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系列 之二 封印 - 小林子
(一)
滿月的夜,陰氣極重。
樁月高中的一棵老榕樹下,三男一女合力拉開了一方暗黃的粗絹。
「這真的好嗎……」一個少年低聲說著,帶著一絲絲的不確定。「我總覺得氣氛怪怪的……」
「就是這樣才表示有『靈性』啊,可是……」另一個少年說著。
「我也覺得有些毛毛的……」另一名少年說著。
「……要跟他說話,這是唯一的方法了……」少女低聲說完後,在場的其它三人便停下了低語。
「喂,說好了今晚的事不能說出去。」一個少年說著。
「這種事怎麼會有人說。」一名少年從鼻子吭著氣。
「……可能要快點,『時間』快到了……」一名少年看了看表,然後仰頭望著天空。此時,一片烏雲飄過明月之前,霎時間整個校園都暗了下來。
「……別怕,遙遙不會傷害我們的。」少女低聲說著。
「……快開始吧。」一個少年低聲說著。
三個月後。
「……大哥!大哥!」
才剛從門外回來,一個少年把肩上的書包往玄關一丟,就往沙發上的青年飛撲而去。
才剛放下報紙、摘下眼鏡,青年還沒能及時看清是誰就被抱得滿懷。
不過,會用這種無尾熊抱樹法爬在自己身上的,也只有一個人了。
「雅世……」那位大哥用著無奈的語氣嘆著。
身上的少年用著亮晶晶的無辜眼神看著他。
再度暗中嘆了口氣,那位大哥摸了摸他的頭,低聲問著:「這幾天有沒有乖乖的?」
「有。」少年連想都沒想,反射性地就是說著。然後,把頭埋在他頸後,低聲繼續說了。「嗚……大哥……我好想你……二哥去了好幾天都沒回來,家裡只有我一個人……」
「會不會怕?嗯?」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大哥輕輕問著。
懷裡的少年重重點了點頭。
「……這幾天你都吃什麼?」有些心疼的,大哥問著。
「……這個……學妹做便當給我……」少年低聲說著。
「……哪個學妹?」
「啊?哪個?」
「……做便當給你的那個。」
「……哪一天的?」
「……」
輕輕推開了少年,大哥感嘆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少年一遍。
「……算了,健健康康的就好。」大哥無奈地說著。
「呵呵,可不是,至少比二哥的手藝好很多了……啊,對了,今天的好多,我還帶了兩個回來,大哥要不要吃?」少年連忙走向了自己的書包,翻出兩個用漂亮手帕包著的便當盒。
「……不用了,我在車上吃了。」大哥站了起來,對著他微微笑著。
「啊?嗯!那就太好了。」那位少年也站了起來,看著大哥。「那,出發去帶二哥回來?」
「對。」
「少主……」不動聲色地拉了拉身旁青年的衣服,那名女子仍然對著面前的一對母女陪著笑臉。「文島家裡,也有電子的產業,似乎與您目前的興趣有關呢。」
深深點著頭,似乎還彎著腰,面前的貴婦慈祥地笑著。
青年還是沉默著的,而眼前的少女則是輕輕掩著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沉默繼續著,青年身旁的女子連忙暗中做了個手勢,於是一旁察言觀色中的服務領班連忙也朝身後的廚房做了個手勢。
兩個藝妓打扮的女服務生連忙端來了菜。
四人繼續默默用著餐,此時那名少女又在打哈欠,旁邊的貴婦暗中頂了頂少女的手臂。
少女意態闌珊地挾了片鮑魚,悠悠雅雅地放在了嘴裡,然後挑釁地看了青年一眼。
然而,青年正在看著窗外。少女看了一會兒,正覺得無趣,突然的,他那本來擱在桌上的手顫了一下,碰倒了一旁的白酒。
一旁的服務生用著潔白的手巾俐落地拭著桌面。
傾倒的酒杯被帶了下去,新的杯子拿了上來,重新斟滿了酒。
看著這青年神經質的動作,少女本來不悅的眼神,更加地不可耐煩了。
貴婦笑得更深。
青年伸向懷裡的手機時,鈴聲便響了起。
「喂?玉煙?你在哪裡?」
「……你回來了嗎……」青年低聲說著。
少女看了青年一眼,不過沒有說話。
「嗯,都聽雅世說了,我們現在就去接你。」
「這裡是尊池大飯店,我在頂樓金龍廳。」青年低聲說著。
「我二十分鐘後到,你等著,待會見。」
「……待會見。」青年輕聲道了別。
「是大少爺嗎。」一旁的女子問著,用著彷佛是家常對話的語氣。
「嗯。」青年收起了手機,繼續端坐著。
眼睛依舊看向了窗外,嘴角淺淺帶著笑。
(二)
「我說過,我不希望這種事情再度發生。」偌大的主廳裡,那位大哥低沉的聲音幾乎繚繞了整個大屋。
廳外的庭院裡也跪滿了半低著頭的人。
那位大哥的身後,右方正坐著那位被稱做少主的青年,左方則正坐著跟著來的少年。眼前,就是數以百計的、正坐著的男子。
離大哥最近的,是一個中年的男性。
「這是大哥的交代,時間也該到了,少主本來就該回來本家。」中年男子說著。
「玉煙若要回去自然會回去。」那位大哥說著。「你們這樣的行為叫做綁架。」
「軒月,這是你父親的意思。」
「在父親走前,我也已經跟他老人家談過這件事情。」大哥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子,穩穩地說著。「玉煙成年前,我是他的監護人,我不許。」
大哥看了眾人一眼,然後繼續面無表情地說著。「他成年後,他自己決定。他如果不想回本家,我這裡就是永遠的歡迎。」
身後的青年,嘴角泛著那抹淺淺的笑。
眼前的眾人一陣的沉默。
「如果沒事,我帶他們回去了。」大哥站了起身,伸出手把兩個弟弟也扶了起來。
「滿月夜惡靈齊出,本家若無宗主鎮守,日本國大禍將至。」中年男子依舊正坐,然而卻是沉聲說著。
「這不是我們這些老百姓的責任。」回過頭,大哥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然而卻是宗主的責任。」
「宗主?你說誰啊?」
「……便是你身後的少主。」
「他是一般的平凡人……他不是什麼少主,他只是我弟弟。」拉過了二弟的手,大哥對著那位中年男子笑著。
「大少爺,您……」
「啊啊,我也不是什麼大少爺。」大哥搖著手,一臉無奈地說著。「說過多少次了,你們認錯了人,我姓何,不姓羽山。告辭。」
「真是酷斃了!」少年在後座嚷著,搖著眼前大哥的座椅。
「輕點,大哥在開車。」前座的青年低聲說著。
「不用緊張,玉煙,我早給他訓練得泰山崩於前而處變不驚。」大哥悠悠然地說著,轉著方向盤。
「我可還沒,看得我心驚肉跳。」玉煙嘆著。
「呵……不過,怎麼不早給我打電話?」大哥問著。「打了來聽到雅世在哭我才知道,不是要你好好照顧雅世?」
「……抱歉,我只是不想給你惹麻煩。」青年微微低下了頭。
「……我也不好,二哥說過他處理完了事情就會回來的,是我等不住……」少年也低下了頭。
「一個人守著屋子,滋味當然不好受。」嘆了口氣,大哥把車子停在了路旁,轉過頭看向了兩人。
二弟正咬著唇,另一個少年也擔心地看著他們兩人。
「我不是在怪你,玉煙,抬起頭來看著我。」大哥輕聲說著。
青年抬起了頭,看向了大哥。
「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是雅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明白嗎?」
青年沉重地點了點頭。
少年繼續戰戰兢兢地看著兩人。
