛,失聲地痛哭了。
“別哭了,別哭了……”吉爾菲艾斯吻去了萊因哈特臉上的淚水。
“接下來,是我臨走前送給您的禮物。請您再次閉上眼睛,萊因哈特大人。”
萊因哈特深情地注視了吉爾菲艾斯一會,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吉爾菲艾斯輪流吻著萊因哈特的兩只眼睛。
“這是有魔力的吻,萊因哈特大人。我在您身上施下了魔法,從此以後您不會再做惡夢了,從此以後您不再孤單了,從此以後吉爾菲艾斯都會陪著您。只要您睜開雙眼,您就會發現這個宇宙是多麼地耀眼,從今以後等著您的是幸福快樂的日子……”
“吉爾菲艾斯……”
“您相信我嗎……”
“是的……”
“那麼,請您准許我離開……”
“好……”
吉爾菲艾斯放開了萊因哈特。
“您要來送行嗎?”
萊因哈特依舊雙眼緊閉。“不了,我討厭在別人面前掉眼淚……”
“謹遵您所願。”吉爾菲艾斯吻了一下萊因哈特的手。
“我也不想睜開眼睛……我不想親眼看你走……”
雖然沒有看見,但是萊因哈特仍然可以感受到吉爾菲艾斯溫暖的手輕輕捧著他的臉。
一個令人心醉的吻,讓萊因哈特長長的眼睫毛不斷顫動著。
當溫暖的氣息離開之後,他聽到房門開啟以及關上的聲音。
吉爾菲艾斯離開了。萊因哈特回到床上,抱著棉被無聲地痛哭著。
(36)孤軍
“沒想到,萊因哈特就這樣放你走。”
當巡航艦在蒼茫的銀河裡以超光速馳騁時,卡列嚴肅的聲音在吉爾菲艾斯的休息室裡響起。
“不然呢?”吉爾菲艾斯聲音沒有起伏。
“你跟他說了什麼?”
“你想知道?”
“你說,我就聽。”
吉爾菲艾斯看了卡列一眼。“我跟他說,吉爾菲艾斯兩年以後就會回去。”
“兩年?你這樣說,他就相信了?吉爾菲艾斯,沒想到你的演技倒挺高明的。”
“我無意對他說謊。”
聞言,卡列冷冷地看著吉爾菲艾斯。“那麼,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兩年以後,吉爾菲艾斯就會回去。”
吉爾菲艾斯吊詭的話語引起了卡列極大的興趣。
“你是說?”
“兩年以後,會有人回去的,那個人會是吉爾菲艾斯……可是,不會是我。”如此一來,你放心了嗎?在吉爾菲艾斯略略沉重的眼神裡,卡列讀到的是這個訊息。
察覺到自己的可恥,吉爾菲艾斯馬上道了歉。
“十分抱歉,卡列……請你不要介意。”
卡列只是微微點了頭。
“你認為,伶會答應嗎?”卡列開了口。
“我會求到他答應。”
“你用這個當作條件交換?”
“是的。”吉爾菲艾斯坦白說了。然後,他看著卡列。“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當我的盟友。”
“不可能。”卡列平靜地但是堅決地回絕了。
“你最好早點休息。為了趕時間,會連續進行很多次長距離的亞空間跳躍,我可不想到最後,伶看到的是一個半死不活的你。”
卡列離開了。
對卡列本來就不抱任何希望,這個回答也是預料中的事。這是場他注定要一直獨自奮鬥到底的戰役。不過,吉爾菲艾斯還是躺在床上,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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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歷490年四月四日,米達麥亞率領著艦隊,離開帝國軍的總根據地干達爾星系,並且朝著艾琉瑟拉星系前進。和米達麥亞共享帝國雙璧美名的羅嚴塔爾,也在不久之後,朝利歐貝魯提星域前進。不僅如此,往後幾日,陸陸續續的,其他的提督也各自率領著所屬的艦隊離開了干達爾星系。
獲知此一消息的楊威利,則在四月六日下令朝干達爾星系出動。
萊因哈特把麾下的提督們遠遠地支開,表面上看起來是孤立了他自己的艦隊,其實,他是想把同盟軍誘入巨大的陷阱中。
這一點,在楊威利的預測之內。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萊因哈特竟然也移動了主力部隊。萊因哈特艦隊沿著巧妙的曲線路徑,朝著同盟首都海尼森所在的巴拉特星系突進,如果想要避免首都周遭的星域變成戰場,楊威利就必須提早與萊因哈特交戰。
然而,根據電腦推算的結果,萊因哈特直屬艦隊的速度以及角度,卻正好是位於麾下各提督的包圍網中心,也就是說,正好位於前來夾攻的提督們的最小反轉距離上。交戰後,萊因哈特只要維持住戰線到麾下的提督們趕到戰場來就行了,然後,被萊因哈特牽制的楊威利,就會受到萊因哈特、羅嚴塔爾、米達麥亞以及其他提督們的圍攻。
