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系列 之三 魔胎 - 小林子
(一)
「啊啊,媽媽,我要結婚了。」一個少女對著她的母親含羞帶怯地說著。
「……是嗎,對方是誰?」
「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啊……」少女低下了頭,陶醉地說著。
「……我見過他嗎?」母親低聲問著。
「是啊,您見過的,他就是……何醫師……」少女拉著自己床上的白被單,帶著幸福的微笑說著。
「……何醫師……是何軒月醫師嗎……」母親喃喃念著。
「嗯……」少女繼續玩弄著指間的白被單。
「……香山,別這麼急好嗎,留下來多陪媽媽幾年吧,你還小啊……」
「……媽媽,你跟醫師怎麼都說一樣的話啊。」少女抬起了頭,無奈地說著。
「我知道我還小,可是,也有十八歲了啊。而且……」少女微微紅著臉,偏過了頭。「我已經懷孕了。」
兩個月後。
晴朗無雲的窗外,花園旁的小徑上,一個青年微微彎下了腰,輕輕撫摸著一只小狗的毛發。
教室裡,幾個少女貼著玻璃窗,屏氣凝神地看著。
只見那青年生得秀麗而高挑,微微斂起的眼眸仿佛充滿了慈愛,就連正午熾熱的陽光遇上了他,都悄悄拉過了雲來遮著,舍不得讓他白晰的肌膚被曬傷了。
沉滯的空氣仿佛也開始流動,帶動著青年頭上的枝芽微微晃著。至少也要有一些些寒意的秋天,在菊葉高中校園的一隅,卻仿佛還挽留了那暖暖的春意。
「終於找到你了……」青年對著那只金毛小狗微微笑著。
(可恨啊,羽山……)從那只金毛狗的眼裡,射出了怨毒的光芒。
「再要騷擾我弟,我就讓你連狗都附不了身,知道嗎?」
(……哼。)
金毛狗甩了甩頭,夾著尾巴走進了花圃。青年沒有跟上去,只是在陽光下微微伸了懶腰。真好的天氣,被這冬陽一曬,渾身都有著說不出來的滿足和慵懶。
「還想睡嗎?」從停車場的方向,另一個青年走了過來。
「……不了。」青年朝他笑了笑。「找到了,一直騷擾著雅世的就是剛剛的那只博美犬。」
「真是有趣,就連動物身上都能附有人的靈魂嗎?」青年走到了他的身邊,替他把頭發上的小片枯葉取了下來。
「那不是人的靈魂,是動物的靈魂。」青年淺淺笑著,注視著另一個青年的眼睛。「是只小兔子的靈魂,被虐殺的小兔子。」
「……就是這樣,也夠詭異了。」青年笑著,悄悄拉過了另一個青年的手。
有些擔心地用著眼梢看了看周圍,現在是上課時間,周圍沒有其它的人。不過,遠方自習課中的少女們也見不到被青年背影遮住的手就是了。
「命運真是弄人,不是嗎。我們又回到了這裡。」青年溫柔地笑著。
「……是啊。」另一個青年也輕輕笑著,把額頭抵在了青年的胸前。「曾經希求著跟你一起在這裡散步呢,想不到現在這願望竟然實現了。」
「呵……還說得太早。」青年牽起了他的手,看著他,低低說著。「我們得先真的走走才行,反正雅世也還沒下課。」
「嗯……」
秋天的校園,也實在沒什麼好逛的。樹葉早就枯得掉下了地,光禿禿的樹干在寒風中尷尬地豎立著。樹精喃喃抱著怨,被埋在樹下的、不曉得是幾十年前的幽魂,也遠遠坐在樹邊的大石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有時候能看的東西太多,反而沒有所謂的浪漫啊。青年嘆著氣。
「冷嗎。」另一個青年笑著,把這個青年的手一起抓進了自己的褲袋。
這溫暖一直透到了心上呢。青年用著眼神向他訴說著,於是另一個青年也瞄了瞄附近,確定沒有了人後,輕輕把吻印在了他的唇上。
「這可是神聖的校園。」被吻的青年說著,雖然依舊閉著眼睛。
「我吻的也是神聖的人。」青年輕輕擁著他,低聲說著。「我神聖的愛人。」
「有人警告我,快要下課了。」青年輕輕笑著。
「誰呢?」另一個青年吻著他的發,也是輕輕笑了。
「他說他是以前跳樓的學生。」
「真是一點都不浪漫。」青年繼續擁著。
「大哥!二哥!」
一出了校舍,便見到了自己的兄長,一個少年愉快地揮著手。
「學長再見。」幾個學妹跟少年揮著手道別,然後,見到了兩人,臉紅地、別扭地鞠了躬,才低著頭走了。
「真的上完課了嗎,下午沒有活動?」青年低聲問著。
「沒有啦,大哥。」少年把書包披在了肩上,跟著兩人走向了停車場。
我就跟你說吧。另一個青年看著這個青年。
青年微微嘆了口氣。「算了,別提了,先吃飯再說。」
「大哥,我們去哪兒吃飯?」坐上了車,後座的少年興衝衝地問著。
「你說呢,想吃什麼?」青年放開了手煞車,轉過了頭,看著後方,小心地倒著車。
「我們去吃海鮮!」少年興高采烈地提議著。
「玉煙呢,想吃什麼?」青年問著。
「……都好,就去吃海鮮吧。」助手座上的青年淡淡笑著。
「萬歲!」少年高舉著雙手。
「我要芋頭魚湯、生蚵、串烤魷魚、炸青魚、鹽燒螃蟹……」
「點了可要吃完喔。」大哥警告著。
「行啦行啦。」少年嚷著,一邊幫著服務生從餐車上拿過了菜。
眼見服務生推來的車都要空了,二哥正想開個玩笑,冷不防一盤生蚵經過了他面前,既腥又臭的味道直撲鼻來,惡心的感覺突然從腹中湧起,二哥捂住了嘴,干嘔了一聲。
「玉煙?」大哥靠了過來,低聲問著。
「怎麼了,二哥?」少年也問著,那盤生蚵還拿在了手上。
「把那盤拿走一些,惡……」酸液湧上了喉頭,顧不得失禮,二哥捂著嘴奔向了洗手間。
動作之匆忙,還讓膝上的餐巾掉在了地上,玉煙甚至還碰倒了桌上的汽水杯。
「咦?二哥?哇!汽水!」少年連忙用著餐巾擦著。
「雅世,你先吃,我過去看看。」大哥拿開了餐巾,也是急急忙忙跟了過去。
「惡……」二哥伏在馬桶上,臉色蒼白地嘔吐著。
吐到了最後,甚至只剩了酸水,他抓著馬桶蓋,渾身冷汗,手指還顫抖著。
「玉煙?……玉煙,你怎麼樣了?」大哥走進洗手間,張望了一會兒後,連忙走到了二哥身旁。
「我沒事……惡……」二哥繼續干嘔著,喉頭火燒般的感覺讓他更是難受地閉起了眼。
「還說沒事,臉都白成了這樣。」大哥連忙也蹲低了身體,輕輕拍著二哥的背。「有沒有好多了?」
二哥皺起的眉頭,微微地舒展了開來。聞著青年身上干淨的香皂味,那股惡心的感覺似乎也漸漸淡了。
「好像好一些了……」二哥抓著大哥的手,輕聲說著。
「我扶你站起來,先漱漱口,我帶你回家。」
「嗯……」抓著青年的肩膀,二哥緩緩站了起來。
然而,漱完了口,抬起頭來後卻是從鏡中見到……洗手間的角落裡站著一個幽靈。
額頭上插穿了一個大鐵釘,穿著一身是血的工作服。
二哥看了一眼,難受地轉回了頭,臉埋在了大哥的胸前。
「怎麼了?」大哥撫著二哥的頭發,低聲問著。
「頭好暈……」
「來,先扶著我的肩膀,我得趕快帶你回家了。」大哥輕聲說著。
大哥扭干了毛巾,輕輕擦著玉煙的臉。一旁的少年連忙捧過了一碗粥。
「大哥,粥吹涼了。」
「啊,好。」大哥把毛巾放回了冰水裡,接過了碗。
玉煙掙扎地起了身。「大哥,我自己吃就好,你快去機場吧,還趕得上最後一班飛機。」
「別傻了,你這樣我怎麼走得開,早請好了假。」大哥笑著。
「……可是,雪樺……」
「這丫頭獨立的很,別擔心了。」大哥笑著,遞過了湯匙。「好好休息就是,如果明天還沒好我就帶你去醫院。。」
「噗,何醫師大人,不曉得我是什麼病啊。」一邊笑著問,玉煙接過了湯匙,緩緩吃著。
「根據我的判斷……何玉煙先生,你這次已經是這五天來的第四次了。」大哥扳起了臉,嚴肅地說著。
「不只了,大哥不在家的這一個月來二哥幾乎每天早上都吐。」少年插著嘴。
「喔?這麼嚴重?我想想,最近你一天還睡十幾個小時,早上也嚴重賴床,根據你的性別,我會猜是壓力的關系,但是……」大哥湊過了頭,在玉煙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只見玉煙登時面紅耳赤。「亂……亂說,我是男生!」
而且,我早上起不來,你不就是最大的原因嗎。玉煙瞪著他的大哥。
「好好,我親愛的弟弟,別再瞪我了,我也只有剛出道。」大哥笑著。「睡一覺吧,我明天再走,今晚我在旁邊陪你。」
真的只是「陪」而已。
被大哥輕輕摟著,玉煙在沉沉入睡前,喃喃說著。
「不然呢,你病成這樣,我忍心嗎。」大哥輕輕笑著。
「前幾天就沒見你顧忌。」玉煙嘆著。
「玉煙,你是在怪我還是在暗示我……」大哥笑了出來。
「……」危險的,玉煙沉默了。
「好吧,舍命陪君子。」翻過了身,壓在玉煙身上,大哥低下了頭看著他。
「累的話就說,我會讓你休息的。」
「……你會嗎……」伸出了手,玉煙攬著大哥的頸子,微微眯著眼。
「你的身子真敏感……」贊嘆般地說著,大哥的手伸向了感覺到的欲望。
就只是親吻而已,而且還是點到為止的。然而,覆在玉煙身上的大哥已經知道了玉煙的感覺。
大哥的手從微微敞開的睡衣下擺,伸進了睡褲,玉煙的眼神登時變得朦朧。
「喜歡嗎……」大哥緩緩撫著,然而玉煙沒有回答。
就只是微微張著口,抬起了下巴。大哥正緩緩吮著他的下顎。
玉煙的腿微微顫著,然而大哥的體重限制住了他們。就只剩下了一雙手,緊緊摟著身上的男人。
「啊……」
男人輕輕咬住了他的胸,玉煙顫著唇。
「大哥,我受不了……會吵醒……嗚……喔……」身子一顫,玉煙咬住了自己的手,以免那突然的呼聲驚醒了隔著一間房的弟弟。
「玉煙……」在玉煙的胸前,大哥輕輕說著。雖然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然而那熾熱的氣息還是拂過了胸前,玉煙閉著眼,重重喘息著。
「別咬自己,會痛的。」大哥探身向上,鼻尖抵著鼻尖。
「枕頭……」玉煙輕輕說著。
「你前天差點給悶壞了,不行……」大哥微微側了臉,吻著他的唇。
似乎是暫時停止了手掌的愛撫,雖然渴望著慰藉,玉煙還是柔順地接受大哥的吻。