「我明白你想要自己解決的心情,可是,雅世該怎麼辦你有想過嗎?下次絕對不能再這樣了。」
青年咬著牙,繼續點了頭。
「……這陣子你也辛苦了,來,大哥抱抱?」大哥笑著。
二弟抬起了頭,帶著責難的眼神看著他。
「……我也不該,讓你們無依無靠的。」大哥傾身向前抱著青年,輕輕說著。
「再一年就好。雅世畢業,你拿到學位,我那裡也打點好了,我就把你們接過來一起住,好不好?」
回抱著大哥,青年閉起了眼睛。
「有沒有想我?」
「嗯……」
洗好了澡,少年一沾上了枕就呼呼大睡了。少年的二哥巡過了一遍他的房間,才替他關上了門,沾了一旁花瓶的清水,按了下門板。
也許是錯覺,一陣柔和的光似乎溶進了門裡。
浴室的門打開了,穿著睡衣,大哥一邊擦著頭發,一邊走了出來。
「雅世怎麼樣了?」
「干淨多了。」二哥看著大哥,輕輕說著。
「讓他念菊葉,果然是好的。」大哥笑著。
「嗯,樁月的陰氣實在太重。」二哥嘆著,拉著大哥的手一起走向了臥房。「只是,突然要他轉學,我真是有點不忍心。」
「他適應的好嗎?」
「剛開學,一切都還剛開始。」拉著大哥坐在了床上,那位二哥一邊緩緩摩娑著大哥的手,一邊低聲說著。「其實,現在想想,我真是不應該。雅世現在壓力正大,我還放他一人在家。」
「停,我已經訓過話了,就這樣,矛頭別指著自己。」大哥攬過他的肩,把自己的頭也抵在了他的肩上。
「其實,我也很想你,只是那邊太忙,等到我能打電話,都三更半夜了。」
「嗯……我懂,別在意。」二哥微微閉起了眼。
「今晚我陪你睡吧。」
「嗯。」
從很早很早以前開始,自己在滿月的夜裡就會失眠。
滿月之夜、惡靈齊出,窗外那呻吟哭號的聲音總是讓自己無法成眠。
「唔……」把臉埋在枕上,緊緊抓著柔軟的羽毛枕,以往那些擾人清眠的詛咒以及哀嚎都已然被隔絕在這高熱之外。
兩人刻意壓低的喘息,自然是怕驚擾到隔壁房裡的小弟。
「我好想你……玉煙……玉煙……」低聲喊著的人,握著身下人兒腰的力道,強到幾近要折斷了它。
「大哥……」滿溢出口的嘆息跟呻吟微微顫著,帶著黏膩的、挑情的意味。
小時候在他懷裡因為害怕而發抖整夜,此時依舊在他懷裡,然而卻是因為被狂愛著的感覺而激動地顫著抖。
「玉煙……」
熾燙的吻印在了頸背,引來了全身劇烈的、抽搐般的快感。咬著牙、昂起頭,玉煙幾乎要忍不住喊了出聲。
往日總是在窗外窺伺的幽魂不見了蹤影,然而玉煙卻也沒有心思去想。
他只是感受著,一次……又一次。
「虧我之前還說得義正辭嚴的。」唇還留連在玉煙的肩上,軒月輕嘆著。
「你說得很好啊,嘆什麼氣?」玉煙看著臥室的天花板,輕輕抱著軒月的頭,只覺得就要被幸福所淹沒。
激情過後的吻,輕輕柔柔的,不具侵略的意圖。反而……也許能算是撫慰的……
「……你是真的不回本家,是不是?」輕輕地,軒月問著。
「是。」玉煙嘆息般地響應著。「讓我回去的唯一可能,就是你趕我走。」
「……你是因為我才留的嗎?」緩緩地,軒月抬起了頭。
「為了你,也是為了雅世跟雪樺。」撫著軒月的頭發,玉煙緩緩說著。「你們是我唯一的親人,而你更是我的心、我的命……你們在的地方,才是我的歸宿……」
「玉煙……」柔柔地再度吻上了玉煙的唇,軒月低聲說著。「我心……亦然……」
「啊!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一大早,雅世便慌慌張張地翻著客廳的櫃子。
「找什麼?」軒月好奇地湊了上來。
「球鞋……黑色的那雙!糟了,我到底是放哪了?」
「你不是還有別雙鞋?」軒月疑惑地問著。「都壞了?」
「不是啦,大哥……」雅世繼續一個一個打開櫃子。「那是『校鞋』耶。」
「那雙上面有銀色星星的?」從浴室走了出來,玉煙微微瞇著眼,看著桌上的早飯。雖然不想承認,不過的確比自己弄的好了不少。掌廚14年跟掌廚4個月的差別就是如此。
「二哥,別發呆啊,我快遲到了。」雅世著急地嚷著。
「我丟了。那雙上頭不干淨。」玉煙微微打了個哈欠,拉開了椅子自個兒坐了下來。
……那就沒辦法了。雅世垂下了肩。既然二哥都這麼說了,想必是真的。
「雅世,跟以前學校的朋友打球嗎?」玉煙問著。
「嗯。」雅世點了點頭。
「你過來一下。」玉煙招了招手,垂著肩膀的雅世乖乖走了過去。
「六字真言記不記得?」
「嗯。」
「覺得不對勁的話,立刻撥手機給我,知道嗎?」
「嗯。」
「那好,快去吧……記得帶早餐。」
「好,再見,二哥。」雅世在玉煙的頰上親了一記。
「要我去接你嗎?」軒月問著。
「不用了,大哥,我自己走回來。」雅世也在軒月的頰上親了一記。「再見,大哥。」
「路上小心,錢帶了沒有?」
「帶了。」走到了門口的雅世揮了揮手。
「我會回來吃晚飯。」
「好。要記得早點回家。」軒月說著。
「嗯!」
等到門關上了後,軒月看了看玉煙,兩人相對一笑。
「你越來越有哥哥的架勢了。」既然弟弟走了,軒月也不再忌諱,從椅後輕輕攬著玉煙的頸,低聲說著。
「我是學你的。」輕輕抓著軒月的手,玉煙低聲說著。「只要想著,如果是你會怎麼說、會怎麼做,就不會出差錯。」
「……看來,他晚上才會回來。」軒月低低說著。
「……是啊。」輕輕的,玉煙也是笑著。
(三)
傍晚。
「我不要聽!」捂著耳朵,雅世尖叫著。
「嘿嘿,雅世還是怕聽鬼故事啊?」以前的一個好朋友頂了頂他的肩膀。
你以為我願意的嗎?雅世委屈地看著他朋友。如果你生病的時候是因為身上壓了六十幾條冤魂,如果每次你從二哥面前走過二哥就會朝你灑水驅魔,如果動不動二哥就會看著你背後向不明靈體喝斥,如果只要你走在路上方圓十裡的孤魂野鬼就會在你身後排著隊……我就不信你還聽得下去!?
「不過,我說你一定會感興趣的……因為,湘湘也有牽連在裡面哪。」
「……湘湘?」雅世慢慢放下了手。
「哈!我就說你喜歡她!」
「哪有!?她只是我的好朋友!」雅世氣急敗壞地嚷著。「她有男朋友了,我也從來就不想對她怎麼樣,我……」
「可是你知道她男朋友死了吧?在『上吊樹』上吊死了。」朋友拉長了舌頭,然而看起來只有滑稽的份。
「……嗯,認識她的時候就知道了。」雅世說著。
「想不想幫她?」
「……嗯。」雅世懷疑地看著他的朋友,然而他看起來彷佛正在誘自己上鉤。
「那就來吧,一起來。」朋友抓著他的肩膀,熱情地說著。
「……現在?都快晚上了……」
「……有人會在白天的時候去找鬼嗎?」
「……我不要!不要!」
洗著鴛鴦浴的兩人還在調著情。
把玉煙抱在身前,軒月一邊享受著難得的悠閑時光、喃喃說著分別時的種種,一邊還「調戲」著玉煙滑膩的肌膚,惹得玉煙總是忍不住輕笑著。
兩人之所以如此放心的原因,一方面是放在衣架上的手機,另一方面是手機旁的鬧鐘。
難得的相處時光,當然要好好把握了。
「……還好你們沒去。雪樺就算只是看得見,也嚇得直冒冷汗……」軒月輕輕笑著。「真是不敢想像,雅世如果在的話……」
「只要我耐著性子趕,跟雅世合作起來,只怕沒幾個月,你們那醫院就干淨溜溜了。」玉煙輕笑著。
「別太累,我會舍不得……」軒月輕輕攬了住玉煙。
「……真要舍不得,就多回來……」玉煙低聲說著。「只在月圓的時候才回來,是不夠的……你走後的好幾天,想到你要下個月才回,我就……」
此時,手機響了起。玉煙黯然一嘆,走出了浴缸接過手機。
手機才剛接通,身後也響起了一陣水聲。軒月也離開了水,他走到玉煙身旁,按掉了鬧鐘。然後,拿過了一旁的浴巾,替玉煙擦著身體。玉煙柔柔看了他一眼後,手機就接通了。
「二哥……嗚……」雅世?