楊威利沒有自我美化到相信自己可以同時承受他們的攻擊並且獲得勝利,所以,以上這種情況是他所不樂見的。然而,這是唯一的機會了,他不得不冒險。
擒下萊因哈特,並且用他當作貴重的人質,要求帝國軍退兵,這是楊威利理想中的最好結局。如此一來,就能避免這個宇宙繼續流血,而他,也不用再見到生命在他眼前步上毀滅之路……不管是自己人,亦或是帝國軍。
最後的手段,就是擊滅萊因哈特的旗艦—伯倫希爾,讓他葬身在這片蒼茫的銀河系中。如此一來,就可以冀望群龍無首的帝國軍為了確保自己的戰力以及將要重新洗牌的權力結構而退兵。然後,帝國的內部將會因為最大的掌權者猝逝,而掀起另一場爭奪權位之戰,同盟就可以暫保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安寧,靜待戰力的重建。
其實,後者是最為一勞永逸的方法,然而,一種非理性的因素,使得這位有著魔術師之稱的楊提督,把它的順位延後了。
這一點,也許就是萊因哈特與楊威利的不同處之一吧。
楊艦隊中,不乏有反對的音浪。
“這很明顯是個陷阱,他會這麼公然地讓各提督出動到各地,分明是引誘我們……我們的根據地是空的,你來攻擊吧!……如果去了,一定會落入他們的圈套。”
“但是,這是唯一的機會。羅嚴克拉姆公爵是在看穿了我的意圖之後,故意來誘我上鉤的。如果只考慮純粹的盤算,他大可無視我們的存在,直衝首都海尼森……應該說,這樣反而比較有效率。然而他並不這麼做,也就是說,他接受了我無理的挑戰。”
“您是有感於他的意氣,所以才決定堂堂正正地和他正面對決?”
“不,我才不會那麼浪漫哪!我現在想的只有一點—如何利用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浪漫以及自尊來打敗他。事實上,我也希望能贏得輕松點,但是這回這個方法卻是最輕松的選擇了。”
事實上,當楊威利口中的羅嚴克拉姆公爵提出這個作戰構想時,也面臨了下屬的嚴重關切。
“閣下是打算以自己做餌,只以直屬的艦隊來對付楊威利的攻擊?”萊因哈特的部署之一—繆拉提督這樣問著,而這正也是當時所有提督們所想發言的內容。
“那太危險了!請允許下官留在您身邊當前衛。”
“不用擔心,難道你認為我以同樣的兵力打不過楊威利?”
“不……不是……”
在眾人的面前,萊因哈特蒼冰色的雙眸露出了在兩個月前的雙頭蛇戰役時,那種渴望的眼神。所以,提督們默默退下了。
“全軍回頭包圍、殲滅楊威利?”
金銀妖瞳的青年提督站在旗艦扥利斯坦艦橋上,凝視著逐漸遠去的烏魯瓦希行星。
“真是巧妙的戰略。……但是,如果沒人回頭來包圍的話,事情將會如何演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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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航艦緩緩降落在一個偏遠行星的宇宙港上。
短時間內經過了無數次的亞空間跳躍,依序下船的眾人臉色都是蒼白的。即使是吉爾菲艾斯也無法例外。
幾個工作人員開來了地上車,把一干疲累的船員載回宿舍。
吉爾菲艾斯剛開始婉拒了好意,不過,當他知道剛剛蘇醒的伶也正在休息的時候,他還是跟著卡列回到特別准備的迎賓館。
這個行星,是伶的領地。在吉爾菲艾斯起初的記憶中,這個小小的行星一向是安詳寧靜的。綠色的草原披滿了地表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表面積,並且含有豐沛的地下水資源。一切科技的建築多蓋在岩地以及地底。整個行星最高的建築物,就是在一座地標約2000公尺山上的一百層大樓。這是伶的研究中心。
如今,舊地重游,跟以往不同之處是如今所見到的每張面孔都是帶著笑容,這也許是因為伶終於醒來的緣故。事實上,大約在一天前,當他們在艦上得知這個好消息時,吉爾菲艾斯似也看到了卡列在不經意中露出的欣慰表情……
休息了幾個小時之後,卡列獲得了會面的許可。再過了兩個小時,吉爾菲艾斯也獲得了接見。
伶在自己的寢室裡等著吉爾菲艾斯。
伶坐在躺椅上,臉色似乎略略蒼白,身子也瘦了不少,然而眼中的那股清亮的光芒卻沒有改變。
“伶,我回來了。”
“你長大了,吉爾菲艾斯。”
吉爾菲艾斯有點困窘地點點頭。
在伶的示意下,吉爾菲艾斯拉了一張椅子坐在伶的身旁。
“你心裡的天秤已經失去了平衡,發生了什麼事?”
