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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的復制計劃 - 小林子



(13)在夢與現實之間(二)


  無言的對望著。對於吉爾菲艾斯單方面終止的談話,萊因哈特用犀利的眼光掃視,承受不起蒼冰色的眼眸,吉爾菲艾斯再次狼狽地把目光移開。
  第五次,這個褐發的少年從初次見面起,光他發現到的,就有五次把目光移開。他……到底在隱瞞什麼……
  任憑少年把自己扶回床上躺著。
  “你怕我嗎?”萊因哈特詢問著。
  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吉爾菲艾斯默默不語。
  “怕到不敢正眼看我?”
  依舊沉默。
  “抬起頭來,看著我!”
  吉爾菲艾斯緊抿著唇,頭,沒有抬起來。
  萊因哈特勃然大怒,“出去,你給我出去!給我出去!”
  ……“是的,屬下告退。”棕發的少年沒有回頭,仍舊低垂的眼光,看不清他此時的想法。
  看著少年離去,萊因哈特覺得自己的怒氣已經達到了極點,順手抓起床幾上仍然半滿的水杯,就往少年扔去。
  門即時闔上了,伴隨著玻璃破碎的聲音和清澈、四濺的水。
  “累了吧?來來!先坐下來!要喝酒還是咖啡?要是有姐姐做的蘋果蛋塔就好了!不過,身在前線是不能要求太多的。只有回去之後,才能好好享受了!”
   “萊因哈特大人,有一件事我想聽聽您的意見。”
  “什麼事?”
  “是關於威斯塔特二百萬居民遭屠殺的事件。”
  “……這件事怎麼了?”
  “有人說,萊因哈特大人雖然知道這個計畫的內容,但為了政略上的理由。竟然置之不理,見死不救。”
  “……”
  “這是事實嗎?”
  “……是的!”
  盡管心中感到很不高興,萊因哈特還是承認了。自過去到現在,他對安妮羅傑和吉爾菲艾斯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謊話。
  吉爾菲艾斯的表情相當嚴肅,甚至嚴厲,看來並不是隨便問問而已。他長長呼出一口氣。
  “我一直認為萊因哈特閣下所追求的霸權意義在於現在的銀河帝國—高登巴姆王朝所沒有的公正!”
  萊因哈特一言不發,他自覺理虧。
  “門閥貴族的滅亡是歷史演變的必然結果,把五百年來的舊帳一一清算,勢必會造成流血悲劇,可是我們絕不可以讓無辜的民眾成為犧牲品,新的體制必須要以被解放的民眾為主體,這樣國家的基礎才能穩固。犧牲了這些民眾,無異於自掘墳墓!”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萊因哈特一口氣喝下杯中的酒,極為不悅地瞪著紅發的朋友,想阻止他說下去。但吉爾菲艾斯卻還有話要說。
  “萊因哈特大人!”
  紅發的年輕人,臉容沉痛,聲音中帶有些微的憤怒和極力的哀求。
  “假設這些民眾是門閥貴族那伙人,在對等的權力鬥爭下,大可無所不用其極而不必感到羞愧。然而把無辜的人當做犧牲品,雙手沾滿血腥,不管你編造何等美麗的辭句來掩飾,仍然洗不掉這個污點。萊因哈特大人!像您這樣的人,何必為了一時的利益,而置己身於不仁不義之地?”

  金發的年輕人頓時臉色蒼白。面對正義公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失敗了!於是,在無地自容的同時,這份認知變成紊亂的思緒,進而產生強力的反彈。他惡狠狠地瞪視著紅發的好友,目光有如極力反抗的小孩。

  “你說教說夠了吧!”
  萊因哈特咆哮起來,剎那間,他意識到自身行為的可恥,他想擺脫這種感覺,但卻反而不受控制的更為激昂憤怒。
  “首先,吉爾菲艾斯!關於這件事,我有征詢過你的意見嗎?”
  “……”
  “我在問你!我有征詢過你的意見嗎?”
  “……沒有,您沒有問過我。”
  “這不就得了!以後當我問你時,你再發表意見,不就沒事了?這件事已經過去!不要再提了!”
  “但是,萊因哈特大人!貴族們是做了不該做的事,萊因哈特大人是應該做的事卻沒有做,二者之罪孰重孰輕?”
  “吉爾菲艾斯!”
  “是!”
  “你到底是我的什麼人!?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些話!”
  酒杯重重地擱在桌子上。
  眼前的吉爾菲艾斯眼神黯淡下來。
  “我是您忠實的部下,羅嚴克拉姆侯爵。”
  “你既然知道這一點,也就夠了!”
  萊因哈特故作輕松地說道。
  “我為你准備好房間了。沒有接到命令之前,你就好好休息吧!”默然地行了一禮之後,吉爾菲艾斯退出萊因哈特的房間。
  事實上,萊因哈特是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的,就是立即到吉爾菲艾斯那兒,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和剛才的出言不遜道歉,請求他原諒。沒有必要讓其他人看見,只要兩人私下談就可以了。只要這樣做,所有的芥蒂當冰釋瓦解,但是,即使只是這樣……。

  但是,即使只要這樣,仍然不可能做到!
  吉爾菲艾斯也會理解我的感受罷……萊因哈特心中自忖道,這是他一種無意識的驕縱心理。
  孩提時代,也和吉爾菲艾斯不知吵過多少次架,問題每每總是出在萊因哈特身上,而最後以笑容包容一切的也總是吉爾菲艾斯。
  不過,這次會如何呢?萊因哈特有點失去自信了。
  止不住的血……
  不要……吉爾菲艾斯……不要……
  棕發的少年一臉平靜地走出元帥的寢室,門前的親衛隊一臉詫異看著他,元帥發這麼大的脾氣?還……還摔杯子……?他到底又做了什麼?
  奇斯裡上校低聲地問:“你又做了什麼惹元帥生氣?”
  棕發的少年只是笑了笑,就回到自己的寢室去了。
  萊因哈特對自己亂發脾氣也不是第一次了,老實說,吉爾菲艾斯除了難過之外,不免還有點懷念的感覺。吃了藥,盥洗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穿上的不是睡衣而是洗好的軍服。
  算了,畢竟是生病的人,情緒難免暴躁了一點……
  吉爾菲艾斯又慢慢走回萊因哈特的寢室。說實在的,七年沒再見到他生這麼重的病,他實在不放心。
  親衛隊已經換了班,離去前的奇斯裡上校看到吉爾菲艾斯又回來時,不免有點驚訝。“你不去休息?你已經執勤整整十六個小時了。”
  “我還年輕……”留下了一句莫測高深的話,吉爾菲艾斯進了元帥寢室,關上了門。
  “真是個好孩子。”
  當然,一進門就看到滿地的碎玻璃。吉爾菲艾斯輕輕嘆了口氣,著手清理。此時,沉睡著的萊因哈特突然呻吟著,吉爾菲艾斯嚇了一跳,被碎玻璃割傷了手。
  小傷,所以吉爾菲艾斯決定不管它,在衣服上擦了幾下,就走到萊因哈特的床邊。
  萊因哈特緊皺著眉、夢囈著,不知道是做了什麼惡夢。
  又發燒了嗎?吉爾菲艾斯摸了摸萊因哈特的額頭,還好,不燙。
  輕輕握著萊因哈特不知找尋著什麼的手,吉爾菲艾斯試著把他叫醒。“醒醒吧,元帥,醒醒……”
  河岸的草地上,萊因哈特看著天上的星星。“好美的星星呢!吉爾菲艾斯。”“是的,萊因哈特大人。”不用回頭,也知道身旁的人一定會這樣回答。
  “你認為,我能掌握整個宇宙嗎?”
  “除了您以外,還有誰辦得到呢?”
  “那就跟我來吧,吉爾菲艾斯,將來不管我擁有什麼,一定會和你分享。名譽、權力、財富我都會分你一半!”
  ……
  “吉爾菲艾斯?”萊因哈特回過頭,總是站在身後的紅發身影不見了,空蕩蕩的河岸,只有他一人。“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
  “醒醒吧,元帥,醒醒……”
  萊因哈特睜開空洞的大眼睛,輕喘了幾口氣,眨了眨長長的睫毛。稍稍偏過頭,就看到艾密爾那張令人懷念的臉。
  “我不是叫你走嗎?”說是這樣說,萊因哈特始終沒有撥掉他的手。
  “對不起,萊因哈特大人。”
  “算了,你留在這裡,只要我一做惡夢就把我叫醒,知道嗎?”還沒等到艾密爾回答,萊因哈特又沉沉地睡去。



(14)一面名之為語言的牆


  對於先前無理的怒斥,萊因哈特沒有道歉,卻也沒有放開吉爾菲艾斯的手。自顧自的睡去。吉爾菲艾斯本想說些什麼,但是萊因哈特根本沒給他機會。
  回頭看著那堆還沾著血的碎玻璃,吉爾菲艾斯心想,要是沒有清掉,明天一定會被奇斯裡上校罵的。可是,萊因哈特把他的手抓得很緊,緊到吉爾菲艾斯那仍屬於十四歲少年的幼嫩皮膚都感到隱隱作痛的地步,怎麼走得開?

  對於萊因哈特翻臉如翻書的個性,吉爾菲艾斯早就見怪不怪了。然而令他百思不解的是,光是今天一天,萊因哈特好像就做了許許多多的惡夢……慌亂而無意義的夢囈,以及伴隨而來的淚水以及汗水,還有那種痛楚的表情……

  微微撫著那頭金發。
  在您那光輝燦爛的外表之下,究竟藏有什麼心事?在您掌握了帝國、費沙,又即將拿下同盟的此時此刻,還在掛念著什麼?
  “吉爾菲艾斯……你一定不相信我剛剛做了什麼夢……”
  有點心痛……
  一年多都過去了,在經過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呼喝著上萬艘戰艦的帝國元帥,他還記得有過我這麼一個兒時玩伴?
  莫大的欣慰以及感動。
  不過,一直對著過去念念不忘就不像你了……吉爾菲艾斯輕輕笑著,用自由的一只手把被子拉好。
  忘了我吧,然後去追尋你自己的夢想……別被我絆住了你的腳步。
  深深注視著。
  不過盡管如此,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導致惡夢的原因。
  說實在的,都這麼久了……我又不是他的誰……
   那麼是安妮羅傑小姐啰……夢見了親愛姊姊的遠去?傻瓜,以安妮羅傑小姐那溫柔婉約的心,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最後必然還是會原諒他的。只要萊因哈特大人親自去安妮羅傑小姐那裡一趟,安妮羅傑小姐一定會再捧出親自烤的洋蔥派吧。

  這麼簡單的答案,在萊因大人那天才一般的腦子裡,竟然還苦惱了這麼久?
  還是……楊威利……
  那更不可能,在他記憶所及,萊因哈特可從未退縮過呢!……就連跟他吵架時也一樣……吉爾菲艾斯不禁苦笑。
  眼看萊因哈特睡得安穩,吉爾菲艾斯輕輕地想掙托萊因哈特的魔爪,然而此時萊因哈特發出一聲仿佛抗議的低喃。沒辦法,再等他睡熟些好了,吉爾菲艾斯憐惜地看著萊因哈特。四時,不知不覺中,坐在地板上的吉爾菲艾斯,靠著床鋪睡去。

  七點,奇斯裡上校領著醫師進入元帥寢室,看到滿地的碎玻璃,以及睡著了的吉爾菲艾斯,也只有喃喃自語了幾句,聲音低到連醫師都聽不到。
  “起來了,艾密爾。”奇斯裡上校深怕吵到元帥,只得壓低了聲音、搖了搖吉爾菲艾斯。
  睡得渾然不覺……
  “艾密爾……艾密爾……”
  “誰?”沒想到,醒的不是艾密爾,睜開蒼冰色眼睛的是躺在床上的元帥。
  奇斯裡上校連忙站好敬禮,“對不起,元帥!”
  點了點頭,萊因哈特沒有說什麼,只是當他發現手裡握著某人的手時,原本嚴肅的臉色突然慌張了一下,他連忙放開、坐起身來。
  被放下來的手還掛在床鋪上,艾密爾斜斜靠著床,仍然睡得安穩。
  萊因哈特看了看那張安祥寧靜的睡顏。
  “他什麼時候來的?”
  “昨天九點,元帥。”
  “沒有休息過?”
  “中途回過一次寢室,不到一個小時就回來了……還有現在……”奇斯裡上校詳細地回答。
  萊因哈特默然無語。
  萊因哈特輕輕拉下了艾密爾的手。被示意不要吵醒艾密爾,醫師只好放輕手腳檢查萊因哈特的體溫和血壓,發現一切正常後,萊因哈特就決定立刻回到崗位。
  “元帥……”醫師本來想建議萊因哈特多休息一天,可是被萊因哈特一瞪之下,只好把剩下的話吞了回去。
  “奇斯裡,把要我過目的文件都送到司令辦公廳,還有,通知一下,明天重新召開會議。”
  “至於他……”萊因哈特把目光掃過此時還渾然無所覺的艾密爾,“就讓他留下來。”
  “是的。”奇斯裡上校領命而去,順便帶走了醫生。
  輕輕下了床,萊因哈特拉過了一張薄被蓋在艾密爾身上。
  拖著虛浮的腳步到更衣室中換上軍服。
  不久吉爾菲艾斯緩緩睜開了湛藍色的眼睛。
  看到自己身上的被子以及空無一人的床,吉爾菲艾斯登時清醒。
  “萊……元帥!?”
  “我在更衣室裡,進來。”
  萊因哈特的聲音沒有最初的溫柔,也沒有昨晚的嚴厲,有的只是平時與部下說話時的冰冷命令語氣。
  這才是平常時候的萊因哈特大人吧,吉爾菲艾斯心想。
  可是,吉爾菲艾斯絕對不會知道,萊因哈特在發現他整整守在身邊一天一夜的時候,心中的感動與震撼,以及萊因哈特是花了多少自制力,才能勉強自己說出平常的語調而避免失態。語言就是如此微妙的東西,如果不說出口,是絕對沒辦法讓對方知道自己的心意;然而,即使是說了出口,在意志以及理性的修飾之下,即使是傳到了對方的耳中,也已經跟真正的心聲相去甚遠。即使是相識如此多年的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也是離不開這條法則,又或許是因為如此,兩顆心的軌道盡管交錯過無數次,卻始終無法相逢,一直到吉爾菲艾斯的死去……