重新放開了手,輕輕摟著男人,玉煙在他輕柔的吻裡,差點就要沉沉睡去。
「咬著……」在耳邊,突然聽到了大哥低啞的話語。「不行了,玉煙,我不行了,咬著你的睡衣,玉煙……」
帶著愛意重新睜開了眼,看著這個被熱情燃燒著的男人,玉煙輕輕笑了。
解開了睡衣的扣子,男人把它折成了四方,用著顫抖的手揉出柔軟的一角遞到了玉煙的嘴邊。
玉煙微微張了口,咬住了柔軟的棉布,因為羞恥以及接下來的期待而漲紅了臉。
男子也用顫抖的手解下自己的衣褲,於是玉煙見到對方愛他的證明。
前戲的時間沒有拖得太久,因為甚至當男人伸手到他身後去愛撫時,他便已經准備好了。
「玉煙……」男人同時撫上了他的欲望。
「嗚……」盡管男人已經輕聲提醒過,那突然的充實還是讓玉煙呻吟了起來。
接著,那前方的撫慰更是把這快樂提升了十倍,玉煙緊緊咬著睡衣,迷醉地從喉頭喊著。
男人更接近了,玉煙抓著男人肩頭的力道更強了,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泛白的指尖跟男人肩上出現的淤痕。
激烈到不敢置信地喘息著,男人舍開了撫摸的手,雙手抓上了玉煙的腰,讓他更能貼近自己。玉煙的雙腿緊緊勒著自己的腰,雙手捏著自己的肩頭,男人感受著玉煙包容自己的窄熱,幾乎就要忍不住狂吼了起來。
「玉煙……」男人顫抖地喊著。玉煙正努力適應著男人的進入,紅艷的臉上已經看不見理性的存在,被布質吸收著的呻吟卻是顯得更加的銷魂。
熟悉的身子,泛起了極度的熱,男子輕觸著玉煙體內,惹來了破碎的呻吟跟顫抖的身體。
玉煙劇烈抖著的雙手暗示著,男子開始了探求,玉煙嗚咽著、承受著,這初期有如漲潮般的情浪。
體內的熱度讓他的下腹有如正在焚燒著一般,欲望磨搓著結實的腹部,讓他更是意亂神迷。
「玉煙……玉煙……玉煙……玉煙……」說不出此時的感動,此時的迷亂,男子不住低聲喚著這個正完美地接納著自己的人兒。他的腰仿佛就要給自己掐斷了,他仿佛就要被自己的火熱折磨得要斷氣了,然而卻是停不了要他的衝動。
狂風暴雨來了,玉煙甚至覺得眼前一陣的發暈,他甚至見不到他的臉了。然而,從這熱度、從這撫摸、從這呼喚,他知道是他,所以也放松了。
感覺到人兒已經完完全全接納了自己,男子享受著那柔軟、那邀請,將自己的熱量傳給了他,同時加高了他的溫度。融化了,要融化了,男子呻吟著,吻上了正顫著的唇。
咬著的布,一松口,便掉在了嘴邊,玉煙感受到一陣的衝擊,哽咽般的呻吟立即卻被封了住。
刷過了人兒的牙齦、刷過了他的上顎,玉煙一聲嗚咽,男子便又更加地瘋狂了。
「給我……給我,所有的,都給我……」男子低喊著,催促著玉煙更加伸展他的身體。
玉煙低泣著,唾液甚至從怎麼也無法密合的雙唇間滲了出來,染濕了一小片的枕頭。
幾乎要死去的快感。玉煙的眼淚湧著,全身沒有一處不在感受著這個男人,胸膛擴大著、擴大著,幾乎要炸裂了開來。
「大哥……」玉煙喊著、哭著。「大哥!」
「玉煙……我的玉煙……我的玉煙……」男人也是低喊著。
(二)
想來是太激動了。等到玉煙再度回過神來,便是大哥著急的臉。
「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嗎?」大哥輕輕問著,一邊用毛巾擦著他的臉。
「……我沒事,就是情緒太亢奮了一點。」看著他,玉煙低聲說著。
「我實在不放心……玉煙,我再陪你們一天好不好?」大哥問著。
「……雖然,我應該勸你顧著你的工作,可是……」玉煙掩著嘴,哽咽地說著。「我還是好高興……」
「對不起……」輕輕撫著玉煙的頭發,大哥低聲說著。「只剩不到一年了,到時候我就來接你們。」
「不要走……」玉煙捉著大哥的手,閉著眼睛說著。「不要走,我後悔了,後悔了……」
「傻孩子……」輕輕的,大哥笑著,吻上了他的額頭。「那是因為你病了,玉煙。」
鈴……
「喂?這裡是何家。」接過了電話,大哥一邊拉開了牛奶的蓋子,然後把它擺到了微波爐裡。
「……我找雅世,他在嗎?」
喔?女孩子的聲音?
心情真復雜……大哥看著面前的牛奶,感嘆萬千。
終於,雅世也到了這個年紀……
「喂?」
「我上去叫他,請稍等。」大哥按下了微波爐的鈕,帶著電話走上了樓。
「那,大哥,我走了。」親了下大哥的臉頰,雅世背起了背包。「你要去機場的時候,要打電話給我喔,我要去送你。」
「……雅世……」大哥欲言又止。
「嗯?怎麼了,大哥?」
「……咳咳……現在跟你說這些事情可能還太早,可是……嗯……」
「啊?」雅世等著。
「嗯……咳咳……那個,在娶人家回來以前,不可以對女孩子……這個……嗯……最少也要……」
「噗!」總算搞了清楚大哥的意思,雅世很不優雅地噴了大哥一身的口水。「大哥!你想太多了!」
「啊……可是……」
「我親愛的大哥……」抓住了大哥兩手的手臂,雅世語重心長地說著。「先別講我們只是好朋友了,性教育在十歲的時候學校就已經教過,小弟我高中都還沒畢業,可沒有興趣學人家做小爸爸。」
「呃……這就好……」大哥尷尬地笑著。
「唉,大哥,你安心照顧二哥的病,時間到了乖乖去機場就好,什麼事都不用擔心了。」雅世說著。
「這個……我已經了解了。」大哥垂下了頭。
「看來,雅世真的長大了。」玉煙感嘆著。
「可不是。」大哥輕嘆著。
「……別跟我說你學人家媽媽一樣,舍不得讓陌生女人把自己兒子拐走啊。」
玉煙陶侃著。
「……有一點哪。畢竟,我也是幫雅世換過尿布的。」大哥抱著玉煙,無限寂寥地說著。「那時候,他才只有這麼一點點大,沒想到現在就已經跟女孩子約會去了。」
「傻爸爸。」玉煙摸著大哥的頭,吃吃笑了起來。
枕在玉煙的小腹上,大哥輕聲感嘆著。「到了最後,這個家會不會只剩我們兩個呢?」
「……傻大哥。」玉煙輕輕撫著大哥的臉頰。
「……說真的,我再留幾天好不好,六天真的太短了。」大哥低聲說著。
「雖然我恨不得你留一輩子……可是,我還是不得不說……小心你的飯碗啊,大哥。」
「呵,你說舅舅會不會真的這麼狠?」
「很難說哪。換要是我,員工一天到晚休長假,我早把他開除了。」玉煙輕笑著。
「真是無情,我這麼賣力工作了,還要開除我?」
翻過了身,改成趴在了玉煙的胸前,近距離地看著玉煙,大哥壞壞地笑了。「我下午三點的飛機,現在還有五個小時,你說我們做什麼好呢?」
「……聊天,你看怎麼樣?」迎上了大哥的唇,玉煙含糊地說著。
「說的好,那我們兄弟倆再來好好聊聊吧……」輕輕抱著玉煙的頭,大哥深深吻著,就在客廳電視前的地毯上。
「……在這裡嗎……」反手攬著大哥的頸子,玉煙的心跳加著速。
真是奇怪,為什麼怎麼吻都不會厭煩?就算已經擁抱了無數次,還是如此的渴求……玉煙有些不安地扭著腰,因為大哥空出了一只手,輕輕撫摸著。
「別這樣防著我,我不會做什麼壞事的……」大哥低聲笑著,吻著。
「還說……唔……不是什麼壞事……嗯……」
「真是可愛,玉煙……」
紅著臉,正要松開不曉得要索求什麼的雙腿,可怎麼也無法張開。
反射性地又挾了緊,因為他的輕揉。
玉煙重重喘著氣,白晰的臉上又泛了出美麗的玫瑰色,大哥陶醉地用臉頰感受著玉煙臉上的熱度。
嗶!嗶!嗶!
連續的,尖叫般的呼叫器響著,兩人嚇了一大跳,簡直像是要從地上跳了起來似的。
大哥反射性地立即松開了折磨著身下人兒的手掌,兩人的唇也在剎那間分離。
猶然,還牽引出了一條銀絲般的唾液。
「怎麼回事?」玉煙難受地問著。
「我先去看看,親愛的,等我一下,別亂動。」大哥笑著,吻了玉煙的唇一下,才有些蹣跚地走了去掛在衣架上的外套。
按了一個按鈕,眼前便浮現了一串電話號碼。
「舅舅找我,玉煙。我先去回個電話。」大哥輕聲跟玉煙說著。
「去吧。」艱難地翻過身,玉煙似乎掙扎著要自己爬起來。
「別動,千萬別動,寶貝。你想害我噴鼻血致死嗎。」大哥笑謔地說著。
「……那就快去快回。」小心地側臥在長毛地毯上,玉煙低聲說著。
「知道了,我馬上回來。」大哥給了個飛吻。
「舅舅?我是軒月,有事找我?」
「聽他們說你今晚回來,是也不是?」
「……是啊,我今天下午的飛機。」
「這邊出了點狀況,你在那裡待久點,等事情過了你再回來。」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記不記得千島香山?」
「……記得。」
「怎麼了?」看著軒月滿臉憂愁地回來身邊,玉煙半撐起身子,輕聲問著。
坐在他身旁,雙手攬著他,靠著那圓潤的肩頭,軒月閉著眼。
「有什麼困難的事,能說說嗎?」
「……本來,這是患者的私密,我不該泄漏的……」
沒有作聲,玉煙只是靜靜聽著。
「……玉煙,你先聽我說完,我有一個女病患,她剛剛失蹤了。」
「嗯……」玉煙低聲應著。
「她……總是幻想著自己懷著我的孩子,編織著與我共組家庭的美夢。今早她見不到我,就是瘋狂地哭叫。盡管打了鎮靜劑,她也睡了,但是等到她母親來了後,舅舅他們才發現這女孩子已經不見了。」
「……大哥……」玉煙低聲喚著。
「已經通知警方了,但是最令人擔心的是……她似乎抱著被拋棄的怨恨而來……」
「……她有傷害人的危險嗎?」
「只怕有……」
「確定她是針對你來的?沒可能她是散步時迷了路?」玉煙的聲音似乎有些著急。
「她留下了遺書,說要帶著孩子跟我同歸於盡。」大哥苦笑著。
「……你真的沒碰她吧?」
「玉煙!天地良心啊!」大哥喊著。
「……那,我就放心了。」玉煙似乎輕輕嘆著。
「我的生命可是備受威脅喲。」大哥提醒著。
「大不了一起死……」微微掙脫了大哥,玉煙近距離看著他,帶著認真的表情。「可是,只要想到真是有女人懷了你的孩子,我就……」
「我這人,你還不懂嗎?」溫柔地,大哥說著。
「……所以,我才信。」擁上了大哥,玉煙輕輕說著。
於是,反身把玉煙壓在了身下,大哥繼續了臨時被中斷的情愛。
幻想?
