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的復制計劃 - 小林子
(1) 伶的復制計劃
直接受命於“皇”,“伶”從魯道夫時代就從自己遙遠的故鄉—一個在現今所謂“帝國”、“同盟”、“費沙”所知之外的銀河系,來到魯道夫大帝的手下從事科學工作。在魯道夫的時代,“劣質遺傳因子排除法”的頒行,是伶從頭至尾反對到底的。所考慮的不是上億的百姓,卻是自己故鄉的利益—如果魯道夫的理想真的實現,在他們富強、進步之後,將會嚴重威脅故鄉的安全。因為他們發現“通道”秘密的可能性將會大大增加。一旦魯道夫大軍攻來,由於太過進步而舍棄了武力的“故鄉”勢必滅亡。所幸,魯道夫的理想並未完全實現,而且反倒是造成了社會的動亂與不安。對於這點,“伶”可是大大松了口氣。
“伶”在魯道夫手下所從事的研究是“復制計劃”。原意是要將擁有優良基因的人才大量復制。在“伶”剛加入這個計劃之後,“伶”以超越當時所有科學家的卓越見識、知識、技術,帶領著在當時仍受困的復制技術向上突破。雖然“伶”的來歷不明,又因為暗中遵循著「皇”的指示,處處保持低調,以進行真正的任務,但是他的才能仍然藏不住。隸屬宮廷中秘密研究部門的科學家們對他的愛戴,已漸漸超過了原有的領導者,而嚴重引起當時所謂“科學界大老”的嚴重忌妒、處處中傷。
所以,當“伶”提出“細胞只要能自行復制、保留原有的粒線體群和胞器的DNA、RNA,而不只是抽取其細胞核植入別顆生殖細胞,則原有的記憶、壽命將可獲得延續,如此一來,優秀人才就不需再花費教育的資源和成本……中略……如果技術允許,在此構想下,即使是死者也能復生。”的論文時,就獲得當時科學領導者群的嗤鼻以對。
“說得簡單!”
“妄想!”
“他根本不是科學家的料!”
“我看他根本精神有問題!”
雖然得到其他科學家的贊嘆不已,但是由於當時科學界領導者的反對,所以魯道夫大帝並不給予資金提供研究。所以,“伶”的復制計劃就這樣被耽擱下來。不過,令在上位者詫異的是,“伶”並沒有灰心喪志的跡像,還是繼續自己的研究,雖然沒辦法做實際上的操作,“伶”後來提出的一篇篇理論卻越來越成熟,引起的科學界共鳴也越來越大。
在上位者慌了,再這樣下去,自己的地位將會不保。所以,當“伶”表明反對“劣質遺傳因子排除法”的態度之後,就被在上位者指為“圖謀不軌”而加以迫害、軟禁、禁止論文的發表,同時對於試圖為他辯護的科學家們實行連坐法的制裁。在科學界的“伶”就這樣的消失了,其他的科學家們敢怒而不敢言。
然而,在法斯特隆—魯道夫的摯友兼國家最大功臣,在一次刺殺中英年早逝後,魯道夫把所有能找到的法斯特隆遺骸交給“伶”,並給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隨他任意調用資金、延聘人員,並且頒發詔令、永世遵循。魯道夫大帝親自題名為“死者復生計劃”。又因此名太過聳動,後來改稱“伶的復制計劃”。
魯道夫的哀痛,“伶”並不是不曉得,但是技術無法突破也不是他能力的範圍,所以,盡其魯道夫一生,研究始終無法成功。而魯道夫雖然撐到了83歲,卻仍敵不過死神的催逼,眼睜睜地看著復制出的卡斯特隆容貌而死去。在當時,復制出來的卡斯特隆雖然智力沒有問題但是沒有記憶。
在臨終之前,魯道夫把長女以及其夫婿叫來,除了囑咐一些國政上的注意事項之外,更重申“伶的復制計劃”不因君主們的死亡而改變。看著容貌一點不因歲月的遷移而改變的“伶”,魯道夫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於是,時光荏苒,君主們在臨終之前都會重申無限度支持“伶的復制計劃”的遺言。只是隨著歲月的過去,“伶的復制計劃”內容漸漸不復為人所記憶,而成為史書上的一段不知其詳的小小段落。
(2)伶的眼淚
帝國歷488年9月9日 禿鷹之城要塞
在伶到達勝利典禮的門口時,剛好目睹了一場小小的爭執。
這個紅發的年輕人該是傳聞中的吉爾菲艾斯提督,眾所皆知、羅嚴克拉姆集團的第二號人物。
“我是吉爾菲艾斯一級上將,真的不能帶武器進去嗎?”
“即使是吉爾菲艾斯提督也沒有特例,這是元帥的命令,很對不起。”
“我明白了。算了,沒關系。”
吉爾菲艾斯把光束槍交給了衛兵。
以往在其他的提督處於需要解除武裝的場合時,萊因哈特也特別允許吉爾菲艾斯攜帶武器。因為這個原因,其他的將官都知道吉爾菲艾斯在萊因哈特元帥心中所占的份量。可是這個習慣似乎已有所改變了。
不能有特權意識……吉爾菲艾斯這樣告誡著自己……但是湛藍色的眼裡還是免不了有些傷感。
看在伶的眼裡,心中的細弦在不知不覺之中被緩緩撥動了。
和萊因哈特的關系大概只能止於主君和部屬而已了。
真的只有這樣了嗎?吉爾菲艾斯想抖落那緊緊纏繞著自身的寂寞思緒……
下位者是不能要求和上位者有對等關系的……
吉爾菲艾斯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
仗著自己與他之間的深厚友誼……
結果卻傷害了他的自尊……
也許這個結果是我應得的……
不過,如果能讓他醒悟……
難過得微微闔上了眼。
就暫時忍耐一陣子吧……也許他只是在跟我嘔氣而已……縱使他因為一時的糊塗而犯下了錯誤,只要有人提醒,就算他再不高興,總有一天他還是會曉得的。過去,這十一年間,不一直都是這樣嗎?
過去啊……心中卻為何隱隱有些不安。
過去一直是這樣沒錯,而且也相信那是永遠的。可是,或許是自己太自以為是了……
帶有淡淡哀愁的思緒之流緩緩進入了伶的心裡。伶深深凝視著吉爾菲艾斯。
吉爾菲艾斯並沒有讓表情顯露出他內心的寂寞,可是伶知道,他傷得很深。
吉爾菲艾斯……傳說中“帝國”的第二號人物、萊因哈特的知己,根據以往的情報,萊因哈特一向十分器重、依賴他,傳說兩人在少年時更是形影不分。可是,照這情形看來,也許事實並非如此……
……原來是因為那場核子屠殺…….
……朋友之間的爭執應該要早點化解……莫要等到他跟“皇”一樣的時候才……
被吉爾菲艾斯所吸引,目光無法轉移……很清楚,這並不是心動……那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真是稀奇,自己的心原來還是會有波動的一天……在這漫長而寂寥的歲月裡……
吉爾菲艾斯進入了典禮會場,伶也跟著進去了,反正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成為眾人看得到卻完全不會去注意的個體。佇立在陰暗的角落,伶默默觀察會場裡以後可能成為敵人的人物,然而吉爾菲艾斯的存在卻仍是吸引了伶的大部分目光。
看到吉爾菲艾斯、就如同看到了自己……看到吉爾菲艾斯、就如同看到了自己……
伶此刻突然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為何自己會如此在意這位紅發提督的原因。他的處境、他的尷尬、他的哀傷、他的疑惑……這一切都似曾相識……在許多許多年以前……正當回憶啟動之時,手提型加農炮的巨響把伶從內心的世界裡,震回了現實。
眼前,紅發的年輕人正和刺客扭打在一起。很明顯的,紅發提督占了上風。然而,一個危險的訊號鑽進伶的腦中。
“小心!”伶大喊。然而,距離實在太遠了,伶的警告聲傳不到吉爾菲艾斯的耳裡。一瞬間,銀灰色的光線帶著鮮血從紅發年輕人的背部噴出來,這位刺客甚至准備了類似戒指的雷射光束槍。
胸口被光束射穿的吉爾菲艾斯覺得那股灼燒的痛楚仿佛要炸裂他的身體似的,但是他並沒有放松暗殺者的手腕。對方的戒指又再度閃起了不祥的光芒,光束這一次穿過了吉爾菲艾斯的頸動脈。一切都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在這驚心動魄的一刻,似乎響起了像是豎琴同時斷了幾根弦似的異樣聲音。鮮血從吉爾菲艾斯的脖子噴了出來,仿佛驟雨般灑落在大理石地板上,也染紅了伶的眼。
解除了眾人約十秒鐘之久的驚愕,或許就是這個聲音。提督們喝罵和軍靴踏著地板的響聲此起彼落響起,眾人齊心合力抓住了刺客,把他重重按壓在地上。此時又有沉悶的聲音響起,這名刺客的手腕骨被吉爾菲艾斯硬生生拗斷了。雖然身上中了兩個致命傷,流失了大量的血,吉爾菲艾斯卻還緊緊扣著暗殺者的手腕不放。
米達麥亞連忙用手帕壓住了兩膝跪在地上的吉爾菲艾斯脖子上的傷口,白色的手絹立刻被染成鮮紅色。
“醫生!快叫醫生來!”