  棕發的少年聽從了命令,敲了敲更衣室的門。
  “進來。”
  萊因哈特穿上的,由黑、銀兩色構成的軍裝,把他的身材稱得更加修長;一頭黃金的、獅鬃般的頭發,以及蒼冰色的眼珠,顯現出無上的王者威嚴,哪裡還看得出來他還只是個大病初愈的人。

  而且,吉爾菲艾斯不免吃驚地發現,這是個他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萊因哈特……
 
   比起以前,萊因哈特此時此刻成為名實相符的霸主了。
  一瞬間,吉爾菲艾斯有點落寞。
  奧貝斯坦說得對啊,果然自己的存在,是萊因哈特的絆腳石。常常用所謂的道德、正義來勸諫萊因哈特的自己,只是一條限制飛鷹的皮索。而霸者……不需要這條皮索。
  所以,只有當皮索斷了,飛鷹才能遨游天際……盡管這樣的萊因哈特,是如此的陌生……
  “幫我把勛章別上。”
  吉爾菲艾斯默默執行命令……直到一句話……
  “今天起,你就在我身邊當傳令兵吧。”萊因哈特悠悠地說。
  “不!”吉爾菲艾斯大吃一驚,退了開去。
  “不?”萊因哈特的眼神又射出令吉爾菲艾斯無法招架的火焰,所以吉爾菲艾斯只好轉過了頭。
  這個人為什麼就是一直在逃避我!
  萊因哈特一個箭步向前,抓起吉爾菲艾斯低垂的手,巨大的腕力,讓吉爾菲艾斯叫了一聲痛。
  “不許你說不!這是命令!”



(15)銀項煉


  軍令如山。
  盡管吉爾菲艾斯心中有一萬個不願意,還是跟著萊因哈特步入了伯倫希爾專設的總司令辦公廳。
  傳令兵的工作對吉爾菲艾斯來說,是十分無趣的。泡咖啡、遞茶水、送文件……在長官沒有召喚的時候,就只能發呆。而此時此刻,萊因哈特埋首於公文之中,看樣子還有一段時間沒空理他。

  於是,吉爾菲艾斯稍稍放松了自己緊繃著的精神和肌肉。
  太近了、離萊因哈特實在太近了,現在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得不斷提醒自己,他是十四歲的艾密爾 . 馮 .
  齊列!長期的偽裝讓他覺得好苦……尤其是萊因哈特犀利的目光,仿佛正在等著他出錯……
  閑極無聊,吉爾菲艾斯翻了一下剛剛幾個人送上來、暫時堆在他那裡的文件。距離即是障壁……帝國和同盟長年來的分立不是沒有原因的,長征的最大困境就在於補給的問題,尤其是越強大的軍隊越是如此,再加上時間會酦酵思鄉的情緒、使得軍心渙散,所以戰爭多是以速為貴。但是,面對同盟這個樹大根深的敵人,卻是不能躁進。因為是自由的體系,即使首都被攻下,其余的星域也不會立刻就跟著臣服,反而,各自獨立的可能會更大。到時候就棘手了。面對四處竄出的火苗,再如何精良的部隊都會疲憊,再加上人生地不熟……頭痛的頂芽效應……

  頭痛……吉爾菲艾斯揉了揉左邊的太陽穴,忙了一整天又睡不好,再加上愛發脾氣的萊因哈特大人,不知道為什麼硬把他抓過來辦公廳、又把他晾在這裡沒事做……
  是該休息一下了,可是,在執勤的時候,是不可以松懈的!吉爾菲艾斯心中那不容妥協的原則這樣告訴他。所以,強撐著眼皮,扶著頭,吉爾菲艾斯一頁一頁地翻著,想藉由不斷激發的腦力來刺激自己的精神。

  盡管一再提醒自己專注於公文,剛剛回復一點健康的身體卻不配合他的意志。萊因哈特疲倦了。果然,自己的體能還是不足,萊因哈特一邊苦笑著,一邊不自覺地、又撫摸著垂在胸前的銀項煉。項煉因為自己的胸膛而提升了溫度,但是萊因哈特總覺得,是這條項煉發出的熱量在維持著他的體溫。

  思念……好苦……萊因哈特打開了項煉,照片中的紅發人兒微笑依舊。
  是的,你一直陪著我不是嗎?
  萊因哈特啪的一聲,關上了項煉,眼神又回復了銳利的光芒。寂寞的內心、動搖的感情,一律鎖在這條銀項煉中,跟他一起……
  “艾密爾,泡杯咖啡給我。”
  端著托盤和咖啡而來的棕發少年,在近距離下,看到萊因哈特臉上的隱隱倦意。雖然之前一直告訴自己,一定要低調行事,可是,吉爾菲艾斯還是開口了。
  “元帥,您該休息了。”
  “我不用別人來告訴我,我什麼時候要休息。”萊因哈特瞪了一下看來無意幫他倒咖啡的棕發少年。
  “你不替我倒咖啡?”
  “如果元帥倒下了,大家又要追隨誰呢?”棕發少年不死心。
  “我沒有時間休息!”眼看艾密爾還是沒有動作,萊因哈特自己動手了。
  看著棕色的液體以美妙的曲線流入杯子,吉爾菲艾斯沒有阻止,只是緩緩地說著:“如果連元帥都沒時間休息,那麼大家又該怎麼辦呢?”
  這是勸告、也是提醒。吉爾菲艾斯勸告萊因哈特應該保重身體,同時也提醒著,如果在上位者一直汲汲營營地埋頭苦作,那麼下屬想必也得疲於奔命。這幾天在醫護處的日子,他發現有很多人已經漸漸不堪長期的緊張和壓力而顯現了疲態,即使萊因哈特有他如此拚命的理由,也該考慮體恤下屬,不然,即使他一人爬到了高峰,也沒有多少人能跟得上、並且給他助力。

  通常對於一個啰唆的傳令兵,大部分的長官都會當場解除他的職務,但是,細細思索後,萊因哈特並沒有發怒。這個少年說的是對的,他知道。
  “看來,你以後會是個好長官。”萊因哈特推走了咖啡,看著少年。少年不好意思地用手撥了一下棕發,“元帥過獎了。”
  由於手抬高的關系,吉爾菲艾斯身上軍服的長袖稍稍滑下了一點,露出了清晰的青紫指印,那是在更衣室中的小小爭執後留下的。
  看到了自己的傑作,萊因哈特轉過了頭,繼續埋首公文。
  “元帥?”
  “處理好這一件,我就回房。”
  “是的。”吉爾菲艾斯開始著手收拾。
  一會兒。
  “還會痛嗎?”對於萊因哈特突發而來的問句,吉爾菲艾斯楞了一下。
  沒有聽到艾密爾的回答,萊因哈特不耐煩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的手。跟著萊因哈特眼光的路徑,吉爾菲艾斯發現了自己手上的淤痕。
  是說這個?要不是萊因哈特提醒,他還沒有發現呢。連表達歉意的方法都這麼特殊而且趾高氣揚……吉爾菲艾斯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
  “有什麼好笑的!”萊因哈特瞪了他一眼。
  看到萊因哈特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吉爾菲艾斯笑得更開心了,萊因哈特根本沒變,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的神氣。也許、也許他之前所看到、充滿王者霸氣、陌生的萊因哈特只是一時的假像罷了。真是的,還讓他傷心了這麼久。

  吉爾菲艾斯爽朗的笑聲回蕩在辦公廳中,久久沒有停歇,湛藍的眼睛閃著動人的光芒,也吸引了萊因哈特的目光。
  看著艾密爾,萊因哈特猛然站了起來,同為十四歲的某一天,當他們舉杯慶賀成功之時,吉爾菲艾斯就是這麼笑著!
  笑聲突然停止了,不解的,萊因哈特發現自己已經牢牢捧住了這個少年的臉。
  時光靜止了……至少在這一刻……
  凝神、痴迷地看著艾密爾的眼睛……難怪我總覺得艾密爾像吉爾菲艾斯……這眼睛……這眼睛簡直跟他一模一樣……
  理智飄出了可以掌握的距離,萊因哈特仿佛喃喃自語般……
  “我可以吻你嗎……”
  聽不到艾密爾的回答。
  “只要眼睛……只要眼睛就好……你的眼睛……好像他……”
  金發惡魔的甜美呢喃,讓吉爾菲艾斯被催眠般地閉上了眼。
  感受到萊因哈特冰冷的唇印在眉間,兩顆心同時加速。



(16)變


  “元帥,瑪林道夫伯爵千金、渥佛根 . 米達麥亞一級上將、奧斯卡 . 馮 . 羅嚴塔爾一級上將、巴爾 . 馮 .
  奧貝斯坦一級上將請求晉見。”奇斯裡上校再度敲了敲門,沒人應答。
  五個人面面相覷了一會,疑惑的眼神互相交流著。最後眼光落在希爾德身上。
  希爾德點點頭,按了下開關,門緩緩開啟。“元帥,我們擅自進來了。”
  在五個人的面前,萊因哈特虔敬地、著迷地吻著一個褐發的少年。
  奇斯裡瞪大了眼、希爾德吃驚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米達麥亞連忙低下了頭,沒有露出驚慌神情的兩人,則是因為其他的感情覆蓋了原本的驚愕。奧貝斯坦皺著眉、表情冷峻,羅嚴塔爾只是閃著他的金銀妖瞳。

  此時處在另一世界的兩人,渾然未覺。
   在希爾德的建議之下,五個人悄悄地退了出去、更沒忘記關上門。然而,守在門外的五人籠罩在一陣沉默之中。
  “他是誰?”奧貝斯坦對著奇斯裡冷冷地說,大有山雨欲來之勢。
  “報告參謀長,是一個叫做艾密爾 . 馮 . 齊列的幼校生。”奇斯裡必恭必敬地說,後頸冒出冷汗。
  “他們從什麼時候就在一起的。”
  “從昨天,閣下。”
  “我記得元帥昨天身體不適,在房間休息不是嗎?”
  “是的。艾密爾 . 馮 . 齊列擔任看顧元帥的勤務。”
  奧貝斯坦不敢置信地看著奇斯裡。才一天,怎麼可能?
  “他們以前認識?”
  “不清楚,閣下。”
  奧貝斯坦有如海蛇的眼睛,盯著奇斯裡。奇斯裡只有在心中叫苦。
  “是誰叫他看顧元帥的?”
  奇斯裡上校的眼神,帶著求援的訊息射向希爾德。另外三人,當然立刻就知道,這件事跟伯爵千金大概脫離不了關系。
  “是我,有問題嗎?”希爾德無畏地盯著奧貝斯坦。
  “瑪林道夫伯爵千金,你又為了什麼……”
  一剎那間,奧貝斯坦突然閉上了嘴。因為,此時萊因哈特金發的身影出現在面前,跟在他身後的,是正端著托盤,頭垂得低低的棕發少年。
  “你們為何不進來?”萊因哈特疑惑地看著門外的五人。
  五人互看了一眼。
  “元帥認為,我們剛剛應該進去嗎?”奧貝斯坦一字一字地說。
  萊因哈特皺起了眉,相對的,吉爾菲艾斯則抬起頭來。
  萊因哈特落在眉間的吻,讓吉爾菲艾斯到此時腦中依然一片空白。渾渾噩噩跟隨萊因哈特出了門,他只覺得一切好像都變得不對勁。有什麼事發生了,而這件事讓他對於現在情勢的掌控,漸漸失去了信心……萊因哈特為什麼吻艾密爾……一個帝國元帥為什麼吻一個十四歲的傳令兵……萊因哈特為什麼吻我……