吉爾菲艾斯將整個事件略略地敘述了一遍,雖然並沒有故意想隱瞞伶的念頭,然而有一些插曲還是吉爾菲艾斯不敢說出口的。
盡管沒有說出來,看見伶帶著笑意的眼神,吉爾菲艾斯還是臉紅了。
“其實……事情不是這樣的……”吉爾菲艾斯結結巴巴地解釋著,然而盡管他搬出所有能想到的借口,伶眼中的笑意卻不減反增。
吉爾菲艾斯有點頹喪地放棄了辯解,在伶的面前,他似乎一切都瞞不住。
伶揉了揉吉爾菲艾斯的紅發。
“我了解。”伶輕聲安慰著。
吉爾菲艾斯看著伶。
“那麼,答案揭曉了?”
“是的。”吉爾菲艾斯低下了頭。
“願意跟我回故鄉了?”
“是的。”
“那麼,那位你打算怎麼跟他交代?”
“……”吉爾菲艾斯微微閉起了湛藍的眼。“伶,我有事求你。”
“說吧。”仿佛嘆息般、微微低沉的聲音裡似乎有著魔力,吉爾菲艾斯的心思慢慢沉澱了……是的,在吉爾菲艾斯記憶所及裡,他一向沒有做不到的事……所有的願望都能被實現……
“……再復制一個我,然後送他回萊因哈特身邊……如此一來,我就了無牽掛……”
伶的眼神裡滿是憐憫。
“傻瓜……”伶輕輕責怪著。“你以為這樣就能解決所有的事情嗎?”
“沒有其他兩全其美的方法了,伶。”
“那你呢?看著另外一個你得到幸福,而你自己必須孤獨地活過千年,你甘願嗎?”
“是的。”
“說得輕松。”伶嘆了氣。他靠著椅背,撫摸著吉爾菲艾斯的紅發。
“沒有不會變質的情感……當你在異鄉獨自飽受著寂寞的煎熬,而想起另一個銀河系裡相依相偎的兩人時,你的心就會被忌妒以及絕望所占據……然而,你還會有千年百年的日子要度過……最後,當生命再度失去了價值,你就會毀滅了自己……”
“我願意冒險,而且,這顆心永遠都不會變。”吉爾菲艾斯的眼神是堅定的。
“這麼肯定?”伶仿佛微笑著。
吉爾菲艾斯看著伶。
伶的眼中閃過一絲不知名的光芒。
他離開了躺椅,緩緩站了起來。
“……吉爾菲艾斯……復制一個人類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是,讓他能夠存活下去卻是一個大問題。”
俯視著吉爾菲艾斯疑惑的眼光,伶繼續緩緩說著。
“人類不只是普通的生物,他們要的不只是生存而已。吉爾菲艾斯,這一點你懂嗎?”
“是的。”
“拿你作為例子。如果今天你不回來,而是繼續待在萊因哈特身邊,你會如何?你是已經死去的人,你不可能再是以前的那個吉爾菲艾斯,你將失去所有以前吉爾菲艾斯所擁有的一切……軍階、財富、權勢、地位、尊嚴、眾人的愛戴和信任……以及名字……”
“我不在乎。”
“是的,我知道你不在乎。”嘆了口氣,伶的手又放回了吉爾菲艾斯的頭上。
“萊因哈特是個公爵……不久以後可能就是皇帝……他是擁有整個宇宙的人……位高權重的他,手裡握著至高無上的權力,肩上擔著的是幾百億人民的責任和期望……他的身邊將會圍繞著重臣、名將……甚至成群的姬妾……而你,吉爾菲艾斯,只是個一無所有的游魂。也許在萊因哈特眼裡,你仍然是以前的吉爾菲艾斯,但是在別人眼裡,你卻只是個來歷可疑的男人。你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他身邊,除了陪著他說話,你不能為萊因哈特做任何事……甚至,只要你一露面,你們兩人都必須承受著他人猜疑以及恐懼的眼光……你將成為萊因哈特背上的另一個重擔……你不能生活在陽光下,只能躲在陰暗、秘密的角落裡等著萊因哈特回來,你除了他以外就一無所有,而他身邊的人以及他所感受到的壓力將會讓他不得不再度離你而去。這種日子你過得下去嗎,吉爾菲艾斯?如果你到時才後悔,我只怕幫不了你。”
吉爾菲艾斯沉默了。
“再說,今天如果我再創造出一個你送回萊因哈特身邊,那個吉爾菲艾斯心中會永遠記掛著這個犧牲了自己來成全他們的你,並且為此自責、愧疚、抱憾終生。將心比心吧……你會怎麼想,他就會怎麼想,你忍心讓他這麼痛苦?相較之下,他真的會過得比你好?你又何苦再多害一個人。”
吉爾菲艾斯陷入了思緒之流。
伶把雙手交叉在背後,轉身踱了幾步。他要給吉爾菲艾斯一點思考的時間。
過了一會,伶再度開口了。
“你知道嗎,吉爾菲艾斯,扣掉你不算的話,我曾經復制過二十九個人了。可是,其中十九個在兩年內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七個撐不過三年,兩個人死於謀殺……”
“他們為什麼再度放棄了生命……”
“因為,他們失去了人生的舞台。”
吉爾菲艾斯再度靜默了。
“你們都是我所創造出來的……都是我的孩子……當自己的孩子選擇結束自己生命的同時,你知道身為父母的我有多痛苦嗎?”