呵……誰不會呢……
撫著靠在自己小腹睡去的男人,玉煙的心思不禁飄到了天外。
小時候,不是你提議的嗎?一起圍著桌子,就著幻想出來的蛋糕替我過生日,你還帶著頭鬧呢,一直嚷著要把最大塊的蛋糕留給我。雖然,沒有真正吃到,但是,那種酸酸甜甜、被幸福滿溢的心,就好像是真正吃到了你描述的巧克力蛋糕。
那個女孩的心思,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想像的了。
如果,她有我愛你的十分之一,夢想著為你懷孩子,也是情有可原的了。
玉煙繼續撫著那再度沐浴過後,泛著香氣的發絲。
我也是啊,總是悉求著有著自己的骨血……跟你的骨血,只是,那都是午夜夢回之時,一個小小的、卻是永遠都沒有辦法被滿足的美夢了。
然而,只要想像著,腹中就仿佛真有那麼一小團的溫暖,靠著你愛意的滋養,緩緩地成形、慢慢地長大……
喀。
輕輕的,是樓下大門打開的聲音。
「大哥?二哥?」雅世在樓下叫著。
「大哥……大哥,醒來啰,雅世回來了。」輕輕搖了搖沉睡中的軒月,玉煙低聲說著。
「……生……」從那微微開啟的唇,軒月似乎喃喃說著夢話。
「大哥?大哥?」玉煙低聲喚著。
在軒月的夢境中,一個少年在山泉中沐浴著。
「過來啊,月夜,過來啊。」少年對他笑著。
四周的晨光柔柔灑在少年的身上,光滑晶瑩的肌膚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軒月想看清他的臉,然而卻沒有辦法。他只見得到他的眼,見得到他的發,還有那微微開啟著的唇以及兩個小小的酒渦。
模糊,但是熟悉。剎那間,他好像就要想起什麼人了。
(三)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恰啦砰,恰啦砰,恰啦砰、恰啦砰、恰啦砰……」
舞台上,綁著白色頭巾的少女揮舞著鼓棒擊在節奏鼓上。原本也該是及肩的長發束成條馬尾,額上的汗水灑在鼓面,再因為敲擊而飛濺了出來。
另外一個年紀較長的青年胸前叉著雙手,坐在觀眾席上看著這名少女練習。
直到一曲完畢,這名青年才站了起來。
「誰?」少女警覺地抬起了頭,眼神銳利。
「是我。」青年笑了笑。「這麼認真啊,連假日都來練習。」
少女看了這個青年一會兒,然後才微微笑了起來。「是啊,老師,明天就是入團考試了,我得加緊練習才行。」
「不仔細聽,誰也不曉得你幾個月前連鼓棒要怎麼拿都不知道。」青年笑了笑,走上了舞台。
「多謝老師的鼓勵。」站了起來,少女恭敬地鞠著躬。
「……事實上,當你剛開學就說想入團時,我對你是沒有什麼把握……」青年說著,漸漸走了近。「可是,剛剛看到你,真的為之驚艷。你以前真是沒學過打鼓嗎?妳的眼神,看起來如此的狂熱而專注,簡直比我當年更要像個職業鼓手了,妳……剛剛在想什麼?」青年低聲問著,帶著微微沙啞的聲音。
「什麼都沒想,老師。」那個少女文靜地站著,安寧的表情與現在這身的裝扮有點不太相稱。
「真奇怪……你現在看起來又像個不出房門的名門閨秀了。」青年低聲說著。
「你究竟有多少種面貌呢?每種樣子都是如此的迷人嗎?妳……叫什麼名字?」
「何雪樺,老師。」少女輕輕彎了下腰。
「我能請你吃頓飯嗎?討論討論明天入團考試的事情?」青年微微傾下了身子,看著少女的眼睛。
少女看著他,帶著誠摯然而卻是有些抱歉的表情。
「假如只是一頓飯,我很樂意,老師。然而,您……是不是忘了什麼?」
「我忘了什麼嗎?」青年詫異地問著。
「是的,您忘了一件事情……算了,下回再說吧,老師,我朋友來找我了,等一下她也許要邀我去吃飯呢。」少女指著禮堂的入口,輕輕說著。
另一個少女探頭過來看了看後,背著小包包走了進來。
「……是嗎,真的太可惜了。」青年輕輕說著。
「是啊,真是抱歉。」少女又是微微一個鞠躬。
「沒關系,別在意。那麼,下次我能再看你打鼓嗎?」青年低聲問著。
「是的,歡迎老師。」少女說著。
「那麼,下次見?」
「下次見。」少女輕輕說著。
「雪樺?你又在自言自語了。」背著小包包的少女走了過來,責怪地說著。
「是啊,老毛病。」少女取下額上綁著的毛巾,攤了開來略略擦了下臉。
「而且你又遲到了。」背著小包包的少女叉著腰。
「抱歉,一練下去就忘了時間。」少女輕輕嘆著,拿過了一旁的背包。「先去餐廳吧,我去餐聽那邊換。」
「好。」背著小包包的少女靠了過來,攬著少女的手臂。
到了晚上,提著從超視買的生鮮蔬果跟冷凍牛肉,何雪樺回到了家裡。
這是棟透天的別墅,一走進大門就是寬敞而挑高的大廳,從樓下往上看,還可以看見樓上四個房間的大門。
把夜燈改成大燈,何雪樺提著食材走進了位於一樓的廚房。把食物放在冰箱裡、拿了顆蘋果出來,才剛抬起頭,何雪樺就看見冰箱附近的小紗窗外,貼著一張慘白的臉。
「如果不是來找我的,就走開。」少女有些不耐煩地說著。「這棟房子現在只有我一個人住,你要找的人不在這裡。」
聽了少女的話後,那張臉的眼睛往房子裡頭瞧了瞧,似乎真是沒看到什麼,所以他闔上了眼。
不再管他,何雪樺徑自回到大廳、走向同樣也是位於一樓的起居室。
坐在一張柔軟而寬敞的沙發上,何雪樺打開了電視轉到電影頻道,然後就開始啃著蘋果。
懶散的氣氛,一直持續到第一個訪客來到後才消散。
何雪樺在聽到門鈴聲後,關上電視,回到了大廳開門。
來訪的是一個中年女性,提著一只華貴而不失典雅的皮包。在她身後,停著輛加長型的黑色轎車,一個司機坐在前座,靜靜看著前方。
「請問是何家府上嗎?」
「是的,請問您有什麼事?」何雪樺說著。
「何院長讓我來找何醫師談談,請問他在嗎?」
「……他現在不方便過來,您有什麼事情我能轉達給他知道?」
「這……這件事沒辦法一下子說完,我能進去嗎?」中年女性說著。
「請在門邊說就好,這是大哥的交代。」少女說著。
「……這件事情我想跟何醫師當面談談。」
「抱歉。」
「……不要緊,那我下次再來一趟好了。」中年女性輕輕說著。
「讓您白跑一趟了,真是抱歉。」少女說著。
「不,沒關系……」中年女性嘆著,轉過了身去。
少女正要關門,婦女就又轉過了頭來。
「至少,能告訴我何醫師去哪裡了嗎?」
「抱歉。」
「……請何醫師回來後,打個電話給何院長可以嗎?我真的有很要緊的事情要跟他商量。」
「好的,我會轉告大哥,讓他有空時給何院長撥個電話。」
「……麻煩你了。」婦女鞠了躬。
「不用客氣。」少女微微點了頭。
在少女的眼前,回頭遠去的婦女,背上嵌著顆巨大的眼睛。
那眼睛發著惡毒的光芒,直直瞪著少女。
送走了婦人,少女在關上門後,撥了通電話。
「喂?這裡是何府。」一個年輕的聲音說著。
「雅世嗎?」
「啊,三姊?」
「嗯,你最近過得好嗎?」
「很好。三姊,你打來有事嗎?」
「我找大哥。」
「好的,我去叫他。」
話才說完不久,少女就察覺到空氣的流動在一瞬間改變了。
眼睛一轉,少女猛然掛斷了電話。快步奔上二樓的房間,少女拉開了書桌的抽屜。
從窗外刮進了風,溫度在突然之間起碼降低了十度,少女拿起一串念珠後,轉過身便是一張跟自己極為貼近的白臉。
「退散!」反射性地,少女揮舞著長串念珠,擊向了面前的臉。
「啊!」凄厲的尖叫在夜裡拔高響起,第二個訪客像是布偶般被高高擊飛了出去,重重撞在牆上。
那是個少女,沒見過的少女。何雪樺把念珠纏在了右手臂上,左手伸向身後的桌面摸索著錢包。
掙扎地站了起來,長及臀部的黑發散亂地飄揚著,那個少女面容憔悴,雙手還捧著她突起的小腹。
從剛剛打上的感覺,何雪樺初步判斷這個少女是個實體。然而,少女掛在牆上的影子卻是猙獰而巨大的不知名鬼物,這是另外一件可以確定的事情。
「何醫師……何醫師呢……」少女凄凄惶惶地問著。
何雪樺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她,面無表情。
「我懷了他的孩子,他說他要娶我的……為什麼……為什麼他不見了,他不再來看我了……」
何雪樺瞪大了眼睛,驚愕地看著這個少女。
怎麼可能!大哥耶!
「救救我,帶我去找何醫師,他答應過的,答應過的……他不能不守諾言啊,不能啊……」
「那麼你就能放心了,大哥說過的事情一向做到。」少女手裡捏成了一個手印。
「可是,他不見了啊!他不見了!不見了!不見了!」少女尖聲喊著,平空伸展著雙掌,就要來抓何雪樺。「帶我去!帶我去找他!你知道他在哪裡對不對!對不對!」
少女的動作就像是鬼魅般的快疾,何雪樺右手一揮,再度擊中了少女。在少女的哀嚎聲中,何雪樺連忙奔出了房間,半跑半跳地衝了出屋子。
跑過了半條街,何雪樺攔下了輛出租車。「去機場!快!」
司機聽了,也連忙踩緊了油門,往機場的方向衝了去。
「小姐,你在趕什麼事」司機一邊開著車,一邊問著。
「……我大哥出了事,我心裡急,趕著上飛機。」何雪樺說著。
沒辦法,要是把真的事情說了,這個司機不是笑得半死,就是嚇得只剩半條命。
「好!交給我!半小時內就送你到!」司機豪邁地說著。
然而,盡管司機風馳電掣般地在街巷裡穿梭,何雪樺的心卻是跳得越來越急。
她來了,而且很近!然而,在哪裡?
「奇怪,後頭好像有個黑影子。」司機疑惑地說著。然而,高速行車下,光是前方的障礙物、路標就夠他提心吊膽了,也沒有什麼心力再仔細看了。
然而,何雪樺卻是能看的。
出租車後方的路上,那個少女手腳並用地、用著像是四足動物的姿勢飛奔而來。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到了最後少女甚至往上一躍!
砰。
「什麼!?什麼東西到了車頂上?」司機一邊開著車,一邊擔心地喊著。
「……沒事,剛剛有一小段樹枝掉在了車上。」何雪樺冷靜地說著。
事到如今,是真的擺脫不掉了。這路上是沒機會了,只剩飛機。
在何雪樺走進機場時,靠著玻璃牆的反射,見到了此時仍然還蹲踞在出租車上的少女。
然而,一直到過了關、上了飛機,何雪樺沒有再遇上她。
大哥該要擔心了。
何雪樺在飛機上一直想著。這麼突然掛斷電話,大哥一定急得要跳了起來。
但是,這個少女真是懷了大哥的孩子?怎麼可能,她還只有跟自己一般的大!