“已經……太遲了……”
紅發的年輕人不僅頭發一片鮮紅,全身也都浸浴在鮮艷的血色中,提督們都默不做聲,臉色難看之極。根據以往的許許多多經驗,他們知道已經回天乏術,再沒有辦法搶救了的。
伶緊抿著蒼白的雙唇,憑著銳利的眼神瞪視著這一切。眼看著鮮血如湧泉般的流出,吉爾菲艾斯的生命力也漸漸消失中,就算現在醫師即時趕到也來不及了,這種失血的狀況,無論如何快的血液灌注都是徒然!吉爾菲艾斯是逃不出死神的懷抱了。
伶靜靜望著此時一片茫然的萊因哈特。
萊因哈特啊,這就是你所要的結果?即使得到了宇宙,得到了至高無上的權力,這一切彌補得了失去吉爾菲艾斯的憾恨?還是你根本就不在乎?
萊因哈特用盡全身的力氣努力從座椅上站起來,無比艱難地一步一步走向吉爾菲艾斯的身邊。
只為救他一命……這個紅發的摯友從他們少年時代相逢的那一天起就保護著有許多敵人的他,無怨無悔地做他肝膽相照的朋友,並且包容著他的任性。朋友?不!齊格飛 .
吉爾菲艾斯對他而言遠超過朋友、兄弟!而他卻想將這麼一個人與其他的提督同等看待!如果吉爾菲艾斯身上有槍,那麼,暗殺者在拿起手提型加農炮的那一瞬間就會被立即射殺,而吉爾菲艾斯也就不必用自己的血肉擋住敵人的槍口,可以不流一滴血就把事情解決了。是自己害了他!吉爾菲艾斯現在會倒在血泊中受著痛苦,都是自己害了他!
“吉爾菲艾斯……”
“萊因哈特大人……您沒事吧?”
“我無法再為萊因哈特大人做事了……請您原諒……”
“傻瓜!說這什麼話!”
萊因哈特原想大叫,勉強才把激動的情緒壓下來、降低了聲音。這個美得不可思議的年輕人,天生就具有壓倒眾人的強烈氣質,但此時卻顯得那麼脆弱,看起來就像沒有扶著牆壁就寸步難行的嬰兒一樣。
“醫生就快來了!這種傷很快就會好的!等你好了之後,我們就一起到姊姊那裡報告勝利的消息。好不好?就這麼說定了!”
“萊因哈特大人……”吉爾菲艾斯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也沁出了鮮血。輕輕喘著,他深深吸了幾口氣,但是肺部的傷口卻讓氧氣不斷地隨著鮮血流出,除了疼痛,什麼也得不到。
萊因哈特扶著他的頭,心痛到了極點:“在醫生來之前你什麼都不要再說了!”
有些話,在生命力完全流失之前……
“請您……一定要將整個宇宙掌握在手中……”
“……會的。”
“請您代我轉告安妮羅傑小姐……就說……齊格……已守住了過去的……誓言……只是……我……太沒用了……”
“不!不要!”金發的年輕人顫動著慘白的嘴唇。
“我不要轉告那種事!要說的話你自己親自去跟她說!我不會為你轉告的!這樣好不好?吉爾菲艾斯……過一陣子我們一起去見姊姊,她一定也有許多話想跟你說的……有什麼話,你盡管跟她說好了。”
吉爾菲艾斯仿佛微微地笑了笑,當微笑消失時,金發年輕人的心髒似乎也停止了跳動。把紅發的年輕人緊緊擁在懷裡,萊因哈特在瞬間的顫栗中,知道自己已經永遠地失去了半個自己。
“吉爾菲艾斯……回答我呀……吉爾菲艾斯,你為什麼不說話?吉爾菲艾斯,回答我!這是命令!”
看不過去的米達麥亞把手輕輕放在年輕的帝國元帥肩上:“元帥,不行了,吉爾菲艾斯提督已經走了,就讓他安靜地去吧……”
“米達麥亞!你在說謊!吉爾菲艾斯絕對不會把我一個人丟下不管的!”
兩個人的感情同時湧入心中,一滴冰冷的眼淚從伶的臉頰滑落。
(3)伶的選擇
吉爾菲艾斯的遺體被放進密封的透明箱裡,以低溫保存著。但是,被悔恨吞噬的萊因哈特卻仍一直守在旁邊,聽不進任何人的話語,不吃也不睡,讓眾提督們擔心不已。
鎖著門不讓任何人進來,萊因哈特在吉爾菲艾斯身旁悄悄滴著淚水,不同的是,在以往,總是會有一個紅發的年輕人提供他的胸膛給萊因哈特,並且用羽毛般的輕拍和溫柔的話語安慰他;現在,伊人依舊,卻沉睡在玻璃棺木中,再也不會醒來……相同的是嘴邊的那抹微笑,依舊溫柔。
“吉爾菲艾斯……現在你在做什麼好夢呢?夢裡的我是不是依舊惹你生氣?對不起……吉爾菲艾斯……對不起……”萊因哈特哽咽地懺悔。“你聽不聽得見呢?吉爾菲艾斯?”低聲的哭泣仿佛沒有停止的一刻。
萊因哈特趴在吉爾菲艾斯的棺木上,因為哭累而合上了眼眸。在一切的寂靜中,伶悄然現身,有如幽靈。
看到自己和皇的悲劇重演在兩個人類身上,伶不禁慨然長嘆……生離死別是這麼的不堪,即使是人類短短的百年壽命,也逃不了如此,看在他眼裡,卻又是這麼心痛!魯道夫和卡斯特隆是如此,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也是這樣!為什麼早已心死的他會接二連三地為了人類掉淚?為什麼他才逃離了一個傷心地,卻又身處在另一個傷心地?
伶低頭注視著吉爾菲艾斯,臨死前的痛苦遠去了,只有淡淡的微笑留了下來……
一旁的萊因哈特淚水未干。
已死者一了百了,未亡人卻猶須懷抱著一顆破碎的心掙扎度日。
但是,盡管如此,那被遺棄的、被背叛的人,就能因此而忘去以前所受的一切傷害?
吉爾菲艾斯,你……不後悔嗎?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一次,你還會回去他們身邊?
值得原諒嗎?可以被原諒嗎?
在密碼盤上按了一按,玻璃棺木開啟,萊因哈特猛然從睡夢中驚醒。在他抬頭看到伶的一剎那,伶微微笑了:“睡吧!神向你剝奪的,由我來給予。前提是,你必須向我證明,你有資格再擁有這一個紅發天使。”萊因哈特又沉沉睡去。
取出冷凍試管和小手術刀,伶在吉爾菲艾斯身上不顯眼的地方取了一塊皮肉。一揮手,棺木蓋上了、萊因哈特也回到原來的姿勢沉睡,伶輕悄悄地離去,室內恢復平靜,仿佛一切從未發生。
……是在做夢嗎?萊因哈特環視四周,室內微微顯得昏暗,有些冷意,一片靜寂。除了他一個人之外,就只有橫躺在特殊玻璃箱中的吉爾菲艾斯和干燥的空氣。他那個紅發的朋友動也不動,一點聲音也沒有,連呼吸都停了。果然是一個夢。萊因哈特放松了肩膀,拉緊軍用鬥蓬的領子,閉上了眼睛。再度陷入有著以往甜美回憶的夢境……
……安妮羅傑向皇帝告了假,邀請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到佛洛依丁山莊來,這是他們一年半以來的第一次碰面。金發少年和紅發少年穿著學校的禮服,整了整彼此的衣領,飛奔離開了管理嚴格的寄居宿舍。伴隨著隆隆的雷聲,暗灰色的雨籠罩住了淡綠色的草地,整個休假期間,三個人都躲在山莊裡,然而他們卻十分快樂。暖爐裡燃著柴火,金黃色的火焰在他們的眼睛裡跳躍著,他們盡情地唱著所有會唱的歌,一首接著一首……
直到深夜,嘴角帶著微笑的吉爾菲艾斯,倚著沙發、在姊弟兩人的合唱聲裡,緩緩墜入了夢鄉。安妮羅傑取來了一張毛毯蓋在吉爾菲艾斯身上,而萊因哈特則一股腦地跳上了沙發。
伴隨著安妮羅傑輕輕的斥責,以及柴火所微微發出的嗤嗤聲響,那時候微微張開惺忪睡眼的吉爾菲艾斯,只有無奈地笑著、狼狽躲避著好友半開玩笑的搔癢攻擊。
“別鬧了,萊因哈特。”
吉爾菲艾斯的笑容仿佛就像是昨日那般的鮮明。
(4) 吉爾菲艾斯的重生
復制一個人並不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困難的是保留他的記憶。在幾千年前,就已經成功的復制出人類,然而卻是沒有智力、沒有智慧、早死的。這幾點,在伶出現前並未有絲毫的寸進,因為在當時的人類本著人道主義和宗教的立場,反對復制人類,所以一切的研究都停擺了,只有一些暗中不放棄的科學家死命把這項技術傳承下來。
300天後,吉爾菲艾斯誕生……
當眼睛重新睜開的一刻,另外三十多雙眼睛登時出現在吉爾菲艾斯面前。
微微的詫異。
“吉爾菲艾斯,你還記得自己是吉爾菲艾斯嗎?”一個褐發的男子緩緩地問著。
“記得你是誰嗎?吉爾菲艾斯……”
吉爾菲艾斯……他是誰……
“你們先回去休息吧。”對四周的科學家們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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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你忘記了一些事情,提督。就讓我來提醒你。”
娓娓道來一切的褐發男子,語氣是平平淡淡的。然而字字句句卻直達吉爾菲艾斯的心,慢慢地勾起了回憶。
這麼說,我是已經死了嗎?