吉爾菲艾斯看向伶,然而此時伶的眼神看著窗外縹緲的群山,仿佛只是在喃喃自語。
“我給了他們生命,希望的是給他們另一個全新的人生,讓他們能夠重頭再來過,彌補上一次的缺憾……然而,他們卻總是過得痛苦不堪……他們放不下傷痛的過去,也追不回往日的幸福,所以他們被自己的亡魂所緊緊捆綁,直到失去了好好活在當下、並且展望未來的能力……”
“伶……”
“雖然這個復制計劃帶給了我成功以及莫大的權勢、地位、財富,但是它所帶給我的痛苦也是相當的。好幾次,我幾乎承受不了……我常常在想,是否,我白白浪費了自己的一生……”
“不,你別這麼說。至少就我所知道的,你得到了許多人的愛戴,並且也在科學界中有了卓越的成就。”
“這些我並不在乎。”
“那麼,你所要的是什麼?你找到了嗎?”
“是的,我找到了……在那一天……”伶給吉爾菲艾斯的眼神是含有深意的。
“其實,我真正想要的東西,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經知道了……只是,我一直在逃避……逃避著他們,也逃避著自己……”
“……伶?”
“你們,讓我發現了……”
伶的話讓吉爾菲艾斯的心仿佛被觸動了一下。
“只是……曾經我以為還來得及……”
雖然是平淡的語氣,但是吉爾菲艾斯的視線無法轉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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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歷490年四月二十日十四點二十分
高能量的白色光炮在無聲的宇宙空間中炸裂開來,萊因哈特與楊威利的會戰在巴米利恩星域展開。
面對楊威利猛烈的攻擊,萊因哈特以戰史上前所未見的“機動性縱深防御”戰法對應。二十四段的迎擊陣,在楊威利逼近伯倫希爾的途中,由左右機動性地飄來,被擊潰之後,前線的殘軍則並入較後陣的防御艦隊,並且再度迎擊。
一層又一層,往往在同盟軍突破了一層迎擊陣後,隨著歡呼而來的是另一波吐著純白火焰的艦艇,同盟軍在心理上受到一次又一次的打擊。
也許,這也是萊因哈特心中所冀望的吧。
楊威利的目標是他,楊艦隊炮火所瞄准的靶心也正是伯倫希爾,如此一來,敵軍的行進路徑就可確定。而他,只要在這條路上布上二十四道薄紙般的卡片,就可以吸收楊艦隊的火力……他只要爭取時間,等到眾提督率領著麾下的艦隊回轉,這個他所設計的包圍網就能完成。
這個楊威利會怎麼應付呢?萊因哈特望著遠方仿佛微微閃著的光點,那正是激戰中的證明。使出你的幻術,來到我的面前吧……我正等著你呢……我最好的敵人……楊威利……
四月三十日,同盟軍停止了攻擊並且後退了八十萬公裡遠,躲進了小行星群的陰影裡。不久,報告進來了,似乎有大量的艦隊避開了帝國軍的正面,往左翼的方向移動而來。
萊因哈特優美的眉頭略略皺了一下。
這是個誘餌,還是主力部隊?
是否他應該把兵力往左側移動呢?
要是吉爾菲艾斯在的話,想必一定建議他不應該改變原有的完美迎擊法吧?如此一來,就算情況再糟,至少還可以維持住陣線。
可是,不假借部下以及提督們的武力,單獨擊敗楊威利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況且,一直采取被動的防御作戰,實在不是他的風格……
“全軍轉向左翼方向!”
當敵軍進入射程之後,迎擊的帝國軍不禁一片愕然。原本以為有將近一萬艘的艦艇,實際的情況只有大約兩千艘而已……大量附上了推進器的隕石群瞞過了雷達監控員。
此時,從小行星群蹦跳出來的同盟軍主力,猛然朝著萊因哈特的本營前進。
同盟軍以最快的速度前進,指揮官們的軍靴重重地不斷踏著地板、吆喝著部下,因為如果錯過這次機會,他們就輸定了。
萊因哈特直屬的艦隊瘋狂地扭轉行進的方向,想趕在敵人的光炮之前救出主君,卻反而被誘入凹形陣內。同盟軍牽制著這群憂心如焚的帝國提督,並且在他們面前一步步地逼近萊因哈特的白色旗艦。
“亞特林肯艦隊,繼續潰滅中!”