再說,她根本不對勁……
下了飛機後,就是大哥、二哥、三弟如今身處的都市。
何雪樺立即打開了手機。正要撥號,手機就響了起來。
「謝天謝地,你真是嚇壞我了,你現在人在哪裡?」大哥的聲音充滿了著急。
「大哥,我現在已經在機場,我跟您說,有個女孩很詭異,我……啊,等等,要過關了……我回去再跟您說……」
「雪樺?雪樺?」大哥的聲音在手機的那一頭響著。
何雪樺過了查驗的關口。
「喂?我在……」何雪樺走向出口的方向,一面講著電話。
「雪樺,走第三出口,我來接你了。」
「咦?」何雪樺站定了腳步。「大哥?您怎麼來了?」
「我擔心你出事,本來要去找你,不過既然你已經到了,我就在第三出口等著了。」
「啊……真是對不起,讓您操心了……」何雪樺微微斂了眼睛。
「說哪兒的話。對了,你剛剛說到一個女孩子,是怎麼回事?」
「大哥,我跟您說……。」
正要把遇上的怪事都說了出來,何雪樺卻是又感到了一陣的冷風。
在機場裡,本就會有這些不同空間的靈魂飄蕩,更何況是前些時候才出過事的機場?
然而,這波動實在是太熟悉。
「何醫師……」隨著一陣寒氣,在何雪樺的耳邊,有股冰冷的氣息噴上了她的臉頰。
心跳急速,周遭的空氣仿佛都要靜止了。
現在,重要的也許不是逃離,而是……大哥就在這兒!真要讓這少女遇上了大哥,難保不會發生什麼事情……
「何醫師,您聽得到我的話嗎……」那顆蒼白的臉又湊上何雪樺手上的手機。
何雪樺按掉了手機的通話鈕。
感覺著那冰冷的恨意急劇升高,何雪樺收起了手機,在自己口袋裡換過了那條長串念珠,另一方面,何雪樺的右手又結成了一個手印。
等到手機再度響起鈴聲時,何雪樺甩出了念珠,重重擊在少女的臉上。
一聲驚動了整個機場的怪異尖喊在剎那間吸引了幾百個人的目光。
然而,他們卻只有見到一個在原處捂著臉頰、在地上打滾的女孩,以及一個往出口方向奔跑的少女。
眾人之所以沒有以為是暴力攻擊事件的原因,是那個受到攻擊的女孩,正嘶吼著非人類的話語,彈跳起來追著那個少女。
猙獰的面貌,披散著的頭發,仿佛就像是電影裡的女鬼。
是了,原來是在拍電影。
眾人只有片刻的好奇,接著就是去趕自己的飛機了。
以一秒將近八公尺的高速,何雪樺在機場裡飛奔著。
後方是個隨時都會追上的鬼怪,前方是走避不及的障礙物。
穿梭在人群之間,跳躍過地面上的行李堆,何雪樺雖說想要引開這個少女,卻早就已經分不清東西南北。
直到,重重撞在了一個人身上,察覺到溫暖的氣息以及熟悉的波動,何雪樺登時軟了腳。
「喔……雪樺,什麼事情跑得這麼急啊。」男子忍著痛,連忙扶住了何雪樺的肩膀。
「大哥……」何雪樺抓著男子的手臂,低聲喚著。
「是啊。怎麼連手機都不接,怎麼回事?」軒月問著。
「……啊!對了!那人追來了!」何雪樺大喊著,接著回過了頭。
遠遠的,那瘋狂少女也正粗魯地推開擋路的眾人,往這裡飛快地追了過來。
「何醫師!何醫師!何醫師!」
這狂熱而凄厲的喊聲,分不清是愛還是恨,只令人毛骨聳然。
「大哥!快走!她是衝著你來的!」擋在了軒月面前,何雪樺左手持著念珠,右手又結著手印。然而,那黑檀木雕成的念珠,卻是已經有了數以千計的小小裂痕。
「是她?」軒月一聲驚呼。
「何醫師……」少女喊著,衝向了兩人。
何雪樺也拿高了那串長念珠。
然而,余音未盡,在何雪樺的眼裡,一道黑影被硬生生彈出了少女體外。在離兩人還有十公尺遠的地方,少女直挺挺地撲了倒地。
(四)
何軒月不是個會把這個少女留在機場中的人,何雪樺知道。然而,當何軒月在跟醫院說明完後,說出了決定先把她帶回家裡的決定時,何雪樺的臉色就青了一半。另一半是自從少女在車上醒來後,用著愛慕的眼神痴痴看著何軒月,而何軒月也是憑著耐心跟她周旋時,青掉了。
一路上聽著少女吐出的愛語,在到家時何雪華已經是有一半相信少女肚子裡的孩子就是自己侄子了。
因此,在醫院派人來到前,何家就面臨了這個大家長所不得不優先處理的難題了。
扶著少女下車後,首先迎上來的是雅世。看見了少女的肚子後,就像是路旁的小矮人雕像一樣,定在了當場。
雅世胡疑的目光看向了軒月,軒月正想解釋,雪樺就已經神秘兮兮地湊向了雅世的耳邊。
完了。看著雅世鄙夷的表情,軒月暗想著。
當玉煙青白著臉,也出門來接三人時,第一眼也是看向了少女的小腹。
「玉煙,她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人。」軒月連忙提醒著。
玉煙想笑,然而卻是笑得僵硬。她是聽說過這個女孩總是幻想著自己懷了軒月的孩子,然而,看著軒月扶著她的手,她攬著軒月的手臂,以及珍視地撫著自己肚子的模樣,讓玉煙已經不曉得該要相信誰了。
扶著門檻,玉煙深深吸著氣。
「妳看,二哥也是受不了。」雅世呶著嘴,對著自己三姊說著悄悄話。
「玉煙?」軒月嘗試著叫著。
「先進來吧,別讓女孩子一直在外頭站著。」玉煙試圖說得冷靜。
「玉煙?」軒月伸出了另一只手,要去抓著他的。
「先進來吧,我有些不舒服,先上樓了。」玉煙不著痕跡地避開了軒月的手,然後就自己進了屋裡。
「玉煙?」軒月追上了一步,然而卻被少女拉著。
玉煙聽到了呼喚,微微回過頭看了一眼,然而見到兩人親昵的模樣,卻是心裡一酸,加快了腳步進屋。
「玉煙?玉煙!」微微掙開了少女的手,軒月連忙追了上去。
玉煙在前方跑著,軒月一邊也是追著。
玉煙進了自己房門,本要立即就鎖門,然而軒月手掌一把卡在了門縫裡,玉煙的手雖然還擱在門上,可就是關不了了。
「你的臉色很難看。」軒月低聲說著。
「所以我說我不舒服。」玉煙低聲說著。「讓我休息會兒就好,大哥,你快下樓吧,客人在等你了。」
「玉煙,我以為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軒月低聲說著。「她就是我的病人,她的孩子不是我的。」
「……那麼是誰的?」抬起頭,玉煙的眼睛蒙著一層水霧。
「我不曉得啊,不過我對著死去的母親發誓,這孩子絕對不是我的。」軒月斬釘截鐵地說著。
「……我……」玉煙重新低下了頭,門上的手也放輕了力道。軒月輕輕推開了門,進房以後才又把門鎖了上。
「玉煙……」軒月試探性地拉著他的手,玉煙沒有反抗。
「玉煙,你不生氣了嗎?」
「……對不起,我不曉得我是怎麼了……」玉煙低聲說著。
「就我看來,你是忌妒了。」
「噗……臭美……」玉煙忍不住破涕為笑了。
「好玉煙……」軒月得寸進尺,攬著玉煙的腰,低聲哄著。
「……那您打算怎麼辦?」把臉貼在軒月的胸前,玉煙低聲問著。
「這段時間安撫一下她,等到院方聯絡上她的父母後,會一起來把她帶回去的。好不好?」
「……您說了就算。」
「如果你不答應,我立刻讓她進最近的醫院病房。」
「……沒關系,我……讓她待著吧……」玉煙低聲說著。
「嗯,那我先下去了,等一下你下來一趟,我介紹你們跟她認識。」
「好……」
「乖。」軒月笑著,低頭在他臉頰上吻了一記。
玉煙也輕輕笑了。
等到軒月下樓以後,大廳的桌上已經擺了一盤水果。
「是她切的。」指著那個少女,雅世的聲音還是有著敵意。
等到軒月的眼睛看過去後,少女正坐在地毯上,恭敬地彎下了腰。
「我是不曉得她到底是誰啦,不過再要自己跑到廚房忙東忙西的,我就要翻臉了。」雅世不高興地說著。
「她一進來,就說要替我們切水果,看到了沒洗的碗筷就搶著要洗,我看了心裡真的有點發毛。」雪樺低聲說著。
「她到底是誰!大哥!你說啊!」雅世著急地問著。
「她是……千島香山小姐,舅舅醫院股東之一的女兒。」軒月結結巴巴地介紹著。
「那她……的老公是誰?」雅世嘟著嘴,瞪著軒月。
「這個……我們等一下再談談……」
「是何醫師的孩子。」少女輕輕說著,震撼力卻有如一記悶雷。
「大哥!」雅世跺著腳。
「等一下,這件事情我們待會兒再討論。」軒月連忙說著。
「何醫師跟我,打算要結婚了。」少女暈紅了臉頰,害羞似地說著。
「如果你們結婚,我就要離家出走!」雅世喊著。
「等一下……」
「你們在說什麼,這麼熱鬧啊?」從二樓走下來的玉煙輕笑著。
因為之前嘔吐了一天,身體有些虛弱,所以玉煙此時是扶著樓梯的扶手,緩緩走下來的。
就算如此,也許是因為剛才軒月的保證之吻,本來沒什麼血色的臉頰現在染上了一層紅暈,仿佛就像是剛剛才品嘗過醉人的美酒似的。
「二哥!」雅世跑了過去,求救似地喊著。「你看大哥啦!」
「怎麼啦?」玉煙裝著胡塗。
然而,就當玉煙看向了少女之時,卻是靜默了。
少女的眼神,帶著極為明顯的妒意以及恨意,玉煙心虛地別過了臉,卻正好對上了軒月的目光。
軒月朝他溫柔地笑了笑,帶著些無奈,玉煙也輕輕笑了。
「看看,二哥又跟大哥串通好了。」雅世嘟著嘴。
「亂講話,有什麼好串通的。」玉煙輕笑著,拉過了他的手臂。
「我先說好,誰講都沒用,如果家裡平白無故跑出了個嫂子,我可是會翻臉的。」
「請成全我跟何醫師!」少女一下子就跪了下來,朝著階梯喊著。
玉煙朝著軒月聳了聳肩,軒月也為難地看向了跪著的少女。
「我累了,先去睡了。」雪樺用面紙抿了抿唇,站了起來。
「啊,就是啊,今天大家都累了一天,先去睡吧。」軒月連忙說著。
少女依舊低著頭跪著,何家四個年輕人裡,除了何雪樺真是上樓去了,其它三個人站在一塊兒,對著這個少女也是束手無措。
「千島小姐,您要不要先去睡一會兒,妳……也該累了。」
少女搖了搖頭。
軒月咋了咋舌,看向了玉煙。
「就算妳不想睡,也得要替肚子裡的小孩著想才是啊。」玉煙和氣地勸著。
少女靜住了,不過那股猙獰的表情,卻是三個人都看見了。
「我會的,多謝關心。」少女咬著牙說著。
我是做過什麼了?玉煙狐疑地看向了軒月,軒月聳了聳肩。
「我想,是因為進門的時候,我丟下她去追你了吧。」趴在玉煙的身上,軒月低聲說著。
「所以,她在忌妒我?」玉煙無奈地說著。
「呵……很湊巧吧。」軒月低聲笑著。
「還笑還笑,再笑下去,你的弟弟妹妹就要棄你而去了。」玉煙笑著警告。
「我在車上已經跟雪樺解釋過了,可她就是不相信。」軒月嘆著氣。「剛剛洗完澡我要找雅世談,他也把門鎖了。玉煙,除了你以外,我已經是眾叛親離了。」軒月抱著玉煙的腰,像是委屈般地說著。
「其實,你別擔心,日子一久,只要你真是無辜的,他們就會相信。」玉煙撫著軒月的頭,低聲說著。
軒月輕輕吻了下玉煙的小腹,然後把臉貼了上去,閉上了眼睛。
靜謐的時光……
「玉煙,我作夢了,你能聽聽嗎?」突然的,軒月低聲說著。
「嗯?什麼夢?」
「最近好幾個晚上,我都夢見了。我跟一個人……好像……是個少年,有了……關系……」
「……那個人是我嗎?」玉煙低聲問著。
「不曉得……我沒看清楚他的臉……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控制夢裡的人,我……」
「噓……只是夢而已,不是嗎?」
「可是,感覺好真實……其實,如果當事者不是自己,我會以為是患者因為欲求不滿,所以……」
「所以就是你在抱了我以後,又因為欲求不滿,所以才做這種春夢?」玉煙的臉色有點難看了。
「不不不,我每次都很滿足,真的。」軒月連忙解釋著。
「……忘、掉、他!」玉煙一字一字地說著。
「我會的,一定會的。」軒月連忙說著。
「……最好如此……他叫什麼名字,你還記得嗎?」
軒月的臉有些漲紅了。「我……我有聽到,夢裡的自己叫他日生,而他叫我……月夜……」
「……什麼時候叫的?」
「山……山泉裡的時候……」軒月甚至已經臉紅到了耳根。
「你們在山泉裡做什麼?」隱隱約約猜到了,玉煙心裡登時起了一把無名火。
倒不是氣他在夢裡胡來,而是……他竟然回味起當時的情境了!而且還興奮了起來!