  好亂……心好亂……
  稍稍回過神的吉爾菲艾斯看到眾人的表情,原本滾燙如熔岩的臉頰,立刻唰一聲地蒼白、有如墜落冰窖。他們……看到了……
  “你們……”萊因哈特充滿怒氣的聲音才只出了兩字,就被背後巨大的聲響打斷。
  回頭一看,艾密爾正彎下腰,想收拾失手打翻的玻璃碎片。
  “別撿。”萊因哈特抓起艾密爾的手臂,艾密爾低垂著眼。
  “艾密爾,你先回去吧,我們跟元帥還有事情商量呢。”希爾德說。
  “怎麼辦?”吉爾菲艾斯坐在寢室的桌前對自己說著。
  一切都亂了……
  吉爾菲艾斯雙手抱著頭,頭腦就是不肯回復正常運轉,鬧鐘滴滴答答的報時聲在房裡造成回音。
  怎麼辦……怎麼辦……誰來告訴我……
  也許可以聽聽伶的意見……
  然而,每次都是伶主動聯絡。而且,在登上伯倫希爾之後,為了避免被偵測到的麻煩,伶也沒有再開啟超光速通訊。只有跟他叮嚀,在需要幫助的時候,找“卡列上校”。
  卡列上校是當初接應他的醫護處醫官,而且自從把事情交代完畢以後,就沒有再主動找過他。
  吉爾菲艾斯沒有其他方法可想,只好去找卡列商量。
  敲了敲門,當卡列嚴肅的臉出現在開啟的門後時,吉爾菲艾斯的心總算定了下來。
  “才二月中,找我作什麼?”
  “我想跟伶聯絡。”
  卡列皺了下眉,看了看附近,確定沒人在以後,示意吉爾菲艾斯跟他進入房間。
  雖然是上校,卡列的房間卻只能稱得上干淨整潔,除了必須物外,沒有任何的裝飾品……然而,吉爾菲艾斯注意到,在卡列身後的桌上有一個木質相框,裡頭的人是……
  注意到吉爾菲艾斯的眼光,卡列慌張但是不失動作流暢地把相框蓋在桌上,並且狠狠瞪了吉爾菲艾斯一眼。
  吉爾菲艾斯聳了聳肩。“抱歉,只是好奇。”
  “好奇心會殺死貓,有的時候連人都不例外。”卡列冷冷地說。
  示意吉爾菲艾斯坐在床上,自己則坐進桌旁的椅子。
  卡列雙手交叉,看著吉爾菲艾斯。“有什麼事情一定得跟伶講的?先說出來看看。”
   吉爾菲艾斯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看著吉爾菲艾斯手足無措,卡列卻沒有絲毫心軟。“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沒……沒有……”
  “既然沒有事,就請回吧,伶有很多事情忙,不會有空見你。”卡列豪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吉爾菲艾斯不敢相信地看著卡列,雖然剛見面時,卡列就是一副嚴厲而且公事公辦的晚娘面孔,卻沒想到還是個性格如此惡劣的官僚。他還以為伶的屬下都應該跟伶一樣地溫和……
  卡列不耐煩地看著吉爾菲艾斯。
  “是伶說有事可以找你的。”
  “不要為了一點小事去吵他。”卡列瞪了吉爾菲艾斯一眼。
  “我有要緊的事!”對於不知名的敵意,吉爾菲艾斯不甘示弱地回瞪。
  緊張的氣氛持續了一會,先投降的人是卡列。他露出一抹苦笑。
  “因為你什麼都不知道……好,我告訴你,伶還在睡,他已經睡了整整五天,不管誰都叫不醒!就算開了光子通訊,你也見不到他!”
  吉爾菲艾斯驚呼。“伶……他……”
  “還活著。這是我們唯一的安慰了。”卡列用布滿血絲的雙眼看著吉爾菲艾斯。
  “什麼時候開始的?”
  “兩年前。剛開始的時候,他只睡了一天,然後就是兩天、三天、四天……一次比一次久、一次比一次沉……最近半年,本來都沒有再發作,沒想到……反正現在大家都亂成了一團……有什麼事你先跟我說,反正伶也交代我盡一切可能幫你……”

  吉爾菲艾斯咬了咬牙,站了起來。
  “只是小事情,我自己可以解決。”
  已經欠伶他們太多太多了,沒理由再給他們帶來困擾,吉爾菲艾斯心想。反正……再一個月就要離開了,硬著頭皮再撐一會就是了……
  然而,想著萊因哈特和伶,吉爾菲艾斯雖然精神不濟,卻是一整晚都無法入睡。



(17)病


  “對於剛剛的事情,元帥有什麼要說的嗎?”奧貝斯坦的聲音依舊冰冰冷冷。
  “我不知道連私生活都要向你們報備。”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目光掃視著五人。
  “屬下不敢。”眾人低下了頭。
  “沒有重要事的話就先回去,剩下的明天會議上再說。”
  “是。”
  就如同萊因哈特所料,奧貝斯坦留了下來。
  目送其他人離開之後,奧貝斯坦就發言了。“元帥是眾軍士的領導,請元帥自重。”
  “我哪裡有失表率了?”
  “對於下屬過分親密的行為,可能有損元帥的威望。”奧貝斯坦的義眼,此時發出令萊因哈特十分不快的色彩。
  萊因哈特不耐煩地說:“知道了,我下次會注意。”
  “對於幼校生艾密爾 . 馮 . 齊列的失職行為,也有請元帥加以懲處。”
  萊因哈特此時的眼神,有如獵鷹一般,發出銳利的光芒。
  “我自有打算,下去吧。”
  “閣下,請您……”
  “下去,別讓我再說第二次。”
  “是。”奧貝斯坦遵從了命令。
  在米達麥亞的旗艦“人狼”上,帝國雙壁正在進行撲克牌攻防戰。
  “哈哈……羅嚴塔爾,今天的幸運女神可是站在我這邊喔,你看!四條!”米達麥亞把牌丟了出去。
  羅嚴塔爾雖然手裡還是握著牌,但是心思卻明顯不在。
  “……羅嚴塔爾?……喂!羅嚴塔爾一級上將!”米達麥亞大吼了一聲。
  相對於米達麥亞沒啥風度的大吼大叫,羅嚴塔爾只是轉了轉他的金銀妖瞳。“我也是四條喔。”
  四條皇後。
  “真是的,又輸了。”米達麥亞詛咒般的喃喃自語。
  羅嚴塔爾沒表情地繼續洗牌。
  “嗯……我說啊,羅嚴塔爾,你從剛剛開始就在想什麼?”米達麥亞一副好奇的樣子。“看你的表情……在想心上人?”
  羅嚴塔爾懶懶地白了他一眼。
  “看起來像嗎?”
  “難道不是?那一副色咪咪的樣子。”
  羅嚴塔爾笑了一下。那笑容,在米達麥亞的眼裡,真有說不出的詭異。
  “我猜對了?”
  “一半。只是有點興趣罷了。”
   “哦?誰能引起羅嚴塔爾一級上將的“興趣”?說出來聽聽吧!”
  羅嚴塔爾看了好友一眼。
  “你記不記得剛剛在伯倫希爾……”
  “你是說……元帥跟那個……誰……”
  “艾密爾 . 馮 . 齊列。”羅嚴塔爾緩緩接口。
  米達麥亞點點頭。“其實我不太敢相信,一定是我們誤會了。”
  “你不好奇?”
  “好奇什麼!元帥不會是這種人的!”
  “我說的是那個小孩子。”
  米達麥亞沉思了一下,“所以我才說一定是誤會,自從……吉爾菲艾斯提督……元帥他似乎……”
  “所以,我剛剛滿腦子裡想的都是這個小孩子。”
  本能式地點了點頭。但是,隨著思緒的推進,米達麥亞的臉有點紅了起來。
  “羅嚴塔爾……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個十四歲的男孩子應該不在你的守備範圍內的。”
  羅嚴塔爾瞪了一下他這個好友。
  隔天的軍事會議上,“兩個方案”的戰爭似乎也沒有停止的跡像,吉爾菲艾斯雖然也想仔細聆聽雙方的意見,但是卻一直力不從心……
  在這個只有中校級以上才能與會的場所,萊因哈特大人卻也要他跟著參加。雖然,他一直站在自認不顯眼的角落,但是從四處偶而射來的眼光,還是讓他手足無措。尤其……尤其是昨天目睹的五個人……他們又好奇、又驚訝的眼神,總是令吉爾菲艾斯覺得十分尷尬……尤其是奧貝斯坦冰冷的義眼,更是讓他覺得不舒服。

  不舒服……在這個會議上,當然不會特意安排他的座位,所以,他一直都是挺直腰杆地站在一邊。連續站立兩個小時之後,不由得開始頭暈目眩了起來。雖然只是十四歲的身體,但是好歹也曾是一個軍人,自認還沒如此嬌弱,但是,身體硬是背叛了他……

  甩了甩頭,暫時恢復了一點清醒。
  連續幾天沒有睡好,又是勞心又是勞力的,這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吉爾菲艾斯苦笑。早知道,今天早上就不要勉強自己起床了。
  有點發熱……有點暈……再加上一陣陣音浪的撞擊,直教他覺得天旋地轉,幾乎站不住腳。
  快撐不住了……費力地抬頭看了一眼專注在聆聽發言的萊因哈特,萊因哈特眼眸微眯,似乎沒有注意到他……
  還好……
  吉爾菲艾斯悄悄移往柱子後的陰暗角落,扶著牆壁、額頭抵在冰涼的大理石材質,希望熱度能稍微降一點……不行……那陣陣惡心的感覺……還是先回去休息吧,事後再向萊因哈特大人請罪……好過在這裡暈倒……

  “羅嚴塔爾!”眾人驚呼了一聲。只見會議進行到一半,羅嚴塔爾突然跳了起來、邁開大步就往吉爾菲艾斯所在的角落奔去,行動之匆忙,除了踢飛了自己的座椅之外,還推倒了幾個原本站在外圍的軍官。會議現場登時出現小小的混亂。注意到環境變得吵雜,原本深陷在思緒中的萊因哈特睜開了眼。

  還是遲了一步!羅嚴塔爾咬了咬牙。當羅嚴塔爾扶起吉爾菲艾斯時,吉爾菲艾斯額角的鮮血正湧湧而出。……撞到柱角了?……羅嚴塔爾連忙壓住了傷口,試圖減緩出血。
  血,一下子就流滿了吉爾菲艾斯此時蒼白如大理石的臉……
  “發生什麼事?”萊因哈特走下台階。
  “不,沒什麼。”米達麥亞見狀,略一思索,有意無意地偏過了身,擋住了主君的視線。
  低聲對羅嚴塔爾說著:“帶他到醫護處去,別讓元帥看到了。”
  羅嚴塔爾回他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點點頭,抱起吉爾菲艾斯直接就往醫護處去。
  眾人讓出一條通路。
  “如果沒什麼,為什麼一群人都圍在這裡?”當萊因哈特走過來時,只來得及看到羅嚴塔爾抱著個人離開,以及……潔白大理石柱上的殷紅鮮血……
  血……鮮紅的血……止不住的鮮血染上紅色的發……誰的血……
  “艾密爾?”萊因哈特蒼白著唇,環顧四周。
  “元帥?您不舒服嗎?”
  “元帥?”
  “會議結束。烏魯瓦希行星的軍事建設完成以後,其余再議。”萊因哈特無機質的聲音響起。當萊因哈特緩步離開後,眾將領疑惑的眼神盡落在奧貝斯坦的眼裡。
  今天在醫護處執勤的是年老的醫官,也是吉爾菲艾斯服役時的直屬長官。
  “他沒事吧?”原本靜靜看著醫官治療、坐在一旁的羅嚴塔爾終於出聲。事實上,身後不斷傳來的竊竊私語已經讓他開始覺得不耐煩了。
  “報告長官!只是小傷口而已,因為剛好傷到動脈,所以才出血多了點。止血以後就沒事了。”
  “是嗎?那他怎麼還不醒?”
  “報告長官!因為有點感冒發燒,所以正在昏睡。”
  “想點辦法啊!”
  “報告長官!退燒藥、營養針、電解質液都打了,接下來的休息就是最好的痊愈方法。”
  “是嗎?那就好。既然沒有我的事了,那我先走……”羅嚴塔爾正想起身,米達麥亞連忙又把他按了下去。
  “既然都來了,就別急著走嘛!”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咦?我能想什麼呢?”
  瞪了米達麥亞一下,羅嚴塔爾也只好坐了回去。
  “你不覺得剛剛元帥的反應有點……”
  “噤聲!注意你的措詞!”
  “醫官,這個小孩子是哪裡來的?”
  “他幾歲了?”
  “他現在是什麼階級?”
  “他叫什麼名字?”
  “他應該是男的吧?”
  眾人嚴肅的眼光立刻集中在發言者的身上。聳聳肩:“我只是隨口問問。”
  “既然有這麼多提督在,我想也不差我一個,我先回去了。”
  “羅嚴塔爾,有耐心點。”
  “沒想到,本帝國軍的精英竟然都集中在這小小的醫護處。”
  眾人立刻鴉雀無聲。緩緩回過頭……原本應該已經回房休息的金發霸主,此時正皺著眉,站在門外。
  “還是因為沒有敵人來犯,就松懈了下來,連自己的崗位都不用顧了?”萊因哈特冷冷地說。
  “對不起,元帥閣下。”眾人紛紛告退。
  經過萊因哈特身邊時,羅嚴塔爾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瞄了萊因哈特一眼,卻正好正面迎上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眼眸,兩個人、兩種心思……
  眾人離開後。
  “艾密爾怎麼了?”
  “報告元帥閣下!只是感冒。”
  “哦?我看看。”
  當萊因哈特傾下身注視著艾密爾時,艾密爾正好緩緩地睜開眼。
  “艾密爾,你沒事了吧?”
  一朵淡淡的笑在艾密爾的嘴邊擴散了開來……
  “別擔心……我沒事了。”
  手,輕輕拂過艾密爾的棕發。
  “我就說這個小孩子不尋常。”醫官在心中嘀咕。