“布拉斯契艦隊也處於戰線崩潰狀態!”
噩耗接二連三地抵達伯倫希爾,萊因哈特知道,崩壞中的不單是艦隊、也不是戰線,而是他不敗的神話以及隨之而來的權力光榮。
“被耍了……果然是楊威利啊……”萊因哈特的嘴角殘酷地上揚著。
“閣下,太空梭已經准備妥當,請您下決心逃脫……”
萊因哈特的眼中閃著冰藍色的光。
“別做越份的事!叫我逃?還不是時候!你什麼時候看過臨陣脫逃的懦夫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此時,旗艦附近的護衛艦爆炸了,傳來的能量波使得伯倫希爾劇烈地搖晃著。當艦橋上的人們紛紛失去了平衡而跌落在地時,萊因哈特只有微微頓了一下就站直了身子。
在眾人一片慌亂中,只有金發元帥的表情是平靜的。
“繆拉艦隊……繆拉艦隊來援了!我們得救了!”通訊員的驚叫聲響起。
艦橋上狂喜的歡呼聲擴散開來。
萊因哈特下意識地抿了抿嘴。
一到達了戰場,繆拉艦隊立刻火力全開,試圖切入同盟軍的包圍網。不過,由於急著營救主君,繆拉暫且舍下了行動緩慢的艦艇群,此時到達的軍力只有大約六成。
兩方仍舊陷入了苦戰。
“艦隊!一萬艘左右的艦隊突然出現在我軍後方!”
“什麼?”萊因哈特的眼神在這一瞬間似乎失去了平靜。如果是麾下的任何一個提督,那麼在到達之前就會先跟本軍聯絡……那麼,是敵人嗎……
“帝國軍!是帝國軍!”在通訊人員尖銳的報告聲中,艦橋再度卷起了歡呼的音浪。
“是誰?米達麥亞?還是羅嚴塔爾?”萊因哈特疑惑地問著。
監控人員在漫天飛舞、雜亂的訊號中忙碌著,試圖找到蛛絲馬跡。
“報告元帥!對方要求談判!”
“什麼!”萊因哈特憤怒之極,他銳利的眼光嚇呆了負責傳話的通訊員。
“要回絕嗎?”奧貝斯坦冰冷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對方的身分是誰?”萊因哈特冷冷地說。
通訊員滿頭大汗地繼續瞞首於工作。
“他自稱是佛朗裡多伯爵。”
“那麼……是私人專屬艦隊啰……”萊因哈特咬著下嘴唇。一萬艘……他到底是誰……他不曾在敵方或我方的軍隊裡聽過這號人物。可是,擁有一萬艘艦艇的這位伯爵,又為何在這個時候才從老巢裡跑出來?
趁火打劫?
萊因哈特心中的潔癖實在無法原諒這個陰險的行為。然而,在他脫口而出自己的心聲之前,他遲疑了片刻。
一萬艘……要是在平常,這點小小的兵力他才不會放在眼裡,然而在此時,要是對方聯合了同盟軍……
“他要什麼?”萊因哈特把怒氣硬生生地壓了下來,現在不是逞個人意氣的時候……
“叫他說吧。領土?財富?權力?他要什麼,叫他說說看。”
義眼參謀看了這個主君一眼,不過並沒有提出反對的意見。
不久,在艦橋的螢幕上出現了一個有著深褐色頭發的人影。
本來以為應該是獐頭鼠目的投機者,沒想到對方卻是出乎意料的俊美。大約三十幾歲吧……萊因哈特心想。不但如此,這位伯爵眼裡散發出智慧的光芒……只是……有點蒼白,看來身體並不是很健康……
雖然不是個以貌取人的淺薄之輩,然而,萊因哈特實在很難再保持鄙視的成見。
不過,像這樣的一個人,又為什麼要在此刻出現在我的面前?……而且,一種非理性的因素讓萊因哈特穿梭在腦中的人物圖書館裡,這個人,他是不是在哪裡看過?
“你有什麼條件嗎?”
“我要的很簡單。萊因哈特 . 馮 . 羅嚴克拉姆公爵。黃金巴姆王朝即將被新的帝國所取代,我所要求的是,我的家族在新的王朝裡,仍然可以享受在舊王朝時一樣的禮遇。”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而且,我並不清楚你們所享有的待遇。”萊因哈特心中閃著危險的訊號。
“我的領地,佛朗裡多行星以及周遭的鄰近星域,享有絕對的自主權。”
萊因哈特狐疑地抬起了頭。就這樣?一個連聽都沒聽過的小行星……就為了這個小小的條件,要把自己卷入這漫天的戰火。他到底在搞什麼主意?