「雅世?你怎麼了?」
「二哥,我好怕……」
「你在哪裡?」玉煙連忙說著,此時軒月替他披上了睡衣。
「我在……樁月高中……」
「……能離開嗎?」
「不行,這裡好多朋友在,我不想被他們笑……」雅世哽咽著。
「……我立刻過去,你手機別切斷,放在口袋裡,知道嗎?」
「嗯。」
「我半小時以後到。」玉煙說完後,掩住了話筒轉向軒月。
「雅世現在在樁月,現場有不少人,也許不會有事。可是他很害怕,我們還是過去看看好了。」
「是了,得趕快去。」軒月溫柔地笑著。
「……大哥!嗚……」本來咬著牙坐在同伴之中的雅世,遠遠地看見了兩人,便放聲哭了出來,一路狂奔而去。
「喔喔,原來雅世還是怕的啊……」幾個朋友輕輕笑著。
在場的人少說也有十來個,團團圍著一棵老榕樹發著呆,然而還是什麼也看不到。
只除了雅世,臉色越來越蒼白。
軒月這次還好站穩了馬步,穩當當接住了這個小弟。雅世抱著他,真是嚇得不斷發著抖。軒月拍著他的背,有些尷尬。
「不是說怕朋友笑,還抱得這麼緊?」玉煙取笑著。
「……我不管了,好可怕……」雅世繼續抱著,一邊放聲哭著。
「我都來了,還怕什麼。」玉煙無奈地搖了搖頭,只得留下了動彈不得的軒月,徑自走向了人群。
老榕樹上,果真吊滿了亡魂。
黑得發亮、醜惡地突出的二十幾雙眼睛,好奇地看著樹下的人群。
「……這裡常有人上吊嗎?」看著樹上,玉煙問著其它的人。
「是啊,我們學校裡還常常說,走過這棵樹的時候,千萬不可以抬頭看。不然,看到了白影子,也不曉得是真正上吊的屍體還是以前的鬼。」
此話一出,幾個人幾乎要捧腹大笑了。
唔……並不好笑。玉煙看了那群人,身後或多或少都跟著不少魂魄,原先的身後靈甚至還被遠遠隔了開。
我就說這裡的陰氣重……玉煙嘆了氣,環顧著四周。
來來往往的、另一個世界的靈魂穿梭著,有些漠不關心,有些卻也是好奇地打量著眾人。
只是,不約而同的,遠遠避了開軒月兩人。
不曉得為了什麼,如果說雅世是補蟲燈,那麼大哥就是除蟲菊了。
靈體似乎對他們這大哥一點興趣都沒有,頂多就是遠遠望上了一眼,然後就低頭快步走過。
「你們……是雅世的哥哥?」一個人問著。
「嗯。」玉煙微微點了點頭。看來它們是沒有什麼惡意,那麼自己就別多事了……
「雅世為什麼這麼怕鬼?」另一個朋友問著。
「……就跟有人怕蟑螂是一樣的道理。」玉煙看向了軒月兩人。雅世已經好多了,軒月也正無奈地看著自己。
「那,我們帶雅世回去了,下次歡迎到我們家玩。」玉煙微微一個行禮,走向了軒月兩人。
「……羽山家的主人哪……做出了這等污穢之事,你的聖白色之力只怕都要被夜色染污了吧……」陰森森的話語,從一個少年的嘴中講了出來。剩下的眾人嚇得臉色蒼白,遠遠退了開。
緊緊皺了眉,玉煙看著那個發言的人。
「……二哥做了什麼?」回過頭,雅世疑惑地問著。
「別聽他胡說。」輕輕抓住了雅世的手臂,軒月沉聲說著。
玉煙走向了那人,冷冷看著他。
「這話是誰說的,是誰告訴你的?」
「心啊,是你的心啊。可悲,羽山家的主人……」
「我不姓羽山。」玉煙的嘴角泛起了抹殘忍的笑。
「可是,你身上還是留著羽山的血……如此的美味……」
一瞬間,玉煙的手便拍向了那名少年的額上。
伴隨一聲凄厲的聲響以及一陣疾風,眾人掩住了耳,縮在了地上。
少年直挺挺往後一倒,雅世要衝去扶,卻讓軒月拉住了手。
「大哥?」
軒月的目光專注在玉煙身上,玉煙身旁不住卷著氣流,完全看不到的雅世就也只能急得干瞪眼。
「放心,玉煙一定行的。」軒月輕輕說著。「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別去增加他的困擾。」軒月對著雅世笑著。
「……說的也是。」雅世頹喪地贊同著。
(羽山家的主人,就只有這點把戲嗎?你的靈力果真污毀了?)
(是誰讓你來的?說出來我會考慮放你走。)玉煙微微斂了目。
(就憑你,也配問起我主人……)
玉煙只是略略抬起了手,接著,在他的指尖,緩緩散著銀白色的光芒。
「……我朋友一定會嚇壞的……」雅世喃喃說著。
(真美,這就是你的靈力嗎?為什麼,陰影呢……為什麼沒有……)
(因為,是他……而你們,是不會懂的……)
(四)
眼見暴風停了下來,玉煙脫下了身上披著的薄外套,走向了雅世,幫他披了上。
「走吧。」玉煙低低說著,軒月看了眾人一眼後,微微點了頭。
然而,此時走出了一個少年,急切地靠近。
軒月略略走了向前,恰巧擋在了兩人之前。
「你有什麼事嗎?」軒月問著。
「……何醫師?」
「咦?」
兄弟三人連同那名少年回到了家裡,玉煙去沐浴、雅世被軒月勸去睡了,接著軒月替少年倒了杯熱牛奶,坐在他身前等著他開口。
「……真想不到會在那裡看見您……」少年低聲說著。「更是想不到您跟那位原來是兄弟。」
「這世上想不到的事情本來就很多。」軒月微微笑著。
「是啊……就像是……」
「你的親人是不是最近到過我們那兒看病?」軒月低聲問著。
「嗯……」
「他是?」
「九生。」少年捏緊了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近保九生?」
「是的,他是我弟弟。」少年嘆氣般地應著。「他曾經在那棵樹上上吊,還好我及時找到,把他救了下來。」
「……請繼續。」軒月傾身向前,手指交叉抵著下巴,凝神看著這位少年。
「可是,命是救了回來,他卻發了瘋。他輕生前已經快兩個禮拜沒睡了,而我們就是怎麼問他都不說話,想不到後來就發生了這種事情……」
「嗯……看來他之前就有心事了。」
「沒錯……他朋友一個接一個死了,這本來就是很詭異的事情……本來死了一個後,他就魂不守舍了,等到第二個跟第三個死了後,他就……」少年哽咽著。「我知道,你們說是躁郁症,然而對我們來說,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突然這樣。我們這一個月來找過好多好多人來看他,卻都搖著頭回去,不然就是把九生折騰得半死後,才說無能為力……我……」
「別擔心,我了解你的心情。你們為了他,自然做了所有願意為他做的事情。」
「是的……何醫師……是的……」少年掩著臉哭著。
此時,一聲輕響,浴室的門又開了。玉煙穿著睡衣緩緩走了出來,軒月看了他一眼,朝他有些蹣跚的腳步打趣地用眼神暗示著,結果被玉煙用一雙白眼瞪了回去。
坐在軒月身旁,玉煙打量起這個少年。
「近保先生,那麼您是想找玉煙幫忙嗎?」軒月問著。
「……是的,請大師務必……救救我弟弟……」少年泣不成聲。「他讓魔鬼附身了……」
玉煙轉頭看了下軒月,軒月只是無可奈何地聳了肩。「我沒意見,你決定吧。」
「……就我所知,文島也是這方面的專家,你是否曾經去問過了他們的意見。」
「大師,不只是文島,我連羽山都找上了……文島家說,他們無能為力,而羽山家……只派了些小腳色來,根本就沒有什麼作為……」
「……讓我考慮看看。」
如釋重負地躺上了床,軒月抱過了玉煙,朝他額上吻了兩下。「辛苦你了。」
「說什麼辛苦,我該做的……」玉煙緩緩闔上了眼。不過,很耗體力倒是真的,像是現在,他幾乎就要睡著了。
「想睡的話就睡吧,明天再想,嗯?」軒月低聲說著。
「你說的是剛剛那件事?」