(18)病(二)


  萊因哈特之後又說了一些話,吉爾艾菲斯並沒有聽得清楚,然而可以看見的是,那張端正秀麗臉龐上的擔憂仿佛越來越濃。
  沒關系的,只是場小感冒……想開口說些話,卻發現眼前的人影越來越模糊。
  於是,放棄了言語,沉進了休眠之地。
  到底躺了多久……似乎回復了意識,卻連眼睛都睜不開……在鎮定劑和解熱劑的雙重作用下,連思緒都無法運轉……
  “別逃避……吉爾菲艾斯……別逃避……”
  “……我的朋友,吉爾菲艾斯……”
  “即使是吉爾菲艾斯提督也沒有特例,這是元帥的命令,很對不起。”
  “你到底是我的什麼人?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些話!”
  “我已經說了好幾遍了。羅嚴克拉姆侯爵聽說過貴族聯合軍要殘殺威斯塔特行星上二百萬居民的消息。但是他竟然置之不理,袖手旁觀,眼睜睜地看著所有居民被殺害,這是為了要作為政治上的宣傳!”
 “齊格!我就拜托你了,請你在身旁守護著他……”
  “吉爾菲艾斯!去喝一杯吧!我有很棒的葡萄酒哦!是四一○年代的。”
  “齊格!要和弟弟做好朋友哦!”
  “那麼,你總算是要當一個軍人了,齊格飛。”
  “齊格,洗好手,來吃洋蔥派吧!”
  “齊格飛?好俗的名字!”
  痛!
  撕扯般的激烈疼痛硬生生地把吉爾菲艾斯從紛亂回憶中推回現實。吉爾菲艾斯咬著牙,蜷曲著身體,豆大的冷汗從額頭流下。
  從肌肉、從骨骼、從內髒……仿佛被人重重槌擊之後,又被殘忍地撕開……吉爾菲艾斯悶哼一聲,從病床翻落,也扯下了一大串醫療儀器。金屬撞擊在地板的聲響,由於共鳴的作用,變得像雷鳴一樣大,本來在醫護處大廳用餐的大批醫護人員,立刻火速趕來。

  摔碎的瓶瓶罐罐……因為混合而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藥水、蒸氣……散落的儀器零件……還有……此時滿身是血、蜷曲在地的棕發少年。
  一個醫官連忙向前探了探脈搏。“心跳停止!”
  猶如是雷神之槌的一擊!另外五個醫官幾乎是同時跳了起來、連滾帶爬地衝向吉爾菲艾斯。開玩笑!在見識到元帥對於這個棕發少年的莫名關心之後,誰敢讓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幾乎是粗魯地把艾密爾合力抬回病床,其中一個醫官一把撕開艾密爾的制服。“心肺復蘇儀器!快!”他大喊著。
  “長官,儀器損壞!”
  “X的!去給我搬一台新的來!別一群人死在這裡!”他抓狂了。
  一群階級較低的醫護兵連忙衝了出去,其中一個還因為地上濕滑而跌倒,結果推倒了兩個人。
  卡列上校稍微推開這個醫官,一言不發的開始作原始的心肺復蘇術。
  三十秒之後。
  “咳咳……”吉爾菲艾斯微微嗆了一聲。
  另外五個醫官如釋重負地呼了一口氣。
  卡列也趁機略略按摩了一下酸痛的雙肩。
  “我看,先把艾密爾移到別間病房吧!待在這裡對他的身體不好……”卡列建議著。
  眾人點點頭。
  重新接好了生命維持儀器,也上了厚厚一層止血膠,雖然艾密爾沒有回復意志,但是從腦波看來,這短時間的缺氧應該沒有傷到腦子。
  然而,驚魂未定的六個醫官卻再也不敢回大廳繼續用餐,差遣醫護兵搬來桌椅,六個人邊啃著食物,邊討論著。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普通的感冒嗎?”目光集中在年邁的醫官身上。
  “在這之前應該是的……”年邁的醫官吶吶地發言。
  “會不會是其他的病毒,卻誤認為感冒病毒呢?”有人發言。
  室溫瞬間降低了三度,如果連這麼有經驗的醫官都會誤認,那麼很有可能是新品種的病毒吧!看著猛烈的發作情形,眾人不禁心有余悸。
  “你想……這會不會傳染……”五個人面面相覷。
  卡列上校臉色凝重地靠近吉爾菲艾斯,以他的知識來說,造成全身大出血的病毒少說也有幾千種,其中有些品種更是現在的醫界也尚未風聞過的。然而,他剛剛觀察到,造成吉爾菲艾斯全身出血的傷口是撕裂傷……造成肌肉毒性而產生撕裂傷的病毒也不是沒有,但是一般說來,這個銀河系的環境並不適合它的生存……

  在卡列沉思的時候,吉爾菲艾斯開始喘氣、微微睜開眼。
  “艾密爾?你醒了。”
  “卡列……”
  “是的,是我。”
  “藥……”
  “藥?”
  “伶……藥……生長……房間……口袋……”吉爾菲艾斯掙扎著想說句完整的話,但是,疼痛又要開始了,他開始冷汗直流。
  “你說什麼?”卡列連忙湊向前去。
  “抑制生長……藥……房間……口袋……”吉爾菲艾斯咬牙忍著疼痛,忍到臉孔都要扭曲了。
  原來是如此!
  “你撐著點!我立刻去找!”卡列低聲說。
  “別……看見……”
  “我了解,我會小心。”說完之後,卡列連忙離開。
  “卡列?你要去哪裡?”一名醫官問。
  “去查資料!艾密爾就拜托你們了!”
   卡列前腳才出,生命現像監測系統就開始尖叫了起來。五個醫官、三名醫護兵立刻圍了上前。
  卡列遲疑地回了一下頭,不過腳步卻沒停。
  “撐著點,吉爾菲艾斯。”他低喃。



(19)在去與留之間


  當吉爾菲艾斯再度睜開雙眼時,只發現自己一人處在一間病房裡。這間病房他之前從來沒有來過。
  吉爾菲艾斯左右張望,他現在在哪裡?太安靜了……沒有一點外界的雜音,連自己的心跳都聽得一清二楚……
  門打開,一個身上穿著有如太空服般、第五級生物防護衣的人走了進來。
  等到門關上,這個人卻又開始脫下防護衣。
  “卡列?”吉爾菲艾斯詫異地問。
  這個人正是卡列。
  “喔?吉爾菲艾斯?你醒了?……等一下,等我先把這個笨重的……脫下來再說……”
  “我幫你。”吉爾菲艾斯連忙下床,但是瞬間的高度差卻讓他吃了一驚。環顧四周……世界好像變小了……這桌椅……有這麼矮嗎?
  手……他仔細觀察著自己的手……寬大、修長而有力……這不是屬於一個十四歲少年的手……這是屬於他以前的自己的手!
  我發生了什麼事?
  摸了摸臉、頭發……發長過胸、胡子也超過了下巴……老天!他簡直像個野人!
  鏡子……吉爾菲艾斯環顧四周……
  “吉爾菲艾斯,你先坐下。”與隔離衣奮戰完畢的卡列說著。
  吉爾菲艾斯嘆了口氣,拉開了一張椅子。
  “你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嗎?”
  微微搖搖頭。
  “你記得什麼?”
  “我只記得在會議上,有點不舒服……然後……”吉爾菲艾斯努力思索中……“就只記得……很痛……很不舒服……好像惡夢的感覺……”
  “因為你在會議上昏倒了。”
  “啊?”
  “而且還撞破了頭。”
  “什麼?”
  “接著,你整整睡了24個小時,然後就發作了。”
  “我怎麼了?”
  “發作。可能是因為錯過了服用生長抑制藥物的時間吧,因為反向回饋作用,所以你的身體急速生長、有些組織生長的速度無法配合……老實說,我並不敢確定真正的原因……反正,你渾身是血、伴隨缺氧、大抽筋,差點沒把我們嚇死……”

  “對不起……”
  “不用跟我客氣,這是我該做的。本來,我還不知道什麼緣故,可是後來你清醒了一陣,叫我去拿藥,我才想到的。”
  頓了一下,有點慚愧地笑著。
  “不過,很不好意思,因為我並不知道劑量,情況又很緊急,所以我先喂你吃了半粒,衡量了一下情況,才敢繼續加重份量。可是,到最後,我就算一下喂你吃上十幾顆,也只能稍微緩和你生長的速度。你的身體可能已經產生了抗藥性,真是十分抱歉。”

  吉爾菲艾斯苦笑了一下。“這不是你的錯,卡列。事實上,我必須感謝你,至少我現在還活著。”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摸摸自己那一大把的胡子,外加一大叢的亂發,以及有點破爛的衣服……“我先整理一下儀容好了,可以麻煩你順便幫我拿套衣服嗎?”
  照著鏡子,吉爾菲艾斯對著鏡中的自己發著呆。新長出來的頭發當然是紅的,可是他也沒有心情再染了。因為此時的他,身高已經達到190公分,頭都快頂到盥洗室的天花板,不可能再假裝自己是14歲的艾密爾。

  “吉爾菲艾斯,你出來一下。”卡列在門外說著。
  兩人相對而坐。
  “老實說,吉爾菲艾斯,你必須早點拿個主意。剛剛……其實不只剛剛……幾天來,奇斯裡上校常常在問你的病情,我都快招架不住了。”
  吉爾菲艾斯睜大了眼睛。
  “放心,你剛發病不久我就把你移到隔離病房,接下來的照顧工作都是我一個人獨包了,這間病房除了我和你以外,沒有其他人進來過。就連24小時監視系統我都關了,伯倫希爾上除了我,沒有人會想到現在病房裡的艾密爾已經變成了吉爾菲艾斯。”

  “謝謝。”吉爾菲艾斯誠心地說。

  “以這點來說,我的確受之無愧。”卡列上校只有淺淺帶過。沒有說出來的,是他一整個星期來幾乎都是不眠不休地去照顧吉爾菲艾斯。不但如此,對於來自四方的好奇探詢都得小心去防備,不讓真相曝光。

  “之所以把你移到隔離病房是因為你正在一吋吋地長高,為了避人眼光,我對外宣稱你是因為一種變種病毒所引起的肌肉性中毒,為了預防可能的傳染,才不許別人靠近。”卡列上校補充說明。

  “是這樣啊……”
  “但是,我擔心這種借口沒辦法拖得太久,畢竟紙包不住火。他們之所以答應讓我專管你的病情,是因為我的學術知識的確領先他們許多,他們才暫時讓我給唬住的。”
  一方面也是因為當時的吉爾菲艾斯可以說是燙手山芋,誰也不願意讓他死在自己手裡,所以當有替死鬼出現的時候,當然所有的醫官都暗爽在心裡,又怎麼會阻止。可是,對於這一點,卡列上校就沒有對吉爾菲艾斯明說。

  “但是,已經一個禮拜過去了,上面給我的壓力越來越大,我擔心再這樣下去,他們會指派別的醫師過來,到時候,可就再也瞞不住了。”
  吉爾菲艾斯沉重地點點頭。
  “所以,我必須要問你,你是打算跟萊因哈特說實話呢,還是離開這裡……雖然,離伶給的時限還有一個月,可是你除了這裡以外,就沒有其他地方想去的嗎?”
  吉爾菲艾斯沉默了很久。
  “去見萊因哈特吧,既然你舍不得離開的話。”卡列上校冷冷地說。
  吉爾菲艾斯察覺到卡列的不友善。“你放心,對伶的承諾我沒忘記。”
  卡列點點頭。“既然你這樣講了,我就不會再跟你啰唆。不管你要走要留我都能幫你,只是我必須強調,最遲三月二十日我們就必須動身,就算你找萊因哈特當幫手,我都不會退讓,必要時我會采取必要的手段,這點希望你能諒解。”