“沒錯。”
那麼現在的我又是……吉爾菲艾斯注視著自己的手腳……
“我復制了一個吉爾菲艾斯。”
這麼說,我是一個復制品?
“可以這麼說。不過,在正主兒已經死去的現在,你就是吉爾菲艾斯了。你大可把這一切當作是神的恩賜,一次重生的機會,至於其他的事情,就別想這麼多了。”
是嗎……
吉爾菲艾斯苦笑。
我死了多久?
“大約300多天。”
這麼久了……
萊因哈特大人不知道怎麼樣了……
他還在生氣嗎?……還會難過嗎?……他是否還記得我……
“你死了以後,這個銀河系裡發生了不少的事情,我想有一些你會感興趣。”
像是……
“為了替你報仇,萊因哈特幾乎滅了帝國宰相立典拉德公爵一族。”
……殺了我的應該是布朗胥百克公爵的心腹不是嗎?
“是的,不過你不能死在這麼一個無名小卒的手上,否則萊因哈特是無法接受的。”
……
“你為此感到難過嗎?吉爾菲艾斯?”
是的,犧牲幾千無辜人的性命……
“你該知道,若非如此,萊因哈特會發瘋的。”
是的……這本是我的錯……
“你覺得對不起他?……算了,別再想了,因為,你不再是齊格飛 .
吉爾菲艾斯一級上將了。吉爾菲艾斯早就在禿鷹之城要塞中告別了人世。現在的你雖然擁有吉爾菲艾斯的記憶和基因,卻並不表示你一定要繼承他的人生。吉爾菲艾斯……暫且讓我還是這麼叫你吧……你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好好想一想……關於你以後的人生,以及你那已經過去的人生……你可以繼續是吉爾菲艾斯,也可以選擇不再當吉爾菲艾斯,你懂得我在說些什麼嗎?”
不再當吉爾菲艾斯嗎……
錯了……我本來就不是吉爾菲艾斯……
“不用急,有的是時間讓你想。”
……
“為了公平起見,有些事情我必須告訴你。萊因哈特他追封給你許許多多的頭銜……帝國元帥……軍務尚書……統帥本部總長……宇宙艦隊司令長官……帝國軍最高司令官代理……還有……帝國宰相顧問。”
這麼多?
吉爾菲艾斯淡淡笑了。
真是的,這又何必呢……他難道還不明白嗎……自己從來就不曾希求過這些……
“這是他的一番心意。只是,再多的頭銜都是虛名……如果這樣能讓還活著的人心安,那倒也是無妨。……不過我倒很懷疑是否真能如此……”
“你到底是我的什麼人!?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些話!”
“……我是您忠實的部下,羅嚴克拉姆侯爵。”
(5) 甜蜜的夢以及悲傷的夢
在萊因哈特精神世界的某個角落裡,從前那種無比熱烈的激情,被一張看不見的膜隔絕起來。他把自己帶到遠遠的地方,漠然地眺望著這一切,這該叫做冷卻了的熱情呢?抑或是空洞虛無呢?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他的腳是為了飛翔在高高的天際而生的,但他卻可以感覺到飄揚的能力似乎已明顯地下降了。
他明白其中的原因,但他卻不敢正視它。
“我是一個堅強的人,無需他人的幫助或理解。”
萊因哈特這麼對自己說。
從前,他根本不用花費心思去想這種事。而現在,有時候驀然回首一看,想確定齊格飛 . 吉爾菲艾斯就在身後半步之處跟著的身影,但一定神,一切都化為烏有了。
……只有在共同擁有時,夢才有其價值……所以他更必須實現非專屬於他自己的夢想。
把宇宙掌握在手裡!影子消失了,一方羽翼折斷了,還有利牙。一旦利牙也掉了,也就意味著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生命意義消失了。無論何時會毀壞,現在只有磨礪以待。
“只是,吉爾菲艾斯,我不明白,我們曾說過要永遠並肩作戰的,但是,為何,為何你卻又要離我而去……”
帝國歷四八九年三月十七日。 <吉爾菲艾斯死後七個月>
“我們到禿鷹之城去看看。”
帝國宰相羅嚴克拉姆公爵突然說道。第二天,他便在首席秘書官希爾格爾 . 馮 .
瑪林道夫和首席副官修特萊的陪同下,乘著旗艦伯倫希爾出發前往。經過了半天的航行,到達了禿鷹之城,艦長尼梅拉中校以近乎藝術的嫻熟手法,使伯倫希爾順利靠港。
萊因哈特再次祝賀前來相迎的兩位提督—坎普和繆拉,並向歡呼的官兵揮手答禮後,便走向要塞的大廳。
前年,在這個大廳裡,萊因哈特曾舉行慶祝利普休達特戰役的勝利典禮,同時,這裡也是忠心耿耿的齊格飛 . 吉爾菲艾斯喪生的傷心之地。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任何人都不准進來。”
萊因哈特說著推門而入,消失了身影。
從厚重的門縫中,可以看見被手持式加農炮擊中而尚未修復的壁面。祟尚實際的坎普認為,內部裝飾根本沒有修復的必要。當然這是正確的做法,不過倒沒想到會有現在這種狀況。
萊因哈特只有在面對死去故友的時候,才會敞開心扉吧?希爾德心中一陣刺痛。真是如此的話,不是太寂寞了嗎?那麼萊因哈特又為何要推翻舊帝國,支配全宇宙呢?
希爾德覺得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像萊因哈特這樣的年輕人,生命應該過得更多彩多姿才對。她要怎樣做,才能讓他的生活變得豐富起來呢?
如同把活著的人拒於門外一般,現在,他的心扉也同樣深鎖著。
……在門的那一邊,萊因哈特坐在數個月來布置如昔的階梯上,他蒼冰色的眼眸裡,仿佛又看到了半年前的情景。那時,躺在血泊中的齊格飛 .
吉爾菲艾斯曾經提醒過他,不要忘卻了奪取整個宇宙的夢想。
“你守住了誓言,所以我也會對你信守諾言。我會不擇手段,統一整個宇宙,然後再去迎接姐姐回來。可是,我覺得好冷啊!吉爾菲艾斯!這個世界上失去你和姐姐,也就失去了溫暖和光明。如果時間能再回到十二年前,如果,可以重新再來一次,我的世界大概就能多得到一點溫暖吧……”
萊因哈特把掛在脖子上的項鏈捧在掌心,項鏈的垂飾和鏈條都是純銀打造的。他用手指頭輕輕一壓,蓋子打開了,其中是一幅安妮羅傑、萊因哈特與吉爾菲艾斯三人的合照和一縷彷若紅玉般的紅色頭發,金發的年輕人,身體一動不動,凝視著那縷紅發,好久好久……
“真是火焰般燃燒的頭發啊!”萊因哈特贊嘆著。每當兩人獨處時,萊因哈特總喜歡撥弄吉爾菲艾斯的紅發。
“真是的,前幾天不是才說過是血般的紅毛嗎?”
“那是因為我在生氣!”
“你在氣什麼?”吉爾菲艾斯的語氣非常輕柔。
萊因哈特沒有回答,只是專心地玩賞手中的紅發,吉爾菲艾斯的頭發好細、好軟,要用什麼來形容?絲緞吧?上等的紅絲緞。
“你在氣什麼?”吉爾菲艾斯繼續問。
萊因哈特一時回答不出來。是啊……我在氣什麼?得好好想想,為什麼前幾天我會生氣。前幾天……我做了什麼嗎?
“你罵我。”萊因哈特脫口而出。
“我說了什麼?”