「嗯。」
「……我覺得,這種小事情根本不需要我出馬。」
「喔?怎麼說?」軒月親了親玉煙的鼻尖。
「真是被惡靈附身,文島家就算沒辦法,也會介紹給我們。但是,文島家沒知會過羽山家,羽山家派出的人也沒辦法?我看不是這靈太強,而是根本就沒有靈體去附他的身。」
「沒關系,你真想去再去。現在別談這個,如果你不想睡的話,就……」軒月的吻繼續著,現在已經到了玉煙的唇。
感覺到玉煙輕輕響應著,軒月翻了身壓上了玉煙,手也伸了進玉煙身上已然半敞開的睡袍。玉煙低低呻吟著,享受著軒月的摩娑,然而,當軒月輕輕拉開玉煙的腰帶時,卻傳來了敲門聲。
咚咚。「大哥,你睡了嗎?」
心髒都要被敲了出來,兩人狼狽地分了開,軒月連忙幫玉煙把睡袍再穿好。
「先去洗把臉,乖。」軒月最後又在玉煙唇上親了一下,才讓他衝到了浴室裡。
軒月隨便抹了抹臉,然後打開了門。
雅世抱著自己的棉被,紅著眼睛來了。「大哥,我睡不著……」
「……呵,進來吧,你二哥正也找我談事情。」軒月忍俊不禁地把小弟迎進了臥室。
雅世拖著棉被上了床,然後就閉上了眼。「大哥晚安。」
「嗯,快睡。」走上了前,在雅世的額頭上輕輕吻了一記,然後軒月關上了燈。
此時玉煙也從浴室走了出來,看著床上隆起的被子,無奈地笑著。
「下次吧,你今晚也該好好休息了。」軒月在玉煙的耳邊輕聲說著,玉煙含著笑微微點了頭,然後軒月把他送出了房門。
在門外不舍地擁吻了一會兒,軒月才輕輕說了。
「什麼都別想,好好休息,知道嗎?」
「……我曉得。」玉煙嘆著。
「晚安。」
「晚安,大哥。」玉煙笑著。
「那麼,你還是決定要幫了?」軒月替玉煙倒著牛奶。
「嗯,去看看也好……順便,去你那兒看看雪樺。」玉煙對著軒月笑著。
「等一下,那我不就……」雅世看著兩位兄長。
「對喔,我沒想到。」玉煙看著軒月。
「所以……」軒月為難地看著玉煙。
(五)
所以,當玉煙前往軒月的醫院探視那位近保九生時,軒月留了下來跟雅世住。
軒月這次請了半個月的假,如果快一些,應該是夠用的。
然而,好不容易才重聚的兩人,又要面臨著分離。
臨別前,軒月朝著玉煙無奈地嘆著。「我本來要給你個驚喜的,怎麼知道……」
「……什麼驚喜?」玉煙疑惑地問著。
「……到時候看了就知道。」軒月嘆著,朝他柔柔看著。「快去快回,別讓我等太久。」
「嗯。」玉煙趁著雅世不在,大起膽子在玄關就攀上了軒月的頸子索著吻。
「要記得想我。」軒月低聲呢喃著,吻了上。
「大哥!下好大的雨!」
手機裡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雨聲跟雅世的狂吼,軒月這才從書裡的世界醒了來。
走出書房,打開客廳的燈,才發現窗外除了暴雨之外,還有閃電。
「我去接你,別冒雨回來。」軒月說著,找著鑰匙跟皮包。「你在哪裡等我?」
「我想想,有哪裡方便停車……唔,在中庭那……那棵大樹旁邊的舊校舍……嗚,大哥,要快來接我!」
「好好好,別擔心,天還沒黑。」軒月一邊無奈地笑著,一邊拿了傘出門。
「那邊看來還有不少人,我這就過去了。」雅世說著。
「嗯,待會見。」
果真是狂風暴雨……是台風要來了?
小心開著車,軒月一路開進了樁月高中的校園。真是曲曲折折的車道,明明雅世就在面前了,還得繞上那麼一大圈。
手機響了。「大哥,我看到你的車了。」
「我也看到你了。你等等,別過來,我開過去就好。」
「嗯。」
車道兩旁都是種滿了老榕樹,再加上現在天色就要黑了,果真是陰氣森森。
「近保也在我旁邊,我們順便載他好不好?」
「好。」軒月一個急轉彎,總算避過了兩只被雨淋得倉皇而奔的黑貓。
「大哥,我跟你說喔,你記不記得那時候跟二哥相親的人?」
「……不記得了,怎麼了?」
「她們是文島家的小姐跟小姐的母親,近保曾經找過她們幫忙,可是她們看了以後就說無能為力。」
「嗯,原來如此。」軒月繼續專心開著車。不會吧,還有個大轉彎?再轉下去他一定會迷路的。
「還有……文島跟近保的弟弟是好朋友……他們跟之前的三個死者,在校園裡是有名的五劍客。」
「……三個?」
「對。最先死的是個叫做遙遙的男生,他在『上吊樹』上吊死了。」
「……真是奇怪,等下上車後打給你二哥……啊,我看到你們了。」
軒月開著車靠近兩人,雅世跟近保連忙衝上了車。
車門關上後,軒月遞給了雅世一條大毛巾。「忘了帶你朋友的,你們一起擦吧。」
「謝謝何醫師。」近保說著。
「不客氣,跟雅世一起叫我大哥就好……坐好了,我先帶你回家。」
「嗯,謝謝何醫師。」
「呵……不客氣。」
又要開始繞圈子了,軒月在心裡暗暗嘆著,放開了手煞車。
「雅世,打個電話給玉煙,跟他說說這些事情。」
「嗯。」把毛巾遞給了近保,雅世開始打著手機。
天色越來越暗了,軒月打開了車前的大燈,前方的視野才勉勉強強亮了一些起來。
雅世撥了好幾次號碼,還搖了搖手機。
「怎麼?打不通?」從後視鏡看到了雅世的動作,軒月問著。
「嗚……不會是被雨淋壞了吧……」雅世哀嚎著。
「有可能,得下去電器行繞上一趟了。」軒月放慢了車速,從懷裡取出了手機遞向後座。「來吧,用我的打打看。」
「嗯。」雅世連忙接了過,繼續撥著。
「……大哥,你的也不通……」
「用我的打打看好了。」近保也貢獻了出來。
然而,雅世撥了幾次,還是無法接通。
「搞了半天,是二哥的壞了。」雅世嘆著。
「……雅世,打給本家看看。」軒月突然停下了車,低聲說著。
「咦?喔。」雅世撥了撥。「……也壞了?」雅世抬起頭看著軒月,軒月此時正沉重地看向了車外。
「怎麼了?大哥?」跟著看了出去,才發現他們又回到了那棵「上吊樹」旁。
「大哥……」雅世顫著抖,開始哽咽了起來。雖然他看不到,可是,這種陰森森的氣氛,就算是他也感覺到了。
雨停了、雷停了,天色是暗的。上吊樹下依舊看不到什麼,不過從玉煙的描述下,大家都也知道下頭應該是些什麼。
「大哥!」雅世突然哭了出來,他感覺到了,感覺到了,他的窗外有『人』在看他!
「別怕,我過去。」軒月沉聲說著,從前座跨到了後座,擠到了兩人之間。
一見到他過來,雅世連忙抱住了軒月,抖個不停。
「何醫師?這是怎麼回事……」近保也有些慌了。
此時,軒月一邊拍著雅世的背,一邊把門鎖都給鎖上了。
「別緊張,這是結界,九成九是人搞的鬼。」軒月低聲說著。「等玉煙回來吧,我們窮緊張也是沒辦法。」
「二哥?你怎麼來了?」天色剛晚,玉煙就到了。
從屋裡走出來迎接他的,是跟著大哥來到這附近就學的三妹。
「我來看看大哥的一個病人,順便來看看妳過得怎麼樣。」玉煙說著,讓三妹替他拿過了外套。
「我?還不是這個樣,好得很哪。只是雅世怎麼樣了?」
「放心,大哥陪著他,我很快就會回去跟他交班。」玉煙有些無奈地說著,三妹也笑了出來。
「我煮個點心給你吃,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
「好,麻煩妳了。」
「啊,對了,二哥。大哥有准備你跟雅世的衣服,你直接去房裡的衣櫥拿就可以了。」三妹說著。
「……好。」
(六)
你喜歡怎麼樣的房間?
……我想要有個落地窗,要那種天一亮,整個房間都有陽光照進來的那種。簡簡單單、大大方方、寬敞明亮的。
嗯,還有呢?