佛朗裡多伯爵微微笑了。
“羅嚴克拉姆公爵,這一點你就不用管了。我這麼做自有我的道理……再說,每個人都有自己最為重視的東西,不是嗎?”
萊因哈特的心微微一震。
“如果我答應了你,你就把這個艦隊交給我指揮?”
不可否認的,萊因哈特確實心動了。這是個十分劃算的買賣。
“這倒是不用,我這裡有自己的指揮官。”
“對了,如果可以的話,可以給我未來的繼承人一個機會嗎?這孩子一直想要投入您的麾下呢……”公爵的微笑讓萊因哈特不自覺地以為,這好像是一種名叫做慈愛的感情。
“你的兒子?”
“算是吧。”
雖然父親令人尊敬,但是卻不表示他的兒子一定就是可用之材。血緣這個東西,並不這麼可靠,這一點在往日的王朝裡就已經是歷歷可見的了。萊因哈特心想。
不過,若只是一個小小的文書官……
“別這麼快做決定,羅嚴克拉姆公爵,等您驗收一下他的戰果以後再說吧。”
“……好。如果我覺得可以,我會給他個能力相稱的地位。”
“那麼,就這樣說定了。佛朗裡多軍就參戰吧。”
(37)未來之路
“即使擁有了新的生命,你仍然想要把它獻給萊因哈特?”
“是的。”
“我可以問你原因嗎?”
“他是我最為重要的人,他的身旁,是我永遠的歸宿。”
“是嗎……”
伶打開了窗戶,冷冽的風從白雪靄靄的山間吹到了吉爾菲艾斯的臉上,也吹亂了伶的棕發。
“能讓你這麼想,想必他一定也有這個資格……”
吉爾菲艾斯楞了一下。
“只是,這次……他會好好珍惜你嗎……”伶的語聲輕到仿佛嘆息。
“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個宇宙,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即使萊因哈特對你……但是,我卻也仿佛可以預見你傷痕累累的樣子……”
“答應我,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記住你現在的心情,並且繼續勇敢地奮戰下去。如果你實在撐不住了,就回來這個地方吧……就算我那時並不在這裡,但是這個行星卻會永遠歡迎你的歸來。”
“伶?”
伶把手放在吉爾菲艾斯的臉頰上。
“如果你答應了,我就放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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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朗裡多軍的加入,讓這場被後世歷史家稱呼為巴米利恩會戰的戰役,投入了一個新的變數。
佛朗裡多軍排列成紡錘形的陣勢,挾著猛烈的炮火而來,當同盟軍的包圍網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空隙時。在指揮官的指揮下,巡航艦群在大量戰艦、炮艦以及宙雷艇的密實火力掩護下,率先全速擠進了這個空洞,並且趁著同盟軍的一些戰艦回轉防守的空隙,在陣前展開、團團圍住了萊因哈特所在的白色旗艦。這些艦艇炮火一致向外,毫不吝惜,仿佛要將所有的彈藥以及能量用盡似的。之後,在內外兩面的炮擊之下,空隙漸漸增大了,慢速但是裝甲堅實的護衛艦群開入了包圍網,成為巡航艦群的屏障,至此,大本營的防御已經大抵完成。
萊因哈特、繆拉、以及佛朗裡多軍以將近三倍於同盟軍的軍力優勢,內外夾攻著早因久戰而漸顯疲態的敵軍。然而,楊艦隊身負同盟存亡的重責大任,背水一戰的決心支撐著每一個將兵處在崩潰邊緣的精神力以及意志力。
這是場死鬥,不管是對於同盟軍抑或是帝國軍而言,都是如此。每一方都肩負著比自己生命還要重要的責任,每一方都處於比以往任何一場戰役都還要艱辛的處境。兩方不斷都有將兵把自己的生命化作白熱的光團,帶著未完成的遺憾,飄散在深邃的宇宙空間中。除非戰到最後的一兵一卒,否則這個戰役不會停止,這是場生命以及物質、能量的消耗戰,最後的勝利者將是支撐到最後一刻的一方。
五月五日二十二時四十分,一道由海尼森來的超光速通訊,為目前僵持不下的戰局投入了一個巨大的變數。
“無條件停戰!”
通訊員的尖叫聲,在所有同盟軍將士的背脊上竄起一陣寒流。
驚愕的氣息只持續了兩秒,接下來的是爆炸性的憤怒!
“我們究竟是為何而戰的!”
低吼的聲音隨著頭上的黑色扁帽被狠狠摜在地上。
當我們在前線不眠不休地跟死神拔河的時候,那些在後方翹著二郎腿悠悠閑閑度日子的官僚竟然命令我們停戰!