“我……我忘了,可是我很難過。”
“現在還難過?”羽毛般的吻落在萊因哈特的頭發上,一個、兩個、三個……
“一點點……”萊因哈特終於放棄把玩吉爾菲艾斯的頭發。伸出了雙手緊緊摟著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的體溫讓他安心、透過兩層軍服傳來的心跳聲給他平靜。
我的吉爾菲艾斯……
“對不起。”耳邊傳來吉爾菲艾斯輕輕的話語。
……真是的,每次的爭執過後都是吉爾菲艾斯先道歉。
“其實,我也有錯。”埋在寶石紅的頭發裡,萊因哈特低聲地說。
“再說一次?”
“對不起,吉爾菲艾斯。”
“再說一次?”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啪!
項煉落地的清脆聲響在密閉的空間中產生了回音,萊因哈特從夢境中醒來。
(6)復活的代價
年齡以及記憶被記載在染色體裡,包括細胞核中的基因、粒線體群、及其他零零星星含有微量基因的胞器。隨著年齡的增加,染色體的tail減短,再加上一些質、量、折疊上的改變,使得復制出的生物會快速生長到用來作為原始復制母細胞(primary
cell)的年齡。所以,帝國歷490年12月25日<吉爾菲艾斯死後16個月>,吉爾菲艾斯已經長到14歲左右的年紀了。
<萊因哈特大人已經拿下了費沙,接下來就是征服同盟了吧……>吉爾菲艾斯看著窗外。
<看來,我不在身邊,萊因哈特大人也過得很好。>
<幸好,我的擔心是多余的。>放心之余,不免有點小小的失落……
<……童年玩伴……我對萊因哈特大人而言也不過如此罷了,所謂不可或缺的重要性看來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你未免太偏激了吧。”伶從他身後走過,丟下了一句話。
吉爾菲艾斯滿臉通紅,“別……別總是偷窺別人心事,這是不禮貌的。”
“惱羞成怒了?”伶揉了揉吉爾菲艾斯的紅發。
吉爾菲艾斯低下了頭,默默接受伶的安撫,在他“成長”的過程中,伶對他親密的舉動一如家人。
家人……是啊……給予我生命、鍛煉我的身體、增進我的智識……幾乎是等同於父親與母親的存在。
是萊因哈特大人的意思嗎?吉爾菲艾斯曾經這樣問。
不是的。
那你為什麼?
一個實驗。
接下來不論吉爾菲艾斯怎麼問,伶都只有微笑不語。
秘密光子超空間通訊啟動。
影像漸漸出現在伶與吉爾菲艾斯面前,相對於驚愕的吉爾菲艾斯,伶只有一瞬間的動搖。一種感情從伶眼中飄過,吉爾菲艾斯察覺到了,但是卻無法知道那是種什麼樣的情感,所以他緘默不語。
“該是讓你知道真相的時候了。”伶對吉爾菲艾斯如是說。
“皇”的影像出現了,在他身旁是一群白發蒼蒼的內閣大臣。
“皇。”伶對“皇”致上半跪姿的最敬禮。
吉爾菲艾斯有點驚訝,這個極有可能是君主的男子“皇”是這麼的年輕,看起來不到四十歲吧……不知怎麼,吉爾菲艾斯聯想到萊因哈特。
有朝一日,當萊因哈特如願登上至尊之位的時候,是否就將是這個模樣?在他的印像裡,除了那段時期以外,萊因哈特就像是個野心勃勃的二十歲大男孩……很難想像有一天他也會高坐在王座上,用這種莊重而又充滿著威嚴的眼光看著自己。
皇微微點點頭。“平身。”
“伶,復制萊因哈特的計劃怎麼樣了?”一個大臣開口了。
吉爾菲艾斯的思緒回到了現在,他那一雙湛藍色的眼睛在瞬間睜得老大。看了看伶,伶向他示意安靜。吉爾菲艾斯強忍著滿腹疑問,低頭不語。
“我並沒有復制萊因哈特。”等到大臣的一片討論聲平息時,伶才悠悠地說。“我選擇了吉爾菲艾斯。”
“吉爾菲艾斯是誰?”皇皺了皺眉。兩三個大臣連忙上前跟皇解釋。
“為什麼是他?”
“我認為,他不比萊因哈特遜色。”
“你應該明白,我們選擇萊因哈特的原因。”
“……是的。”伶低頭。
接下來,眾大臣對伶嚴厲的指責讓一旁的吉爾菲艾斯都不禁皺起了眉頭。眼光移到了伶臉上,伶還是一臉平靜。
從頭到尾皇眯著細長的眼不發一語,等到大臣們終於安靜下來後,皇才開口。“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既然派你到了那裡,你自然有全權處理的資格。再說,我一向信任你,這件事就這樣吧。”
吉爾菲艾斯敢發誓,他看到伶的嘴邊泛起一朵微笑。只是,他懷疑只有同樣低著頭的自己才有看見。
“請吉爾菲艾斯上前。”皇不顧一旁大臣反對的聲浪。
“抬起頭來。”
皇注視著吉爾菲艾斯的眼睛一會兒。“是的,我在你身上看到勇氣與忠誠,這是很難同時存在的特質。”不知怎麼,皇的贊美讓吉爾菲艾斯很感動。
“伶,下次通道開啟的時候把吉爾菲艾斯帶回來吧。”伶抬起頭想說些什麼,但是卻仍緘默不語。
“你還是不想回來嗎?就算為了故鄉?”皇的語氣突然柔和了下來。
伶緊抿著唇,偏過頭。
“你不說就是同意了。啊……通訊的通道也快關閉了,下次見。”皇的影像又漸漸地模糊了起來,伶又行了次半跪禮。
“他們要我去做什麼?”吉爾菲艾斯疑惑地問。
“我們國家需要將領為我們訓練軍隊。……因為我們已經有幾十萬年沒發生戰爭了,沒有人有關於戰爭這方面的記憶以及學問。”
“為什麼是我?”
“因為是我決定的。”
是啊……他們本來要的是萊因哈特大人……
“我多久以後能回來?”
一陣緘默。
“幾千年……”伶緩緩地說。
“什……什麼!”吉爾菲艾斯不敢相信。
“我們的時間和你們不同,就如同現在的我在你眼裡不到四十歲,事實上以你們的時間來看,我已經活了三千多年了。”
吉爾菲艾斯瞪著伶,深褐色的頭發、光滑無瑕的皮膚,除了眼睛裡淡淡的倦意外完全看不出三千多歲的樣子。……倦意……難怪伶的眼裡總有一股倦意,當一個人活了三千多年後,要不厭倦也很困難。
“我在那裡也能活得那麼久?”
“是的,我們會幫你改造,至少你的記憶不會隨著肉體的死亡而消失。”
吉爾菲艾斯心中不禁感到微微的恐懼,相對之下,死亡變得不算什麼了。這如同是幾千年的監禁!而且,自己也必須變成不是人類的……怪物……遠離熟悉的家園,孤獨的面對未知的銀河系與一個全然陌生的社會……而這就是復活的代價……
仿佛看到吉爾菲艾斯的恐懼,伶微笑了一下,頗有深意,只是吉爾菲艾斯看不出來、也不會懂。
“如果這就是讓我復活的代價,那我必須回答你,我不接受。對我來說,那樣的人生又有什麼值得眷戀?雖然對不起你,但是我不能答應。要殺要剮我都不在乎,反正我這條命也是你給的……如果你強迫帶我過去,那我只好結束自己的生命……而且,我保證,不管你再復制幾個我,我想,任何一個我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不用這麼快回答我,你會有時間考慮的。……吉爾菲艾斯,只要是活著就是一種幸福……”
“毫無意義的活著,並不是幸福。”
“你們總是說著相同的話。”伶微微笑著。
“我們?”
“你,以及其他我所復制出來的人類……”
“那他們呢?”
伶輕輕搖了搖頭。“時間到了,你自然明白。”
對望了一會,伶輕輕地問著:
“吉爾菲艾斯,你認為死亡是什麼。”
“一個人一生的結束……以及……”吉爾菲艾斯頓了頓,幾幕影像掃過眼前……不管是實際見到的,還是雖然肉眼沒有看見,卻可以清楚預知的……他有點心酸……“以及……親友的傷痛。”
“那麼,你不害怕死亡嗎?”
“怕的,但是有比死亡更令我恐懼的東西。”
“像是……”
“悔恨……以及其他會讓我痛苦一生的事物……”
“你剛剛說過,死亡將帶來一生的結束以及親友的心傷。就算你不怕結束自己的人生,但是你不害怕帶給你周遭人們一生無止盡的痛苦嗎?只因為你不想痛苦,就帶給別人痛苦嗎?吉爾菲艾斯,如果你真的這麼想,我就必須說,你真的是一個自私的人啊……”
聞言,吉爾菲艾斯有如五雷轟頂般呆立著。
“不會的……不會的……雖然我周圍的人會傷心一陣子,可是時間將會撫平哀傷、當記憶淡去的時候,悲痛就會治愈。”
“你真的這麼想?”