……隨時隨地都有你在的……
「真是的,這也太明顯了一點。」看到衣櫥旁的牆上,留著扇門,玉煙一邊喃喃念著,一邊卻是忍不住眼淚。
打開了門後,果然就是大哥的主臥室。巨大的雙人床已經讓玉煙一張臉紅得發燙了,更不用說床頭還擺著自己的照片。
四人的合照跟母親的遺照擺在書桌旁的架上。母親的遺照前擺著朵小小的菊花。
玉煙一邊向母親的遺照祈禱,一邊卻又埋怨起自己的兄長。
在母親的面前,我們又怎麼可以……真是的……玉煙別扭地想著。
然而,還有什麼事情是母親不知道的呢?玉煙想到這裡,就更是羞得不敢看向那張雙人床。
抱著衣服,回到了自己房裡的玉煙,想了一想,又來到了大哥房裡的浴室。
巨大的浴缸,寬敞的空間,簡直就像是……為了隨時歡迎他來而設計的……
鎖上了門,玉煙褪下了衣物。突然之間,他好想好想被他擁抱。
面對著鏡子站著,他看見了身上一些殘留著的吻痕,手指輕輕撫過,當時的情景鮮明地簡直就像是軒月依舊在自己身邊似的。
「大哥……」嘆息般地呼喚著,玉煙顫著手撥了手機,然而卻是無法接通。
被這樣的熱情焚燒著,今晚是要如何入眠。玉煙打開了蓮蓬頭,讓溫水灑在自己臉上。
這種情熱的折磨他也不是第一次經歷過了,自從大哥先過來這兒布置後,自己每隔幾夜就會有這樣的苦楚。
這樣索求著不堪情愛的身體,卻又偏偏蘊含著光輝的聖白色之力,這樣的情境,可真是世間罕見。想當初,在初次結合之前,大哥還戰戰兢兢地、深怕他會污毀了自己。
你確定嗎,玉煙……確定嗎……
兩人明明都已經快要爆發了,卻還是如此問著。
自然是已經確定了,對你的情愛已經遠遠超出了對於這種力量的眷戀。這力量給自己帶來痛楚,而我全身上下都索求著你的擁抱。
然而,這力量卻彷佛是根深柢固,一點衰減的跡像都沒有。
反而,也許是因為心靈有了寄托,對於這力量的控制是越來越駕輕就熟了。
第一次,好幾天都能自己入睡。第一次,感覺到心裡是如此的平靜。第一次覺得這世界是如此的美好,第一次自己在醒來後抱著他幸福地痛哭著。
「好熱……」玉煙呢喃著,閉起了眼睛,享受著這渴求的折磨。
每經歷過了一次,對他的愛就又多了一層。
「大哥……」
難怪大哥說這裡不適合雅世。
一走進這個醫院,迎面而來便是數以千記的靈體游蕩著。玉煙微微皺起了眉,幾個正要穿過他身體的靈體忙不迭地避開了去。
「就是這裡了,二哥。我不進去,該要上課了。」三妹說著。
「嗯,快去吧,別遲到了。」玉煙在三妹的臉頰上吻了一記,引來了眾人的側目。
玉煙不置可否地繼續往樓上走了去。
難怪文島家也沒辦法,他身上根本就沒有什麼靈體啊。
看著那個蒼白瘦弱的少年,玉煙嘆著。
少年的一縷幽魂坐在自己身軀旁邊,靜靜看著玉煙。
還好他這眼神沒給大哥看到,不然他那泛濫成災的同情心想必又會爆發了。
「看我也沒用,我可沒厲害到能操控你的靈魂,回去不回去就看你自己了,我沒辦法幫你。」
(……文島……)
「文島?怎麼了?她們來過了,可是她們也不能幫你。」
(……我看到了,何醫師在找你……)
「什麼!?」
(七)
「不行,二哥,真的打不通。」
自己連忙搭上班機回家的同時,一邊讓三妹打著大哥的手機,一邊延伸了自己的知覺,尋找著親人的下落。
沒有……沒有半點的訊息,如果不是死了,就是被封入了結界。
死……不,何玉煙,不要亂想,大哥很小心,不會隨隨便便就……
可是,文島跟大哥非親非故,大哥甚至也只有跟兩個文島家的人見上了一面,為什麼……
「二哥,怎麼辦……」電話的那頭,三妹擔心地問著。
「別擔心,我會處理的。你先去睡,明天還要上課……」玉煙低聲說著。
「一定要把大哥跟雅世帶回來,二哥……」三妹哽咽著。
「我知道,妳別擔心,別擔心……」
「……您是?」
「羽山玉煙。」玉煙緩緩說著。
雖然厭惡著這個姓,然而卻是唯一能在深夜見到文島家主人的方法。
「請進,快快請進。」一個年老的僕人連忙把玉煙請了進宅邸。
文島家跟羽山家一樣,都供奉著自己的真神。只是,文島家的神像有著陰柔的目光,想來大抵是個女神。
不過……真是奇怪了,如果真是如此,現任當家的,不應該是男主人。
「您說,我們將您親人關在了結界?」文島家的主人詫異地問著。
「是的。」
「怎麼可能……」文島家的主人低聲嘆著。「文島家一代不如一代,現在能有辦法結起結界的,也只有我了,就連小犬……也是沒有辦法。」
「不一定,要看地方……」突如其來的,玉煙想起了這株老榕樹。在它的樹底,有著源源湧出的陰癘之氣,而在它四周,有著數以百計的靈體供養著。
「令嬡呢……」想起了那個總是不耐煩的小姐,玉煙問著。
「她?更是不可能了,她自小沒接受過訓練,就連靈體也看不到……」
「那麼,請讓我見見她。」玉煙說著。
訓練?真有力量的人,不需要這東西。自己的三妹就算從沒學習過,也能看見靈體。
「這……真不巧,湘湘去她朋友家住了,過幾天才會回來。」文島家的主人吶吶說著。
「……請恕我多心,令嬡還在念書嗎?」
「是的……」
「請假去玩,您沒有問過什麼?」
「這……她說有重要的事情……」
「……令嬡在哪裡念書?樁月還是菊葉?」
「自然是樁月了,您為何如此問……」
「令嬡……認識一個叫做近保九生的人嗎?」
「是啊,他們是好朋友。」
玉煙閉起了眼,那麼,就是她了。
「請告訴我令嬡在哪裡……如果,您不想與整個羽山家為敵的話。」
文島湘真的在她朋友那裡,只是現場除了她們以外,還有著不該在的東西。
「維夜真神的手煉!?湘湘,妳怎麼可以拿真神的東西?」文島家的主人氣急敗壞地說著。
然而,文島湘卻還是氣定神閑地看著面前的玉煙。
玉煙也是靜靜看著她,以及她身後的維夜真神。
文島湘有些輕蔑地笑著說了。「爸爸,對不起,我看見好看就拿了走,明天一定還。」
「……不是這麼說的,湘湘,維夜真神會生氣的。」
「她老人家看我年少無知,一定會原諒我的。」湘湘眨著睫毛,無辜地說著。
「怎麼了,湘湘?」湘湘的朋友好奇地問著。
「文島宗主,你先別問,我的事情比較重要。」玉煙走了向前,定神看著湘湘。「我大哥他們呢,妳把他們鎖在哪裡了?」
「……呵呵,什麼大哥的,我不知道啊。」文島湘眨著眼睛
「這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玉煙氣了,忍不住就大聲起來。「會出人命的!妳知不知道!」
想到他們從昨夜開始,也許就沒有喝過一滴水,玉煙的心就絞痛了起來。
「他們跟妳無冤無仇,妳何苦要這麼害他們。」玉煙啞聲問著。
「對啊!我根本不認識他們啊!」文島湘撲向了父親的懷裡,開始低低抽泣了起來。「爸爸,我根本不認識他們,又怎麼會害他們,你為什麼要帶他來嚇我,爸爸……」
端坐在她們身後的、高大的維夜真神,用著慈祥的眼神看著文島湘。
「……文島湘,妳別再演戲了,妳難道真以為沒人看得見?」氣極反笑,玉煙冷冷說著。
「看得見什麼,你就說啊。」文島湘也跟著嚷著。「告訴你,羽山玉煙,別這麼自命清高的。堂堂的、高高在上的、羽山家的主人!告訴你!你以為你那齷齪事就沒人知道!」
「湘湘,亂說什麼。」文島家的主人愣了一下。
「……對,我倒忘了。」湘湘嬌笑了一下,在自己父親的額上親了一記。「爸爸,晚安。」
還來不及詫異,文島家的主人眼睛一閉,就倒在了一旁。
接著,文島湘隨手一揮,身旁的朋友也緩緩閉上了眼。
「文島湘,妳到底是衝著誰來!?」玉煙怒吼著。「如果是因為當天相親時給妳難看,我道歉!」
「少來,你以為你就真的英俊瀟灑到我一定會喜歡的地步?」文島湘輕輕笑著。「怪只怪……你們太多事了……」文島湘無奈地搖著頭。
「羽山家的主人,看在我們至少也是有過一面之緣,我就老實說了,讓你死心。這結界不是我下的,是真神自己下的,你跟我吼也是沒用。」回過頭看了維夜真神一眼,文島湘笑得很開心。
「……只要妳放了他們,我們從此不再過問這件事情。」玉煙的語氣已經像是哀求。
結界的門,只有施與結界的術者才知道啊。真要自己去找,就好比在湖裡找一個水壺蓋般……然而,若是殺了術者,這門從此以後就關了上。
要自己找到門的機會並不大,而要硬闖,靈力也要遠遠超出術者。文島湘的話,自己還有一點自信,然而,若是她身後的維夜真神……
(真神,您為何要如此對我兄弟?羽山家不曾冒犯過您……)玉煙嘗試著跟真神哀求,然而真神卻只有淡淡看了他一眼,接著便望向了窗外。
高樓窗外正是樁月高中的校園,此時校園安靜得出奇。
(真神,您究竟要的是什麼……)玉煙不死心,繼續追問著。
「就只是要一個人的命而已,怕什麼?」文島湘冷冷笑了起來。
「……誰的?」
「……好問題。」文島湘輕輕笑著。
「……大哥,我中午的便當還有剩一個。」窩在軒月的懷裡,雅世低聲說著。
「餓了就先吃,不然放太久會壞的。」無奈地笑著,軒月放開了雅世。
「……我不餓,給大哥吃。」雅世搖著頭。
「怎麼可能不餓。」軒月嘆了口氣。雖然外頭的時間似乎已經靜止,然而表上的時間卻還是正常走著。
都要是隔天的正午了,這個正在發育中的男孩子現在只怕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一旁的近保也難受地舔著自己的唇,從昨晚他一樣滴水未進。
「你跟近保一起吃吧,不然以後長不高別怪我。」拍了拍雅世的肩膀,軒月望向了車窗外。
同樣的景物,依舊沒變。
玉煙……你知道我們在這兒嗎……
(八)
兩個男孩子已經因為口渴而奄奄一息了。在軒月懷裡的雅世也是,懶洋洋地躺在大哥的懷裡,就連一根指頭都不想動。
軒月表上的時針已經走到了晚上七點,他甚至還能聽到雅世肚皮嚷著餓。
如果是結界,應當有著門吧。雖然機會不大,可是比起這樣靜靜在車裡餓死、渴死,也許賭上一賭反而是比較好的?