「就是……就是……親熱……」
一聞言,玉煙氣得拿起了腰下枕著的枕頭,往軒月的頭上打了下去。
「哇!玉煙!玉煙!別打了!」
「我打死你這個花心的!」
「我沒有!沒有!」
「沒有?沒有這是什麼!?你還好意思說!」
「哇!玉煙!」軒月狼狽地躲著。
「你給我回自己房間去!回去!」玉煙破口大罵。
「玉煙,小聲點,雅世跟雪樺會聽到的!」
「我就是要全天下的人都聽到,你怎麼玩弄你自己弟弟的感情!給我回去!給我回去!」
(五)
「大哥?」從樓上走了下來,玉煙聞到了一樓廚房傳出的香味。
走下了樓,看見的便是廚房裡兩人的情形。
千島小姐正在聚精會神地切著胡蘿蔔,而他們的大哥則是在一旁煎著肉餅。
梳洗過後的千島小姐,穿著雪樺的衣服,顯得有些寬松。之前長而散亂的頭發,現在已經洗干淨、梳整齊了,服服貼貼地用一條緞帶綁著,垂在身後。
明亮而愉快的神情,看不出之前雪樺所形容著的瘋狂模樣。
白白淨淨的一張素臉上,漾著薄薄的一層紅暈。
偶然間,兩人的視線交會了,就是兩個淺淺的笑容。
不該忌妒的……不該的……
然而那在心滲出的、既酸又苦的感覺又是什麼……
「啊!」一回頭,像是突然被玉煙嚇到,兩手各捧著一盤紅羅蔔肉餅的千島小姐發出了歇斯底裡的尖叫,然後就是兩聲碗盤碎裂的巨響。
在軒月回過頭來的同時,玉煙也猛然回過了神。
「對不起!」千島小姐又是驚慌地喊著,就要赤著手去撿碎片。
「別撿!」玉煙跟軒月同時喊著,而最近的玉煙更是伸出了手去抓她的手腕。
「啊!」當玉煙抓住了她的手腕時,千島小姐又是一陣的尖叫。手裡抓著的碎瓷片更是把她的手割得鮮血淋漓。
「玉煙,快放開她!」軒月連忙拉開了玉煙的手,而那種凄厲到仿佛正被凌遲的尖叫此時總算才停了下來。
「怎麼了!?大哥?二哥?」從二樓匆忙奔了下來的弟妹,還沒有來到現場就連忙喊著。
「嗚……」千島小姐哭著,回過身抓著軒月的衣服,把那身暗黃色的睡衣塗得血紅一片。
玉煙也呆在了當場,剛剛軒月急忙把他拉開的手腕,此時更是泛起了五根紅手印。
「玉煙,你怎麼站在這裡也不出聲?」一面安撫著正歇斯底裡哭著的少女,軒月嚴厲地說著。
「大哥,你受傷了!?」雅世最先跑了到,驚叫出聲。
「他瞪我……嗚………」少女的語調,不像是裝模作樣的。
「我……」想要反駁,玉煙卻是說不出口。其實,就連他自己也不能確定自己當時的表情不會凶惡得足以嚇壞一個本來心智早已不太健全的少女。
「怎麼了,玉煙?她說的是真的?」
「我……」咬著唇,玉煙含淚看向了軒月。迎上了軒月的眼光,是一種詢問著的眼神。
地上的早餐,香味充滿了整個廚房。這本來是他最愛的早餐之一,然而此時聞起來卻是讓胃裡的酸水冒上了喉頭。一陣惡心的感覺襲來,玉煙捂住了嘴,一股酸味湧進了鼻腔。
「玉煙?」
「千島小姐,我很抱歉……嗚……」好不容易咽下了酸水,勉強說了幾句話,豈料又是一陣酸水上湧。
「玉煙,你又不舒服了嗎?」察覺到了不對,軒月連忙問著。
玉煙捂著嘴死命搖頭,然而那股香味越重,惡心的感覺就越難過。
終於,玉煙轉過身體跑向了洗手間,甚至還擦撞到了後頭的弟妹。
「二哥?」
「玉煙?」
軒月連忙掙脫了抓著他的千島小姐,一路追了過去。
「誰來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啊?」雅世問著。
「先別問,把衣服換上,等下我送你去上學。」雪樺取過掃把,開始掃著地上的殘骸。
「可是……哇!這麼晚了!」看了下手上的表,雅世驚呼著跑向了樓上的房間。
避開了發著呆的千島小姐,雪樺假意掃著,一邊警戒地檢視著地上的影子。沒有……自從她見到大哥後,那影子就沒再出現過。
是因為她的心願達成了,還是因為大哥自小就不得靈體青睞的體質呢?
在他的周遭,靈體不是一溜煙地消失了,就是對他毫無興趣地呆站在原地。
而這,也是自己在他身邊的時候才是最能安心的一個重大原因了。
不過。……這位千島小姐的眼神,好嚇人。
看著千島香山咬牙切齒的表情,饒是雪樺,也不得不感到一陣寒意襲來。
「嘔……惡……嘔……」撐著馬桶的座位,玉煙神情痛苦地往裡頭嘔吐著。
一夜沒進食,盡是吐些酸水。盡管如此,卻是停不下來。
難過得眼淚也一直掉,手軟得直發抖,身體好像發著熱,卻又出著冷汗。
整個胃仿佛就要被掏空了,眼前也是一片的模糊。
「惡……」
「玉煙……玉煙……」趕來的軒月一面撫著玉煙的背,一面低聲喚著。
「大哥……我好……惡……難過……大哥……」抓著軒月的手臂,玉煙卻還是不斷嘔著。
攬緊他的肩膀,軒月不住吻著玉煙的頭發。
「大哥,二哥的情況是……」送了雅世出門後,雪樺回到了家中,便發現自己的二哥臉色慘白地睡在臥室。
「有沒有聽雅世說了?玉煙最近一段時間常常就是這樣吐著的。」軒月嘆了口氣,扭干了放在一旁水盆裡的毛巾,替玉煙擦著冒出的冷汗。
「要不要帶二哥去醫院檢查一下?我看他好像病得很重。」雪樺握著雙手,站在一旁看著玉煙。
「有必要的時候,就得去。不過,我太清楚醫院裡所謂的全套檢查是怎麼回事了……我初步看過了,玉煙除了嘔吐這件事情以外,就只有稍微貧血。我是在想,會不會是因為我讓他獨自留下來料理家務,所以讓他承受了太大的壓力……」
「我們是七月過去的,現在是十月了。」
「壓力所造成的症狀,有一些會拖一段日子才發作,難說。」
「我請假來陪二哥好嗎,讓二哥休息幾個禮拜。」雪樺說著。
「那你的功課怎麼辦?」
「只要有去考試,老師是不會管的。」雪樺說著。
「……不行,你唯一該做的事情就是讀書。這件事情你別擔心,我會處理。」
「大哥,我已經長大了。」雪樺說著。
「是的,而且十分懂事。」軒月看著雪樺,輕輕笑著。「所以,大哥的話,想必也會聽吧。」
到了中午,窗外就飄起了細雨。
玉煙醒了來,然而卻也只能極為疲憊地看著軒月。
「沒事了,多睡一會兒就好。」軒月輕聲安慰著。
「我覺得好像全身的力氣都沒了……」玉煙沙啞地說著。
「一天沒吃東西,當然會這樣了。」軒月柔聲說著。「我等一下讓雪樺熬粥上來,吃過了就沒事。」
轟隆!
一記極響的雷響起,整個房間似乎都要震動了。
「怎麼,我說錯話了?」略略看了下窗外,軒月打趣地說著。
「不一定啊。等下如果有閃電,也許就只是替百鬼引路的燈和鑼罷了。」玉煙淺淺笑著。
「明知道我對這種東西最沒輒了,還嚇我?」軒月嘆著。
「聽……腳步聲……」玉煙笑著,指向了窗外。
豆大的雨點一顆顆打在屋頂上、地上跟窗上,果真像是一個老人撐著拐杖在木板上走著的聲音。
「好玉煙,你真詩情畫意。不過,這是氣像台上說過要來的第九號台風啊。」
「台風,是風神的憤怒。」玉煙笑說著。
「都有你說的,好好養病吧。」軒月笑著,低下頭輕輕吻著玉煙的唇。
然而,在雨中,貼著小窗戶的白臉卻是兩人都沒看見的。
雖然……照理說,早在這個少女進屋時,玉煙就該發現了的。
千島香山的表情,猙獰地像是一張口就看得見滿臉獠牙似的。
當房內滿溢著幸福的同時,在千島身後聚集著的黑影也就更多了。
憤怒吧……憎恨吧……看著愛戀的人懷裡抱著另一個嬌喘的人兒,你還能寬恕嗎?