“不是嗎?日子照樣過去,宇宙不會因為我一人而停止運行……”
“然而你的死亡,卻真的使帝國、同盟、費沙所在的這一片宇宙掀起了滔天巨浪,上億的人因你而死去。”
“……這樣的指責對我太過分了。”
“你難道忘了你死去前所說的話?”
吉爾菲艾斯蒼白了臉。“天哪……不會是這樣的……”
“用你自己的眼睛、耳朵和心靈去觀察吧!我給你時間,你去尋找證據,任何能證明我所說的話是錯誤的證據。”
“這和你們對我的要求沒有關系。”
“你真能如此肯定?吉爾菲艾斯。如果我判斷的不錯,當你再度回到這裡時,你就會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一切……”
吉爾菲艾斯仰著一張小臉看著伶。
“三個月,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隨你去做什麼,我會給你任何協助。只是,三個月後你一定要回來,因為“通道”將開啟。告訴我你的決定:to be or not to
be……”
“如果我回不來呢?”
“連續兩次無法完成使命,就算皇肯饒恕,我的自尊心也不容許我……不過,我要你知道,不管如何,我都不會怪你。”
“我會回來,以我的榮譽發誓。”
(8)吉爾菲艾斯徹夜未眠
是該走了。
吉爾菲艾斯在確定萊因哈特的近況後,就跟伶聯絡,表示想去奧丁。
“我想我必須先跟你說,安妮羅傑現在住在佛洛依丁的山莊。”
吉爾菲艾斯有點驚訝……為何安妮羅傑搬出了史瓦齊別館?……他們之間出了什麼事嗎?
光子秘密通訊中,伶凝視吉爾菲艾斯。
“你真的不知道原因?”
“……是因為我?”
“你難道懷疑自己在這一對姊弟心中的份量?”
為了我,使得原來那麼親愛的姊弟反目……吉爾菲艾斯有些惶恐、有些自責……
“不關你的事,是萊因哈特自己害了自己。”
“不……這不是萊因哈特大人的錯,是我……是我太沒用了……”
伶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總之,如果你要去看安妮羅傑和你父母,我可以立刻把你送到奧丁,明天可以嗎?”
“好。”
在床上翻來覆去,不知怎麼,吉爾菲艾斯就是睡不著,腦海中都是萊因哈特的身影。他是知道萊因哈特的,對於姊姊的愛、萊因哈特一點都不會比他遜色。所以,如果連安妮羅傑都離開了他,萊因哈特想必很難過、很寂寞……
又翻了一次身。怎麼可能?萊因哈特大人的部屬都是這麼忠心耿耿、能力出眾,絕對可以為他分憂解勞……可是……當萊因哈特大人難過的時候,他要跟誰傾訴?如果安妮羅傑和他都不在萊因哈特的身邊?雖然如此年輕就成就了霸業、盡管是他人眼中至高無上的統帥,可是萊因哈特每當心中有事的時候,也總是自己一個人默默煩惱著。如果沒有人在旁邊靜靜地陪著他、亦或是說點話給他解悶……
翻了一次身、幽幽嘆了一口氣。
我這又是何必呢?就算我不死,也不可能陪在萊因哈特身邊一生一世的……盡管我是如此熱切地渴望著……
“你到底是我什麼人!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些話!”
老實說,他現在想到當時萊因哈特的話,心中都會感到陣陣刺痛。我是他什麼人?我是他什麼人?頂多就是童年的玩伴、一起打架的同學和一個聽話的屬下罷了,萊因哈特大人不就這樣表示了嗎?他自嘲著。
“即使是吉爾菲艾斯提督也沒有特例,這是元帥的命令,很對不起。”
所以,對於他的死亡,萊因哈特頂多就是難過一陣子。比起他而言,打倒同盟、統一宇宙,這些無數的軍事、政治戰爭,想必更能吸引萊因哈特的眼光。
可是,他忘不了萊因哈特在最後,不顧自己的禮服被鮮血沾污,跪在他身旁、握著自己手的那個情景。
為什麼他的手抖得這麼厲害……
……畢竟對他來說,一個曾經陪他走過這麼長歲月的人,如此突然地死在他的面前,想必還是有很大的震撼吧……而且,還是為了保護他而死的……
但是,萊因哈特啊,這不是你的錯,你應該知道的。這一點,在情緒漸漸平復之後,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了解;只要有人稍微提醒,就能清楚……再說……再說……這只是件意外……
為他而死是心甘情願的,不管當時的情景發生幾次,他都會這麼選擇。然而,死在他的面前卻是自己一生最大的失誤。自己也知道,以萊因哈特的個性,他一定會自責很深。
不,別這樣,千萬別這樣。他多怕因為自己的死亡使萊因哈特那充滿著霸氣光彩的美麗眼睛蒙上一層陰影,他想成為萊因哈特的翅膀、台階,卻不願變成萊因哈特的負擔。
萊因哈特,不要忘了自己的夢想。只要你能掌握整個宇宙,這個銀河系的和平就會真正地來臨。戰爭,這些沒有意義的戰爭,才會有中止的一天。這一切,只有你能辦得到,用我的生命來換取,是非常值得的。所以,千萬別把我的死亡放在心上。
“永遠和我並肩作戰喔,吉爾菲艾斯!”
那麼又是為何,心卻在絞痛……好想……好想回到他的身邊……
吉爾菲艾斯重重捶了下床,跑到浴室用冷水淋著臉。
抬起頭,晶瑩的水珠沿著頭發滑落,看著鏡中的影像,吉爾菲艾斯一手撫著臉、另一手觸摸著映在鏡子上的自己。不太習慣此時十四歲的外表……是啊,我早就死了,托伶的福,我還能再見到一些掛念的人就應該滿足了。既然不想答應伶的要求,就該把我的生命歸還,我還在想些什麼?我怎能忘恩負義!
可是……一天也好……想再跟那個金發的天使並肩作戰
(9)奧丁……還是伯倫希爾
一夜無眠……
瞄了瞄窗外的陽光,吉爾菲艾斯也只好認命地起床。因為睡眠不足的倦意,使得他有些意識不清,在一剎那間,他幾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推開窗戶,費沙的街道呈現在眼前,早晨涼涼的風吹在臉上、冷卻了一些煩雜的思緒。
倚著窗,柔和的日光斜斜照著吉爾菲艾斯,為他鋪上了一層淡黃色的光輝,吉爾菲艾斯靜靜享受著這熱度、舍不得離去這溫暖……
片刻的寧靜在軍樂聲響起時輕悄悄地飛去,吉爾菲艾斯因為這熟悉的音符而睜開了迷蒙的眼,氣勢昂揚的軍隊一列一列往宇宙港的方向前進著。
這是?
吉爾菲艾斯迅速地盥洗整裝,衝下樓之後遇到一個路人就匆忙地問著:“請問這是要去哪裡的軍隊?”
“羅嚴克拉姆公爵要親自遠征自由行星同盟,這麼轟動的消息你不知道?”
吉爾菲艾斯瞪大了雙眼。
萊因哈特不管是回去帝都奧丁、亦或是在費沙建立新首都,只需坐鎮後方、把費沙回廊交給米達麥亞、把伊謝爾倫回廊交給羅嚴塔爾,就會有很好的戰果。萊因哈特親自出征,反而會給同盟一個勝利的機會!同盟雖然是強弩之末,但是如果背水一戰、戰力還是不可小覷,更何況還有個楊威利!
同盟如果想反攻,唯一的機會就將是俘虜或殺死萊因哈特,造成帝國的恐慌或內亂、拖延重建戰力的時間,這點連他都想到了,不見得楊威利就想不到!萊因哈特將成為敵軍光炮集中的焦點!萊因哈特手下人才濟濟,不需要以身犯險,槍炮無情,如果出了一點差錯,帝國將領將群龍無首,終而導致敗亡!
冷汗……以萊因哈特好強的性子,是有可能堅持站在前線,可是,沒有人能勸勸他嗎?
咬了咬牙。別想了,在這麼多軍隊、將領的保護之下,萊因哈特不會有事的。
踏著略顯沉重的腳步,吉爾菲艾斯回到房間。躺在床上、雙手捂著眼,腦海中不斷浮現的是萊因哈特旗艦伯倫希爾身陷同盟軍包圍網中的情景……不得不放下、卻又放不下……放不下又能如何?……吉爾菲艾斯發現自己又重蹈昨晚的覆轍。
秘密光子通訊啟動,但是吉爾菲艾斯渾然不覺。
伶靜靜地瞧著吉爾菲艾斯。
吉爾菲艾斯嘆了口氣後,終於發現伶的身影。
“伶?怎麼不叫我?”
伶默然不語。
“要出發去奧丁了嗎?”吉爾菲艾斯問。
伶又是一陣沉默,只是帶著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瞧著吉爾菲艾斯。
“你很痛苦嗎?吉爾菲艾斯?”
“既然已經知道,又何必問呢?”吉爾菲艾斯幽幽地回答。
“你真的想回奧丁?”