但是,自己只要一離開,雅世身上只怕又會掛著幾百只靈體。
軒月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著急,可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文島湘坐在床邊,看著玉煙淡淡笑著。
「維夜真神到底要什麼?」
「要什麼?問你啊?你們應該比較清楚,不是嗎?」文島湘眨著眼睛。
「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高聲嚷著的玉煙,看到文島湘還是那副悠哉悠哉的表情,只是沮喪地又低下了頭去。
「沒想到高高在上的羽山家主人,也會有這副德性。」文島湘捂著嘴,輕輕笑了。「放心,該死的人如果死了,剩下的人真神會放了他們。」
「……他們之中,誰也不能死。」玉煙捏緊了拳頭。
「是嗎,這可真遺憾。」文島湘嘆著。
把車開到了「上吊樹」前,軒月看著眼前的老榕樹,還是看不出什麼眉目。
拉著他的衣服,身旁的雅世有些蒼白。
「真要被困死在這裡了嗎,二哥不會來救我們了嗎?」雅世哽咽著。
「怕嗎,雅世……」軒月看著雅世,雅世點了點頭。
來到了「上吊樹」前,玉煙除了看著這樹發呆,實在也是沒有什麼辦法。
樹下依舊徘徊著若干的游魂,其中,有一張熟面孔。
「近保九生?」玉煙喃喃念著,此時他也朝著玉煙走了過來。
(救救我哥哥好嗎,他被人困在結界中了……)那張蒼白的小臉這麼說著。
「你知道他們在哪裡嗎?」玉煙問著。
(就在你身邊……)九生指著玉煙身旁的小空地,悠悠說著。
伸出了手,微微顫抖著摸索。是嗎,就在這兒嗎,只是,我還是感覺不到你啊。
有什麼辦法,能救他們出來?
玉煙的指尖,泛著銀白色的光芒。
「想硬來嗎,不怕魂飛魄散?」身後,文島湘輕輕笑著。
(湘湘……妳還不滿意嗎,你究竟還想做到什麼地步……)九生哽咽地問著。
「我已經夠了,現在是回報真神的時候。」文島湘淡淡說著。
(祂要什麼?)
「你們為什麼都問同一個問題。」文島湘冷冷說著。「真神想要的東西,自然會自己去取,她又怎麼會跟我這種凡人說。」
此時,玉煙的嘴邊泛起了抹微笑。隨著一道刺目的銀光,玉煙從文島的眼前消失了。
「……真是個傻子。」文島輕蔑地說了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繼續呼喚我,叫我的名字。軒月,叫我的名字,引導我去你身邊,叫我的名字……
銀光消逝後,眼前出現了一輛轎車。簡直要歡呼出聲的,玉煙奔了向前。
然而,在車旁站著維夜真神,祂正凝神看著車內。
到底,祂要什麼?玉煙疑惑地看著祂。
(永夜……永夜……)維夜真神彎著腰,瞇著眼看向了車內。
永夜?玉煙走了近。
(永夜……永夜……你是在誰身上……)維夜真神柔柔地問著,一遍又一遍,然而,玉煙聽不到有任何的回音。
(永夜……永夜……)維夜真神呼喚著。
玉煙走向前,看見維夜真神看著的人。車裡相擁而眠的兩人,軒月跟雅世,表情寧靜地彷佛只是無憂無慮地睡著。
(永夜……永夜……)維夜真神又在喚著。
「大哥……大哥!」玉煙打不開車門,只得大力敲著門窗。
另一頭睡著的近保,只微微掀了掀眼皮。
「大哥!大哥!雅世!雅世!」玉煙捶著車窗。
緩緩的,睜開眼的雅世,見到玉煙的臉後高興地打開了車門。
「二哥!您終於來了!」雅世抱著玉煙,激動地哭著。
(永夜……永夜……)像是也搞不清是誰,維夜真神一會兒對著雅世喚著,一會兒對著軒月喚著,痴痴的神情,讓玉煙的心裡一陣的發緊。
大概……他知道祂要的是什麼了……
傳說中用永生大神子孫的血才能封印的魔神,永夜大神。
維夜真神正是祂的愛人之一。
(永夜……永夜……)
現在,維夜真神的聲音不再沒有意義了。玉煙一邊提高了警覺,一邊搖著軒月。
「大哥……大哥,快醒來……大哥?」
「大哥?大哥!」雅世也搖著,大力地搖著,然而軒月閉上的眼沒有睜開過。
顫抖著手,測著他的脈搏,軒月還是活著的。玉煙緊緊抓著軒月的肩,強迫自己忍著驚惶失措的眼淚。
「雅世,你把近保叫起來,我們去找門。」玉煙哽咽說著。
趁著雅世扶起近保的時候,玉煙咬著牙,背起了軒月。
(永夜……永夜……)
維夜真神呼喚著的聲音,已經是讓人毛骨悚然的了。
夜裡的樁月,四處走動著的靈體,讓玉煙根本找不出特別聚集著靈力的地方。
肩上的軒月虛弱地呼吸著,玉煙負著這重量,一步一艱辛。
(永夜……永夜……)
維夜真神一路跟著、喚著,煩到玉煙甚至想要尖叫了起來。
但是,他還沒有傻到跟真神比鬥的念頭。
門呢……在哪兒……玉煙著急地找著。
所有靈力聚集之地,他都去過了。可就是找不出地方。
(永生大神,超渡我……)當那細細碎碎的聲音從身後漸漸響了起,玉煙回過了頭。
「怎麼了,二哥,別嚇我啊……」扶著近保的雅世嚇得兩腿發抖。
雅世的身後,果然跟著一大隊的幽魂。
死在陰氣如此之重的地方,超升不了,歲歲月月年年游蕩在世間的魂魄。要是之前,也許還會管上一管,然而,現在他們已經是自身難保。
(別走……別走……永生大神……)
隨著玉煙的虛弱,大著膽子靠上來的靈體越來越多了。
(永夜……永夜……)
維夜真神繼續喚著。
玉煙腳一軟,跪倒了下來,此時玉煙背上的軒月也停止了呼吸。一個游魂歡呼一聲便要撲了上來。
「走開!」玉煙手一揮,銀白色的熾烈光芒閃過,伴著一聲哀嚎,靈體魂飛魄散。
「二哥!大哥不對勁!」雅世見到軒月的唇都發了紫,連忙喊著。
聽到了雅世的慘叫,玉煙連忙把背上的人放在了地上。「大哥……大哥!」
玉煙著急地喚著、搖著,然而軒月還是沒有動靜。
「大哥!」玉煙哭叫著。
(永夜……永夜……)維夜真神繼續喚著,玉煙只覺得眼前一陣的發昏。
管不得了,該要最後一搏了,真要救他不回,就隨了他去吧!