千島十指抓著玻璃,發出了極為刺耳的噪音。然而,此時房內的兩人是無暇去聽的了。
他是妳的啊。永夜大神本該是你的啊。忘了嗎,你懷裡的孩子?聽見了嗎,感覺到了嗎,孩子在哭泣了啊……
「是我的……我的……」
我可以幫你,幫你奪回永夜大神的寵愛。你只要……幫我一些些的小忙……在羽山玉煙的房裡跟身上,灑上了你的血……記得,一邊灑時,要說……
喀齊巴拉,以著我主永夜之名,羽山家的血,讓開吧……羽山家的光,退開吧……我主永夜的腳步將至,天上地下必將覆上夜的靜和……喀齊巴拉,以著我主永夜之名……
拖著腳步,帶著呆滯的表情,千島來到了廚房,從廚具裡取出了把水果刀以後,開始熬著粥。
等著沸騰的過程裡,機械式地走到了一旁的架上取過一條毛巾,把身上的雨水擦干了。
接著,粥沸騰了,千島端起了碗,一步步走上了樓。
叩叩。
「誰?」軒月問著。
「何醫師,是我,我替您弟弟送粥來了。」
「啊?請稍等。」
等了好一陣子,門才打開了,軒月領著千島進去後,千島看向了此時正裝著睡的玉煙。
微微腫脹的雙唇,脖子上的印記,以及臉上激情未退的紅暈,仿佛就像是跟自己示著威似的。
把碗放了下,千島捂著唇,像是想到了什麼,吃驚地說著。
「糟了,我竟然忘了拿碗筷。」千島看向了軒月。「何醫師,可以幫我拿嗎?我不曉得放哪裡。」
「……你讓雪樺帶你去拿好嗎,她就在隔壁,你可以叫她。」
「……您……是在擔心什麼?」千島顫著聲音說著。
「……我擔心玉煙的病。」
「我可以替您看著……」
「……千島小姐,老實說吧……」
「別說。」玉煙連忙掙扎著把身體撐了起來,對著軒月說著。「別說,有千島小姐陪著我,我不會有事的。」
然而,軒月卻是沒有答話。他只是提高戒備看著千島。
盡管只有凡人之眼,軒月看到了她的眼神,卻也能發覺有些不對勁。
事實上,雖然還與玉煙相距三公尺,然而在軒月的眼裡,還是太近了。
千島靜默不語,就像是尊沉默而哀傷的雕像。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懷疑你,而是一些事情讓我暫時不放心讓玉煙跟你在一起。」軒月低聲說著。
「大哥……」玉煙一再打著眼色。
就在這個時候,從千島的懷裡,一支閃亮亮的水果刀被拿了出來。
軒月一個箭步跳了上前,本要奪開她的刀,豈料這少女竟是面不改色地朝著軒月就是用力一揮。
在玉煙驚呼出聲後,躍了開的軒月擋在了玉煙面前,右手更是緊緊握著自己的左手臂。
從指縫裡,鮮血汨汨流了出來。
「大哥!」玉煙從床上爬了起來。
「喀齊巴拉,以著我主永夜之名,羽山家的血,讓開吧……羽山家的光,退開吧……我主永夜的腳步將至,天上地下必將覆上夜的靜和……喀齊巴拉,以著我主永夜之名……」千島喃喃念著聽不清楚語意的話語,軒月卻是不管,只是定定看著她。
玉煙正想凝神去聽,豈料此時千島卻是朝著自己的手腕劃去!
「千島小姐!」軒月想是沒料到,此時,也只能連忙衝上了前去搶下刀,一邊還緊緊握著那不斷噴血的可怖缺口。
「千島小姐。」玉煙也大吃了一驚,連忙下床來看。
就在他站在軒月身旁,跟著探看傷勢之時,千島卻是猛然一個掙脫,把鮮血甩在了玉煙臉上。
「嗚。」玉煙雖然掩著眼睛,卻還是讓血噴上了臉頰。
「千島!別鬧了!」軒月怒斥著。
本來充滿了怒氣的臉,此時卻像是泄了氣般。千島香山抬起臉,用著乞求愛憐的眼神看著軒月。
軒月像是氣極,也不去理會,只是徑自轉向了玉煙。
「玉煙,你有受傷嗎?」
「……沒有,只是滿臉都是血腥味。」既然睡衣也都是血,玉煙嘆了氣後,只得用袖子就擦起血來了。
「……那就好,我帶千島小姐去醫院,你再睡吧,我讓雪樺過來陪你。」
「雪樺在念書呢,別吵他,我一個人睡就好。」玉煙低聲說著。
「好吧,那我現在就去了,你小心。」
「嗯,快去吧……對了,要記得您自己的傷……」
「我會的。」
滿房間都是血了。看了一下,玉煙無奈地嘆著氣。
洗過了臉、換過了衣服後,就已經是接近傍晚的時分。
又累又餓的情形下,也實在沒有精神去收拾了。
打開了冷氣,玉煙躺回了床上,趁著那股襲來的濃濃睡意,進入了夢鄉。
(六)
一覺睡醒的時候,周遭卻是靜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玉煙走下了床,打開了房門,屋裡真是沒有一點點的聲音。
客廳的掛鐘好像停了,屋外也沒有一丁點的風吹了進來。沉悶的空氣。
雪樺還在嗎?雅世回來了嗎?是不是該叫他們起來吃晚飯了……
喀啦。
樓下的大門開了,軒月一臉疲憊地走了進來。
「大哥……」玉煙輕輕喚著,於是軒月緩緩抬起了頭。
「大哥,發生了什麼事嗎?」
此時,跟著軒月進來的,是一個中年的婦人。
不知怎麼的,玉煙有著不好的預感。
「我曉得,這麼做對何醫師是不公平的……」那個婦人疲憊地掩著眼睛,坐在軒月面前的沙發上,悠悠說著。
到底是什麼事呢?在廚房裡泡著茶的玉煙,偷聽著客廳的情形。
「您可能太擔心了一點,千島太太……」軒月說著。
此時,屋外的風又吹了起來,雨也開始瘋狂地下著。玉煙泡好了茶,端著盤子緩緩走了出去。
「我之前並不是隨便說說,何醫師。為了小女的病情,請您認真考慮考慮與小女的親事。」
匡啷!
玉煙手上的茶壺跟杯子在地上摔得粉碎。
也許是因為同時來到的雷聲,所以沒有引起訪客的特別疑心。
玉煙喃喃道著歉,接著便是呆茫地彎下腰去撿拾那尖銳的碎磁盤。
「玉煙!」
軒月急忙趕了過來,抓著玉煙那只不斷淌著血的手。一塊染血的碎片掉了下來。
「雖然,小女生病了,我也曉得她的話不能全部都信。可是……何醫師,小女真的懷孕了,你還敢否認不是你的孩子嗎?」
「……等一下再說,我弟弟受傷了。」
「……何醫師,我曉得,小女如此痴戀於你,到了現在這種地步,也許並不只是你的錯。不過,這又如何呢?您也說過,這種精神疾病不會遺傳,再者……與千島家聯姻也不會辱沒了你……」
無視於玉煙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婦人站了起來,急切地說著。
「以千島家的財力跟血統,跟羽山家聯姻不能算是高攀了!小女的病情我們了解,我們甚至也不強求你不能納妾!你只要跟小女定下名份,只要這個小孩姓千島,我們甚至允許其它的女人為你生下繼承羽山姓氏的孩子,何醫師!」
「這消息你從哪聽來的?我不姓羽山。」軒月說著。
「千島家也是羽山的分支,本家裡發生過的大大小小事情,都略有聽聞。」
「那你想來也應該曉得,羽山家不是我繼承的。」
「所以……你才得更加詳加考慮才是,何醫師……」婦人踏著極為優雅而堅定的步伐,走向了兩人。「羽山家的財力跟威望,已經不是你能擁有的了。但是,如果你娶了香山,千島家的財富與權勢將能為你所用,而你所擁有的血,更能使得千島家已然微薄的血統趨於濃厚。何醫師,千島家就這麼一個繼承者,你忍心叫我們日後只能奉一個瘋瘋癲癲的少女為主?何醫師!」
輕輕拍了下玉煙著急抓著自己手臂的手,軒月抬起了頭,冷靜說了。
「我不希罕這些。」
「……那麼,不瞞何醫師了。」婦人沉下了臉。「日後要是小孩確實是何醫師的,何醫師就別想在日本的醫界生存。如果您改變了心意,我就在小女的病房裡相候。不用送了!」
婦人別開了頭,大跨步地走了出門。
安心了……
玉煙靠在軒月身上,輕輕嘆息著。他不怕這孩兒真是軒月的,因為軒月已經說過,而他不會騙自己。然而,他只怕……這如天的財富跟權勢會使得大哥動心。大哥恨羽山家,從小便是,對於這能匹敵羽山的力量,難保大哥不會……
但是,軒月只是靜靜讓他靠著,沒有說一句話。
這一天晚上,當軒月來到自己房間的時候,玉煙只以為是軒月想要了。
然而,軒月只是靜靜坐在他床邊,用著堅定到令他害怕的眼神,看著自己。
「你……愛我嗎,玉煙?」突然的,軒月如此說了。
「……是。」玉煙的心髒撲通通地跳著。
「那麼,我要娶千島,但是我不會碰她,你……可答應?」
玉煙的臉一下子沒了血色。
「你已經二十歲了,羽山家逼得也越來越急,我沒有自信能一直拒絕他們。」
軒月低聲說著。「與其等到你不得不離開我們,不如讓我掌有力量之後,安安心心地在一起。娶了她,我們還是可以跟以前一樣,你覺得呢?」
只覺得喉頭莫名的干澀。
「我沒……意見……如果,這是您決定的事情……」玉煙沙啞地講著。
「相信我,玉煙,這只是一個儀式而已。除了多了張證書以外,我們之間什麼都不會改變。」
「是……」
「等我。」
「是……」
一切都是低調進行。然而,婚禮的當天,玉煙甚至沒有出席。
雖然隱忍著,退居一步,可不表示自己就得真去承受著那種椎心刺骨的畫面。
一切都是假的,是假的,他相信他……相信他……
只是……為什麼他會如此突然地……
是的,自從那個少女知道了婚事,就不再發病了。從外表看上去,簡直就只是個正常的少女。挺著個大肚子,害著嬌羞攀在大哥的手臂上,看起來是門當戶對、人人稱羨的一對佳偶。然而,為什麼……
他不想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因為事實就擺在了他的面前。
口口聲聲說不變的大哥,越來越少回家,而且就連碰都沒有再碰過他一下了。
痛恨著權貴的大哥,卻開始以著千島少主夫婿的身分,從早到晚參加著大小宴會。
每次回來都是一身的酒氣以及冷漠的態度。
大哥變了……被權力給熏染得昏陶陶了。
雖然,生活費還是按時彙入了戶頭,但是這個家裡卻仿佛少了個人似的。
弟妹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在臥房裡,自己也根本就不想踏出家裡的大門了。
只除了,每天晚上還會點上一盞燈,等著十之八九不會回來的人。
等到千島臨盆後,大哥說千島家的事情越來越多,索性就搬了出去。
日復一日地等著,心也漸漸凍得起了裂痕。
偶而,他寄回來的照片裡,有著他冷漠的表情,以及一個天真活潑的嬰孩。
他還是相信他……
盡管,千島家的小姐,有了第二個孩子。
他還是相信他……
每天都得對著自己說上千千萬萬遍,他是愛著自己的,他一定會回來的。
然而,卻是讓思念以及忌妒折磨得一日消瘦過一日。
豐潤的臉頰,早已瘦得連骨頭的輪廓都顯現了出來。
只剩下空洞的一雙大眼睛,還是嵌在白紙般的臉上。
如果他回來了,還認得出自己嗎?
他……還會回來嗎?
他會不會……根本就忘了自己……
「您好,請問您找誰?」
玉煙走進了一棟大樓後,服務台的小姐對著玉煙深深地鞠躬。
「我找何總裁,我是他二弟。」
「是的,請稍等。」
等著電話接通的時候,玉煙偶然地將視線轉到了一個小小的庭院。
池塘邊,大石上,他的大哥摟著千島香山,在她耳邊輕輕說著話,偶爾吻了上。
相對於自己的憔悴,千島因為那無邊的幸福,而顯得更加美麗動人。
「總裁不在,請問您……」
小姐的話還沒說完,玉煙便已經走了過去。
察覺到腳步聲,軒月回過了頭來,看見了是他,露出了尷尬的神情站了起來。
「你怎麼來了?也不先跟我說一聲?」
「我來看自己哥哥也要先通報嗎?」玉煙的聲音帶著些些的哀傷。
以他的語氣,仿佛自己真是個破壞氣氛的人了。
「小叔。」轉回頭,千島小姐淺淺笑了。
仿佛是在嘲諷似的。
啪!