這次換到吉爾菲艾斯沉默了。
“不回奧丁又能作什麼呢?”
“你不擔心萊因哈特?”
吉爾菲艾斯心中刺痛了一下。“不……萊因哈特大人自己可以照顧自己……”
“……”
“就算擔心,也是無能為力。既然兩個多月後就要離開,又怎能再跟他見面,我又得怎麼開口?”
“別忘了,你現在是十四歲的艾密爾 . 馮 . 齊列。”
“總有人會認出來。”
“人類對於自認已知的事物會深信不疑、而且會想盡辦法去解釋它。吉爾菲艾斯已經死了,這是事實。”
“就算如此,十四歲的艾密爾 . 馮 . 齊列什麼也不能做。”
“別說的太早、別懷疑我的能力,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不要逃避”。”
“逃避?我在逃避什麼?”
“我說過,自己用眼睛、耳朵、和心靈去觀察。”
“我已經觀察過……”
伶作了個手勢,叫吉爾菲艾斯不要再說了。
“今天萊因哈特會出發、親自討伐自由行星同盟。”
“你……怎麼知道?”
“這是昨晚就決定的了。”
“萊因哈特的旗艦—伯倫希爾,將會在宇宙港66號碼頭起飛,你等下出發還來得及。”
吉爾菲艾斯不太懂。
“不懂嗎?”伶的語氣突然變得溫和而慈祥。“伯倫希爾艦上將會有十三名幼校學生服役,其中一名會叫做艾密爾 . 馮 . 齊列。”
吉爾菲艾斯驚呼一聲。
“你怎麼辦到的?”
伶用一個微笑回答。
“那往奧丁的船呢?”
“我根本不用准備不是嗎?”
吉爾菲艾斯苦笑。“就算我登上伯倫希爾又能作些什麼?”
“不是真正做過,又怎麼知道結果?還是你又想逃避?”
(10)即使相逢應不識
不知名的焦躁,在吉爾菲艾斯登上伯倫希爾後漸漸淡去,不管如何,他總算在萊因哈特的附近,而這個想法竟奇跡般地成為了穩定心靈的力量。
雖然,吉爾菲艾斯盡力在艦上保持低調,但是在醫護處服役的他,卻仍然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身為幼校生,吉爾菲艾斯所要做的工作只是在醫師指示下的一些雜事罷了,但是,他那負責任而又迅速俐落的辦事態度總是被醫官當眾誇獎。通常在此時,吉爾菲艾斯總是紅著臉、低下頭,喃喃說著謙虛的話語。對於吉爾菲艾斯的謙讓態度,長官們可以說是更加欣賞了,但是也由於如此,使得其他幼校生的心中更加的不是滋味。
“哼!瞧瞧那個褐發的小子!”
“看那一副諂媚的嘴臉……”
“惺惺作態。”
沒過多久,吉爾菲艾斯在幼校生的眼裡,可就是眼中釘、肉中刺了。在求學的過程中就參加戰役的他們,盡管有少數人真的是因為愛國心和單純想增廣見識而來,但是大部分卻都只是想從中獲得功勛而一步登天。所以,對於這個來歷可疑、卻又奪去自己光彩的陌生人,從未給過好臉色。有幾次,更是聯合起來,想要給吉爾菲艾斯一個教訓。
“讓我們教教你,什麼叫做尊敬學長的道理!”
對於這些十幾歲的小毛頭,吉爾菲艾斯自然是不放在眼裡,稍微教訓一下以後,就放了他們。只是幾次之後,心中不免有點疑惑。
“我什麼時候人緣變得那麼差了?”吉爾菲艾斯不只一次問著自己。
帝國歷490年1月29日
伯倫希爾的艦橋區開始了嚴密的安全封鎖,因為一月三十日,羅嚴克拉姆公爵將跟帝國軍的將領在此地召開討伐同盟的軍事會議。
下班後已經快二十三時了,吉爾菲艾斯拖著疲累的身體,回到自己的寢室。才剛剛吃了藥、連軍服都未能換下來,一陣緊急的敲門聲響起。
“誰?”吉爾菲艾斯打開艙門。
是前幾天圍堵他的小孩之一。
吉爾菲艾斯的臉色沉了下來。“費斯,你們又想來找碴嗎?”
“艾密爾……不是的,我哥哥他……打了“奧多”以後,突然就……”
“奧多?!”吉爾菲艾斯的聲音微微提高了,“軍隊裡是嚴格禁止施打毒品的!你們不怕軍事審判!?”
“拜托你……救救我哥哥!我不敢找醫官……”
“找我也沒用吧,我只是個醫護兵,我不懂的。”
“求求你……”這次可是聲淚俱下,不愧是十幾歲的小家伙,說哭就哭。
吉爾菲艾斯不禁心軟了。嘆了口氣。“好吧,我試試。”
提著救護箱,跟著費斯在走道間飛奔,吉爾菲艾斯心想,如果情形太嚴重,還是先把他帶回醫護處吧。接受軍事審判也總比喪命好。
他想太多了,因為當他蹲下來檢查病人時,頭上就挨了一棍。
失去意識前,隱隱約約有爭吵的聲音出現,只有一句是有聽到的。
“……艦橋區……”
一月三十日,自萊因哈特以下的帝國遠征軍全軍在波列多星域集合完畢。一半的陸戰要員則留在費沙,畢典菲爾特及法倫海特的艦隊做為後續部隊,集結於同盟領域內的兵力已達到了戰鬥用艦艇十一萬二千七百艘,負責補給、運送、醫療等的支援用艦艇四萬一千九百艘,將兵一千六百六十萬。
萊因哈特和眾提督們聚集在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的艦橋上。
吉爾菲艾斯醒來以後,頭痛欲裂。
“沒想到,二十三歲、堂堂的一個帝國軍提督,竟然還被十幾歲的小孩子擺了一道。看來,安逸的生活真的會使警覺心和反應力退化。”吉爾菲艾斯不禁苦笑。
看看四周,自己被塞在茶水間的儲藏室裡,這些小毛頭到底想做什麼?太幼稚了吧?不過也幸好如此……吉爾菲艾斯又苦笑了一下……總好過在自己的心髒扎上一刀。
等到痛楚稍稍過去,吉爾菲艾斯一邊揉著後腦勺、一邊走出茶水間。
開完了作戰會議,萊因哈特大踏步地走向自己的房間,親衛隊則緊緊跟隨其後。當一個棕發的身影閃過時,幾個親衛隊員舉起槍。
“站住!”親衛隊長喊著。
吉爾菲艾斯驚愕地往聲音來源看去,幾個親衛隊員已經僕了上前。
吉爾菲艾斯此時才察覺這群小家伙的用意。想讓他以“擅闖禁區”的罪行被捕吧……唉……果然只是些孩子……
吉爾菲艾斯沒有掙扎,他很清楚,如果他試圖反抗的話,這些以主人安全為最優先考量的親衛隊員,將會毫不遲疑地把他打成蜂窩。
雙手被扭轉在背後,那些隊員粗魯的動作讓吉爾菲艾斯皺了皺眉。痛……然而,他現在只擔心,不知道那些親衛隊的主人是誰,他會接受自己的解釋?還是直接把他當作刺客槍斃……
當那頭金發的主人出現在面前時,吉爾菲艾斯大大抽了口氣、本能地後退一步。旁邊的親衛隊員以為吉爾菲艾斯想掙扎,用槍托重重地擊在吉爾菲艾斯毫無防備的腹部,吉爾菲艾斯哼了一聲、痛得彎下腰。
“住手!放了他!”
事實上,萊因哈特所受的震撼絕不在吉爾菲艾斯之下,看到這個褐發少年時,萊因哈特差點又要脫口而出吉爾菲艾斯的名字。
親衛隊員遵從了命令,退到一邊,然而卻以精光閃閃的眼神和亮晃晃的光束槍盯著吉爾菲艾斯。
失去了支柱,吉爾菲艾斯緩緩坐倒在地,捂著肚子、臉色痛楚、額頭上微微滲出冷汗。剛剛挨的那一下可不輕,現在他的五髒六腑好像都移位了。
雖然看不太出來,萊因哈特此時的手腳卻是輕輕顫著,他緩緩蹲下身、睜大雙眼瞧著吉爾菲艾斯。
不是他,不會是他,吉爾菲艾斯沒有這麼年輕,更何況……他已經死了十六個月!可是,真的好像……他散發出一種只有吉爾菲艾斯才會有的光暈。在費沙時,我看到的就是他嗎?
“很痛嗎?”手,不知不覺地撫摸著吉爾菲艾斯的褐發,語氣、動作之溫柔,連萊因哈特自己都沒察覺。兩旁的親衛隊員變了臉色,從未見過主上有這樣的一面。
後來經過的希爾德,一言不發地注視著。
吉爾菲艾斯的眼神,不敢直視萊因哈特。
不要……不要被認出來……
“你叫什麼名字?”