  “我知道。”吉爾菲艾斯沉重地說。“就是因為如此,一開始我才不打算跟他見面。”
  “那麼現在……”
  “我還是沒這個打算。”吉爾菲艾斯站了起來。
  “走吧。”



(20)轉捩點


  自從艾密爾在會議上被人送到醫護處後,萊因哈特的心就沒有定下來的一刻。開完了會,回到自己房間,踱個幾步、發呆了一會,就頭也不回地往醫護處走去。
  當艾密爾張開眼睛的一瞬間,萊因哈特也同時發出了來自內心的微笑。
  然而,微笑慢慢消失了、眼睛也輕輕闔上了,萊因哈特只覺得一股寒意竄上腦門。那是他一生之中,不願再回憶、卻也永遠忘不了的一幕。
  “艾密爾……醒醒……”萊因哈特有如藝術品般完美的手,搖著此時臉色蒼白的艾密爾。
  “元帥,應該只是鎮靜劑開始發生作用,睡一覺以後就沒事了。”
  “騙我……”
  “咦?”醫官不懂。
  揚起一個優美的曲線,萊因哈特原先低著的頭,此時有如獅子般高高挺著。左右環顧,六個醫官此時都在現場。
  閃著蒼冰色眼神的萊因哈特,讓醫官們倒抽了一口涼氣。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萊因哈特微微闔上了眼眸。
  “他……就麻煩你們了。”丟下這一句話,金發的霸主帶領著親衛隊離去,只留下面面相覷的六個醫官。
  第三天,艾密爾沒有回到工作崗位。
  “奇斯裡,艾密爾沒來?”萊因哈特在一天的辦公之後,淡淡問了一句。
  “是的,屬下會去問看看醫護處那邊。”
  “如果還沒好,就讓他多休息幾天。”
  “是。”
  然而,當奇斯裡上校在醫護處問起艾密爾的情形時,明顯感覺到大家的眼神都變得不對勁。
  “他怎麼了?”
  “沒……沒事……只是虛弱了一點,要再躺個兩天左右。”
  第六天,艾密爾還是沒有回到工作崗位。
  “我記得,他應該只是個小感冒而已吧,還沒好嗎?”
  “是的,屬下會再去看看。”
  醫護處的回答還是一樣。
  “是嗎?看樣子病得不輕。明天去看看吧。”
   “是的。”
  然而,當萊因哈特踏入醫護處時,他敏銳地發現異樣。
  每個醫官都有點心虛地低下頭。
  “艾密爾呢?他的病房在哪裡?”
  眾人不敢答話。
  “沒有人聽得見嗎?我說,艾密爾在哪裡!”萊因哈特充滿著威嚴的聲音充斥著醫護處,眾人臉色慘白。
  看到眾人變了臉色,萊因哈特有了不祥的預感。
  “他發生了什麼事?”
  眼見再也瞞不住,眾人支支吾吾地把卡列上校之前的診斷說了一遍,老實說,很難聽得懂。
  “反正,艾密爾現在在隔離病房是不是?”
  “是的。”
  “好,帶我去。”
  此時,看起來一身疲累的卡列上校走了進來。
  眾人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眼睛一亮。
  “報告元帥,卡列上校是專管艾密爾 . 馮 . 齊列的醫官。”
  隨著蒼冰色眼神的轉移,眾人松了一口氣,卡列上校則立刻行了個軍禮。
  “卡列上校?”
  “是的,元帥。”
  “艾密爾是你負責的嗎?”
  “是的,元帥。”
  “好,帶我去看他。”
  卡列上校遲疑著。
  “有問題?”
  “是的。因為這種病毒有可能傳染,為了預防帝國軍的統帥因此而感染,所以恕不能從命。”
  “我可以穿防護衣。”
  “即使元帥您穿上三層防護衣,我也不能冒著使帝國軍群龍無首的危險,讓您進去。”
  “你……”
  萊因哈特瞪著卡列,卡列還是一副撲克臉。
  這是危險的僵持。如果萊因哈特是肚量狹小之人,卡列就會當場因為抗命而被解職、送押軍法審判。不過,幸運的,萊因哈特並沒有堅持下去。
  “算了。”
  “多謝元帥體諒。”
  “他還好吧?”
  “情況已經穩定,元帥大可放心。”
  “嗯。”點點頭。“如果……他……”
  “如果有任何變化發生,屬下一定立刻向元帥報告。”
  所以,當第九天卡列請求和萊因哈特會面時,立刻就被批准了。
  看著卡列走來,萊因哈特不禁有點擔憂。“艾密爾怎麼了?”
  卡列微微搖搖頭。
  萊因哈特的一顆心沉了下去。“他死了?”
  “還沒有,不過極有可能。”卡列嚴肅地說。
  “怎麼說?”
  “情況越來越糟,必須回本土醫治才有痊愈的希望。”
  “在這裡不行嗎?”
  “沒有需要的藥品。”
  “我知道了。”
  萊因哈特沉痛地點點頭。
  “那麼,這是請求退伍令。理由是“重大傳染病”。請艾密爾 . 馮 . 齊列的直屬長官,也就是元帥閣下簽署以批准。”卡列遞出了一份文件。
  接過了文件,萊因哈特默默地回到辦公桌,簽名、蓋印後,交給了卡列。
  卡列仔細檢查著文件,確定完備之後就告辭了。
  門開了又關,萊因哈特的手不自覺得摸上了胸前的銀項煉,此刻的溫度,幾乎要灼傷了他。
  萊因哈特在一股衝動的驅使之下,站起身來飛奔而出,卡列的身影還在走廊的盡頭。
  “等一下!卡列!”
  萊因哈特奔跑著追去。
  “元帥?”奇斯裡連忙帶著親衛隊員跟在後面跑。
  卡列本來想假裝沒聽到,可是才一眨眼,肩膀就被萊因哈特捉住了。
  暗中嘆了口氣,裝出一臉的驚訝回頭。“元帥?”
  萊因哈特微微喘著氣,不過不只是因為激烈的運動,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心情的震蕩。
  “我要見艾密爾。”
  “元帥?”
  “我知道可能會有傳染的危險,可是我不在乎。”
  “元帥,即使您不在乎,請您考慮您的部下們吧!”
  “真那麼怕死,我又何必來前線。為了那微乎其微的危險,我干脆躲在奧丁算了!”
  “元帥閣下!”
  “住口,我心意已定。不過,我會穿防護衣,你可以放心。”
  問題不在這裡呀!
  “既然如此,請先讓屬下回去准備准備吧。”
  卡列試圖做最後的一點掙扎。
  “喔,不用了,我們不妨直接去。”



(21) 命運的絲線  


  硬著頭皮跟著萊因哈特一行人來到隔離病房,卡列不禁希望此時同盟立刻打了過來,然後萊因哈特為了應戰就得停止這趟探病之旅了。  
  一直等到進入隔離病房前的消毒走廊入口,命運之神似乎一直都不理會卡列上校的祈禱。  
  “您一定要進去嗎?元帥?在裡面等著的,可是數以億計的凶猛病毒!”  
  垂死掙扎。  
  看著卡列,萊因哈特皺起了優美的眉頭。  
  “一路上,你已經重復過很多次了,卡列。有時我不禁要懷疑起你的真正用心。”  
  “屬下不敢。不過因為艾密爾的外表起了很大的變化,所以……”  
  “怕會嚇到我?”萊因哈特冷冷地說。“請別忘了,我是個軍人!”  
  卡列在心裡重重嘆了口氣,心不甘情不願地打開消毒走廊入口。  
  沿著走廊,掛著六件防護衣。  
  卡列只是輕輕搖著頭走過。  
  “不穿防護衣嗎?卡列?”  
  “不用了。”卡列略有深意地看著萊因哈特。“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病毒,只是因為未知的遺傳上的疾病,讓他的外表起了很大的變化,所以不願意見人罷了。”  
  “是這樣嗎?”萊因哈特沉默了一會,停下腳步。  
  卡列心中露出了希望之光。求求你回去吧。  
  萊因哈特緩緩轉過身。  
  “你們在這裡等我就好了,我跟卡列進去。”  
  卡列在心中暗嘆了一聲。  
  “不行的,元帥,如果你在裡面遭遇了危險……”  
  就是這樣!  
  “難道我一個男人還不會保護自己?”  
  “我知道了,元帥。那麼我們就在這裡等,如果有事請呼喚。”  
  “好。”“進去吧,卡列。讓我看看艾密爾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  
  其實,萊因哈特在卡列打開門之前,已悄悄地在心裡做好了准備。這並不是一般的恐懼。他怕的是,艾密爾如果真的變得不堪入目,自己也許會因為過於驚愕和心痛而低呼出聲。那麼,就可能會傷到艾密爾的心。  

  “他醒了嗎?”  
   “應該是醒了,不過因為身體還不太強壯,所以可能正在休息。”  
  “我知道了,我不會吵醒他的。”  
  怎麼可能?卡列不禁嘆了口氣。  
  “怎麼?”  
  “沒什麼,只是我要請求您,元帥,等會兒不管您看到了什麼,請您務必冷靜。”  
  “我會的。”  
  床上躺著個人,看來艾密爾正在休息。  
  打開門的清脆聲響並沒有吵醒他,還是一臉安詳地睡著。  
  萊因哈特放輕腳步向前走去。卡列只是站在門口。  
  隨著距離的減少,萊因哈特的眉頭越皺越深,床上的人,頭發並不是棕色的,而是……血一般的鮮紅!  
  身高……比他自己還高,這不像是艾密爾的身高!  
  心髒……強烈地鼓動著……  
  等到近到足以看清臉上的輪廓時,萊因哈特不禁退後了一步,他得用手緊緊捂著嘴才不致尖叫出聲!  
  吉爾菲艾斯!這是吉爾菲艾斯的身體!他們做了什麼!吉爾菲艾斯現在應該躺在奧丁長眠!  
  猛然轉過身,放下手,萊因哈特怒極!“我要殺了你,一定要!竟敢褻瀆吉爾菲艾斯的遺體!我要殺了你!殺了你!”萊因哈特用盡他的肺活量、嘶聲喊著。揪住卡列的衣領,萊因哈特的雙眼射出足以致命的火焰,雙手因為過度的憤怒而不斷顫抖。  

  “萊因哈特大人?”  
  瀕臨發狂邊緣的萊因哈特瞬間呆住了。  
  不敢置信地、緩慢地轉了過身。  
  吉爾菲艾斯睜開他那湛藍色的眼睛,同時也是不敢置信、掙扎地坐了起來。  
  對望了五秒、無聲的五秒。  
  蒼冰色的眼眸對上湛藍色的眼眸。  
  “萊因哈特大人。”原先也處於沉默之中的吉爾菲艾斯,終於泛了朵連恆星也相形失色的微笑。  
  萊因哈特走了過來,那雙指揮上萬宇宙艦隊的戰神之手,此時正顫抖著、仿佛為了確定什麼似的,來回地撫摸著吉爾菲艾斯臉部的輪廓,以及那頭柔潤的紅發。  
  “萊因哈特大人?”  
  This is a magic spell......一瞬間,吉爾菲艾斯就被抱了個滿懷。  
  吉爾菲艾斯的心被震動了一下。  
  萊因哈特……  
  光束槍掉落在金屬地板上的清脆響聲讓吉爾菲艾斯意識到旁人的存在。  
  “請別這樣。”吉爾菲艾斯對著萊因哈特耳邊輕聲說著,因為他發現卡列、奇斯裡、以及一些親衛隊員,此時正站在門口盯著他們。卡列倒是還好,奇斯裡他們個個張大了嘴,有如石像般佇立著。  

  萊因哈特把他的脖子摟得更緊了。  
  “萊因哈特大人……”  
  熾燙的淚水流過吉爾菲艾斯的後頸背,萊因哈特的臉埋在吉爾菲艾斯的紅發裡。  
  吉爾菲艾斯只覺得自己的眼框一熱。  
  “我明白了,暫且就這樣吧。”  
  輕輕回抱萊因哈特,吉爾菲艾斯也靠著那一頭奢華耀眼的金發。  
  “讓他們先聚聚……”卡列低聲提議。  
  奇斯裡上校點點頭。  
  離去前,輕輕關上了門。  
 