玉煙伸出了手,把全身的靈力都集中在了掌上。耀眼的光芒甚至照亮了整個樁月高中的校園。
數以百計的游魂聚了上來,貪婪地爭取著這光,幾個游魂的身上漸漸變得透明,不可置信地看了自己手後,狂笑地離開這個禁錮了他將近十幾年的地方。
吊死樹上吊著的亡靈,隨著這光芒搖了搖,消失在空氣之中。
一個接著一個,最靠近玉煙四人的游魂都超生了。
玉煙還在聚著靈力,彷佛要用透他的生命似的。光芒源源不斷地從手上散出,把軒月的臉也照得發亮。
軒月還是沒有睜開眼,維夜真神此時卻是朝著軒月不斷喃喃喚著。
(永夜……永夜……)
終於,軒月睜開了眼睛,然而,他伸出了手,握住玉煙的手腕。
那光突然消失了,靈體群開始暴動著,雅世承受著源源不斷的陰氣,早跪倒在地上狼狽地喘著氣。
玉煙看著軒月,帶著狂喜的眼神。維夜真神看著軒月,也是狂喜。
「大哥。」玉煙含淚喚著。
然而,坐起身的軒月,卻是用著陌生的眼神看著玉煙。
雅世也呆了。
豈料,遠遠的,雅世見到了一個管理員快步奔來。愣了一會兒之後,雅世高聲笑了出來。
「出來了!大哥!二哥!我們出來了!」
然而,軒月抓著的力道,已經讓玉煙疼得都要滴出了淚。玉煙沒吭聲,只是絕望般地看著軒月。
「……羽山……又是羽山……你們到底要糾纏我到什麼時候!?」軒月低聲吼著。
(永夜……永夜……)維夜真神傾下身看著軒月。
「閉嘴!別來煩我!趁著現在解決一個是一個!」軒月另一只手掐上了玉煙的頸子,玉煙的唇當場就紫了。
「大哥!你在做什麼!」雅世慌了,連忙要扯開軒月的手。豈知,才剛觸到軒月的皮膚,卻是彷佛被雷集中一般的劇痛。
雅世連忙縮回了手,驚慌地看著他的大哥。
玉煙閉上了眼,就連掙扎也沒有。
「二哥!反抗啊!他不是大哥!大哥被附了身了!」雅世搖著玉煙的手,然而玉煙卻像是只破敗的布偶,已經無力地垂下了頸子。
「二哥!」
「你們在做什麼!?」管理員見狀也是連忙掏出了警衛棒。
「不要啊!大哥!大哥!」雅世哭叫著。
然而,當玉煙似乎快要斷了氣前,軒月卻是微微愣了一下。
(永夜?)
放開了玉煙的頸子,當他軟軟向後仰去時軒月一手攬住了他的肩,另一手卻是按上了玉煙的小腹。
(永夜……)維夜真神迷湖了,她輕輕問著。
軒月似乎也是迷糊了,他看了看眾人,思索了一會兒,手一輕抬,黑夜裡的空中亮了一亮,便是一大面正微微旋轉著的明鏡。
從鏡中,雅世此時才見到維夜真神以及其它的靈體。身體晃了晃,要不是近保連忙扶住了他,只怕他當場就要暈了過去。
軒月看著鏡中的自己,發了很長的呆。
「……大哥?」雅世小心翼翼問著。
(永夜?)維夜真神也是小心翼翼問著。
「想不到……」軒月伸出了手,明鏡便朝他飄了過來。軒月摸了摸鏡子,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不敢置信地一直搖頭。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軒月狂喊著。
「……大哥……」悠悠醒轉的玉煙輕輕喚著,顫抖著。看向玉煙的軒月,眼中是復雜的神情。
也像是正在掙扎著的,一會兒是極度的怨恨,一會兒卻是極度的柔情。
「大哥……」玉煙繼續喚著,握住了他的手。
「大哥……」雅世也哽咽地喚著,抱住了他的肩膀。
「大哥……」一滴眼淚,從玉煙的臉上流了下來。
甚至,比那超度亡靈的聖白色之力更美、更亮。
軒月閉上了眼,緩緩向後倒去,雅世連忙扶住了他。
「少主!」此時,遠遠的,羽山家的人也到了。
維夜真神微微斂了眼,一側身,便從鏡裡消失了。
只剩下扶著軒月的雅世,以及拉著軒月手的玉煙,跟一個發著愣的近保。
(九)
「媽媽……哥哥……」抱著母親、搖著母親,問的是自己哥哥的蹤影。
真可怕,三歲以前,自己竟然還有記憶。雖然,就只有這一段……
緩緩回過頭的母親,哭得眼淚都干了。
「乖,哥哥會回來的,會回來的……」抱著他的母親,緊緊抱著他的母親,抖得是如此的厲害。
「真的……哥哥……回來……」
「會的,會的,一定會的。」母親哭號著。
「少主,文島家的小姐來了。」一個男子推開紙門後雙膝及地,必恭必敬地說著。
天已經微微亮了,玉煙望向窗外黎明的景像,卻還是舍不得放開軒月的手。
軒月沒再醒來過。盡管他請來了永生大神,永生大神也只是對著他微微笑了笑,便不再說話了。
連自己心愛的人都不能保護,自己還算是什麼男人。玉煙咬著牙,微微轉過了頭。
軒月的臉還是蒼白的,那以往總是緊緊抱著他跟弟妹、承受著大娘毒打的手,此時無力地垂在兩旁。無生氣的薄唇微微干裂了,玉煙用手帕沾著一旁的清水,輕輕替他潤濕著。
「少主,文島家的小姐到了。」男子繼續說著。
玉煙緩緩回過了頭。
「少主,文島家的小姐來了,此時跟文島家的主人在菊廳等候。」
「……我馬上過去。」玉煙微微斂了眼。「順便,替我帶雅世來。」
雅世在大吃大喝以後,就只剩下睡眠不足。緊張過後的懶散氣氛,讓他一回本家就睡死在臥房裡。
直到玉煙叫人來請,雅世才衝到了主臥室。
「……大哥還沒醒嗎?」雅世擔心地握著大哥的手,瞌睡蟲已經被趕跑了。
「不曉得是不是太累了……雅世,我去見見文島家的小姐,大哥就讓你照顧了。」
「我一定不辱使命!哼哼,看誰敢動大哥,我拿拳頭伺候他!」
「呵,那就交給你了。」玉煙輕笑之後,只剩一聲輕嘆。拍了拍雅世的肩,玉煙站了起來。
「……二哥,湘湘她……不會怎麼樣吧。」
「……只要大哥好好的醒來,她就不會怎麼樣。」玉煙冷冷說著。
「……二哥,遙遙是湘湘以前的男朋友,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這本不關我們的事,我也根本不想管了。不過,要是大哥有個不測,我一樣要她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如果湘湘嘴硬,我……也許可以幫您勸勸……」雅世低聲說著。
「別想太多了,你看好大哥就行……」玉煙的眼睛掃過了此時跪在門外的幾個人。「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走到菊廳之前,經過了神舍。永生大神靜靜站在維夜真神的面前,似乎不讓祂進菊廳。
玉煙遲疑地停下了腳步,看了祂們一會兒。
維夜真神焦急地俯視著菊廳,而永生大神則是輕輕搖了頭。維夜真神看了永生大神一眼,帶著毫不掩飾的怒意跟恨意,而永生大神只是朝祂微微笑了笑。
玉煙看了會,然後還是進了菊廳。
一旁的人恭敬地為他拉開紙門,文島家的主人正坐著,看見玉煙進了來後,便是恭敬地叩頭。
然而,一旁的文島湘,只是用著極有趣味的眼神看著玉煙。
她在瞧什麼,自己有什麼地方奇怪了?玉煙疑惑地想著。
「叫我來有什麼問題嗎,羽山家的少主。」文島湘輕輕笑著。
「……湘湘,不得無禮。」文島家的主人連忙低聲喝著。
玉煙抱著疑惑正坐在了這對父女面前,然後開了口:「那我就直接問了。文島湘,我問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文島湘眨著無辜的眼睛。
「一切的一切……」玉煙低聲說著。
「羽山少主,我想這些事情是有些誤會的。」文島家的主人連忙說著。
「可以請您先離開一會嗎,抱歉,我想跟令嬡單獨談談。」
「……可是……」
「不管對令嬡要做什麼處置,我絕對會先知會您一聲。」玉煙溫文有禮地行了禮,文島家的主人看了兩人一會兒,也只得嘆著氣離開了。
等到他走後,文島湘嘆了一聲,伸直了雙腿,輕輕揉著。「真是的,這不自然的坐法有什麼好了,酸死了……」