“艾密爾 . 馮 . 齊列。”
(11) 艾密爾 . 馮 . 齊列
吉爾菲艾斯躺在自己寢室的床上,望著天花板,深思不語。對於他擅闖艦橋禁區的處罰,就只是在自己寢室中禁閉一個月,老實說,這處罰未免太輕了。當初他沒有供出陷害他的人,就已經做好了接受嚴厲處罰的准備,只是沒想到萊因哈特大人卻以年少無知的理由給予寬赦,而且也沒有多加斥責。
難道是因為我長得像年輕時候的吉爾菲艾斯?他還記得十四歲時的我的樣子?
不久之後,萊因哈特率領的帝國軍,以“雙頭蛇”的戰略獲得遠征的第一場勝利,但是同盟軍中最強大的楊艦隊仍安然無恙,並且還確保著行動上的自由,所以帝國軍仍無法誇稱已經取得最後勝利。
帝國軍不久攻下烏魯瓦希行星,准備在這裡建立將來掃平同盟殘黨勢力、宇宙海盜的軍事基地。
萊因哈特在開始建設烏魯瓦希行星上的軍事據點時,召集了軍隊的最高干部們,進行中期戰略的立案及定案。在這個時候,從伊謝爾倫方面而來的奧斯卡 . 馮 .
羅嚴塔爾一級上將及菲爾姆特 .
雷內肯普上將也率領艦隊到達了。帝國軍的總兵力達到了二千萬人。只有魯茲上將留守在伊謝爾倫要塞,以確保回廊的支配權。於是,在把總旗艦伯倫希爾駛入行星烏魯瓦希的衛星軌道上所召開的作戰會議中,遠征軍的最高干部幾乎全部到齊了,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握手慶賀彼此的再會。
中期的戰略立案在於,依現狀應該選擇兩個立案中的哪一個?第一個立案
是舉全軍之力直搗敵國首都海尼森。第二個立案則是先攻略並制壓其它各個星域以孤立首都,同時完全確保將來從帝國本土而來的補給線。以上這兩個立案就等著萊因哈特做決定。
在以往的記錄中,通常在會議之前,萊因哈特都已經成竹在胸了。但是這個時候,他的腦袋卻呈現空白狀態。他似乎對所有事都不太感興趣,提督們熱烈討論的聲音撞擊著他的耳膜。
“情況至此,一點都不需要再猶豫了。我們應該一舉進攻敵人首都,摘下征服的果實。為此,我們已展開了一萬數千光年的征服之旅。”
當然也有人持反對意見的。
“就因為我們是長途跋涉而來,所以更應循序漸進以免欲速則不達。制壓住首都未必就能使同盟本身瓦解,可能會有地區性的反抗,這麼一來就棘手了。我們握有戰略和軍事的優勢,倒不如先控制周邊星域,使同盟首都的權力者們在物力和心力兩方面應接不暇,最後不得不乞和。”
活絡的議論不知為什麼刺激不了萊因哈特的精神,結果會議就在沒有結論的情況下落幕了。年輕的獨裁者只覺頭昏腦脹,晚餐時也食不知味。
第二天早上,萊因哈特無法起床。他發高燒至三八度。聞訊趕來的醫生好不容易才使部下們那近於恐懼的不安如春天的冰霜般溶解了,醫師的診斷是因為過度勞累而發燒。叫來醫師的親衛隊長奇斯裡上校也好不容易放下了一顆心。
想起來,有十年以上的時間一直四處奔波……金黃色頭發的頭枕在枕頭上,萊因哈特不由得細細想起。他並不是自憐自己身世才這樣想的。事實上,他手握著戰爭和政治兩根繩索,毫不松懈地直往高處爬。和對手楊威利比較之下,萊因哈特在勤勉的持續性方面遠勝過他,所以常常責無旁貸地把需要他下判斷的政戰兩方面的工作放在他隨手可及的範圍之內。
或許偶爾該休息吧。當身體不好的時候,精神上的活力也會受到影響。就算勉強撐住,仍然照常思考、下決斷,也不可能有健康的成果。再焦急也是沒用的。
“今天……可能的話,明天也請好好休息。這是最普通,但也是最有效的治療方法。”
萊因哈特重病倒下的消息,當然在第一時間就傳到了希爾德的耳中。
“還是到達了極限啊……”希爾德不勝唏噓。一年多來,因為好友死亡而緊閉心扉的萊因哈特,幾近瘋狂地把政治、軍事的所有戰爭一把抓,不僅如此,在種種的危險戰役中,還堅持站在前線,一點也不聽勸。緊繃著的神經一刻也沒有放松,再加上因為刻意的忽略而沒有好好治療、導致潰爛至骨的心靈創傷,身心兩方面的長期煎熬,連鐵人都會倒下,更何況是此時也才二十三歲的萊因哈特。
我能為他做些什麼?從禿鷹之城的那一天起,希爾德就不斷地去尋找、尋找一帖能治愈萊因哈特他那從未收口創傷的靈藥。
每當萊因哈特因為思念好友而露出了傷感的表情時,希爾德總是不忍地轉過頭去。
吉爾菲艾斯提督啊,想必你那在天之靈,在看到如此的光景也不得安寧吧?我已經盡力了,請原諒我,以我的力量,實在安慰不了那金發的悲傷少年啊!你呢?你是否能再為他做些什麼?求求你……
一陣寂靜之後,仿佛雷擊般,希爾德的眼前閃現了幾幕影像,褐發的少年……萊因哈特溫柔的手……還有……那抹發自心靈的微笑……
重復、重復、再重復,這些影像就像壞掉的影碟一般不斷的重覆,是啊……是啊……我想……我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了……吉爾菲艾斯提督,這是你要跟我說的話嗎?
向兩名衛兵示意後,希爾德輕敲吉爾菲艾斯的寢室。
“請進。”吉爾菲艾斯坐在床上,好奇地迎接這個從軟禁以來,可以通過門口衛兵阻擋的第一個訪客。
希爾德!吉爾菲艾斯不禁呆了呆,是她?她來作什麼?
面面相覷幾秒鐘,仿佛想到了什麼,吉爾菲艾斯手忙腳亂地立正行禮。
第一次近距離地觀察這個在當時引發幕僚小小爭論的褐發少年,希爾德也不禁有點詫異,在以前拜訪安妮羅傑的時候,安妮羅傑曾經跟她分享萊因哈特和吉爾菲艾斯年輕時候的照片,所以,她看得出來,眼前這個叫做艾密爾的少年,跟十四歲時的吉爾菲艾斯可以說是長得一模一樣!
除了頭發……吉爾菲艾斯有著一頭紅玉般的頭發,而這個少年是棕發……
定了定神,正好看到吉爾菲艾斯正在手忙腳亂地准備敬禮,希爾德揮了揮手,除去了這無聊的禮儀形式。
“瑪林道夫伯爵小姐,您找我有事嗎?”
“喔?你認得我?”
“伯爵小姐是元帥的首席秘書官,當然大家都認得。”
吉爾菲艾斯的眼神一直不敢跟她接觸。
“艾密爾,我記得你本來是在醫護處服役是嗎?”
“是的,可是因為擅闖艦橋區,所以暫時解除職務、在寢室禁閉。”
“對於元帥的處置,你可有怨言?”
“不!完全沒有!元帥寬大的處置令部下永難忘懷。”
“那麼,你是應該好好報答元帥吧?”
“……是的。”吉爾菲艾斯直覺上發現,這個伯爵千金正挖著陷阱,叫他自己跳下去。
“好。那麼,你的處罰我會去向元帥求情,你從現在起,負責照顧元帥的病情,一個小時過後,到元帥寢室報到。”
吉爾菲艾斯略略驚訝。“元帥生病了嗎?”
“正在發著高燒。”
“很嚴重?”吉爾菲艾斯一臉擔憂的樣子。
“你這麼關心元帥?”希爾德不禁滿腹疑問。
“當……當然,元帥是帝國軍的統帥,誰都會擔心的。”這個叫做艾密爾的少年的臉微微紅了。
(12)在夢與現實之間
接受醫師忠告的萊因哈特繼續睡著,可是卻睡不安穩,翻了幾次身、接近十二時的時候就醒了,頭昏腦脹。
渴……萊因哈特無力地伸出手,想按一下對講機的開關,可是手伸了出去就觸及一個溫暖的人體。
“元帥,您想喝點水嗎?”