(22)金翅鳥


  帝國歷477年
  “萊因哈特!起床啰!”
  姊姊安妮羅傑敲著房門。
  翻個身、嘟噥了幾句,這位日後的帝國元帥持續賴床中。
  “萊因哈特!今天齊格要過來吃飯,你可別說你忘了!”
  安妮羅傑又敲了敲門。
  “好啦……”萊因哈特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溫暖的床鋪。
  拍了拍萊因哈特的頭。
  “來,先洗把臉,然後去隔壁叫齊格過來吃飯喔!”
  喃喃抱怨了幾句。
  “萊因哈特?”
  “知道了……”
  “我要找吉爾菲艾斯……”
  一句話還沒說完,熱情的吉爾菲艾斯夫婦就把萊因哈特又推又拉地拱了進屋。
  “呵呵,我就說嘛!今天明明是假日,為什麼齊格飛還起得這麼早……原來喔……”吉爾菲艾斯的爸爸打趣著。
  “真是的,齊格飛昨天不是說過不用准備他今天的午餐了?你忘啰……”吉爾菲艾斯的媽媽輕聲責備健忘的爸爸。
  “也對……”爸爸做了個小小的鬼臉。
  “萊因哈特?你來了!”紅頭發的吉爾菲艾斯一面大叫著,一面迫不及待地從書房裡衝了出來。

   “齊格飛!在家裡不准跑步!”
  “對不起。”聞言,吉爾菲艾斯立刻停下了腳步,低著頭。
  “你已經十歲啰!不可以再這樣毛毛躁躁的,知不知道?”
  吉爾菲艾斯的臉紅到耳根。
  “我知道了,媽媽。”
  “好啦好啦,改天再訓兒子,不要讓繆傑爾家的少爺等太久了。”爸爸出來打圓場了。
  “哼,你們父子倆都是一個鼻孔出氣的!”
  “對不起,媽媽……”吉爾菲艾斯小聲地說著。
  “算了算了,你趕快過去吧,不要讓人家等到菜都涼了。”一面說著,爸爸一面在媽媽背後打著手勢。
  趕快去,剩下的交給我。
  “謝謝爸爸!”吉爾菲艾斯歡呼了一聲,拉了萊因哈特的手就往門外跑。
  “謝謝爸爸?”媽媽轉過了頭,爸爸的手還停在半空中。
  “呵呵呵……老婆……”吉爾菲艾斯的爸爸只能陪笑。
  這小子……
  “齊格?你來啦!”安妮羅傑站在門口,微笑著、看著兩個小男孩手拉著手往這裡跑來。吉爾菲艾斯笑得像是陽光下的向日葵,不過,她也看到萊因哈特的臉上是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閃了閃藍色的眼睛,她什麼都沒說。


  “萊因哈特!齊格!先去洗手!”眼見萊因哈特已經摸上了桌上的洋蔥派,安妮羅傑連忙喊著。
  萊因哈特噘著嘴去了,吉爾菲艾斯則是很有禮貌地對安妮羅傑一鞠躬。“謝謝您的款待。”
  十足的小紳士……安妮羅傑不禁掩著嘴輕輕笑了起來,一樣都是十歲,為什麼跟我們家那個金發小惡魔差那麼多……
  看到安妮羅傑溫柔而動人的笑容,吉爾菲艾斯不禁傻了眼、發著呆。
  回到餐桌的萊因哈特狠狠地踩了吉爾菲艾斯一腳。
  痛!吉爾菲艾斯驚呼了一聲。
  “哼!還知道痛!口水都流出來啦!”萊因哈特吊著一雙白眼,回到餐桌的座位,乒乒砰砰地坐了下來。
  “萊因哈特!”安妮羅傑幾乎要拿這弟弟沒辦法了。
  “沒……沒關系的,我不會痛……”看到吉爾菲艾斯扭成一團的臉,老實說,安妮羅傑就是不能相信。
  “喂!還不趕快去洗手!我快餓死啦!”萊因哈特叫著。
  餐桌上,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那莫名其妙的戰爭依舊持續著。在萊因哈特隨時投射而來的惡狠狠眼光中,每當吉爾菲艾斯戰戰兢兢地把手伸向熱騰騰的洋蔥派時,萊因哈特就會突然伸過手來,把吉爾菲艾斯的目標一把搶走,而吉爾菲艾斯總是在萊因哈特那雙一萬伏特整、藍色殺人光束中,悄悄地縮回了手。

  蘋果蛋塔也是這樣、牛角面包也是這樣、炸肉卷也是、牛肉湯也是……吉爾菲艾斯都快哭了。不過,在吉爾菲艾斯把手伸向萵苣沙拉的時候,萊因哈特的魔手並沒有來阻擋,吉爾菲艾斯訝異地看著萊因哈特,後者只有回他個白眼,仿佛默許的樣子。

  稍稍松了口氣的吉爾菲艾斯,只好專心地吃著萵苣沙拉。
  “原來齊格喜歡吃萵苣沙拉呀!”全部看在眼裡的安妮羅傑,不禁好笑。
  此時吉爾菲艾斯的臉,讓安妮羅傑想起剛剛放在蛋塔裡的水果。
  “不過……齊格啊……就算是喜歡,也別全吃光喔!記得留一點給萊因哈特,他也很喜歡吃呢!”安妮羅傑悠悠地說著。
  吉爾菲艾斯點了點頭,把剩下的萵苣沙拉推到萊因哈特面前。
  正在喝湯的萊因哈特差點嗆到。
  一臉嫌惡地看著萵苣沙拉,萊因哈特又把它推了回去給吉爾菲艾斯。
  “不用了,全部都給吉爾菲艾斯好了。”
  正當吉爾菲艾斯心中十分感動的時候,萊因哈特進攻最後一塊洋蔥派。
  “我記得齊格也很喜歡吃洋蔥派呢!萊因哈特,留一塊給齊格吧!”
  萊因哈特勉為其難地把手縮了回來。
  “不用了,全部都給萊因哈特好了。”吉爾菲艾斯也很有義氣地表示著。
  萊因哈特欣喜若狂地再度進攻洋蔥派。
  “萊因哈特……”在姊姊的溫柔語氣中,萊因哈特再度頹喪地縮回手。
  “齊格。”安妮羅傑微笑地看著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的心跳加速。“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吃我做的洋蔥派呢,可是,為什麼你今天連一塊都不吃呢?我很難過呢!齊格!是不是我今天做得很難吃?起碼吃一塊嘗嘗味道吧,好嗎?”

  既然安妮羅傑都這麼說了,就算是餐桌,吉爾菲艾斯也吃得下去。所以,重重點了個頭,吉爾菲艾斯一把抓過洋蔥派就往嘴裡塞。
  “好吃嗎?齊格?”
  “好吃!”吉爾菲艾斯又重重點了一下頭。
  萊因哈特瞪了吉爾菲艾斯一眼之後,轉移目標到最後一塊的蘋果蛋塔。
  “萊因哈特……”姊姊溫柔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牛角面包也是、炸肉卷也是、牛肉湯也是……眼見吉爾菲艾斯一口口吞下肚,終於,萊因哈特爆發了!
  把剩下的菜一股腦全部都推到吉爾菲艾斯面前。
  “給你!給你!全部都給你!你吃到死吧你!”
  吉爾菲艾斯被嚇了一跳,抬起頭來,呆呆看著發怒的金鬃獅子。
  “萊因哈特!”安妮羅傑用責備的語氣說著。“怎麼可以在餐桌上這麼不禮貌?”
  極少極少責備自己的姊姊,今天竟然為了一個紅頭發的小鬼罵我……滿腹的委屈湧上眼睛,萊因哈特雙手撐在餐桌上,猛然站了起來。
  “左一句齊格!右一句齊格!為了齊格,姊姊可以做一桌好菜!為了齊格,弟弟要去迎接他!洋蔥派給齊格!蘋果蛋塔給齊格!牛角面包給齊格!炸肉卷給齊格!牛肉湯給齊格!全部的東西都給齊格!”

  “萊因哈特……”一聽到安妮羅傑溫柔的聲音,萊因哈特當場控制不住而淚流滿面。
  “姊姊比愛我還愛吉爾菲艾斯嗎!”萊因哈特哭叫著。
  在另外兩人因為太過震驚而發呆的同時,萊因哈特一腳踢開椅子,往門外衝了出去。
  安妮羅傑哀傷地靜默著。
  看了看安妮羅傑、再看了看開敞的大門,吉爾菲艾斯不知道應該留下來安慰安妮羅傑還是出去找萊因哈特。
  “齊格……”
  “是!”
  “你可以幫我把萊因哈特帶回來嗎?”
  “嗯!”
  走在附近的丘陵地上,吉爾菲艾斯找不到消失的金發身影。
  “萊因哈特!”吉爾菲艾斯喊著。
  沒有回音。
  糟了,萊因哈特去了哪裡?
  不知不覺走到學校附近的小森林,這已經是吉爾菲艾斯所能想到的最後一個地方了。
  “萊因哈特!”吉爾菲艾斯在森林裡四處喊著。“萊因哈特!”
  “我在這裡啦!”萊因哈特沒好氣地說著。要不是聽他喊到連聲音都快啞了,他才不管呢!
  循著聲音抬頭望去,萊因哈特的金發在高高的樹上閃閃發光,吉爾菲艾斯不自覺地眯起了眼睛,不知道是因為陽光還是那頭耀眼的發……
  “喂!你站著發呆干嘛!上來呀!”萊因哈特吆喝著。
  吉爾菲艾斯為難地看著這顆大樹,可是……媽媽警告我不能再爬樹的。
  “哼!不敢上來就算了!”
  “萊因哈特,下來吧!很危險的!”
  “危險?我的字典裡沒這個辭!”
  才剛說完,一道輕柔得有如羽毛般的和風撫上了萊因哈特的臉頰,萊因哈特順著風向望去,有點痴迷地望著小小的房子以及廣大而蒼翠的田園。天哪!他多愛這感覺!
  如果我會飛的話……想著想著,萊因哈特把他那一雙線條優美的手臂往兩側高高舉起,讓吹過樹梢的微風帶起了他的金發。搖搖晃晃地對抗著風的壓力,萊因哈特興奮地大笑。
  “這樣很危險的,萊因哈特!快下來吧!”吉爾菲艾斯著急地在樹下喊著。
  “你管我這麼多!”萊因哈特對著吉爾菲艾斯大叫。
  然而,此時一陣突起的強風吹過,萊因哈特立刻手忙腳亂地重新抓緊樹枝,但是劇烈晃動的結果,卻使得這條原本早已有點腐朽的樹枝再也承受不了萊因哈特的體重。啪!的一聲,樹枝斷了,隨著一聲尖叫,未來的帝國元帥就這樣從樹上筆直地摔了下來。