「文島湘,進入正題了。」玉煙低聲說著。
「不會吧,你們家的永生大神什麼都沒跟你說?」文島湘驚奇地問著。
「……大神的旨意,我們是不會去揣摩的。等到大神覺得時機到了,自然會……」
「噗……哈哈……不會吧,真的什麼都沒說?」近距離看著玉煙,文島湘又是那副饒有趣味的神情。
「文島湘,妳有什麼話不妨直說!」玉煙也火了。
「呵呵……那我們就靜待永生大神的旨意好了,你還想問我什麼?」
「……我大哥……」
「他根本已經沒事了,睡個半天就好。」文島湘伸著懶腰。「唉唉,還是維夜真神比較疼我。」
「……為了疼妳,甚至還不惜咒死了兩條人命、惹瘋了一個人是嗎?」
「……那是他們活該。」文島湘冷笑著。「敢動遙遙,他們就該付出代價!」
「我記得他是上吊自殺的。」
「是啊,給他們做過那種事情之後……」文島湘突然暗了臉色,移開了眼神。
「算了,不再說了,說了只會髒了我的嘴跟遙遙。」
「……他呢?」
「升天了,一開始陰靈不放他走,不過我請真神幫他了。」文島湘說著,帶有些哀傷,不過卻沒有眼淚。
然而,似乎可以感覺到那股寂寞,玉煙也緘默了。
「別怪我,我不是故意要牽扯雅世進來……那天你們去陰靈那裡,給他見到了,是陰靈報的信。他那地方是難得的死穴,也只有那裡才看得出來……」
「……既然那兩個人都死了,另一個人也該放了他吧。」玉煙說著。
「……我無能為力,不是我做的事……」文島湘深深吸了口氣,目光轉向了腳邊的茶杯。
「雖然他只有看著,可是他卻什麼都不說,一直到遙遙死了我才知道整件事情。他是該受罰的,可是看他為了遙遙哭得這麼傷心,我也放了他一馬。他……我雖然嚇到了他,然而有一半也是他的心病所引起的……」
「文島湘……」
「滿足了吧,你的好奇心?」文島湘站了起來,朝著玉煙笑了笑。「這次沒跟你直接交手,真是遺憾,雖然爸爸怕你怕得要死,我可還沒心悅誠服。」
文島湘伸出了手。「替我跟雅世道聲歉,他是個好人,真的。如果我沒遇上他,也許先瘋的人就是我。」
玉煙也伸出了手握著。
「我會替你轉告雅世的……他現在在主臥室,是不是……」
「不了,我還沒准備好心情。」文島湘笑著,有些無奈。「對了,也替我跟你家大哥致意。」
「……為什麼?」玉煙不懂。
「因為啊……」文島湘賊兮兮地笑了。「他,實在是太厲害了。」
「厲害?」
「天機……不可泄漏!」文島湘笑著,花蝴蝶般地出了菊廳。
「怎麼樣?羽山少主有沒有為難妳?」門外傳來文島家主人關切的聲音。
「沒有呢,爸爸,羽山少主是個好人,他不追究了。」文島湘用著撒嬌的語氣說著。
(尾聲)
「厲害?哪方面?」醒來後的軒月疑惑地問著。
「我也不清楚,她就只有這麼說……」跪坐在軒月身旁的玉煙輕嘆著,替軒月遞過了另一盤的佳肴。
「……可是,我不是一直睡到了現在,我甚至根本沒遇過她啊。」軒月看著玉煙。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不通……」玉煙又是一聲輕嘆。
「……呵,怎麼盡嘆氣,不像是我的玉煙了。」軒月笑著,偷偷拉著玉煙的手指。
玉煙微微紅了臉,眼角微微瞄著附近,還好那些人都在門外,而雅世根本就已經睡死了。
「在想什麼,能說給我聽嗎?」
「……大哥,您知道永夜大神嗎?」
「……是有聽過……」軒月遲疑著。好熟的名字……
「大哥,您七歲那年,究竟是去了哪裡?」
「……什麼哪裡?」軒月不解地看著軒月。
「……我還記得,當年我大概只有兩歲。有一天我找不到你,抱著媽媽問,媽媽哭得好傷心。」
「……我是真的不記得了。」軒月苦苦思索著。「有這回事嗎?」
「……算了,忘了就算了。」玉煙回握著軒月的手,輕輕說著。
「重要嗎?」軒月問著。
「不,一點都不重要。」玉煙看著軒月,柔柔笑了。「因為,你回來了。」
「玉煙……」低啞的聲音,蠱惑的聲音,微微顫抖著的聲音。
明明才分離沒多久,卻好像是已經隔了一個世紀。
玉煙感受著火熱的進入,除了大口喘氣外,也只能牢牢抓著軒月的肩。
軒月低聲吟唱著玉煙的名字,一邊深深地與他結合著。玉煙顫抖著唇,揚起了下巴,從喉頭吐出愉悅的呻吟。
雅世去他朋友家聚會了,此時屋內只有他們了。玉煙終於能盡情地呼喊著他的狂喜。
「玉煙……玉煙……」軒月嘆息般地喊著,一邊輕輕架開了玉煙的雙腿,索求著更進一步的結合。玉煙閉起眼睛,深深吸著氣。
熾燙的唇在玉煙不自禁地溢出小小的哀鳴後,吻了上來,輕輕撫慰著。
「好嗎……再放松點……再讓我進去一些……對……你今天不太一樣了……對……我們再進去一點……對……」
「大哥……大哥!」
極樂,玉煙忘情地呼喊著軒月,軒月的背已經濕滑地讓他幾乎抓不住了。
軒月的汗水隨著擺動滴落在了玉煙身上,玉煙情不自禁地仰著頭,恰好讓軒月輕輕吮著他的下顎。
「大哥……」玉煙哀鳴般地喊著。
「好嗎,你感覺到了嗎……這樣可以嗎……」
「嗚……啊……大哥……」玉煙的腳趾緊緊弓了起,身子也緊緊繃了緊。
「玉煙,放松……」軒月的汗又滴了下來。
「大哥……啊……」玉煙的眼角滲著淚光,無神地看著天花板。
「玉煙……玉煙……」
「大哥……!」
彷佛跑完了馬拉松般,兩人大口喘著氣,在激情過後終於分了開來。
趴在床上,玉煙喘得厲害,軒月輕輕覆在他身上,吻著他的頸背。
「感覺怎麼樣?」軒月一邊低喘著,一邊笑著問。
「……差不多……」
「害羞了?」軒月輕笑著,把玉煙轉了過來。
玉煙的臉跟身體還是紅得發燙,惹得軒月愛憐地一一吻了遍。
「呵呵……」微微退縮著,玉煙本想就此逃走,然而下腹的一陣悶痛讓他弓起了身。「嗚……」
「怎麼了?」坐了起來,軒月連忙問著。
「不知道,好痛……嗚……」玉煙咬著牙,冷汗立刻被逼了出來。
「哪裡痛?這裡?」軒月撫著玉煙一直掩著的小腹。「是這裡嗎,是因為我……嗎?」
「不知道……」玉煙喘著。
「我看去找醫生好了,萬一是盲腸炎就糟了……」軒月一邊壓著玉煙的小腹,一邊擔心地說著。
「你……不就是醫生……」玉煙沒好氣地說著。
「咦……對喔。」軒月恍然大悟。
「噗……好了,別緊張了,我好像沒這麼痛了……」玉煙拉著軒月的手,一起蓋在了小腹上。「軒月的手好像也有靈力喔。」玉煙笑著。
「呵……」軒月似乎也松了口氣,重新倒在了玉煙身旁,帶著微笑看著他。
「差點忘了,我的玉煙怎麼受得了我這麼粗暴。」
「現在才想到,也未免太晚了。」玉煙也輕輕笑著。
「我回去了,你們自己一切小心,知道嗎?」軒月低聲說著,不舍地跟兩個弟弟擁別著。
「行了,你快走吧,真要趕不上飛機了。」玉煙輕聲說著。
「我會好好照顧二哥的,大哥。」雅世哭著。
「……那麼,有事的話立刻要找我回來,知道嗎?」軒月不放心地叮嚀著。
「是是是,快走吧,飛機要飛了。」玉煙笑著,一面把軒月推出了門。
「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玉煙?雅世?」
「會啦!」兩個弟弟喊著。
「要記得!」
「是!」
「要記得!」
「是啦!」
直到大哥坐上了車,兩個弟弟拚命揮著手。
「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臨走前,軒月又吼著。
「知道啦!」
神子系列 之二 封印 完
- Jan 29 Sun 2012 14:36
神子系列 之二 封印 - 小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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