在我們失去了這麼多同僚,在我們如此辛苦戰鬥的此時,他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激憤的淚水充斥著將士的眼框。
叫我們在敵人面前丟下武器……叫我們連奮戰的機會都必須放棄,然後背負起投降的恥辱……
眾人的眼光集中在楊威利身上,此時這位魔術師沉默了,然而他臉上的神情卻是十分平靜。
“司令官,我有話要說!”
面對下屬的慷慨激昂,楊指揮官只有輕輕聳著肩。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所以什麼都不用說了。”
如果自己不理會政府的命令,仍然全力攻擊,那麼還是有機會掌握羅嚴克拉姆公爵性命的。然後,隨之而來的就是整個宇宙的霸權了吧……
再要不然,至少還有余力殺出重圍,繼續成為帝國軍的背上芒刺,然後也可以藉此要求公平的待遇以及應得的報酬……
然而,如果真的在乎這些,楊威利就不是楊威利了。
魔術師推開了沉默的柵欄,臉上露出了有如初春暖陽般的微笑。
“傳令下去,全軍後退。”
當日,希爾德被萊因哈特留置在安全的烏魯瓦希行星,然而,她卻半說服、半強迫地向留守的高級將官“借”了一艘巡航艦,偷偷離開了干達爾星系,並且遠觀著戰局。
然後,在觀察到楊開始的大攻擊之後,略略不安的她以最快的速度前往艾流瑟拉星域找米達麥亞求援。
“唔……這樣說來,即使現在趕到巴米利恩星域也來不及了?” “嗯,就算是“疾風之狼”的快腳,只怕來不及援救羅嚴克拉姆公爵了。”
“那麼,您說該怎麼做?想必伯爵小姐已有腹案了吧。”
“……直搗此時完全沒有防備的海尼森。”
隨著停戰宣言傳到了伯倫希爾的同時,楊威利的艦隊正緩緩後退。
相對於艦橋上一片勝利的歡呼,萊因哈特的臉色有如寒冬的冰原。
不戰而勝!原來,我的勝利是敵人施舍的嗎!
“閣下,佛朗裡多伯爵求見。”
“告訴他,我累了!等我休息夠了,我會召見他!”
此時憤怒以及羞愧滿滿充斥著萊因哈特的身體,他必須獨處,否則他覺得自己就快要爆炸了。
“可是,閣下,對方說有重要的事……”
通訊員在萊因哈特冷冰冰的目視之下,怯懦地閉上了口。萊因哈特口頭上草草交代了一些有關於戰後處理方面的事務之後,就頭也不回地前往自己的休息室。
“可是,勝利還是勝利啊……”一個下級的軍官喃喃說著。當他發現四周投射而來的眼光之時,識相地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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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那你怎麼跟他們解釋?”吉爾菲艾斯沉聲說著。伶的好意他心領了,不過要是得犧牲他來成全自己,那是吉爾菲艾斯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
“這個你不用管,對於他們我自有交代。”
“不行!”
看到吉爾菲艾斯的激動,伶微微笑了。
“傻孩子,你以為我會自殺嗎?”
吉爾菲艾斯噤聲了,的確,他想到了這個可能。
“我是不會自殺的……因為不需要我自己動手,時間……會殺了我,吉爾菲艾斯……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伶制止了吉爾菲艾斯的發言。
“這件事情,我很早就已經預料到……其實,當初復制你而不是萊因哈特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違抗上意的打算。只是……因為我想回去看看,所以也曾經試圖過把你帶到那兒,等到我即將死亡的時候再安排你回來……如此一來,他們也無法再對我責備什麼。所以,今天放你走,並不是我真的打算為你犧牲,只是時機提早罷了。”
“既然如此,現在就帶我回去交差,過了一段時間以後再放我走。”
“不需要了。”伶臉上仍然帶著微笑,然而吉爾菲艾斯心中卻隱隱察覺到不吉祥的預兆。
“……似乎來得太快……我已經撐不住了……就算我現在出發回故鄉,長距離的超空間跳躍就會立刻要了我的命。”
吉爾菲艾斯握住了伶的手,發現它的異常冰冷。
“你懂了嗎?反正我是回不去了,既然如此,干脆就成全你們。”伶的另一只手撫摸著吉爾菲艾斯的紅發。
吉爾菲艾斯低著頭,很久很久以後才從牙關的間隙中蹦出了一句話:“沒有什麼方法治好你的病嗎?”
“沒有。因為時間真的到了。”
“那麼,我留下來陪你,等你……以後我再離開。”
“不用了,你還有事情要做。”
“什麼事?”
“我臨走之前留給你的禮物。”
“你不要再為我做什麼了,我實在擔當不起。”吉爾菲艾斯輕輕搖著頭。
“那麼,換個角度說好了,吉爾菲艾斯。你願意為我做一件事嗎?”