  對於這從天而降的金翅鳥,吉爾菲艾斯只有急忙地撲了向前、張開了手臂去迎接。直到萊因哈特掉進他的懷裡,吉爾菲艾斯趁著力道,緊緊抱著萊因哈特在草地上翻滾了幾圈。



(23)初吻事件


  吉爾菲艾斯成了萊因哈特的肉墊。
  痛……萊因哈特咬著牙醒來……全身的骨頭好像都要散了……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吉爾菲艾斯還是緊緊地抱著他。
   “好了啦!你要抱到什麼時候!兩個男的抱在一起很惡心ㄝ!”萊因哈特掙扎著。
  沒有動靜。
  “吉爾菲艾斯?”萊因哈特擔心地湊近吉爾菲艾斯的臉龐,此時的吉爾菲艾斯雙目緊閉、嘴唇蒼白。
  “喂!吉爾菲艾斯!你別嚇我!”萊因哈特對著吉爾菲艾斯的耳朵大喊。
  巨大的叫聲讓吉爾菲艾斯猛地睜大了雙眼,一轉過頭,卻正好與萊因哈特的嘴唇相貼。
  同一時間,兩雙藍色的眼睛都睜得老大,一秒之後,萊因哈特的拳頭已經揮到吉爾菲艾斯的臉上。
  “你這個大變態!!”萊因哈特一把掙脫吉爾菲艾斯的懷抱,站在吉爾菲艾斯的身旁居高臨下地瞪著。
  吉爾菲艾斯因為太過震驚,腦中一片空白。
  “惡心!”萊因哈特大喊著,用袖子粗魯地擦了好幾遍嘴唇。
  “我要跟你絕交!”
  狠狠地頓了幾下腳,用將近兩百分貝的音量大喊之後,萊因哈特懷著滿腔的憤怒飛奔而去。
  此刻腦袋還是空空的吉爾菲艾斯,依舊躺在草地上。
  一口氣跑回家,吉爾菲艾斯並沒有追上來,站在門口迎接的是帶著溫柔微笑的姊姊。
  “歡迎回來,萊因哈特。”
  聞言,萊因哈特羞愧地低了下頭。“對不起,姊姊。”
  安妮羅傑只有輕輕一笑。
  看了看萊因哈特背後……
  “咦?齊格呢?他不是去找你了?”
  “不要跟我提那個大變態!”萊因哈特怒吼了一聲就自己跑回寢室,留下仍然一臉疑惑的安妮羅傑。
  悶悶地吃完了晚餐,萊因哈特依舊噘著一張嘴,回到自己的寢室。
  一想到吉爾菲艾斯那冰涼的嘴唇,萊因哈特就不禁怒火中燒,狠狠地捶了兩下枕頭。
  變態!變態!大變態!那可是我的初吻耶!可惡!我絕對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氣呼呼地睡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樓下傳來一陣小小的談話聲,當他聽到一句“……齊格飛……”的時候,不禁好奇地貼在門上偷聽。
  “可是……齊格飛如果不回家,都會先跟我們講的……很擔心……”
  “……萊因哈特已經睡了,我叫他好嗎?……”
  “……”
  “真的不用嗎?……是的,他回來的時候,齊格沒有跟他一起回來……”
  “……再等等……”
  “好的,如果齊格到了十點還沒回來,請務必跟我們說……”
  吉爾菲艾斯沒有回家?
  哼!該不會迷路了吧!這麼近!笨蛋!
  ……
  我才不要管他呢!那個大變態!
  ……
  哼!我只是回去看看!如果他還在,我要狠狠地把他罵得狗血淋頭!絕對絕對不原諒他!!
  萊因哈特翻下了床,輕輕悄悄地溜了出門。
  還沒到小森林,半路上就遇到了正一跛一跛走來的吉爾菲艾斯。
  “你搞什麼!走這麼慢!害我還要出來找你!外面很冷耶!你知不知道!”
  “對……對不起……因為腳好像……”吉爾菲艾斯難過地低下頭,怎麼辦?萊因哈特好像還在生氣……
  “哼!”萊因哈特瞥了瞥吉爾菲艾斯的左腳,腳踝的地方已經腫得有一個拳頭大,吉爾菲艾斯身上的衣服也都濕了,也許真的很痛……
  一想到有可能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萊因哈特不禁有一絲絲內疚……
  “上來!我背你!”萊因哈特背對著吉爾菲艾斯蹲低了身子。
  “咦?”吉爾菲艾斯不敢相信,他……真的是萊因哈特……?
  “喂!你要發呆到什麼時候!我的腳很酸ㄝ!”
  “可……可是……我很重……你背得動嗎?”
  “哼!如果我背不動,你就自己走回去!快上來!你還要惹我生氣嗎!”
  仿佛驚弓之鳥的吉爾菲艾斯,乖乖爬上了萊因哈特的背。
  他還真的很重……萊因哈特暗暗想著。可是,為著一股自尊,就算被壓垮了背脊,也決不輕易放棄!
  “萊因哈特……很累嗎?我自己下來走就好了……”
  “開玩笑!你這種走法,到天亮也走不到家!”
  “可是……你流好多汗……衣服都濕了……”
  “那是你的汗啦!真是的……”
  “……萊因哈特……”
  “喂!我警告你!不准再跟我說話,否則我一不注意把你摔下來,可別怪我!”
  “對……對不起……”
  該玩笑,要背他就得使盡吃奶的力氣了,再跟他抬杠下去,豈不是要我的命……
  終於到了……萊因哈特把吉爾菲艾斯放了下來,自己去按門鈴。
  不一會兒,擔心了一晚的吉爾菲艾斯夫婦立刻衝了出來。
  “齊格飛!”
  吉爾菲艾斯的媽媽看到吉爾菲艾斯不但左腳腳踝腫了個大包,外加左臉臉頰瘀青的時候,不由得又是心痛又是憤怒!
  “說!你又野到哪裡去了!搞得滿身傷回來!”
  “對不起……媽媽……我從樹上摔了下來……”吉爾菲艾斯結結巴巴地說著毫無技巧可言的謊。
  “我不是警告過你不准再爬樹了!”
  “好了好了……人家繆傑爾家的少爺還在旁邊呢……要教訓兒子明天再說吧……”爸爸拚命打著圓場。
  “明明是我做的,為什麼你要說謊……”萊因哈特低著頭,喃喃說著。話聲雖輕,可是一旁的吉爾菲艾斯家三人卻都聽得一清二楚。
  正當吉爾菲艾斯抬頭想要辯解些什麼的時候,萊因哈特就爆發了!
  “大笨蛋!你以為替我頂罪我就會感激你嗎!告訴你!我最最最最最討厭你了!我要跟你絕交!”斬釘截鐵地說完,萊因哈特臉上已經爬滿了淚水。
  一轉身,萊因哈特就跑了回家。
  “對不起!對不起!萊因哈特!”吉爾菲艾斯跌跌撞撞地想追去道歉,可是卻跌了一跤。
  “……萊因哈特……”
  “好了,好了。”爸爸把吉爾菲艾斯從地上抱起。“要道歉也得先把傷治好,否則繆傑爾家的少爺可會更加生氣呢!你說對不對啊,老婆?”
  楞了兩秒,吉爾菲艾斯的媽媽也微微一笑。“可不是嗎?人家大老遠地把你帶回來,可要好好跟人家道謝……”
  從醫院回來的時候,已經午夜了。拗不過吉爾菲艾斯的請求,吉爾菲艾斯夫婦只好登門拜訪繆傑爾家。
  出來開門的是安妮羅傑。
  對於深夜的訪客,理所當然的應該是由男主人出來應門,可是因為酗酒,所以現在男主人想必正躺在床上安心地呼呼大睡。對於這一點,吉爾菲艾斯夫婦已經有所聽聞,所以也不足為奇了。

  “真是不好意思,齊格飛一直吵著要來跟您家的少爺道歉,所以就冒昧來造訪了。請問,繆傑爾少爺已經睡了嗎?”
  安妮羅傑轉過頭看了萊因哈特的房門一眼,先前還從門縫中透出來的一點燈光,在此時被房間的主人給按熄了。
  不禁好笑……“我想,他才剛上床吧!想必還沒睡著,請進。”
  吉爾菲艾斯此時轉過頭看著自己的爸爸媽媽。
  “齊格飛,你想自己進去嗎?”
  “嗯……”
  “你走得動嗎?”
  “嗯,已經不太會痛了,只剩下一點點腫而已,沒問題的。”
  “好吧。”
  夫婦對看了一眼。這是齊格飛的問題,就讓他自己解決吧,而這也是吉爾菲艾斯家一貫的教育方針。
  “要不要我們在外面等你。”
  “謝謝爸媽,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於是,吉爾菲艾斯夫婦告辭了,只留下吉爾菲艾斯一個人。
  看著吉爾菲艾斯,安妮羅傑沉思了片刻。
  “齊格,請進。”
  大力敲著萊因哈特的房門。“萊因哈特!萊因哈特!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
  萊因哈特暗中哼了一聲,決定不理他。
  吉爾菲艾斯不死心地再敲了敲門。
  “萊因哈特!對不起啦!我知道我錯了!”
  “不要再敲了!我已經睡著了!你知不知道!”萊因哈特終於忍不住大喊出聲。“你走開啦!我不要再見到你!”
  一陣沉寂之後,就是吉爾菲艾斯一跛一跛離去的腳步聲,老實說,萊因哈特不禁有點愧疚。
  “咦?齊格?你怎麼哭了?”這是安妮羅傑的聲音。
  說實在的,萊因哈特現在的愧疚又深了一層。
  不到一分鐘後,就是姊姊的敲門聲。
  “萊因哈特!快開門!我知道你還沒睡!開門!否則我要生氣啰!”
  身為男人的自尊,硬生生拖住萊因哈特開門的衝動。
  “萊因哈特……”取而代之的,是姊姊溫柔而有點悲傷的聲音。
  萊因哈特還是開了門。
  站在姊姊身旁的是滿臉淚水的吉爾菲艾斯。
  “干嘛啦!”萊因哈特沒好氣地對吉爾菲艾斯說。
  吉爾菲艾斯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被安妮羅傑一把推進了房間,門立刻就被關上。
  “沒有和好之前,兩個都不准出來。”丟下了這句話,安妮羅傑離開了。
  心不甘情不願地打開了電燈,萊因哈特惡狠狠地盯著吉爾菲艾斯,不過,在眼光掃過左腳的腳踝、左臉的瘀青、以及雙手手肘的擦傷時,萊因哈特心中不禁非常愧疚。
  “萊……萊因哈特……”吉爾菲艾斯小心翼翼地開口了,因為他發現萊因哈特的眼神越來越凶。
  “干嘛啦!要說什麼就說啊!說清楚一點!”
  “……我們還是朋友嗎?”
  “廢話!否則是什麼!”
  聞言,吉爾菲艾斯喜極而泣。
  “那……你原諒我了?”
  “哼!”萊因哈特想到他那只有悲慘兩字可以形容的初吻,不禁又是心中一把火!
  為……為什麼萊因哈特又變得這麼凶……吉爾菲艾斯真是怕他怕到死了。
  “我……我願意做任何事……只要你不再生氣了……”吉爾菲艾斯戰戰兢兢地說著。
  “喔?這可是你說的!從此以後,你什麼事都要聽我的!知不知道!”
  “嗯!”吉爾菲艾斯欣然同意。事實上,在這之前,他已經是什麼都聽他的了,所以並沒有什麼不同啊!吉爾菲艾斯天真地想。
  “好!那我就寬宏大量地原諒你好了!”萊因哈特驕傲地拍了拍吉爾菲艾斯的肩膀。“從此以後,我們還是好朋友!”
  “謝謝!”吉爾菲艾斯燦爛地笑了。
  其實,吉爾菲艾斯笑起來還滿好看的……哼,不過跟我比起來可還是差多了……姊姊可一直都稱贊我笑起來像個天使呢……真不曉得這小子有什麼好的,一頭俗氣的紅頭發,臉也長得沒我好看,真不曉得為什麼姊姊總是對他這麼好……

  歪著頭注視著吉爾菲艾斯,正當一臉狐疑、胡思亂想、心中暗暗不平的時候,萊因哈特不期然地又看到了吉爾菲艾斯的傷,嘟噥了一句,萊因哈特走回床上坐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萊因哈特又靜了下來,吉爾菲艾斯提心吊膽地等著,搞不好,又是暴風雨的前夕。
  “喂!”
  吉爾菲艾斯嚇得幾乎要跳了起來。
  瞪了吉爾菲艾斯一眼,哼!就這麼怕我!
  “會不會痛。”輕描淡寫的一句,讓吉爾菲艾斯有點摸不清腦袋。
  看到吉爾菲艾斯一臉疑惑的樣子,萊因哈特不耐煩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吉爾菲艾斯的左臉,順著萊因哈特的眼神摸去,吉爾菲艾斯恍然大悟。
   “喔……這不會痛,只是還有點腫罷了。”
  “這還不是都得怪你……”萊因哈特開始了他的抱怨,吉爾菲艾斯一愣愣地聽著,越來越覺得自己真是罪大惡極。
  解救吉爾菲艾斯的是安妮羅傑溫柔的聲音。
  “睡覺啰!小孩子需要的作夢時間可是比大人還要長呢!”
  “還有啊,齊格,我跟你家裡說了,你今天就在這裡睡吧!”
  所以,吉爾菲艾斯暫且脫離了萊因哈特的魔音地獄,兩個人都爬上了萊因哈特的床。
  裹著同一條雪白的棉被,兩個人面對面地睜著兩雙藍色的大眼睛。
  萊因哈特突然異想天開地問。
  “喂,我說啊,你覺得我們下午的那個,算不算“接吻”啊?”
  “什麼是“接吻”?”
  “笨!連這個都不知道!“接吻”就是兩個人的嘴唇貼在一起!”
  “喔……原來這就是“接吻”啊……那就應該算吧……因為我也常看爸爸媽媽這樣“接吻”……”
  “我跟你說喔,其實那個是我的“初吻”喔!我問你,你那個是不是“初吻”啊……”
  “什麼是“初吻”?”
  “笨!連這個都不知道!“初吻”就是第一次的“接吻”!我問你,你以前有沒有跟人“接吻”?”
  “沒……沒有……”
  “所以啦,你的也是“初吻”!知不知道!”
  “嗯!”吉爾菲艾斯同意。“萊因哈特,你真的懂得好多喔!”
  “當然啰,我們資質天生就不一樣,你沒有我聰明也沒什麼好傷心的。”
  “嗯!”
  接下來,萊因哈特偏著頭想了一想。“大家都說,“接吻”應該是很舒服的,可是,我那時候沒心情想到這個……喂!你那時候有什麼感覺?”
  吉爾菲艾斯很認真地想了一想。
  “痛……”吉爾菲艾斯結論。
  “嗯……其實我也覺得痛……可是,應該不是這樣的吧……那為什麼大家都那麼喜歡接吻?”
  “也對……爸爸媽媽也常常接吻,好像不會痛的樣子……”
  “我想……可能是我們的方法錯了……喂!我們再來試試看好不好?”
  “可是……會痛……”
  “不會的啦!交給我好了!我保證一點都不會痛!”
  “好吧……”吉爾菲艾斯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了。
  “眼睛閉起來。”萊因哈特命令著。
  “為什麼眼睛要閉起來?”
  “笨!因為大家都是這麼做的啊!我想,就是因為那時候你的眼睛沒有閉起來,所以才會這麼痛的!”
  想了一想,也對,爸爸媽媽接吻的時候好像眼睛也有閉起來。
  “好。”吉爾菲艾斯立刻把眼睛閉了起來,一副從容就義的樣子。
  “就是這樣!好,不要動!”萊因哈特一鼓作氣就往吉爾菲艾斯嘴唇親了下去。
  “喔!”兩人同時驚呼。
  親是親到了,可是鼻子卻撞在一起,疼得兩個人的眼淚都掉了下來。
  “騙人……”吉爾菲艾斯按著鼻子,眼淚一把一把地流了出來。
  “喂!我也很痛好不好!”萊因哈特也按著鼻子。
  “你明明說不會痛的!”吉爾菲艾斯聲淚俱下地指控著。
  “嗚……”一言正中痛處。
  萊因哈特的腦袋轉得飛快,一下子,就找到了症結所在。
  “對了!因為我沒有抓住你的臉!就是這樣!來吧!再來試一次!”萊因哈特興致勃勃。
  “不要了啦!很痛ㄝ!”
  “不會了不會了,這次真的不會痛了!來嘛!來嘛!”
  “不要啦!如果又失敗了怎麼辦!”
  “我就跟你說不會再失敗了!”
  然而,放羊的小孩是不可以再信任的了,這一點不用教,吉爾菲艾斯就已經懂了。所以,他死命抗拒著萊因哈特的狼吻。
  可是,萊因哈特又怎麼肯放過這個挽回他顏面的機會!
  所以,兩人扭來扭去,一下子就掉到了地板上。砰!的一聲,引來了安妮羅傑。
  戰爭在地板上持續著,直到萊因哈特打出了王牌。
  “你不是說以後都要聽我的嗎?”
  吉爾菲艾斯在心中哀鳴了一聲才放棄掙扎,不過卻是一副任君宰割的樣子。
   “好,把眼睛閉起來。”萊因哈特命令著。
  吉爾菲艾斯認命地閉上眼,順便連嘴巴都閉緊了。
  牢牢抓住吉爾菲艾斯的臉,萊因哈特確定一切ok!好!就是這樣!萊因哈特深吸了一口氣,准備一鼓作氣地親下去!
  “萊因哈特!你在做什麼!”安妮羅傑驚呼。