自己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給了她一個狠辣辣的巴掌。
不要說千島小姐楞住了,就連自己也是呆在了當場。
「玉煙!你干什麼!」軒月抓著他的手,高聲罵著。
「我……好像有點不對勁……」玉煙楞楞說著。
「何只有點!你簡直是瘋了!」甩開他的手,軒月拉過了千島。「跟你嫂嫂道歉,快!」
「……嫂嫂,你肚子裡的孩子,是大哥的嗎?」
「玉煙!」
「你……」
兩個人的臉色都變了……呵……真是有趣。
「你再鬧下去,我就叫警衛來了。」軒月沉下了臉。
「不用你操心,我自己會走……」玉煙淡淡笑了笑,轉過了頭。
「大哥,祝你幸福。」
他沒有留自己,就連一聲都沒有。
玉煙走在回家的路上,熾熱的太陽照在他頭上,暈暈的,仿佛是在夢游一樣。
不曉得經過了什麼街道,不曉得撞上了什麼人。
早該知道,謊言,一切都是謊言。
早該知道,這只是個讓自己死心的借口。
……想來,他還念著兄弟之情,不是嗎?沒有直接了當地讓自己明了,看來他是曉得自己的……
真要突然的,自己一定受不住。
不過,這樣漫長的折磨之後,再又如此殘酷地讓自己知曉……
不支倒地時,玉煙只覺得腹中隱隱作痛。
那種惡心昏眩的感覺即使是自己都要昏迷了,都是如此地鮮明而難受。
然而,似乎有誰把自己抱了起來,著急地喚著自己的名字……
「何玉煙……何玉煙!」
「不可能……不可能……」
抱著自己的、熟悉的體溫,本就只有他。可是,他現在應該在千島的身旁……
玉煙閉上了眼睛。
(七)
好不容易才把千島香山架上了車,本來以為這路上也許要先把她綁了起來,不過千島卻是意料之外的溫順。
不過,一折騰也到了晚上,外頭的風雨正大,軒月本來遲疑著要不要先在醫院過一夜的時候,手機就響了起來。
「大哥……」電話那頭的哭聲讓軒月心裡一陣的緊縮。
雅世……雅世在哭……
顧不得風強雨大,一路閃避著斷折的行道樹枝干,軒月一路快車開回了家裡。
一陣急促的煞車聲後,輪底冒著的白煙裊裊上升,軒月推開了車門,撐著傘快步走回了家。
「大哥!」雅世最先衝了過來。「大哥!二哥他!」
放下了雨傘,脫下了濕淋淋的風衣,軒月快步上了樓。
玉煙正在睡著,看來是換過衣服、洗過澡了。只是,床上的血跡還在。
玉煙仿佛正在做什麼惡夢,臉上是痛苦的表情。雙手抓著身下的床鋪,呢喃著帶著哭聲的話語。
「玉煙?玉煙!」軒月連忙搖著玉煙,然而玉煙沒有醒。
「雅世聽到二哥的哭聲,所以就跑了過來。」坐在玉煙身邊的雪樺冷靜地說著,然而卻是帶著微微的顫抖。
「我本來在樓下做飯,聽到了雅世的喊聲就抬起了頭,然後……我看到了……」
「看到什麼?」軒月連忙問著。
「魔。」雪樺嘗試冷靜地說著。「二哥的結界破了,群魔亂舞!」
「好了。」軒月連忙摟住了正在發著抖的雪樺。「沒事了,我回來了。」
「大哥,我們該怎麼辦?」拉著軒月的衣服,雅世哭喪著臉。
輪流地看了三個弟妹一眼,軒月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往日這種事情都是由玉煙出手的,不要說是除魔了,就算是看,自己也從來沒能看過半只!
「只好……去找羽山家幫忙了……」懊惱的,軒月咬緊了唇。
雅世也低下了頭。
「要是……我能有用一點的話,就不用去求羽山家的人了……」
「大哥……」雅世輕輕叫著。
「對不起……這次大哥……沒有辦法……」
「大哥……不要哭,大哥……」驚慌失措的,雅世也摟上了軒月的頸子哭著。
玉煙依舊夢囈著。
當軒月打橫抱著玉煙走入羽山家時,因為先接到了電話,於是兩列迎接的人都已然跪得整整齊齊。
一個中年男性跪坐在正廳的門旁,用著恭敬而不失穩重的神情迎接四人。
雅世拉著雪樺的衣服,雪樺冷靜的表情跟她的大哥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軒月抱著玉煙,在男子的帶領下進了主臥房。
意料之外,正坐在房中,一個中年婦人臉色冰冷地看著五人。
「大嫂。」男子恭敬地行了禮後,朝外邊等候著的人使了眼色。
「還不快來扶夫人?」
「慢,說完了話我自己會走。」婦人不耐煩地揮了手,用著充滿了敵意的眼神,看著何家四兄弟。
雪樺響應她的表情,是憤恨以及鄙視所構成的、尖銳的神色。
軒月的則是冷漠。
「大娘。」軒月只是淡淡叫了一聲,就自個兒把玉煙輕輕放在床褥上了。
等到軒月要替玉煙拉上被子時,那個婦人用著尖刻的語氣說了。
「怎麼,平時就連走進羽山家都當是恥辱,今日倒是老實不客氣地來求了啊?」
「大嫂,謹言慎行。」男子低聲說著。
「怎麼,我說的有錯嗎?」站了起來,指著玉煙,那個婦人尖聲說著。「堂堂一個羽山家的繼承人,招惹了夢魔,還把羽山家的靈氣都弄得污穢不堪!」
「你說話客氣一點。」雪樺冷冷說著。
「沒教養的丫頭,你曉得我是誰嗎!」婦人怒斥。
「沒事吃白飯,閑來打小孩的虎姑婆。」雪樺繼續冷冷說著。
「妳!」婦人揮上了巴掌。
雪樺縮了一縮,然而婦人的手卻是讓軒月抓了住。
婦人氣極,死命地掙扎著,起料軒月的腕力卻是大得驚人。
看到大哥來撐腰了,雪樺抬起了下巴,挑釁地看著婦人。
「都要怪我教養無方,大娘。雪樺不懂事,您就饒了她吧。」軒月淡淡說著。
那個婦人的臉漲得仿佛是紅臉青蛙一樣。
「雪樺,還不快跟大娘道歉?」
「大娘,對不起。」雪樺一點誠意也沒有地說著。
「好了,就這樣了,大娘如果還有意見,請對軒月一個人說。現在,軒月有要事要跟叔叔商量,這裡不是外人應該在的地方,請大娘回去吧。」
軒月放開了手。
盡管依舊氣得發抖,婦人還是讓女僕給硬生生扶走了。
「叔叔,我們來談正事吧。」跪在玉煙身旁,軒月輕輕擦著玉煙因為連連的惡夢而發著汗的額頭。
「少主……果真是被夢魔纏身了。」男子低聲說著。
「那……有的救嗎?」軒月問著。
「只要差人入夢,點醒少主,少主就能醒。」男子說著。
「請叔叔務必費心。」軒月連忙說著。
「此事不難,為了羽山家的宗主,羽山全家自當竭盡全力。」男子低聲說著。
察覺到話中有話,軒月靜默了。
「宗主早該回羽山家了……」
羽山家歷代的宗主,在十八歲的時候選定,之後便要在本家齋戒沐浴兩年,然後在二十歲的時候即位,同時與選定的配偶成親。
即位前兩年,禁欲更是一項嚴訓。
理由早已經不可考,這是傳了六十五代的家規。是因為有著特別的原因,所以當時的先祖才這麼定立的?
所以,其實今日羽山家的主人竟然會被低級的夢魔附身,都是自己害的嗎?
靠在主廳客房的門上,遠遠望著絡繹不絕出入主臥房的男男女女,軒月靜靜想著。
是自己害的嗎……都是因為自己嗎……
是因為自己,所以讓神聖的羽山血統蒙了羞?
呵呵……去他的羽山!
可是……他卻也害了玉煙嗎?也許,幾年之後,他後悔了,卻無法洗清那種污穢,他該怎麼賠他呢……
「大哥。」雪樺正坐在身旁,輕輕叫著。
「什麼事?」軒月勉強擠出了笑容。
「即使是二哥醒了,他也不會感激您的。」雪樺冷冷說著。
「……我是不得已的。」
「我寧可讓二哥死,也不願看到二哥醒來以後孤孤單單地受苦!」雪樺低喊著。
「你想得太嚴重了,二十年不見,又不是一輩子不見。」軒月落寞地笑著。「等到我們的侄子繼承了羽山家,玉煙就能回來了,不是嗎?」
「如果是我,一覺醒來之後,卻發現人事全非,我還不如不要醒。」
「……我已經決定了。」
入夢的人已經決定,由三個最具有類似經驗的人來進行。
儀式開始了,一個人齋戒沐浴後,正坐在玉煙的身旁。然後,由旁人使力,將他的靈魂渡入了玉煙的夢裡。
「其實,一般人在進去之前,就會因為被案主排斥而失敗。不過,我選的這幾個人,都是極容易就被案主接受的靈質。不過,進入意識之後,難的是在找到案主。因為,由夢魔所操弄的夢境裡,曲折離奇、寬廣無邊,要找到一個人,簡直可以說是大海撈針……」
困難度不用他說了,因為第一個人已經全身冒汗,搖搖欲墜。
「醒來!」見狀,男子一個箭步向前,大力拍打他的臉頰。「醒來!不要再留戀了!」
第一個人倒了下來,劇烈地喘著氣。
第二個人默不作聲地取代了他的位置,也開始靜坐了起來。
第一個人被抬了出去。
「能成功嗎?」軒月低低問著。
「機會不高。」
三個人都失敗了,其中的一個人甚至不再醒過。叔叔說他會再找人來,然而,從其它人的表情,軒月知道,也許……真是難了。
晚上,抱著玉煙的頭,軒月靜靜想了大半夜。然後,低頭吻了下他的額頭,軒月走向了叔叔所在的書房。
叩叩。
「請進。」
軒月走了進門。
「什麼事嗎?」叔叔低聲問著。
「讓我來,好嗎?」
「……不行。」叔叔從書桌走了向前。「你沒受過訓練,太過危險。」
「不是已經沒人選了嗎?」軒月冷靜地說著。
「……他們不行,不代表別人就一定不行。」
「玉煙已經要撐不住了。」軒月低低說著。「我感覺得出來。」
「……你感覺到了什麼?」叔叔提高了警覺。
「他的氣息越來越弱……才過了不到三天,他的臉就都瘦到只剩骨頭了。」
「……我們會盡力,你回去吧。」
「玉煙在叫我。」軒月繼續說著。「我聽到了,他一直在叫我。」
「就算他叫你,你去了也沒用。」叔叔說著。
「叔叔……讓我試試吧,至少讓我看看玉煙的夢裡到底有些什麼。」
「不行。」
「為什麼!?」軒月喊著。
「……不行就是不行,你會有危險。」叔叔別開了眼睛。
「我不怕。」
「想想你的弟妹吧,不只是宗主,你還有一雙弟妹。」
「……他們……會體諒的。」軒月黯然說著。「我存了一筆錢,還有另外一棟房子,夠讓他們成人了。」
「……不行。」
「給我個理由!」
「不行就是不行!」叔叔似乎發了火,提高了音調喊著。「你只要像個正常人一樣好好活著就好!不准你想東想西的!」
「難道就連你們家宗主怎麼樣都沒關系嗎!」軒月也火了。
「……對。」叔叔冷冷說著。「就算宗主死了也無所謂。」
(尾聲)
軒月怒氣衝衝地離開了書房,回到了主臥室。然而,一推開紙門,卻是楞了住。
玉煙的身旁坐著個少年,當日在夢中與他恩愛繾綣了無數次的少年!