“請盡管吩咐。”
“我要你擔起我未完成的責任。”
“……好。”
“答應了?這可是要用上你一輩子的心力。”伶又笑了。
“我說到做到。”吉爾菲艾斯堅定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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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因哈特躺在床上,雙目緊閉。
可惡,又輸給楊威利了……
對他來說,最後的勝利根本就不是他應得的。這樣的勝利,比光明正大的戰敗還要傷他的自尊心。他心裡很清楚,在上了楊威利誘兵之計的當頭,他已經種下了敗果。本來,也許可以藉著最後的戰勝來洗刷這個恥辱,可是,連這個機會也被剝奪了……
以後,想必就沒有與這個魔術師楊一決雌雄的機會了,那麼,這個污點將會伴隨著自己一生嗎?萊因哈特又是氣憤又是難過。
偏偏在他火頭正旺的時候,一陣敲門聲響起。
“元帥閣下,佛朗裡多伯爵來訪。”
萊因哈特脫口就想大罵,這個奇斯理究竟是聾子還是白痴,他不是已經交代過現在不准任何人來打擾!
不過,他還是有點為人主君的自覺,所以他強壓了怒氣,盡量不要把自己的情緒宣泄出來。
“我說過,我現在累了,有事情等我休息過了以後再說。”
“可是……元帥閣下……”
“做好你的本分!”萊因哈特低吼了一聲。
敲門的聲音頓時停止了,幾個人對話的細細聲響傳了進來。
不久,又是敲門的聲音。
萊因哈特吊起了眼。
“羅嚴克拉姆公爵,您還記得在下嗎?”緩緩而柔和的聲音傳了進來,那是佛朗裡多伯爵的聲音。
“當然記得,你是佛朗裡多伯爵是吧。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情我不會忘記,你先請回吧,現在是我就寢的時間,請不要打擾我。”萊因哈特的聲音帶著刺,任何一個人都聽得出來。
“我們以前見過,您記得嗎?”回答的聲音沒有惱怒。
“是的,我們“幾天前”見過。”這個中年男子以為我痴呆了嗎?萊因哈特不屑地想著。
“更早之前,我曾經出席過在禿鷹之城要塞舉行的勝利典禮,不過,您應該不記得了。”佛朗裡多伯爵的聲音悠悠然的,然而萊因哈特的心卻猛然一跳。
“接下來,應該是再兩天以後,我們見面的地方,是當時齊格飛 . 吉爾菲艾斯一級上將的停棺之處,那時……”
“夠了!你到底是誰!”萊因哈特的臉色略略蒼白。
“我是蘭斯特 . 馮 . 佛朗裡多伯爵。”
“請進。”萊因哈特冷冷地說。
於是,奇斯理上校戰戰兢兢地開了門。一個穿著軍服的褐發男子,舉止從容地走了進來,他微微施了一禮,萊因哈特則還了一禮。
當面見到本人,比在螢幕上的感覺更加直接。這個男子甚至比他還高了一些,挺直而合身的軍服穿在他身上,不比麾下的任何一個提督遜色。晶亮的雙眼以及閑適的態度,不因面前之人是目前全銀河系的主宰而稍有改變。
“伯爵,對於你剛剛說的話,有什麼要補充的嗎?”萊因哈特在桌旁坐了下來,手指輕輕敲著桌面。
“哪一點需要我再說明?”
“別裝傻了,伯爵,我什麼時候跟你見過面了?你剛剛這麼說該不會只是個借口罷了?”說是這麼說,萊因哈特心中卻有點隱隱不安。這個人,他的確有印像。
“……神向你剝奪的,由我來給予。前提是,你必須向我證明,你有資格再擁有這一個紅發天使……”低沉而縹緲的聲音,讓萊因哈特從椅子上猛然跳了起來。是的,他想起來了……他想起來了!
“你!”萊因哈特略略慌了,這個伯爵到底是何方神聖。
“看來,你想起來了。”伯爵微微一笑。“我是為了實現我們之間的約定而來的。”
看著瞠目結舌的萊因哈特,伯爵的笑容變得溫暖。
“事實上,為了恭賀您即將登上至尊之位,今天佛朗裡多家族特地送來貢品。”
伯爵緩緩走了出門,拉著另一個人的手進來了。
“在此,請容許我向您介紹我的繼承人,穆瑞 . 佛朗裡多。”
聽到自己被比喻做禮品,來人稍微臉紅了。不過,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卻仍然滿含著柔情。
“好久不見了,萊因哈特大人。”
伶的復制計劃 正文完
- Jan 29 Sun 2012 03:38
伶的復制計劃 25-37章完 - 小林子 ( 銀英同人 / 吉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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