(24)決鬥

  在學校中,雖然吉爾菲艾斯自己可能也沒察覺,可是,他是男孩子們暗地裡的老大,同時也是女孩子們的夢中情人。
  一切都得從吉爾菲艾斯剛滿九歲的時候講起。
  男孩子們,以其天生的權力欲,小小年紀就在學校中建立起許多集團。對於年紀已經大到足以加入自己勢力的男孩子,這些孩童集團的“頭頭”,就會率領一群手下前去“攏絡”。對於不肯就範的異數,就動輒以拳腳相向,藉此鞏固自己的地位。

  所以,當吉爾菲艾斯剛滿九歲不久,一個被男孩子集團尊稱為“戰車”的頭頭,就率領了三名惡童,在吉爾菲艾斯放學的途中圍剿。
  對於四個擋在前方的男孩子,當時的吉爾菲艾斯一點危機感也沒有,有的只是疑惑。
  四個男孩子極力表現出猙獰的樣子,只可惜,吉爾菲艾斯實在不懂他們為什麼笑得這麼難看。
  如果身體這麼不舒服的話,為什麼還要站著?想要哭的話就哭啊,為什麼還要勉強自己笑呢?面對面看了幾秒,吉爾菲艾斯放棄了猜測下去的動力,搖了搖小小的腦袋,決定改走別條路。

  他才轉身走了幾步,四個人就把他團團包圍了。依舊是那種讓吉爾菲艾斯無法理解的表情。
  “這……請問可以借過一下嗎?”吉爾菲艾斯小心翼翼地問著,媽媽說過要做個有禮貌的小孩子。
  “哈哈哈……”四個男孩子仰天狂笑。
  看到他們這麼開心,雖然依舊十分困惑,吉爾菲艾斯也露出了笑容。
  眼看著吉爾菲艾斯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樣子,“戰車”覺得有點受到了侮辱。
  “喂!紅發小子!你覺得我們可能會讓路嗎?”
  “咦?為什麼不會?”吉爾菲艾斯一臉無辜。
  “戰車”覺得自己的臉正在抽搐中。
  “哼哼……除非你肯叫我老大!”
  “什麼是老大?”
  “戰車”已經面臨爆炸邊緣。
  “你到底叫不叫!你想打架嗎!”戰車怒吼。
  媽媽說不能在學校打架……吉爾菲艾斯心中暗想……可是,什麼是老大……
  看到吉爾菲艾斯一臉猶豫的樣子,戰車覺得自己已經占了優勢。“好了好了,別再考慮了,就叫我老大吧!以後,不管你發生了什麼事,我們都會幫你的!”
  “也就是說,你們都會變成我的朋友嗎?”
  “沒錯!叫吧!”
  不需遲疑了,媽媽曾經說過要多交朋友的!
  “老大!”吉爾菲艾斯的笑容燦爛。
  就這樣,吉爾菲艾斯莫名其妙地加入了以“戰車”為首的集團。
  家裡溫馨的晚餐時刻……
  “媽媽……”
  “什麼事?齊格飛?”
  “什麼是老大?”
  夫婦兩個同時被湯嗆到。
  “為……為什麼問這個?”
  吉爾菲艾斯一五一十的把放學途中的事情說了出來。
  夫婦對看了一眼,看來教育有點失敗,齊格飛太好騙了。
  最後,由爸爸發言:“齊格飛啊……“老大”這個字呢……基本上……嗯……反正是不好的字眼,你不知道就算了,不要再問了,知道嗎?”
  “嗯!”吉爾菲艾斯重重的點了一下頭,繼續吃飯。
  遲疑了一下,確定自己不會過度干涉齊格飛的自主性,爸爸又再發言了:“至於你那些朋友……這個……反正不可以再打架……也不可以欺負別人……就算是他們叫你這麼做,也不可以聽喔!知不知道?”

  “知道了!爸爸!”
  輕而易舉得到了吉爾菲艾斯這個生力軍,“戰車”樂不可支。然而,三天後,“戰車”就不由得十分後悔。
  因為,就在他們對另外一個男孩子故計重施的時候,這一個男孩子就不像吉爾菲艾斯這麼好說話了,所以,眼看就是一場以多欺少的戰役……

  “不行!不可以打架!”就在戰車掄起拳頭的時候,原本應該同一陣線的吉爾菲艾斯突然冒出了這一句話。
  戰車的臉部再度抽搐。
  “齊格飛,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一旁的同伴不敢相信。
  “媽媽說,不可以打架!不可以欺負別人!”吉爾菲艾斯義正嚴詞。
  “媽媽……媽媽……齊格飛!你斷奶了沒有!”戰車抓狂了。
  看到戰車生氣,吉爾菲艾斯有點後悔自己剛剛的語氣太衝了。媽媽說,就算是自己有理,也不可以讓別人太難堪……
  “對不起,我說的語氣太不好了。”吉爾菲艾斯立刻道歉。
  “哼!知道就好!”不過,就當戰車再度掄起拳頭的時候,齊格飛又補了一句。
  “不過,打架還是不對的,我們不可以打架。”
  戰車聽到自己腦部血管爆裂的聲音。
  “好小子!我就先打你!”
  戰車的巨拳瞬間轉移了目標,然而吉爾菲艾斯的動作,比戰車的拳頭還要快了一步。
  不僅如此,在一波的猛攻之後,戰車氣喘吁吁地發現,這個叫做齊格飛的小子,閃得真是快,他連他的衣角都沾不到。
  眼睛一瞄,本來被圍堵的男孩子發著呆、站在一邊。
  一個念頭過去,戰車的巨拳又改變了方向。
  他預料的不錯,本來只有在躲避的齊格飛,立刻飛也似的趕來,就在一剎那間,戰車的巨拳又再度改變了方向。
  面對突如其來的右直拳,吉爾菲艾斯反射性地偏頭閃過,同一時間,右手握住了對方的右手腕,再用左手一壓,身子騎上了“戰車”巨大的身軀。“戰車”砰!的一聲撲倒在地上,在落地的一剎那,吉爾菲艾斯把“戰車”的右手扭到背後,“戰車”立刻發出殺豬似的哀嚎。

  另外三名惡童的臉色發青,原本被當作目標的男孩子也腳軟地跌坐在地。
  不折不扣的勝利者—吉爾菲艾斯,卻在此時倉皇地跳了開。原本以為吉爾菲艾斯會再補個幾腳的“戰車”連忙把身子縮成了一團。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充滿歉意的聲音。
  “對不起,你還好嗎?”
  當戰車提心跳膽地往上瞧時,吉爾菲艾斯正一臉擔心地看著,同時也伸出了手,想要扶起他。
  “不用你來假好心!”戰車惱羞成怒地撥開了吉爾菲艾斯的手,自己巍巍顫顫地站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就在眾人、包括戰車的瞠目結舌中,吉爾菲艾斯一副犯了滔天大罪、泫然欲泣的樣子。
  他到底在搞什麼啊!痛的人是我吧!這副可憐的樣子,好像是我在欺負他似的……
  “拜托!你在干嘛啊!”戰車從頭到腳徹底投降了。
  “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
  嘴角……抽搐中…..
  “好好好,我原諒你!我原諒你了!好不好!”
  “真的嗎?”吉爾菲艾斯破涕為笑,說實在的,要不是剛剛才吃過苦頭,戰車絕對不會把現在這個人跟剛剛的怪力男當作是同一個……
  “那麼,我們還是朋友啰!”吉爾菲艾斯笑得天真無邪。
  “對……”戰車瞬間充滿無力感,這個齊格飛……還是別去招惹他吧……作朋友總比作敵人好……
  “不過,別想我叫你老大。”戰車突然冒出了一句。
  “嗯!沒關系!因為爸爸說“老大”是不好的,我也不想要被叫“老大”。”吉爾菲艾斯笑著。
  又再度充滿無力感的“戰車”,帶著另外三個男孩子,垂頭喪氣地走了。
  “你好厲害喔……”本來被圍攻的男孩子一臉崇拜地看著吉爾菲艾斯。
  “ㄟ……會嗎?”吉爾菲艾斯害羞地低下了頭。
  “我叫做馬丁,馬丁 . 布佛賀茲,你呢?”
  “我叫做齊格飛,齊格飛 . 吉爾菲艾斯。”
  “我們做個朋友好嗎?”馬丁一臉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樣子。
  吉爾菲艾斯則是一臉受寵若驚。
  “當然好!謝謝你!”兩個男孩子握起了友誼之手。
  又過了幾天,這個叫做馬丁的男孩子在路上又被另外的集團包圍了。
  “哼!齊格飛是我的朋友喔!”
  “喔喔……是傳說中那個把“戰車”打得滿地找牙的小子……告訴你!戰車怕他!我可不怕他!有種的叫他跟我單挑!”這名稱號叫做“老虎”的男孩子,比戰車、吉爾菲艾斯還要高一個年級。
   所以,馬丁被痛毆了一頓。
  中途下課休息的時候,正在跟同學討論功課的吉爾菲艾斯,看到鼻青臉腫的馬丁站在窗口。
  “馬丁?你怎麼了?”吉爾菲艾斯一臉關心地問。
  “嗚……齊格飛……”馬丁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訴說著不幸。
  “真的嗎?好過分!走!我們去跟老師說!”
  “不行啦!齊格飛!他們都是很凶的!如果他們知道你跟老師告狀,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啦!”一個正在跟吉爾菲艾斯討論功課的女同學說著。
  “就是說嘛!齊格飛!你不要跟那些肌肉男打架啦!如果受傷了怎麼辦?”另外一個女同學說著。
  “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朋友再被欺負下去啊。”吉爾菲艾斯對著兩個女同學很鄭重地說了之後,就拉著馬丁往教師休息室跑去。
  放學時,馬丁跑來找吉爾菲艾斯一起回家。
  在路上說說笑笑的時候,“老虎”一群人就出現了。
  瞪著吉爾菲艾斯,老虎實在無法忘記在走廊頂著水桶整整半蹲了一個下午的恥辱。
  “今天,我就要你體會體會把我惹毛了的下場!”
  吉爾菲艾斯家溫馨的晚餐時間……
  “齊格飛,今天學校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嗎?”
  媽媽發現今天的齊格飛笑容滿面。
  “媽媽,我跟你說喔!我今天又交到了五個朋友!”
  “做的好喔,齊格飛,要多交一點朋友,知不知道?”
  “嗯!”
  從此以後,吉爾菲艾斯的“朋友”就一天比一天還要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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