軒月腳一軟,跪倒在地,楞楞看著他。此時此刻,他才看清了他的面目。
他跟……跟玉煙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樣,只除了他的神情、他的打扮,都是如此的陌生。
要不是看見此時正在呻吟著的玉煙,自己只怕還不能相信這世間果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快要來不及了。」少年抓著玉煙的手,對著自己著急地說著。「你還在等什麼,快要來不及了啊,月夜。」
誰?誰是月夜?我根本不認識他啊……
然而,手卻是自己伸了出去,緊緊抓上了少年的手。
那是種柔軟的、溫潤的感覺,一種既綿又軟的愛意傳到了心裡。
少年把玉煙的手疊在了自己手上,看著相似的兩人,軒月的眼前緩緩模糊了起來。
耳邊,似乎又聽見山泉聲了……
「軒月?軒月!」想來是不放心,叔叔還是跟了出來。
然而,見到了打開的紙門以及倒臥在裡頭的軒月時,臉上的血色都退了。
走了進主臥房,搖了搖軒月,軒月沒有醒。看著兩人緊握著的雙手,叔叔站了起來,用著幾乎要算是神經質的聲音在半夜裡喊著。
「把綠童帶來!准備封印!快!快!」
一進入了玉煙的夢裡,軒月睜開了眼睛,直直朝著感應到的方向飛去。
他的氣息越來越弱,可是,夢魔根本無法對羽山家的人有任何的傷害啊。
那麼,為了什麼,何玉煙的靈魂卻是漸漸地就要雕零了。弱到……簡直就連孩子都要保不住了!
讓我抓到這個可恨的小妖魔,我就要親手讓他灰飛湮滅!
軒月恨恨地想著,一面睜大了眼睛看著身下的街道。
遠遠的,何玉煙搖搖晃晃地從人行道的另一頭走了來。
簡直要是個骷髏了!
混帳東西!你要死別拖著吾兒一起死!
察覺到那股驚惶不定的波動,軒月氣急敗壞地落了地,大跨步地走向了玉煙。
然而,玉煙卻仿佛沒有看見他,只是失魂落魄地走著。
「何玉煙?何玉煙?」軒月叫著。
然後,玉煙就像是終於耗盡了電力的娃娃一樣,軟軟地跌在了地上。行人就像是背景一般,還是默默走著,就連一點表情的改變都沒有。
驚呼一聲,軒月連忙走了近,把他抱了起來。
「何玉煙?何玉煙?」
然而,他卻只有呢喃了幾句,接著就是渾身激烈地顫抖著。
左手沾上了溫潤的液體,軒月心裡一跳,低下頭看去。從玉煙的下體,一股鮮血緩緩湧了出來。
「該死的,該死的……」軒月著急地念著,連忙把手按在玉煙的小腹上。
淡藍色的光芒籠罩著玉煙的身子,接著,就是整條的街道,整座的城市。
行人面無表情地消失了,汽車也是,建築也是。
玉煙身下的血跡也漸漸淡了去……簡直,就像是重新又讓他吸入了體內似的……
靜寂的波動又跳了起來,察覺到了的軒月,興奮地低頭不住吻著玉煙的小腹。
玉煙吃力地眨著睫毛,難受地呻吟著。
「好了,沒事了,何玉煙。我要帶你回去了,回去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不要再……」
「放開我!騙子!放開我!」見到了是軒月,玉煙突然劇烈地掙扎了起來。扯著、咬著,簡直就像是有著深仇大恨似的。
「喂……喂!這是你大哥的身體啊!他不是你的愛人嗎!喂!」不敢隨便放開他,只怕他會摔著了,然而一直讓他攻擊著,也是會痛的啊!
「不要再咬了!我也是會痛的!不要再咬了!」
「放開我!放開我!讓我死!讓我死了算了!」玉煙哭叫著,狂亂地踢著修長的雙腿。
然而,一陣鈍痛襲來,玉煙呻吟著蜷曲了身子。
「就叫你別激動了。」軒月喃喃抱怨著,再度把手覆在了玉煙的小腹上。
淡藍色的靈力,像是棉絮般柔柔地包圍著玉煙的身體,玉煙停止了痛楚的呻吟,淺淺地喘了起來。
「大哥……」玉煙嗚咽地哭著,牢牢抓著軒月的衣服。
「真是的……」看著玉煙摩擦著自己的小臉,軒月閉上了眼睛。「情況特殊,我就忍忍吧。」
「大哥……」玉煙低低哭著。
「……啊?玉煙?」一睜開眼,見到日思夜想的人兒就在自己懷裡,軒月狂喜地喊著。
「……大哥?」玉煙停止了哭泣,怯生生地抬起了頭。
「是啊!我是大哥,還記得我嗎,玉煙?」軒月連忙問著。「你在夢裡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夢?」玉煙驚呼著。
「是啊,我送千島去醫院後,你就一睡不醒了,他們說是夢魔。」軒月心疼地用臉頰貼在玉煙的額頭上。
「想死我了,玉煙,你真的想死我了。」
「……所以,你跟千島沒有結婚了?」玉煙哽咽地說著。「所以,你不是跟她有了孩子了?」
「你在胡說什麼,玉煙。我不是說過了,她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軒月低低說著。
「所以……所以,你不是不愛我了……」玉煙泣不成聲。
「傻瓜,你被嚇壞了,傻瓜……這只是夢啊,是夢。」軒月又說著。「現在,我們出去吧,好不好。」
「……不行,我沒有力量。」即使咬緊了牙,依舊使不出靈力,在軒月的懷裡,玉煙劇烈地喘著氣。
「……可能你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再說。」擦著玉煙額上的汗珠,軒月低聲說著。
「嗯……」玉煙輕輕點了頭,安心地閉起了眼睛。
我主……
軒月睜開了眼睛,玉煙也是。
看見了玉煙驚愕的表情,軒月轉過了頭。
一個不到二十公分高的小黑人,正跪在軒月的腳邊,用著著急的神情喚著。
無視於兩人呆楞的眼神,小黑人用著誠惶誠恐的神情看著軒月。
我主……這孩子不能留啊,您忘了當年的事情嗎,我主……
「孩子?」兩人用著驚愕的眼神互望著,同時問著。
「你在夢裡和人生了孩子嗎?」軒月連忙問著。
「亂講!是你生的!」玉煙急紅了臉。
「我!?」
我主……您怎麼了……為什麼是如此的神情……您剛剛不是顯現了大無畏之力……咦?我主?
小黑人似乎也是嚇壞了,他一急之下跳了起來。
我主……我主!您不記得小的了?不記得了?還是……小的知道了!是這個人對不對?他封印了你對不對?用著羽山家的骨血,世世代代地封印著……我主,您還困著嗎,我主……
小黑人一邊著急地亂跳著,喊著不曉得意義的話,趁著兩人又再面面相覷的時候,小黑人一個撲身向前,像是要來掐軒月的頸子。
軒月一急,偏開了頭,玉煙一個揮手,擊上了小黑人。
剎那間炸開來的白色光團,讓軒月緊緊閉上了眼。
等到再度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回到了羽山本家,而玉煙正緊緊抱著他。
「我們是來道謝的。」
一個中年婦人帶著千島過來羽山本家拜訪。
因為玉煙的病弱,所以軒月勉勉強強也同意了讓玉煙待在本家調養的提議了。
「她就是那天來找我的貴婦人。」躲在軒月身後,雪樺低聲說著。
「她就是……夢裡千島的母親。」拉了拉軒月的衣服,玉煙也低聲說著。
「她是舅舅醫院的董事之一。」軒月笑著,跟兩個弟弟解釋著。「人很好。」
咳咳……不過,玉煙跟雪樺好像都不太相信就是……
千島小姐恢復了正常的樣子,也不再用那種痴狂的眼神看著軒月了。
小腹的隆起聽她們說,是在夢魔被消滅之後,就回復了原狀。
「早知道只是個小妖怪作祟,就不會讓香山病得這麼久了。」婦人感慨萬千。
「要怪都怪千島家的血統,淨讓些妖魔鬼怪更是隨心所欲,可不曉得是幸還是不幸。」
千島家世世代代奉獻肉身給暗夜的妖魔已然是眾所皆知的事實了。所以,眾人也實在不曉得該不該應和婦人的話,只得面面相覷著。
另一方面,號稱著不記得軒月的千島香山,也正對著軒月眨眼睛。軒月暗暗吞了口水,正不曉得該怎麼辦的時候,玉煙卻是伸手過來抓著他的手掌,用著挑釁的眼神看著千島香山。
千島香山吊起了眼,別過了頭去看著院子的布景。
「不過……唉,早知道羽山家沒落成這樣,我也該伸出點援手了。」婦人拿出了條手帕,輕輕掩住了自己的鼻子。
「房舍舊就算了,灰塵也厚淂可以插花了,真要是需要錢,差人來說一聲就是,本在五百年前還算是同一家的份上,我是不會見死不救的。」婦人站了起來,朝女兒招了招手。
「回去了,香山,媽媽要好好給你補一補身子,看看羽山家都給你吃了些什麼。」
我們可沒虧待過她啊!三個弟妹氣壞了。
「慢走,千島太太。」軒月只是尷尬地笑著。
「真不曉得這裡有什麼好的。」婦人淡淡說著句,挽著女兒就要走了。「真要改變心意,可要早點跟我講,不然等到嫁出去了,可就麻煩了。」
「好的,請慢走。」軒月笑著。
「所以,她也是真有跟你提過這婚事了?」玉煙臉色不善。
「是啊。不過,天地良心,我連考慮都沒考慮過。來,再吃一口?」軒月繼續喂著飯。
「誰知道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玉煙吃下了遞到嘴邊的飯,順便瞪了他一眼。「真的一點心動都沒有?」
「唔……老實說,真的一點都沒有。」軒月對著他笑著。「因為啊,只要想到了你的醋壇子,什麼色膽財膽的,都沒了。」
「噗……亂說。」玉煙噗吃一聲笑了出來。
「是啊,我是亂講的。因為,寶貝你都來不及了,我怎麼還會想去傷你的心呢?」低下了頭,軒月輕輕吻上了玉煙的唇。
少年,佇立在庭院裡,在月光下,軒月看見了。所以,他披上了外衣,輕輕走了出主臥室。
「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日生。」軒月冷冷說著。
少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後就是悠悠地別過了頭。
「離我的孩子遠一點,知道嗎?這次……這次要是你再胡來,我就饒不了你!」
「……這就是你想跟我說的話嗎……這麼多年不見的現在……」含著淚光,看著不知名的遠方,少年淡淡說著。
「……如果可以,我希望懷我孩子的人是你……」
突然轉回了頭,少年笑了。笑得是如此的純真跟燦爛,剎那間,仿佛又像是回到了山邊,那座泉裡。他那晶瑩而柔軟的身軀,微微顫抖著,喃喃訴說著的愛語,在唇間交換著。本該不是現在這種對立的境地……
「大哥?大哥?」
猛然回過神,立刻就是打了三個大噴嚏。搓揉著雙手,軒月一時之間想不起自己跑來院子裡到底是要做什麼。
玉煙拉開了紙門,看著軒月的時候,是滿滿的柔情跟一絲的困惑。
「這麼晚了,你在那裡做什麼?」
「……不曉得,八成是夢游。」軒月苦笑著,走了進屋裡。
「又犯了嗎?」
「想來也是啊。不過這次沒在湖裡游泳就是萬幸了。」軒月一邊說著,一邊拉上了紙門。「快關上,吹到風的話該怎麼辦?」
紙門拉上前,永生大神正靜靜站在院子裡,用著溫柔的眼神看著他們。
玉煙深深地鞠了躬。
「……怎麼了?」回過頭的軒月呆呆地問著。
「謝謝永生大神啊。」玉煙笑著。
「永生大神?」
「是啊,我看見他了。」玉煙拉著軒月的手,柔柔笑著。「我們該好好謝謝他老人家,因為,他讓你回到我身邊了。」
神子系列 之三 魔胎 完
- Jan 29 Sun 2012 14:37
神子系列 之三 魔胎 - 小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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