萊因哈特緩緩點了點頭。剛剛話語的主人右手小心翼翼地撐著萊因哈特的背,左手拿著水杯,緩緩把冰涼的水送入萊因哈特因為高熱而干燥的喉嚨。
發燒沉睡這種情形對萊因哈特來說,已經足足有七年不曾有過了。小時候他常常發燒,每次都是姐姐安妮羅傑無微不至地看護他。有時候其實是沒什麼熱度,可是,他為了享受姐姐把手抵在他額上的那種陶瓷似的冰涼觸感而常賴在床上不願起來……
後來……姊姊被老醜的皇帝所強奪,在離他而去前,送給萊因哈特一個紅頭發的朋友……之後,每當他生病的時候,就是這個紅發的好友代替了姊姊的位置……
“還很難過嗎?”抵在他的額上的手,是略略溫熱的。
“要不要吃點什麼?”擔憂的、湛藍色的溫柔眼睛。
我吃不下……萊因哈特想對他說些什麼,可是卻說不出口。
“想吃點什麼,說說看,我去幫你買,好不好?”冰冰涼涼的毛巾,輕輕擦拭著自己因高熱而滲著薄汗的臉頰。
不要走……不要離開我……萊因哈特想撫摸那頭紅發,可是自己卻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
“怎麼了?怎麼突然掉眼淚了?頭很痛嗎?我幫你揉一揉好不好?”緩緩的、有著讓人心安語調的聲音,然而萊因哈特卻也漸漸看不清他的臉了。
拜托,讓我再看他一會……讓我再聽聽他的聲音……
“想睡了嗎?那我關燈了,好不好?”
不要……不要!讓我再看看你!再看一眼就好了!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還是怕黑嗎……不用怕,萊因哈特,我現在陪著你呢,天亮之前我是不會走的……”
那麼,天亮之後呢……吉爾菲艾斯……如果天亮了……
萊因哈特睜開迷蒙的眼,是啊……現在喂他喝水的,不正是吉爾菲艾斯嗎?
“吉爾菲艾斯……你一定不相信我剛剛做了什麼夢……”
“……等一下再告訴我吧……先睡一會……”吉爾菲艾斯低聲地說著。仿佛安心了的小動物,萊因哈特又沉沉地在他懷裡睡去。
放下了水杯,吉爾菲艾斯輕輕扶著萊因哈特躺下,用潔白的毛巾把萊因哈特嘴邊殘余的水珠拭干。“真是的,都不曉得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發這麼高的燒……”吉爾菲艾斯輕輕責備著此時睡得渾然無覺的萊因哈特。
醫師和奇斯裡上校一起走進室內,對吉爾菲艾斯點了點頭。醫師針對疲勞和發燒的關系重述那一段沒有獨創性的意見之後,用噴霧式注射器為萊因哈特注射了退燒劑及營養劑。站在一旁,睜著黃玉色眼珠看著的奇斯裡上校似乎也表現出了對主君的忠誠。當然,如果醫生有任何輕舉妄動,奇斯裡就會立刻加以射殺,而在這之前,無可置疑的,醫生會先被吉爾菲艾斯扭斷脖子。
萊因哈特又再度做著斷斷續續的夢。首先是姐姐以被納入後宮前的樣子走進他的夢園裡。她穿著樸素但潔白的衣服為萊因哈特烤洋蔥派……洋蔥派的香味消失之後,只見在遼闊的星空背景中,紅發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露出了他的笑容。萊因哈特在滿懷思念之下,不禁脫口說出話來。
“如果你還活著,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只要讓你擔任遠征軍的總指揮,我就可以在帝都專心內政了……”
夢中的吉爾菲艾斯沒有答話,只是用輕輕責備的眼神看著萊因哈特。湛藍的眼珠,好像要跟他說些什麼……
萊因哈特從睡眠的國度中醒來了。當他眨動長長的眼睫毛以穩定視線,同時毫無意義地喃喃自語時,一條冰冷的毛巾正在拭去他臉上的汗水和淚水。
略為清醒的萊因哈特此時才發現,他全身都是汗。
“我要更衣……”萊因哈特用干燥的喉嚨命令著。
“是的。”
當萊因哈特勉強振作了精神後,才發現已經接近二十四時,除了全身無力外,燒已經退得差不多,也沒有那麼難過了。
當他把蒼冰色的眼珠轉向此時正在衣櫥裡為他挑選服飾的人時,不由得用此時仍然嘶啞的聲音驚叫了一聲。
褐發的少年吃驚地轉頭,門外的親衛隊更是荷槍實彈地衝了進來,十幾把的槍指著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呆呆地舉起了雙手。
“你做什麼!?”奇斯裡上校朝吉爾菲艾斯大暍。
“元帥想要更衣,所以我正在拿衣服……”吉爾菲艾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著萊因哈特,他……發現了?
“元帥,您沒事吧?”
“啊……沒事,你們退下……”回過神的萊因哈特苦笑。
親衛隊員懷著懷疑的眼光,遵從了命令。
吉爾菲艾斯捧著家居服呆站在原地。
萊因哈特笑著、招手叫他過來。這個少年總是讓他想起那已經逝去的紅發摯友。
褐發的少年慢慢靠近。
“你嚇到了嗎?艾密爾。”
“元帥記得我的名字?”這個被叫做艾密爾的少年的眼光,還是回避著萊因哈特。
“是的,我記得,而且印像深刻。”
褐發少年的臉頰紅了一下。
“多謝元帥。”褐發少年為他擅闖艦橋的處置道謝。
“沒什麼,反正你也不是有心的。倒是……你的處罰還沒結束吧。”
“是的,但是瑪林道夫小姐命令我來服侍元帥。”
咦?這伯爵千金打什麼主意?……怪不得……從那天起就一直用怪怪的眼神看著我……
想著想著,萊因哈特打了個噴嚏。
“糟糕,一直跟元帥說話,忘記元帥還穿著濕衣服。請趕快更衣吧,要是感冒的話就不好了。”
點了點頭,在褐發少年的協助下,萊因哈特千辛萬苦才換上了干爽的衣服。
“連您的頭發也是濕的,請先吹干了再就寢吧。”
在萊因哈特的准許下,褐發少年烘干了那一頭耀眼的金發,然後再用大梳子小心地梳著。
上次幫萊因哈特大人梳頭發是什麼時候呢?吉爾菲艾斯暗暗想著。好久了,起碼應該有七年了吧,在那之前他也常幫萊因哈特梳頭,可是有一次中途他贊賞萊因哈特的頭發跟安妮羅傑一樣美麗時,萊因哈特一把奪去了梳子,對他破口大罵,而且再也不讓他幫他梳頭了。
獨占欲極強,又超級任性的萊因哈特……吉爾菲艾斯嘴角不禁泛起了一抹微笑。真是的,又不是要跟他搶安妮羅傑……為了那一次的事件,還跟我打了三天的冷戰,害我差點沒跟他下跪了!
看到鏡子裡邊梳邊傻笑的艾密爾,萊因哈特吊起了眼。已經梳了幾百次了!還沒好嗎?……算了,反正也很舒服……
又過了十分鐘,“你在笑什麼?”萊因哈特終於忍不住開口。
“想起以前的事情。”吉爾菲艾斯因為回味著往事的快樂,所以不知不覺地放下了重重武裝起來的鎧甲。
“什麼事?”
“一個金發驕縱的弟弟常常欺負我的往事。”
“管教弟弟是哥哥的責任吧!怎麼讓他爬到你頭上了呢?”
“因為太愛他了,所以不忍心束縛他啊……”溫馨的情感充滿了吉爾菲艾斯的心,表現在外的則是嘴角眼梢滿滿的笑意。
萊因哈特看著鏡中的人,一瞬間,仿佛錯覺似的,他好像是透過了時光之鏡與夢中之人相遇了。
一股衝動想確定鏡中的人並不是自己幻想的成品,萊因哈特轉過身,蒼藍色的視線有如雷達般掃描著眼前的棕發少年。
少年有些驚愕,但是並沒有說些什麼,他輕輕偏過頭去。糟了,一時沒有警覺,該不會露出馬腳了吧……
萊因哈特伸出了手,少年反射性、敏捷地後退了一步。
看著這個少年,萊因哈特把手收了回來。
“不用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有點頹喪的語氣。
少年低著頭,不敢說話。
“我們來聊聊好嗎?有關於你的弟弟、你為什麼從軍、以及你以後的願望……”萊因哈特盡量和緩地說著。現在的他是多麼渴望了解這個少年……這個有點神秘、卻又有點熟識的少年……仿佛他可以因此得到心靈上的救贖……盡管他與這個少年只見了幾次面,盡管眼前的他只有十四歲。
“元帥閣下,我沒有什麼值得說給您聽的。”
“那麼……聊聊你弟弟吧……你們的感情似乎很好……現在他在哪裡?他跟你一起到伯倫希爾了嗎?”
少年隱隱覺得不妥,在萊因哈特的逼視之下,他只覺得自己像個笨拙的木偶。這種狀況不能持續下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元帥閣下,您身體不適,這些以後再說吧。”
“我不認為說一些話會對我的健康造成什麼危害……你還沒回答我,你弟弟呢?”對於這個少年的一再閃避,萊因哈特有點怒氣。
“都過去了,請別再問了。”吉爾菲艾斯靜靜地回答。
- Jan 29 Sun 2012 03:08
伶的復制計劃 1-12章 - 小林子 ( 銀英同人 / 吉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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